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出了榮安堂,只見那天上如柳絮般的紛紛揚揚的飄着雪花。

蕭月白揚起了頭,看着晶瑩剔透的六瓣雪花落在自己的鼻尖上,大紅的昭君套也沾了些雪,顯得分外豔麗。

她深吸了一口氣,清冷的空氣令人精神為之一暢。

想起适才堂上的蔣氏,蕭月白只覺得心頭一陣松快。

她心裏也明白,二房的這一對公母,不過是人家手裏的棋子,充當馬前卒的人罷了。然而,眼見着蔣氏的慘狀,她依然感到痛快。

蕭月白是個溫柔的脾氣,但這并不意味着她不知道恨。

蕭柔走了過來,拉了她一下,說道“月兒,時候還早,到我那兒去坐會兒罷”

李氏亦在一旁笑說“是呢,三嬸兒這兒有新糟下的鹿筋鴨掌,你們姊妹兩個說話,晚上再吃一盅小酒,這天又正好下雪呢。”言語着,遂又勸林氏。

林氏同李氏倒是向來交好,眼看當下無事又有幾樁事同她商議,便答應下來。

當下,四人逶迤朝林氏的住處行去。

一路行至林氏那同春館,進門就見廊下的一排紅梅開的極豔。

蕭月白便笑說“這紅梅開得有趣,襯着雪天,格外的好看。難怪嬸子這院子叫做同春館,外頭開着花,屋裏燒着地龍,暖和親香,可不是四季同春”

蕭柔便也說道“小時候,我還不知道這三個字什麽意思,是父親拉着我的手,站在那院門外頭,指着匾額上的字,一個一個的教給我念,我方才知道。”說到這裏,她忽然失了聲兒。

蕭月白曉得她這是想起了自己的父親,便握了她的手,輕輕說道“柔姐姐,三叔是為國捐軀的,他是英雄。”

蕭柔捏了捏她柔軟的手心,淺淺一笑“咱們進去。”

李氏看在眼裏,心中也是酸楚,然而當着人前當然也不好現出來,便連忙将人都讓了進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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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同春館,原本是老國公爺晚年将養之所,地下埋着地龍,窗上明瓦光淨,一應家具也都是上好的木頭所造,倒是個惬意的住所。

後來老國公爺過世,蕭勁娶妻之後,便同李氏住在這裏。

蔣氏還曾眼紅,同蕭潼咬了好一頓耳朵,終是沒能争了這地方過去,還挨了甄母一頓訓斥。

蔣氏同三房的這段子過節,從那時候起就埋下來了。蕭勁還在世,尚且不敢過來肆擾,等三房沒了男人,就蓄意挑起事端來。

這次,這同春館次間的一處明瓦破損了,需得修補。

李氏使了人去跟蔣氏說了幾次,蔣氏當面答應的倒是好,卻總不見人來修。那冷風不住的灌,将蕭柔幾乎吹病,李氏無法只好親自去找蔣氏,蔣氏卻說“你們那同春館是個暖和的好地方,當年老國公爺的住處,破一塊瓦子怕什麽柔丫頭又不是月兒那嬌貴的身子,怎麽會病年下不得閑,三太太還是候着罷。”

這足鬧到蕭柔去找蕭覃告狀,此事方才算了。

四人進了屋子,李氏便讓林氏坐,脫了外衣,又同蕭月白與蕭柔說道“我們大人在這裏說話,裏間更暖和,你們到裏頭玩去罷,我叫丫頭拿果子給你們吃。”

蕭月白與蕭柔,便手拉着手,往裏屋去了。

李氏與林氏在炕上相對而坐,丫鬟擺了果盤茶點上來,李氏拈了一塊琥珀核桃讓林氏。

林氏不大想吃這甜膩的東西,因是她讓的,吃了一個就罷了。

李氏淺笑着說道“這次,也多虧了大哥和大嫂,不然我們這娘兩個,還不知讓人怎麽欺負。”

林氏笑了笑,說道“我說你也是過于小心了,一樣都是兒媳婦,憑什麽讓她欺壓。她敢這樣做,你就找老太太,老太太還能不做主麽你身子不好,柔丫頭又小,若真是一起病下了,你們可就真等着被她揉搓罷”

