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蕭月白怔怔的,陳博衍的話語,令她不知所措。
她沒有想到,陳博衍竟然會說出這麽一篇話出來。
陳博衍看她不說話,只好硬着頭皮繼續說道“我一直都在擔心,你會不會只是因為父母定下的親事,才不得不跟我。你其實心裏就不喜歡我,畢竟以前你對我也總是淡淡的。從前我就想過,如有可能,你是不是會選擇他人。但是”他眸光一閃,一字一句的說道“我絕不會答應。月兒,我不會把你讓給旁人的。其實上一世,我離京之後的那些年裏,我也曾想過,回京之後若你已經改嫁旁人,不管用什麽法子,我都會把你搶回來。我真的、真的不能沒有你。”
陳博衍只覺得這一輩子的雞皮疙瘩,都在今天掉完了。
他本就是個懶于言語的人,更是不慣情感外洩,眼下竟然說了這麽多肉麻的話,當真是渾身上下都透着不自在。
然而,那些都是他的心裏話。
蕭月白看着他,靜靜的沒有言語,停了片刻,她才忽然說道“你真傻,如果我肯嫁給別人,那我也不會尋死了。”
陳博衍眼中一亮,說道“月兒,你是說”
蕭月白卻沒等他說完,打斷問道“博衍哥,我問你一件事,你一定要跟我說實話。”
陳博衍點頭“你問,我定然如實答複。”
蕭月白歪着頭,目清如水,輕輕問道“你說前世你沒有後妃,可是真的前朝竟然都沒話說麽”
許是想起了那孤寂的宮廷歲月,陳博衍的唇角泛起了一抹孤寂的笑意,他說道“是啊,我沒有要過別人。那一世是不作數了,不然史書必定有載,我是絕無僅有的光棍皇帝。前朝當然議論不休,但我不聽,誰也不能強塞女人給我。”
說着,陳博衍頗有些無奈,他輕輕嘆息道“你若不信,那也是無法之事。然而,我說的都是實話。或許有些事,我沒有告訴你,但我陳博衍此生此世,絕不會欺哄蕭月白。”
蕭月白卻笑了,她将右手覆在了陳博衍的手背上,兩人的手便握在了一起,她說道“博衍哥,我信你。不管你說什麽,我都信你,但就是你不要瞞着我。”
上一世,她就那麽安然的窩在溫暖的巢穴之中,以為日子能永遠這樣平安順遂,然而當災難臨頭,她也只能無力的看着至親至愛一個個逝去,自己卻什麽也做不了。那種絕望到幾乎窒息的感覺,她不想再嘗一次了。
盡管她只是個閨中女子,但總應該能夠做些什麽,奮力一搏總好過被動的接受等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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蕭月白的嗓音綿綿軟軟的,陳博衍卻覺得胸口好似被什麽戳中了一般,他伸臂将她攬在了懷中,低聲嘆道“你想知道什麽,我一定都一一告訴你。”
蕭月白靜了一會兒,仰起臉巧笑嫣然“博衍哥,你看的是什麽話本”
陳博衍倒是沒有料到她會問這個,他窘了片刻,咳嗽了一聲,說道“是玉梨記。”
蕭月白微微一怔,轉而咯咯輕笑起來。
這本玉梨記相傳是江南一化名蘭春生的才子所作,大致講的是一落難才子與大家小姐相識相戀的故事。故事無甚新意,但勝在行文優美,辭藻雅致,描人畫物,入木三分,其中所用詩詞更是瑰麗旖旎,讀來如有香氣盈腮。
這話本因而就備受青年女子與那些自诩風流的男子們的喜愛,從江南傳到了京城,僅僅是京中便有四家大書肆刊印售賣。
蕭月白也曾看過這本書,只覺得除卻行文詩詞細膩婉約,故事實在浮誇平常。這樣一個俗套的風月故事,實在不像陳博衍會看的。
她也難以想象,燈下翻閱玉梨記的陳博衍該是一副什麽樣子,該是很有趣的吧她歪頭笑睨着他,輕輕說道“你就是學了那書上的樣子可惜我頂頂讨厭李生呢。”
李生,便是那書中的男主角。
陳博衍看她取笑,臉上難得一見的微微一紅,心裏暗罵自己愚蠢,但蕭月白那嬌麗俏皮的模樣,卻像一朵羽毛,輕輕搔着他的心頭。
他握着她的手,俯了身子,與她平視,問道“月兒,我也有一句話想問你。你是打從心底裏的喜歡我麽”
蕭月白凝視着他的眼眸,面上一片緋紅,她開口,話音雖輕,卻擲地有聲“從很早之前,我的心就是你的了。”
陳博衍這方心滿意足,重将她摟入懷中,亦鄭重其事道“皇天後土,我陳博衍在此立誓,願同蕭月白永結同心生生世世,生無憾,死不悔。”
蕭月白将臉貼在他身上,輕輕眯着眼睛,聞着他身上的氣息,心底是前所未有的踏實與平靜。
