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晚上掌燈時分,榮安堂中擺宴,為蕭逸安接風洗塵。

堂上錦屏羅列,盆栽蘭草,簾卷珍珠,桌上滿是山珍海味,珍馐佳肴。

蕭逸安離家已久,軍中艱苦,食物粗糙,将軍雖要比下層的軍士好些,但到底不能和家中相比。他乍然間重回這富貴鄉,自然倍加的懷念起家中的味道來,一時倒也顧不上說話,筷子不停歇的吃了許多菜。

林氏看在眼中,心疼兒子,只是礙着一家子面前,便說道“你這孩子,竟只顧吃菜了,倒是陪老太太說話呀。”

甄母卻滿臉慈愛的看着蕭逸安,滿是愛惜的說道“你讓他吃,又不是什麽大場面。在軍裏待了兩年,西北那地方苦,我是知道的,想必也吃不到什麽像樣的東西。”說着,便親自執筷,夾了一塊四喜丸子,放在蕭逸安的盤中。

蕭逸安吃了,方才笑道“祖母不要笑話孫兒饞嘴,離家久了,實在是想念家裏的味道。”

甄母笑道“你吃就是了,我瞧誰敢笑話你”

李氏便也附和着笑說“老太太可真是疼逸安,什麽規矩都不要了。”

甄母便說道“你們都不知,西北那個地方啊,我曾同老國公爺在那兒住過幾年,實在荒涼貧瘠,想必你們老爺如今還記得些。逸安是為國盡忠,鎮守西北的,不同于其他。我疼他,實則是心疼他這段辛苦”

衆人聽着,也都忙應和稱是。

而蕭覃與林氏,看着兒子談吐自如,舉止大方,已隐隐有大将風度,也感寬慰。

李氏則是想起了自己那早亡的丈夫,也是同着甄母在西北住過,後來也死在了西北,他們夫妻感情極好,憶起這些往事,不由暗自神傷。然而今日是阖家團圓的大好日子,她想了一會兒,便強打起精神,沒有帶在臉上。

蕭月白看着哥哥那張俊逸出衆的臉,不由出起了神。

甄母是極其疼愛小輩的,除卻二房裏的蕭可為實在提不起來,無論是長房裏的兄妹兩個還是三房的蕭柔,她都是一般的看待。然而,蕭月白與蕭柔到底是姑娘,蕭可為又是個不成器的東西,蕭逸安便是甄母最為自傲的孫子,同樣也是安國公府的希望和未來。甄母看待他,是格外不同的。

前世,蕭逸安陣亡的消息傳來,已是纏綿病榻的甄母硬生生嘔了一盞血出來。

不管如何,那些事在今生都不會重演了。

Advertisement

蕭月白在心裏暗自計較着,陳博衍既然想了法子把哥哥自前線叫了回來,那他必然還有別的打算。

待下次見了他,一定要好好問問他。

堂上歡笑熱鬧,唯獨一房的人不高興,便是二房的蕭可為。

因着蔣氏之前那一場大鬧,甄母發了狠定要休了她,蕭潼在榮安堂跪了半日,拼命央求了一番,又說年下了,出這樣的事,于國公府顏面無光雲雲。甄母方才勉強答應,年後再議此事,但卻絕不準她在府中過年,硬是将她送回了娘家。為此,蔣家沒少派人過來說和求情,然而甄母一概不見,此事便也陷入了僵局。

蕭潼自覺臉面無光,心裏又恨着甄母與長房,稱病不肯過來,便只蕭可為一人前來赴宴。

眼看着席上,阖家子人如衆星捧月一般的捧着蕭逸安,再想想自己孤零零一個人那凄凄涼涼的境地,他心中便越發的憤懑起來,暗自思量道爹平日裏說的果然不錯,老太太當真是偏向着長房的,看這架勢,這口氣,好似她就這一個孫子似的蕭逸安離家兩年,并不知家裏的變故,看蕭可為悶悶不語,便向他搭話問道“二弟這兩年,在家中做什麽營生”

他這話一落,衆人頓時一靜。

甄母笑道“你二弟身子骨不好,這兩年都在家歇着。咱們吃飯,且不說這些事。”

蕭可為将筷子一撂,冷笑道“有什麽不能說呢大哥,我可不似你,背靠大樹好乘涼,能去軍裏尋個錦繡前程,我只好在家中混混罷。如今,就吃口閑飯,都有人看不順眼了。”

蕭逸安聽這話十分刺耳,不由皺了眉頭。

蕭柔性子燥烈,當即說道“二哥,你這話什麽意思大哥在西北軍中抗擊西戎,怎麽就成了你嘴裏的混前程”

蕭可為早已被酒蓋了臉,索性不管不顧,一臉憊賴的笑道“三妹,你也不用這般擠兌我。我曉得,你的終身是靠着長房的,當然為着他們說話了。不然,哪有人家肯要呢”