李氏低了頭,低低說道“我也是想着,老太太有了春秋,再為這些事生氣,怕将她老人家氣着了。”

林氏看她這柔弱樣子,又氣又嘆道“我便是瞧不得你這幅模樣,如今三弟也不在了,你自家該撐起來才好,這底下還有個女兒等着你照拂呢”說着,忽然又噗嗤一笑,說道“你和柔丫頭,今日倒是做的好。我思量着,老太太本就在尋機會下了她的權,你正好遞了把柄過去。”

李氏微笑道“今日這件事,卻不是我的主意,是月兒說的呢。”

林氏一怔,不由道“怎麽是月兒”

李氏便低低的将事情前後告訴了她,說“日前,我正在房裏歇,月兒忽然同着柔兒過來,如此這般說了一番。我本有些擔心,但她們說,老太太必定也厭着二房的,如今嫂子又回來了,需得有個由頭才好說底下的話,我便依了她的。誰曉得,二房的竟就那麽鬧了起來,老太太惱的要将她驅逐回娘家去。”

說着,她停了停,又低聲問道“嫂子,你說這次,還真能把她休了麽”

林氏正在出神,聽了她這話,想了片刻,方才說道“這話不好講,但二老爺親自去求,老太太都沒答應,可見是動了真怒。”

李氏點頭嘆息“說起來,她也在這家裏這麽多年了,又生了可為。這把年紀,還要被夫家休逐,倒也可憐。”說着,她話卻一轉,又道“可她也鬧騰了這些年,沒了她,家裏倒是清靜許多。”

林氏看了她一眼,笑道“往日,你可說不出來這樣的話。”

李氏悵然一笑,點頭說道“那天月兒過來,跟我說了許多話,我覺得她說的很有道理。我不是沒有敬着她讓着她,然而這些年越發敬出個祖宗來了。這同是一樣的人,我憑什麽受她的氣,她的磨折于是,我便想着不如試上一試,便是不成也要叫她知道,我們三房不是好揉捏的。倒沒想到老太太竟然發了那麽大的脾氣,我也吓了一跳的。”

林氏卻又發了會兒呆,半晌才淡淡說道“老太太,也未必不知道這裏頭的事。你把心放寬些,她做下的孽實在太多了。”

妯娌兩個說了幾句家常話,林氏話鋒一轉,問到蕭柔的親事上去了“柔丫頭眼見着越發大了,這交新年就要十八了這親事,可得抓緊了。她不比月兒,打小定下的親,到時候嫁了就是。何況,這月兒明年下半年也要出閣了。她們雖說是堂姊妹,不計較這些規矩,但一個女孩兒家,到底也是不好。”

李氏聽聞此言,頓時眼圈便紅了,鼻子酸澀,抽噎道“嫂子說的道理,我哪裏不明白然而這自從我家老爺不在了,哪有個像樣的親事到門上來呢以往那些人不必提了,一個個都沒影兒了。這再找上門來的,都是些不成器的東西。柔兒嫁給那樣的人,真正是糟蹋了。”

林氏聽着,也深知這裏面的難處。

自從蕭勁過世,那再找上門來的媒人,便都是些破落戶,酒肉之徒。

雖說蕭柔還是安國公的侄女兒,然而這隔了一層,那就不一樣了。蕭家還拿她當千金小姐看待,在外人眼裏,那已是落魄的鳳凰了。

林氏為難,一時卻也想不出什麽好主意,只得尋了泛泛的話,勸慰了李氏。

蕭月白和蕭柔在離間裏,貼着牆壁聽了半日,才蹑着步子走開。

兩人走到白玉棋盤子前,蕭柔便說道“有日子不下棋了,咱們對一局”

蕭月白看了她一眼,點了點頭。

姊妹兩個相對而坐,蕭柔是姐姐,照舊是她執了黑子。

兩人下了半日,黑白子在棋盤上膠着厮殺的甚是激烈。

蕭柔說道“你今兒這一局,是提前就預料好的”

蕭月白看着棋局,思量着,說道“只是沒想到能這樣順利。”

蕭柔便笑“你倒是狠,沒有你那一句話送她走,老太太也未必惱怒到要休了她。”