堂中靜悄悄的,唯有兩人相依偎着,濃情蜜意。
便在這甜蜜時刻,一道爽朗的聲音打破了沉靜“好啊,一對小情人兒在這兒說情話哪”
這話音一落,便有宮人打起了簾子,寶祿郡主攙扶着太後走了進來,林氏跟在她身後。
陳博衍與蕭月白連忙分開,蕭月白自椅上起來,理了理鬓發,雙頰赤紅,羞的擡不起頭來。
陳博衍倒是沉着,道了一聲“老祖宗。”
林氏有些尴尬,雖說這對孩子是老早定下了親事,大周于男女之防不甚嚴苛,但如此親昵實在有些過了,她低低道了一聲“月兒,過來。”轉而向太後賠禮道“孩子不懂事,是臣婦管教無方,臣婦向太後娘娘請罪。”
蕭月白臉紅過耳,只覺得連脖子到胸前都在發燙,她低着頭挪到了林氏身後,卻又探出頭來,悄悄看着陳博衍。
陳博衍上前拱手弓腰道“是孫兒行止不端,怪不得月白,老祖宗若要罰,罰孫兒一個便是。”
姚軟兒立在太後身側,聽了這句話,擡起頭嗔怪的看了他一眼,眼眶微微有些紅了。
太後卻爽朗一笑,說道“雖說過了些,但他們平日裏難得見上一面,又不是大庭廣衆,也就罷了。再則說,孩子眼見就要成親,和和氣氣親親熱熱總好過他們冰冰冷冷。這樣好,往後成了親和睦。”
姚軟兒咬了咬嘴,強壓着澎湃的心潮,是她叫太後過來的,雖明知沒什麽用處,但能打散了他們私會就好。他們不能在她面前,就膩在一起然而太後的言辭,卻像把尖刀,插在她胸口。
太後淡淡的瞧了她一眼,心中明白她的意思,自己過來本也是要說這番話給她聽。
這妮子是大了,有些事在所難免,本想盡快給她尋一門親事斷了她的念頭,但因着她的尴尬身份與處境,也不是那樣容易的事。
當下,太後說道“時候不早了,咱們也過去罷。”
吩咐着,一行人便出了門。
外頭的儀仗車馬早已預備下了,太後出行,自然聲勢浩蕩,手執羽扇、拂塵、痰盒、妝奁等各樣物件兒的宮人,各分兩列,排了一串。
林氏與姚軟兒自有軟轎可乘,蕭月白本也要跟着母親乘轎,但太後卻拉了她的手不放“月丫頭跟哀家一道去,好久沒見這孩子,想多親近親近。”
蕭月白力辭了一番,太後卻執意不肯,她便只得上了太後的宮車,斂身坐在太後身側。
儀仗起駕,往保和殿而去。
到得大殿之前,早已有無數官員與女眷在場等候。
衆人正寒暄議論,聽得宮人報稱太後駕到,連忙齊齊下拜。
太後拉了蕭月白一道下車,蕭月白哪裏敢受百官拜禮,忙退在了道邊。
然而即便如此,她是同太後一道來的,這一幕還是落在了所有人的眼中。
太後或許并無深意,但在有心人眼裏,沒有意思的事也就有了幾分意思。
皇帝也在,上前道了一聲“見過母後。”
太後含笑颔首,皇帝又看向蕭月白,說道“原來蕭家姑娘也随着一道來了。”
太後說道“許久沒見這丫頭,留她說了一會兒話,時候晚了,便一起過來了。”
蕭月白跪下,與皇帝行禮,頭上的一枚牡丹點翠珍珠流蘇,随着搖搖晃晃。
淑妃在下看着,心裏忽然一動。
流蘇這樣的飾物,不該是蕭月白戴的。她雖身份尊貴,但無有品級,雖說如今的周朝規制漸寬,但如此還是過于逾越。然而她既戴出來了,還是在這許多人面前,那必然是太後叫她戴的。
淑妃看見了,胡昭儀自也看見了,兩人心下自然各有一番計較。
皇帝與太後母子兩個攜手落座,林氏與蕭月白自然也去了女眷處,同李氏與蕭柔彙合。
蕭柔看她過來,壓低了聲笑道“貴人,好容易把你等來了,我在這裏簡直悶死了。跟那些人,又沒什麽好說的。”
蕭月白便捏了她一把,小聲道“宮裏,姐姐還玩笑”
陳博衍走到自己的席位上,周楓亦在一旁坐着,兩只眼睛瞬也不瞬的盯着前頭,臉色便有幾分不大好看。
原本這樣的場合,周楓是進不來的,但陳博衍替他在太後面前讨了個情,也就跟了進來。
陳博衍順他目光望去,果然是蕭家姊妹的席位。
蕭柔今日打扮的極是豔麗,同蕭月白一樣的大紅羽緞鬥篷,桃紅色四季喜相逢金紐子對襟襖,寶藍色團花牡丹馬面裙,梳着時下最流行的百花髻,額上貼着梅花金箔花钿,耳下一副明玉耳墜,宛如水滴,仿佛随時就要落在那白膩的頸子上。
蕭家這一對姐妹,姿色各有春秋,一個婉約明媚,一個嬌豔俏麗,同在一處,竟誰也壓不倒誰。
雙姝并立,交映生輝。
在場的許多男子,都似有如無的偷瞧着她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