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但聽蕭逸安又道“胡說,月兒做給我的,又怎麽會讓你們扔掉”
這聲音,略有幾分急切。
春芽似有些委屈,說道“大爺,我沒有扯謊,分明就是姑娘叫琳琅姐姐拿出來的,又吩咐了明兒一早就丢掉。”
蕭逸安沒再言語,聽那腳步聲,像是往屋裏來了。
蕭柔便低聲說道“你替大哥做的,這會兒又要丢掉,他好似生氣了。”
蕭月白将頭上挽發的芙蓉玉釵摘了下來,拿在手裏把玩着,小聲說道“他生氣,我還要生氣呢。”
蕭柔還想再問些什麽,蕭逸安卻已然邁步進門,懷裏赫然抱着那個匣子。
蕭柔連忙起身,道了一聲“大哥。”
蕭逸安點了點頭,便看着蕭月白問道“月兒,你當真叫丫頭扔了這些點心”
蕭月白擡頭,睨了他一眼,說道“是,又怎麽樣”
蕭逸安微有不解,問道“這是為何”
蕭月白将頭微微一側,輕笑問道“哥哥不知道”
蕭逸安略一思索,忽而明白過來,笑道“我曉得了,你是在生氣哥哥沒立馬就吃”言至此,他将匣子放下,揭了蓋子,自裏面拈起一塊遞入口中,又贊道“入口即化,如甘露潤心,兩年不見月兒的手藝越發好了。”
蕭月白瞧着他,嗔道“你也不用裝樣子給我看了,一個兩個,都只會哄我。我不是小孩子了,你們什麽時候才能明白”
蕭逸安走到她身前,摸了摸她的頭,柔聲說道“我并沒有當你是小孩子般哄你。”
蕭月白卻十分不滿,她擡手壓了壓被他弄亂的發髻,抱怨道“還說沒有呢,這不就是在把我當小孩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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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裏這些哥哥姐姐,皆愛如此,她每每不高興的時候,都會摸她的頭以示安撫。甚至于,如今連陳博衍也喜歡這樣待她。
蕭月白只覺得有些氣悶,上一世他們做什麽都不問她,當她是孩子一般的疼愛呵護,這一世又是如此,即便信了她的言語,也是凡事叫她不要管。
沉溺在被人的保護之中,固然輕松,但卻也會令人生出一種無力感。
蕭月白很不喜歡這種感覺,尤其是在知道了上一世那悲慘的下場之後,她不想總在別人的保護之下。
蕭月白想着,不由說道“哥哥,你和博衍哥到底在籌劃什麽我不信你們就是在閑話家常,不能告訴我麽”
蕭逸安了妹妹的言語,一時沒有說話,半日方才淡淡說道“月兒,為何一定要知道這個”
蕭月白看着他,說道“你是我哥哥,他是我将來的夫婿,你們都是我最要緊的人,我當然想知道。”
蕭逸安無言,蕭月白又附了一句“我不是孩子了。”
蕭逸安看着妹妹明澈的眼眸,陷入了沉默,良久他笑了笑“月兒是個女兒家,不必知道這些事情。你只需安心待在閨中,繡繡嫁妝,預備着出嫁就是了。到時候,大哥一定回來為你送嫁,把你風光的送到博衍那兒去。”言罷,他頓了頓,竟再沒有說什麽,抽身出門而去。
蕭月白看着蕭逸安的身影,喊了一聲“哥哥”
蕭逸安步履微遲,卻還是遠去了。
蕭月白有些頹喪,軟在了羅漢床上,看着桌上的點心匣子,發起了怔。
蕭柔看了半日,說道“月兒,大哥那些想必都是正事,不是咱們女子能過問的,你也就別問了。”
蕭月白靜靜的,沒有接話。
陳博衍定然是在謀劃什麽,卻将她蒙在鼓裏。她若還是上一世那個蕭月白,倒也罷了,偏偏她知道了後來的事情。這種明知命中有劫,卻又無處施展的無力感,實在是令人煩躁。
蕭逸安離了閑月樓,面上笑意盡數逝去,陳博衍沒有跟他說過,月兒竟也知道那些事情不想欺哄妹妹,他這才走了出來,心裏生出了些許埋怨,陳博衍将這等事告訴她做什麽,平白無故的令她擔驚受怕陳博衍同他互通書信,也有日子了。
信中,陳博衍将自己的籌謀與抱負,向他和盤托出。他們也是自小一起長大的好兄弟,熟知彼此的心性。蕭逸安知他不是池中之物,而他自己本也不是守成之人,他們都有着同樣的家國抱負,故此一拍即合。
陳博衍講述的往事,蕭逸安将信将疑,但他相信以陳博衍的人品,不會亂編怪力亂神的故事來拉攏盟友。
然而,月兒為何也會知曉了這些事情
