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甄母先是大吃一驚,還道蕭逸安當真将他痛打了一頓,然而仔細想想,這長孫向來性格穩重,武藝精熟卻鮮少與人口角動手,更遑論是自己的手足,不由皺了眉頭,問道“到底出了何事,該不會是你先同你大哥動手,卻打不過他,所以又來告狀”
蕭可為當真是氣炸了胸膛,他真不明白,分明是自己被痛揍一頓,怎麽到了甄母嘴裏,還成了自己的過錯他仰起那張破了相的臉,咧嘴大哭道“祖母,你怎能如此偏心大哥一大早就到我房裏,硬把我拽到院中,使着老長一根棍子,幾乎将我打死,您怎麽卻還說是我先打了大哥我有幾個膽子,敢去打他”
甄母皺眉,說道“這平白無故,你大哥打你做什麽還使一根棍子,要将你打死,我怎麽不信”說着,又見蕭可為只穿着中衣,身上又是土又是汗,不像樣子,便吩咐下人帶他去更衣洗臉。
林氏心中也有些七上八下,她是不知道這兩人出了什麽事,但也覺得蕭可為應當不會編出這樣一通瞎話來,便起身說道“老太太,我去将逸安叫來問問。”
甄母颔首,沒有言語。
蕭月白坐在甄母身側,心中也有些七上八下。她倒不擔心哥哥會吃虧,然而二房的都是些小人,出了這樣的事,還不知要怎麽趁勢亂鬧,不要弄傷了哥哥才好。
她起身向外走去,才打了簾子,迎頭就見蕭逸安走來,連忙迎上前低聲問道“這是怎麽了二房的說你将他打了。”
蕭逸安笑了笑“母親放心,沒大事,兒子同兄弟練練手罷了。”
林氏見兒子安然無恙,懸着的心頓時放了下來,便小聲責備“那就是個不成器的玩意兒,你管他幹什麽”
蕭逸安莞爾一笑,沒回這話,只是挽了母親,邁步進屋。
走到堂上,他徑直上前,向着甄母行禮問安“孫兒給祖母請安”
甄母見了他,心中雖有些疑惑,到底還是喜歡,連忙叫他起來,讓他坐了,問他吃飯不曾。蕭逸安說沒吃,又吩咐丫鬟替他拿碗筷。
蕭逸安掀衣落座,他已回房放了那練手的木棒,重新換了一套家常舊衣,将那身沙場習氣盡數收起,重新變回那個國公府的翩翩佳公子。
蕭月白看哥哥神色如常,眉眼含笑,心中便安定下來。
蕭逸安微有察覺,便朝她看來,兄妹兩個視線撞在一處,蕭逸安便向她眨了眨眼,微微一笑。
還不待甄母開口詢問,蕭逸安便率先說道“祖母,孫兒一早起來,同二弟一道練了練武。孫兒離家兩年,原來二弟的功夫都擱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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衆人聽了這話,頓時都明白了。
甄母臉上這方舒展開來,慈和笑道“原來如此,可為冒冒失失跑進來,說你打他,真将我們吓了一跳。好端端的,做兄長的怎會打弟弟這晨起練武,是咱們府裏的老習慣了,你在府裏時也是如此。”一語未休,又嘆息道“你二弟這幾年,跟放羊一般。我老了管不動他,你二叔也是個沒成算的,我心裏實在是愁,這般下去,何日是個頭”
蕭逸安淺淺一笑“想必二弟在家中待的也是膩煩了,昨日我聽他的言辭,似是極羨慕軍中前程。既如此,不如就依着月兒妹妹說的,我将他帶入西北軍營,好好歷練一番,興許是條出路。”
蕭月白微微訝然,兩年不見,大哥竟已變得城府深沉,謀算于無形。
昨日蕭可為那般言語羞辱他,他絲毫不見生氣,今日先借着晨練教訓了蕭可為,如今又順着昨日宴席上的話,真要把蕭可為弄走。
她可并沒同大哥商議過,他卻已經知道了她的意思,足見他揣摩人心的功夫,已到了爐火純青之境。
甄母聽了這話,倒是正中下懷,便也點頭說道“難為你能惦記着拉拔兄弟,好好好,不枉了當初你爺爺在世時的一番教導。他在家也是閑混,跟了你去軍中也是個奔頭。”
這會兒的功夫,蕭可為已經穿衣梳洗整齊,重新回到堂上。