蕭柔縱然大膽,到底是個姑娘,被他拿話這般羞辱,登時臉上通紅,提起一壺酒,潑了蕭可為一頭一臉,便大哭着跑了出去。

堂上頓時亂了起來,李氏追女兒去了,甄母大罵畜生孽障不絕,蕭覃亦也斥責了幾句。蕭可為卻借着酒勁兒,罵罵咧咧嚷了許多不幹不淨、不敬尊長的話出來,左右不過是甄母偏心,同樣是蕭家子孫,眼裏只有蕭逸安一人雲雲。

林氏看亂成如此樣子,恐女兒受到波及,起身拉了蕭月白要走。

蕭月白卻不走,她看着蕭可為,冷冷一笑,輕輕說道“二哥哥說的這樣輕巧,不如過完年,你也随大哥到軍裏,也去尋個錦繡前程,好不好到時候,你大功告成,歸來家中,我們大家也給你接風慶功。”

蕭可為聽見這一聲,便斜着眼睛看向蕭月白。

他早前便聽母親說起,這個丫頭性子好似有些變了,南安寺裏的事情多有她的籌謀。慧心也曾私下跟他說過,這個四小姐不能小觑。他卻全沒放在心上,只想着這麽個毛丫頭片子,打小兒在大人跟前,連個大氣都不敢出一聲,全仗着老太太的喜歡,如今竟能成精作怪,他才不信然而觸到蕭月白那冷冰冰的眼睛,蕭可為卻忍不住打了個寒噤,仿佛跌進了十冬臘月的冰窟窿裏。

想要說些醉話,也都卡在了喉嚨中。

甄母早已怒不可遏,厲聲道“這個畜生,連祖母伯父都能頂撞起來,也全無半分手足友愛之情這種東西,留着必然是個敗家的禍害家法想必處置不了你了,我要到官府去,告你這東西忤逆之罪”說着,便連聲呵斥家奴上來捆了蕭可為。

蕭家的下人從未經過這等事,嘴裏答應着,四處忙亂亂的跑,只是不進來拿人。

蕭月白掙脫了林氏的手,走到甄母身側,挽着她的胳膊,笑道“祖母,這大年下見官多難看二哥哥既然覺得軍中好,咱們就把他送到軍中好不好興許,過上幾年,咱家又出來個将軍英雄呢”

甄母本在盛怒之中,難免失了理智,此刻聽着小孫女的言語,怒氣稍平,只是不語。

蕭逸安卻似并未生氣,他起身走到蕭可為身側,拍了拍他的肩膀,豁達一笑“二弟既然喜歡軍中,這有何難如今西北軍情緊張,正是用人之際。如此,等大哥寫一封信去西北,待走時你便跟了大哥一道去。大帥,一定收你的。”

他這一拍看似平常,手才落下,蕭可為竟而從凳子上翻到了地下,合着适才蕭柔潑灑的酒水,滾了一身,頗為狼狽。

他昏頭昏腦,一時也沒搞明白這大堂哥的手勁兒怎麽如此之大。

甄母冷眼看着這一通亂鬧,心中也是煩亂,上了年歲的人,實在經不得這樣折騰,便放話道“罷了,今兒都吃多了酒了,且散了罷。有話,明日再說。”言罷,竟而歸房去了。

蕭覃便喝令家人收拾了堂屋,林氏帶了女兒回去,蕭可為竟是被人攙扶去的。

好好一場團圓宴,竟鬧得不歡而散。

晚上,蕭月白在床上輾轉難眠,想着白日的事情,一時想起哥哥的将來,一時又想着蕭可為的嘴臉,暗自琢磨着如此下去,也不是個長法。老太太固然看得清楚,但到底是她兒孫,總不好一棍打死。二房總是個禍害,不如趁着這個機會把他推出去,一步步的瓦解了他們。

想了一會兒,她便翻了個身,又思忖着只是不曉得哥哥怎麽想,今兒只是順着我話說呢,還是真個知道我的意思了琢磨了片刻,她神思迷糊,便漸漸睡去了。

蕭可為被人攙回房,他空腹吃了許多酒,回到房中躺在床上,不一會兒便鼾聲如雷。如今他母親蔣氏被攆回娘家,父親蕭潼又不知鑽到哪裏去風流快活了,也無人來照管理會。

隔日,天氣晴好,蕭可為一直睡到紅日高照,還未醒來。

蕭逸安卻忽然找了過來,踏進門內,只見蕭可為趴在床上,死豬一般兀自不醒,不由暗自好笑,上前拍他“二弟,醒來”

蕭可為自睡夢被人吵醒,睡眼惺忪,問道“哪個混賬王八蛋來打攪你大爺的美夢”話才出口,忽然看見一根粗大的桐木棍子,吓出一身冷汗,徹底醒了過來。

只見蕭逸安一身勁裝,頭發束起,立在床邊,他便重又倒下,嘴裏喃喃道“大哥這是做什麽難道不甘心昨夜的事兒,要來打我不成”

蕭逸安卻笑道“你既要從軍,沒有一身好武藝是不成的。打從今兒起,便跟着我一道操練二弟放心,大哥絕不會撒手不管,定将你好生打磨成材”

作者有話要說 要挨揍了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