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甄母這話落地,堂上頓時鴉雀無聲。
蔣氏更是傻了,竟而沒明白過來,甄母到底在說什麽。
甄母吃了藥,已然緩了過來,她盯着蔣氏,眉梢微微的抽動着,擲地有聲道“我蕭家是清淨守禮的人家,門第不敢說高,但也是詩書傳家,實在容不得這等潑悍攪家的媳婦兒。蔣氏,你暫且回家去,叫你的父親或者你們蔣氏的族長,過府說話罷。”
蔣氏這下真正呆了,她靜了片刻,忽然咧嘴大哭起來“老太太,你這是要休了我”
甄母冷笑“我看你自打進了我蕭家的門,這些年來總是心不寧,隔三差五就要鬧上一通,可見你是不願當我們蕭家的兒媳。我們蕭家廟小,容不下蔣家的大小姐。你也不要在這裏哭鬧,回房去收拾了,先回娘家罷。餘下的事情,我便只和你蔣家的主事之人談了。”
蔣氏只顧着一時痛快,沒曾想到,甄母竟然發了狠心,要将她休逐回娘家。她已是這個年歲的人了,兒子都已長大,再被休棄,且不說丢不丢得起這個臉面,便是晚年的生活,也要沒了依靠。
她一想到那晚景凄涼的慘狀,便再也硬不起來了,雙腿一軟,撲通一聲跪在了地下,啼哭哀嚎起來“老太太,您不能把我休了啊。我已是一把年紀的人了,若是被攆回了娘家,那娘家的兄嫂,哪裏容得下我我便是沒有活路了您就看在我這些年來,生養了可為的份上,沒有功勞總有苦勞,饒恕了兒媳這一遭罷”說着,便磕下頭去,連聲說道“我再也不敢了,求老祖宗饒恕。”
甄母卻笑“你替我們蕭家生了個孫兒不假,然而養而不教,那還不如不養。可為如今這個心性做派,我還在頭疼如何教導,你竟還當件功勞擡出來說”說着,她揮了揮手,淡淡說道“我不耐煩你這麽吵鬧,地下涼天又冷,你還是起來。免得明兒坐下病來,又走不成了。”
蔣氏見甄母竟是下了狠心,心中恐慌,她曉得這老太太素來是說得出做得到的脾氣,不由嚎啕大哭起來,咚咚的磕着頭。
哭了片刻,她忽然想起來什麽,又爬到林氏與蕭月白跟前,哀求道“大嫂,嫂子,老太太素來看重你,求你在老太太面前說上一句半句的罷。都怪弟妹昏了頭,胡說八道沖撞了嫂子,你可千萬別跟我這渾人一般見識。”求了半日林氏,見沒個動靜,又轉去求蕭月白“好月兒,老太太一向疼你的,你在老太太跟前替嬸子說句好話罷。就說,看在嬸子這把子年紀的份上,饒了嬸子這一遭。”
蕭月白冷眼看着蔣氏,那啼哭哀嚎的神态,同夢裏那逼迫自己打胎、逼迫自己進宮的猙獰嘴臉,來回交替閃現着。
迫害了她一家的人,的确是陳恒遠與胡欣兒,然而蔣氏推波助瀾、助纣為虐也一樣的功不可沒。
之前,她始終以為那只是一場夢境,是老天給她的預警,那些事情并沒有發生過。然而,如今她知道了,蔣氏是真的禍害過她,也是真的能做出這樣的事情來。
蕭月白生性溫和恬靜,鮮少有什麽激烈的情緒,然而對于蔣氏,這個親手堕下她骨肉的劊子手,她從心底裏的憎恨着。
這恨意,深刻在骨髓裏。再度見到這蔣氏,她的心就如一鍋開始般的沸騰着。
這蔣氏,眼下竟然還求自己去為她說話真真是個笑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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別瞧她這會兒哭的可憐,一旦得了勢,那便什麽狠毒的事都做得出來。似蔣氏這等小人,只能永生永世的牢牢壓在底下,決不能給她一星半點的翻身餘地。她不會記得人對她的恩惠,也不會有半分憐憫寬容之心,那窄心眼兒裏便只有她蔣氏、她二房的榮華富貴。
蕭月白低垂了眼眸,遮掩住其中異常的光彩,袖口遮掩着底下攢握起來的手,指甲刺入掌心,隐隐作痛,強壓住了那就要泛上來的笑意。
她靜了一會兒,方才開口絮絮說道“二太太,月兒是小輩,這等大事不好插口的。您還是好生跟老太太說說,三嬸兒的明瓦,連帶着之前南安寺裏您來勸我母親收纨素做姨娘,都是怎麽回事。這解釋清楚了,老太太氣消了,興許就沒事了呢。”
這蔣氏人雖愚頑,但到底不是十足的蠢笨,聽了蕭月白這番話,分明知道她這是在火燒澆油,就是要甄母再把她前頭幹過的事都想起來。
