第28章

只聽蔣氏在那屋裏哭叫“我看你們長房的人,就是存了心要看我們二房的笑話,成心要逼死我們啊”

蕭月白聽見這一聲,就曉得她那二嬸正為了慧心與蕭可為的事,同自己父母吵鬧了。

這是自家門內的醜事,卻偏偏被陳博衍聽到了,她不由有些難堪,輕咬着下唇,暗自想着二哥的事,也不曉得他知道不知道。這要是讓他知道了,心裏還不定怎麽笑話呢。

蕭月白的面皮薄,這念頭才在心裏轉了一下,臉上便熱了起來。

她低聲說道“是我們二太太,想必有些不痛快的地方。”

陳博衍面色如常,替她輕輕撩了一下鬓邊垂下的發絲,說道“人都有不順心的時候,不算什麽。”

蕭月白看他并無一分輕視之意,心中倒好受了一些,便也問道“四爺這會兒出來,想必是辭了姨媽,要回宮去”

陳博衍淺笑道“天不早了,我需得趕着宮門未關回去。”

兩個人說了幾句話,就聽那屋裏蔣氏越罵越不像話,倒是不曾聽見蕭覃與林氏兩口子的聲音。

蕭月白便有些站不住了,只想盡快過去瞧瞧。

陳博衍看出來,便說道“你去罷,若有事,打發人到宮門那兒往裏送個信兒就好。不成,使人告訴娘也好。”

蕭月白倒沒多想,只應了下來。

她擡起頭看着陳博衍,幾片雪花自屋檐飄下,落在他的發上。他背光而立,俊逸的面容變得不甚分明,唯有那雙眼睛明亮依舊,在這寒冬裏帶來了暖意。

陳博衍卻瞧見了她腕子上戴着的那串碎金八寶明珠手钏,正閃着微弱的光澤,他心念微動,想起了什麽,便說道“這幅手钏不若就給了我罷,回去我找好的南珠,再穿給你。”

蕭月白不明所以,問道“這是女人戴的飾物,四爺要去做什麽使”口裏說着,還是将手钏抹了下來,遞給他。

陳博衍接了過去,蕭月白卻有幾分不放心起來,添了一句“你拿去做什麽都好,只別又送了人,或者拆了去給什麽女人鑲嵌什麽戴,我知道了,我要生氣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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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曉得如今京中有這等風氣,一些女子問心儀的男人讨了飾件回去,拆開來将珠子或碎金嵌別的什麽自己戴,格外有一段風月旖旎的心思在裏頭。

雖說陳博衍以往是沒這段毛病的,但誰知道他讨這手钏去做什麽呢陳博衍淺淺一笑“我留着,做個信物。”

看着男人眸子裏的笑意,蕭月白的臉騰的一下便紅了。

兩個人說了幾句話,陳博衍怕她多有尴尬,便先去了。

蕭月白這方轉了步子,往母親房裏去。

走到門上,林氏一向用着丫鬟碧玺正在門外守着,見了她忙擺手“二太太正在裏頭發瘋,姑娘還是等會兒再來。”

蕭月白卻笑笑“就為這個來的呢。”

碧玺頗有幾分納罕,但還是打了簾子起來。

蕭月白邁步入內,才進去果然見二嬸蔣氏立在屋子中間,臉上涕淚橫流,嘴裏哭哭啼啼喃喃讷讷罵個不休。

林氏與蕭覃都在太師椅上坐,各自一臉冷漠,靜默不言。

林氏見蕭月白進來,這方說道“月兒怎麽來了等到時候了,自然過去喊你。”

蕭月白淺笑着上前,說道“那邊都收拾好了,我待着也沒有意思,所以過來找爹爹和娘親。”說着,便走上前去偎依着母親站了。

林氏臉上露出了一抹笑影,拍了拍她的手,輕輕說道“爹和娘正同二太太說話,你先到裏屋去坐會兒。”

蕭月白還未開口,蔣氏便忙不疊的嚷道“怎麽,怕叫小輩聽見沒臉的事你們都做下了,還怕叫女兒聽見”

林氏沒有接話,甚而也不曾拿正眼看她的,只是吩咐紅玉道“盛玉露茶葉的罐子還沒收起來,去沏一碗給姑娘。”話落,便拉着女兒在身旁坐了。

蔣氏看了她這幅做派,只覺得滿心說不出來的難受。林氏對她,從來是這樣,不看她不理她,也不接她的話,任憑自己怎麽鬧嚷,都視若無睹。

她明白,林氏這是打從心底裏的看不起她,這是一種至極的輕蔑。

從蔣氏踏進安國公府的門檻起,她便覺得這林氏從來就沒有看得起她過。

也不獨林氏,她的婆婆老太太甄母,也沒給過她幾分好臉色。好容易熬到她自己也有了兒子,兒子也大了,竟連兒子也更畏怯長房一些,對她這個親娘便少了一份敬畏。

憑什麽,不就是她的出身比林氏低些這同是蕭家的媳婦,只為了個出身,她就要處處矮林氏一頭,什麽道理想到這兒,蔣氏不由悲從中來,她這些年受的氣,便都在今天,在蕭可為與慧心這件事上發作了出啦。