他一見蕭逸安精神奕奕,坐在甄母身側吃着一碗粥,心裏便覺不好,上前大聲道“大哥,你從來不說謊的,你對老太太說,是不是你一早跑到我房裏,将我揪到院中,痛打了一頓”
蕭逸安臉上那笑意便如池中的漣漪,逐漸散開了,笑意淡淡,卻令蕭可為十二分的不安着。
他沒有說話,倒是甄母先開了口“夠了,逸安适才已經說明白了,這操練武藝,原本就要相互對手練習,不然憑空瞎打有什麽長進這練習之中受些傷,也是常見之事,何足為奇我在西北軍中住的那些年,都是見過的。你如今連這點苦都吃不得,往後怎麽能夠上陣殺敵”
上陣殺敵
蕭可為徹底傻了,他不知道怎麽自己去穿個衣服、洗把臉的功夫,就跑出來上陣殺敵的差事了他吞吞吐吐道“老太太,什麽上陣殺敵我為什麽要去殺敵”
蕭逸安将一碗粥吃盡,随手遞給了蕭月白,示意她再盛一碗,拿了帕子擦了擦口角,淡淡一笑“方才,我已禀告了老太太,待過了年就帶你一道去西北軍中。待會兒,我便修書一封,送到大帥那裏去。二弟,你放心,大帥看在我面上,一定收下你。你既羨慕軍功,到了軍中一定要好生幹。”
蕭可為看着蕭逸安那侃侃而談的樣子,呆如木雞。
上陣殺敵他殺個雞都費勁,還敢去殺敵,敵來殺他還差不多他可是聽說過,那西戎人粗野殘暴,身材魁梧高大,各個力氣十足,他這樣的人還不夠挨人家半個拳頭蕭可為只覺得腿肚子發軟,背上冷汗浸透了才換的衣裳,他雙腿一彎,跪在了甄母跟前,哭哭啼啼道“老太太,您得可憐可憐孫兒,我可不能去跟那些西戎人打仗啊聽說他們都是一群殺人不眨眼的野人,我到了西北一定沒命了大哥已經去了,您不能再送一個孫兒過去。若是我們倆都沒了,往後就沒人能孝敬您了”
甄母看着他這幅貪生怕死沒出息的樣子,只氣的七竅生煙,大罵道“我真是愧對蕭家的列祖列宗,到了如今,能出你這種不肖子孫蕭家世代忠良,為國為民,何懼生死你三叔便是死在西戎人手裏,你大哥如今也在西北抗敵,怎麽到了你就這等貪生怕死我這老婆子不用你們管,你給我上西北去”她越說越急,當下便要蕭逸安回去寫信寄到西北。
蕭逸安說道“老太太莫急,這件事我定然辦個妥當。”說着,他又向蕭可為淡淡一笑“二弟別怕,去了西北,大哥照應你。”
蕭可為面色死灰一片,他看着蕭逸安那張笑意深深的俊臉,不由自主的打了個寒噤。
蕭逸安,是頭笑面虎。
他頹在了凳上,心中滿是絕望。
吃過了早飯,蕭逸安因有朋友相邀,便出府去了。
蕭月白心裏想着要做哥哥想吃的油酥泡螺,打發了兩個丫頭去廚房要新鮮牛乳,她自己便想着要去看看,遂去了同春館。
到了同春館,蕭柔倒也起來了,正在西窗下炕上吃飯。
她穿着一件蔥白色绫子束身小襖,下頭沒穿裙子,只着了一條綢褲,頭發也沒梳,盤膝坐在炕上。
那小襖緊裹着她豐豔的身段,顯得格外妖嬈。
一見蕭月白進來,蕭柔倒也高興,忙叫她上炕坐,又吩咐丫鬟倒牛乳茶來。
蕭月白與她相對而坐,見炕桌上擺着兩碟小菜,一碗白粥,笑道“早起去老太太那兒,聽說柔姐姐身子不适,就過來瞧瞧。”
蕭柔微微有些不好意思,低聲說道“其實也沒什麽,只是昨兒大鬧了一場,今兒不好意思過去。本是大哥的接風宴,我倒鬧起來了,怪難為情的。”
蕭月白忙說道“姐姐千萬別這樣想,大哥不會放在心上的。”說着,她抿嘴一笑“今兒一早起來,大哥就替姐姐出氣了呢。”便将蕭逸安操練蕭可為的事,同蕭可為的狼狽樣一一講給了蕭柔聽。
蕭柔聽了,便說道“怪道早起來,就聽外頭人吵吵嚷嚷,說什麽二哥去告狀,大哥将他打了,原來是這麽回事”言至此處,她不由斥道“二哥也實在不成話,這麽大的人了,還沒個成算。放在外頭那個,前一陣兒還嚷嚷着興許是懷孕了,傳到如今也還沒個确切的消息。這若是真的,正妻尚未進門,外室就先生個孩子,算怎麽回事他總抱怨家裏不給他籌謀,之前替他尋的主簿差事,還不是讓他渾鬧沒了。這家不家,業不業的,往後可怎麽辦”