她一個姑娘,又是自幼被家裏長輩寶貝着長起來的,哪裏受得了這種驚吓何況讓她知道了,又能怎麽樣呢月兒是個極聰明的姑娘,知道了這些事情,還不知會怎麽胡思亂想,女子之身又做不得什麽,只是平白擔驚受怕蕭逸安折返書房,只見陳博衍正坐在一張太師椅上看書。
陳博衍見他歸來,放了手中書卷,問道“如何”
蕭逸安口氣不善,說道“你将那些事,告訴月兒做什麽”
陳博衍微微皺眉,問“逸安此話何意”
蕭逸安上前,一拳砸在書桌上“你信上講給我那樁故事,為什麽要告訴月兒她适才便纏着我,質問我,我們是不是在謀劃什麽。若非她知道了,又怎麽突然問這個”
陳博衍默然,片刻說道“并非是我告訴她的。”
蕭逸安斥道“不是你說的,難道是她夢到的”
陳博衍答道“不錯,是她夢到的。”
蕭逸安聞聽,想也不想的嘲諷一笑“你編排瞎話,也該有個譜。”一言未了,他猛然想起了什麽“你是說”
陳博衍颔首“她和我一樣,她是知道的。”
蕭逸安不語,半晌忽然問道“月兒又是怎麽死的”
陳博衍微微一頓,道了一句“陳恒遠非要她不可。”
但只這一句,蕭逸安便猜出了端倪。
霎時間,怒火便充斥了胸臆,他無法想象,在那種絕望的境況下,月兒又被強行送入宮中,該是怎樣的絕望恐懼。
蕭逸安沉默不言,如此說來,安國公府同陳博衍便是拴在一條繩上的螞蚱了。
他們也只能扶持陳博衍,若陳恒遠稱帝,帶來的只有災難。
一時裏,兩人皆無言語,書房之中一片沉寂。
半晌,蕭逸安問道“若我們安國公府助你,将來你待如何”
陳博衍道“我必封月兒為後,一世一生,唯她一人。”
這話一字一句,擲地有聲。
餘下的日子,便是年前的預備,安國公府上下一片忙碌,因着今年又添了進宮的事由,林氏更是忙碌到了十足。
李氏也從旁助着她些,但遇上什麽事,便妯娌兩人一道商議着辦。
往年這時候,蕭月白倒是清閑,然而因明年下半年,她就要出閣嫁人,林氏便有意讓她習學管理家務并料理賬務,故此蕭月白倒也不曾閑着,跟着母親進進出出,查看財物,安排年節事宜,還出了許多主意。
林氏看她甚有主見,頭腦也清楚明白,料想往後做了王妃,掌管府邸,該是無礙,心下甚是寬慰。
皇宮之中,淑妃終也回了宮。
回到宮中,淑妃略做了一番休整,便去壽康宮見了太後。
太後午休方起,便在次間之中見了她,看她歸來,倒也高興“去了這麽久,回來瞧着精神頭倒是好。”
淑妃溫婉一笑,恭謙道“老祖宗瞧着也康健精神,臣妾便放心了。臣妾離宮,給老祖宗添了這許多麻煩,老祖宗不怪罪,臣妾心中有愧。”
太後淡淡說道“你心裏明白,那就好。這些年了,哀家就是喜歡你這樣什麽都明白的心性。年下了,既是回了宮,宮裏的事該擔的也要擔起來才好。”
淑妃趕忙應下,又遲疑道“然則,臣妾聽聞皇上都已囑托了胡昭儀,臣妾此刻再出來,難免有越俎代庖之嫌。”
太後将身子側了側,趕忙有宮人搬了墊腿的春凳,她說道“皇上是皇上,你是你,胡昭儀是胡昭儀。盡管有前頭那番話,你到底是淑妃,在這個位子上,分內之事,不能推卻。”
說着,她微微一笑,依舊明亮的眸中,閃過一絲晶亮,她說道“中宮之位空懸多年,總該有個着落才好。這宮裏的事,也就有人主張了。”
淑妃聽在耳中,本是個沉着冷靜的人,這會兒出了一背的冷汗。
她連忙起身,卻是想了一會兒,方才說道“這是大事,還需老祖宗與皇上,仔細斟酌。”
太後看着她,謙卑恭敬,毫無一絲冒進之意,心中便極是滿意起來。
寶祿郡主姚軟兒自住處出來,想着要打發人去內侍省要些彩線來,正在院中吩咐宮人,忽然見胡欣兒在門前落轎子,搖曳走來。
姚軟兒心中生疑,這個胡昭儀自打進宮後在老祖宗這裏挨了幾次責罰,便除了晨昏定省不能省外,再不過來了,今兒卻不知為何忽然走來。
她心中想着,面上笑道“昭儀這會兒過來,想是來見老祖宗的不湊巧,淑妃娘娘正在裏面呢。”
胡昭儀揚起那豔紅的唇,說道“不,本宮過來,是來尋郡主妹妹你的。”
姚軟兒心頭一咯噔,這胡昭儀之前私下使人過來,要同她見上一面,她心中總有顧慮,一直沒有答應。這會兒,她竟自己過來了。
姚軟兒壓着心裏的不安,笑道“我是這宮裏的閑人,昭儀怎麽會有事找我呢”
胡欣兒挽了她的胳膊,輕輕說道“我呀,很是替妹妹你的将來發愁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