她兩眼淚流,啼哭道“你們長房,這麽多年來欺壓我們二房,如今還幹出這樣的事來,你們真是好狠毒的心腸啊我們二房的事,你們憑什麽自作主張你們平白給我們認下個尼姑兒媳,這不是叫滿京城的人,都來瞧我們的笑話你們長房的人,憑什麽來替我們二房做主”

林氏沒有看她,只是徑自端起一旁的青瓷茶碗,輕輕啜了一口,又放下。

原本,她是把蔣氏這一出當戲看的,等蔣氏鬧累了,再有話說。

但有女兒在,她便不願再讓蔣氏撒潑下去,這麽些年來她一向把蔣氏當個玩笑,即便到了眼下都有了年歲,也并未将她放在眼中。

然而她尚未開口,蕭覃卻已先呵斥道“你鬧夠了沒”

蔣氏冷不丁的被蕭覃這麽一喝,猛地打了個哆嗦,餘下那些哭號盡數都咽了下去,竟如噎住了一般,頓時啞了。

蕭覃斥道“這說的都是些什麽混賬話,難道今日這件事是我們長房搓弄出來的這若不是你兒子不争氣,竟然下作到去擺弄出家人,又怎能鬧出這樣的龌龊事來又若非你沉不住氣,定要撒潑渾鬧,敗壞我國公府的家聲,我又何必要大太太出面去處置平日裏也不知怎麽教誨的侄兒,才能行出這樣的事來。如今,竟還有臉來鬧”

蔣氏先是呆了一呆,她倒是沒想到林氏未先開口,反倒是這蕭覃來呵斥她。

安國公府,男掌外女主內,只要女人不捅破了天,男人是不管內宅的事的。今日,蕭覃竟然為了林氏,破了這個例。

再想想自己,進門這些年,丈夫蕭潼是從來不曾為自己出過一口氣的,蔣氏越發的悲從中來。

她也顧不得夫人的體面了,将身子往地下一坐,大哭起來“你們就仗着勢頭來欺淩我們好了,叫我管兒子,我在家裏哪裏說得上話,你這當大伯的怎麽不來管教侄兒倒好了,拿着我一個婦道人家殺性子了那個姑子,攆出去就是,為什麽弄進來你這就是純心要看我們的笑話”

蕭覃素來知曉這個弟妹出身不高,日常言行總有不入眼之處,但大體上還說得過去,今兒竟是連這張皮也撕破了。

他看不慣婦人撒潑的樣子,便喝令道“一個個杵着,都捆着手呢還不将二太太扶起來”

廊上候着的人聽見國公爺這一聲暴喝,都吓了一跳,連忙進去,把蔣氏自地下強拖了起來。

林氏看着蔣氏,神情冷淡,一字一句道“你也不必同我置氣,慧心是你兒子要的人。我待要不管,你兒子卻在一旁打旋磨子的求情。再則,南安寺已是攆了慧心,如就這樣放她出去,她一張嘴四處亂嚷,還不知弄出些什麽話來。我們丢不丢臉尚在其次,你兒子還預備說親麽”

蔣氏雖然刁潑昏聩,總還明白這些人情世故,聽了林氏的話,轉過了些彎兒。但她哪肯對着林氏服軟,正想嘴硬再說些什麽,林氏卻盯着她的眼睛,又道“二太太,你還是仔細想想,如何去回老太太的話罷。”

蔣氏這下徹底萎了,想起甄母那雷厲風行的手腕,她便一陣陣的犯怵。

這個婆母可不比尋常的貴婦人,她是跟着老國公爺在邊疆上住過的,親眼見識過打仗殺人,殺伐決斷比那男人還要果決些,惱火起來要上家法,那是絕不含糊的。

再想到往昔一些事情,蔣氏的兩條腿就像面條似的,軟了下去。幸而後面有人扶着,還沒癱在地下。

蕭覃已不想再理會這個婦人,只下令道“吩咐下去,馬車預備齊整了,立時回府”

候着的下人應命,便忙忙的備辦去了。

蕭月白緊随着父母,出了南安寺的大門,果然見外頭安國公府的人馬車輛等候。

這母女兩個的行李早已裝箱上車,跟在後面。

蕭覃是騎馬來的,照舊騎馬回去。

蕭月白便同母親,上了頭前一輛馬車。

車裏早已被丫鬟們布置妥當了,安放着灰鼠獺兔軟墊,紅泥銀炭小爐,才入內便是覺一陣香暖。

林氏拉着女兒坐定,就聽外頭蕭覃吩咐啓程。

車輪碌碌前行,蕭月白依偎着她母親的胳膊,嗅聞着母親身上那淡淡的馨香,心思也飄忽起來。

她終于要回家了,并且是同着爹娘一起,平平安安的回去。

并非是那夢裏,雙親身故,她被迫回府的凄慘情形了。

往後的路,和那夢中也必定是不同的。

作者有話要說 回家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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