蕭月白卻輕輕說道“怕是沒有什麽往後了,他要去西北從軍了。”
蕭柔吃了一驚,問道“這話怎麽講”
蕭月白便将那事告訴了她一遍,又說道“老太太已經發了話,定要他年後跟大哥去西北,我想他在家應該是待不下去了。”
蕭柔咬指不言,半日才道“若果然如此,他可別去給大哥添亂才好。”
蕭月白淡淡說道“那他也得有那個本事才成。”
這若是放在以往,她還要擔心這一節,但這兩日看大哥的言行舉止,那樣的智謀心性,就不是蕭可為這二世祖能比的。
這樣的大哥,她放心。
但若是這般,上一世大哥又是怎麽遇難的蕭月白思忖了一會兒,臉色不由沉了下來依照現下蕭逸安的性子來看,他絕不可能莽撞浪戰,那麽便只有一個可能了,必是有人逼迫他如此應戰。
能強令前線戰将出戰的,除了皇庭,還能有誰呢姣好的小臉,蒼白一片,她不由自主的握緊了雙手,指甲刺入掌心,帶來絲絲的痛楚。
陳恒遠,對蕭家長房竟是如此的趕盡殺絕時至如今,蕭月白倒不明白了,陳恒遠為何定要将他們一家置于死地。
只是因為陳博衍麽可那時候,陳博衍已經被廢為庶人,驅逐出京城,已再無可能同他争奪皇位。
蕭家,不過是陳恒遠的姻親罷了,也并無不臣之心,陳恒遠下這樣的死手,到底是因為什麽蕭柔瞧她臉色煞白,不言不語,只當出了什麽事,連忙叫了她兩聲。
蕭月白回過神來,淺淺一笑“我沒事,只是想起來一些瑣事罷了。”
姐妹兩個說了幾句話,琳琅回來說道“去廚房問過了,今兒的新鮮牛乳都用完了。姑娘若要,明兒一早買了,給姑娘送去。”
蕭月白聽着,說道“可一定叫他們記好了,別忘了,我有用呢。”
琳琅答應了。
蕭柔聽着,問她要新鮮牛乳做什麽,蕭月白便告訴了她緣故。
蕭柔說道“新鮮的牛乳拿來做油酥泡螺,那得費多少功夫得自己撈酥油,搗奶渣,我可受不起這個麻煩。月兒,你何必受這個累拿現成的酥油來做,也就是了”
蕭月白說道“柔姐姐,你不知道,不是新鮮牛乳現做出來的,這道點心就不好吃了。”
蕭柔便笑道“我可沒這個耐性,還是月兒性子好,四皇子能娶你,真是他的福氣”
幾句玩笑話,說的蕭月白面紅耳赤,心裏倒是甜的。
隔日,廚房果然買了新鮮牛乳回來,給蕭月白送去。
蕭月白親自動手,依着方子,起奶皮,撈酥油,搗奶渣,如此反複,費了許多功夫,才做了一盤油酥泡螺出來,粉白粉紅,油潤潤的泡螺,上面旋着螺紋,落在水晶盤裏,小巧可愛。
她拿匣子裝了,等着給哥哥吃。
然而蕭逸安自從回了京,他往日那些朋友便都來請,今兒在張家明兒在李家,早出晚歸,總是不在府裏的時候多。等回來了,天又晚了,蕭月白早已睡下了,便也始終不曾見着。
好在天氣寒冷,那些油酥泡螺擱在匣子裏放在窗臺上,倒也不怕化了。
這日,蕭月白聽說蕭逸安并沒出去,便自己端了匣子過去找他。
走到房裏,卻撲了個空,小厮告說大爺去花園了,她便又轉到花園。
進了園子,只見四處花木蕭條,滿目盡是枯枝敗葉,雖有些忍冬松柏,但也盡是翠綠。
蕭月白踩着石子路,捧着那個匣子,一路過去,都沒見着蕭逸安。
她心中正在疑惑,忽然見前方一大叢竹子後面,隐隐現成一個人影。那人身影高大寬闊,正是兄長蕭逸安。
蕭月白便蹑手蹑腳的走了過去,有意要跟哥哥開個玩笑。
熟料才走到近前,便聽蕭逸安的聲音傳來“殿下不必顧慮,西北軍上下不滿京城,已不是一日兩日了。四皇子此刻出手,卻是個絕好時機。”
陳博衍的聲音便自另一邊傳來“有你在,我沒什麽不放心的。”
蕭月白聽得了這番對話,不由暗暗吃了一驚,陳博衍同她兄長,竟似是早有聯系。
心裏想着,她不由邁步上前,張口道“哥哥,博衍哥,你們、你們”話說了一半,她卻又卡了,不知該問些什麽。
作者有話要說 要生氣了要吃醋了
月兒什麽都不告訴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