蕭月白落下一塊白子,淡淡說道“既要落井下石,那砸人不死,就要反受其害了。”

蕭柔聽着,不由擡眼看着她,說道“月兒,我覺着你好似和以前有些不大一樣了。”

蕭月白淺淺一笑,說道“柔姐姐,這一次咱們一定都要好好的。”

蕭柔覺得這話怪異,但又說不出什麽來。

蕭月白又笑道“柔姐姐,方才我娘同三嬸兒的話,你心裏什麽意思”

蕭柔微微有些不自在了,說道“什麽意思我能有什麽意思那酒肉之徒,我是斷然不嫁的。實在不成,等母親百年之後,我就把這頭發剃了,到南安寺裏當姑子去,也是幹幹淨淨的一世”

蕭月白卻抿嘴一笑,說道“柔姐姐,你嘴硬,我可不信。你那心裏裝着人呢,我說的是不是”

蕭柔方寸一亂,便下錯了一子,被蕭月白吃去了好多,她說道“你亂說什麽呢,我心裏可沒什麽人。哪裏像你,打小就把你那博衍哥哥裝起來了。一年大節小慶又或他的生辰,你總惦記着繡個扇套,做個錢袋子,偏又不好意思送過去,就在家裏急的哭鼻子,我就不笑話你了”

蕭月白看她揭了自己的短,倒也不生氣,便将袖裏放着的花樣子拿了出來,說道“既這麽說,那這是什麽”

蕭柔看見那花樣,俏臉微微一紅,強說道“你拿這個做什麽那是我自家要用的,又怎麽了”

蕭月白一笑,說道“你自家用的這藏青色的料子,哪裏是你用的還有這上面的花樣,雖說是喜鵲登枝,但你繡的這喜鵲,翅子是揚起來的,身子也雄健許多,這能是姑娘家用的花樣”

蕭柔被擠兌的急了,竟有些張口結舌起來“那、那我就是喜歡這個顏色的料子、就是想要個雄健的喜鵲花樣,那又怎麽啦”

蕭月白看她惱起來了,便收了戲谑的樣子,連忙勸道“柔姐姐,我跟你說笑呢,你別生氣。這喜鵲的翅子,我昨兒已看了,裏面有幾處你空一針補兩針,比之前一昧的界線倒更像些。”說着,便一一講給蕭柔聽。

蕭柔聽明白了,臉上擰起來的神色逐漸化開了。想起之前蕭月白替她出氣整治蔣氏,又耐心跟她講這針黹繡法,她倒有些不好意思了,便說道“月兒,我心裏有些燥,所以說話過了些,你別往心裏去。”

蕭月白笑了笑,說道“咱們之間,還用的着說這個麽然而,柔姐姐,這件事你到底怎麽想的呢出家做姑子,那總是不成的。再說”她心中靈光一閃,低低問道“這花樣子,怕不是要送給周楓大哥的罷”

周楓是陳博衍的表弟,兩個人時常在一起,因而蕭月白和蕭柔倒也見過他幾面。

周楓外形粗犷高大,看在這中原閨秀的眼裏,頗有那麽幾分怕人,性子又烈,時常鬧出打架的消息。他是個天不怕地不怕的人,偏偏在蕭柔面前經常被她嘲的擡不起頭來。

蕭月白心裏也大約明白那麽幾分,這兩人怕是有些意思的。

果然,蕭柔聽了這話,臉上微微一紅,卻垂首不言了,半晌才悵然嘆息一聲,似是自嘲道“那個蠻子,你能指望什麽”

蕭月白聽着這話,心裏頗為不是滋味兒,只是握了她的手。

陳博衍騎馬回宮,進了宮才回撷芳殿,尚未來得及休整,壽康宮便派人來傳話,太後招他過去。

陳博衍便也沒換衣裳,直奔壽康宮而去。

走到壽康宮,才踏入院裏,便見許多宮人在院中掃雪。

廊下,一名紅衣麗人似是正在監工。

一見陳博衍到來,那姑娘眼中一亮,滿臉堆歡道“四哥哥,你來啦”說着,便跳下了臺階,朝陳博衍跑來。

作者有話要說 初三今兒是第三個哦 ̄3e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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