她不由擡頭,恰好碰上了蕭月白的眼睛。
那眼睛依舊是那般柔和美麗,只是裏面竟而隐隐的透着冷光,冷的令蔣氏打從心底裏的冒着寒意。
那張溫婉秀麗的臉上,雖是淡淡的沒有什麽神色,唇邊卻又勾着一抹不易察覺的弧度。
蕭月白,竟是在笑
不知為何,眼前的只是個小輩,蔣氏卻覺得額上冒出了細密的汗滴,她很怕眼前的這個侄女兒仿佛自己的命,就捏在她的手心裏了。
她知道蕭月白是在落井下石,然而卻一點辦法都沒有。
果不其然,甄母在旁聽了這話,便又想起蔣氏之前跑到南安寺裏架橋撥火的事來。
纨素這件事,撲朔迷離。自從事敗,甄母便使了幾個內宅管家姑姑,仔細的審問纨素,這事情到底是何人策劃,何人指使。那纨素倒是硬氣,一口咬死了就是自己一人所為,只是因仰慕愛戀國公爺,故而行此下策,與旁人無幹。
甄母雖疑心這事兒和二房脫不了幹系,但沒有個實在的憑證,那也不能随意發落,只得将纨素攆出了府去,但這疑影兒卻存在了心中。
這會兒,聽了蕭月白的言語,她便又勾起了這茬子賬,新仇舊恨一起發作,冷笑道“她的胳膊長,做她自家漢子的主還不夠,都伸到她大伯房裏了。這等賢惠的好兒媳,我一輩子都沒有見過”
正鬧着,二老爺蕭潼也不經人通傳,風風火火的自外頭闖了進來。
他在外頭,才安置了慧心與纨素鷺兒的事宜,這方踏進房中便聽到了這個消息,衣裳也不及脫,急匆匆趕了過來。
一進門,蕭潼見了這個情形,也不及說話,上前先抽了蔣氏兩記耳光。
蔣氏不因不由,忽然被她丈夫打了兩耳刮子,只覺眼冒金星,頭暈目眩,說不出話來。
蕭潼不去理她,朝着甄母跪了,說道“兒子管教無方,致使媳婦沖撞了母親,還望母親責罰。”
他滿以為自己先責打了蔣氏,又将過錯都攬了過去,甄母再如何偏心,也總要給自己這個二兒子三分薄面。蔣氏能有多大的錯處,無過只是說話不穩,頂撞了甄母,如此這般也就說過去了。
然而,他卻不知蔣氏在甄母那裏存下了多少筆賬,今日不過是一股腦的發作了起來罷了。
甄母看着他,目光森冷,心裏那暗火就越發的旺了。
她真是深恨,自己怎麽就養了二房這麽個不成器的兒子出來。若不是蕭潼是她打不斷的親兒子,僅憑着他縱容自己妻子,欺淩三兒子遺下的這一對母女,她連這兒子都想打出家門去。
甄母最為看重的,是門第家聲,是家中的和睦長久。
家和方能萬事興,如果有這麽一窩東西在,如耗子般的日日啃咬打洞,便是百年的盤根大樹也要倒下了。
只恨她以往,怎麽沒早些看清楚這一對的品性往日這兩口子雖同長房三房不和,但也只是家長裏短的口角瑣碎,她便也沒放在心上。而如今,竟然連算計構陷的事,都做出來了。
甄母,容不下這樣的人在家中作亂。
她也不想再看這二兒子一眼,淡淡說道“你也不用在我跟前演戲,把這婦人領回去,她平日裏的衣裳首飾,不論是娘家帶來的還是在咱們家置辦的,都替她收拾下來。嫁妝,當然也都打點裝箱,原封不動的還給人家。咱們蕭家,不幹那占人便宜的下作事。她既說往後沒有依靠,得了那些東西,也算傍身之物了。”
蕭潼聽了這話,心中驚異不已,母親這話竟是毫無轉圜餘地,是鐵了心要将蔣氏休出去了。
硬說起來,蕭潼跟蔣氏到了這把子年紀,也沒什麽男女情愛了,然而到底也算是一路過來的人,又都不招這家母親兄長的待見,可謂是同病相憐。如今忽然要被拆散,他心裏也是酸楚。
他擡頭,正想說些什麽,然而觸上母親那森冷如電的目光,身上不由自主打了個寒噤,餘下的話便都咽了下去。
甄母淡淡說道“成了,今兒就到這兒罷。我乏了,還有旁的事,都明日再說罷,我要歇着去了。”
她将這話撂出來,旁人再說不得什麽。
林氏與李氏兩個兒媳,就要上前扶婆母回房。甄母卻擺手道“你們也都去歇着罷,成日的忙碌,不必再來伺候了。餘下的事,有丫鬟們呢。”
聽她這樣說,衆人方才罷了,又看甄母委實不高興,也不敢強留下,便都告退去了。
頃刻的功夫,榮安堂便散了個幹淨。
蕭潼看着空空蕩蕩的大堂,怔怔的出神。
蔣氏伏在地下,哀聲痛哭。
只是,沒人來理會他們。
作者有話要說 初二發財,今天誰是第二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