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聽了太後這番話,淑妃更是驚詫,胡欣兒的膽量真是遠超出了她的想象。
然而,這卻也印證了陳博衍之前對她說的話胡欣兒有意嫁禍于她。
之前,她還将信将疑,倒并非覺得胡欣兒不會害她,只是自覺這小丫頭片子不會有這樣大的膽量。
但事實擺在眼前,她也不得不信了。
淑妃沉吟了片刻,便蓄意問道“這仙鶴既是敬獻與皇上的,卻不知為何被人喂食了藥物這人真是膽大包天,竟敢毒害臣子獻與皇家的祥瑞。”
太後冷笑了一聲“與其說膽大包天,不如說是膽大妄為罷你以為,她與鶴喂藥,是為了什麽”
淑妃心裏明白,故作糊塗道“臣妾愚拙,猜不透。”
太後向侍立在旁的獸醫官道“你來講。”
獸醫官恭恭敬敬道了一聲是,便說道“皇上、太後娘娘、淑妃娘娘,諸位有所不知,鶴雖善舞,但性格膽小機警,且成群落活動,猛然到了個陌生地方,又無其他同類作陪,十之八九會蜷縮不動。這朱砂水銀,可令人興奮,少量服食有鎮靜之效,但大量食用便會誘發中毒。臣剖開了仙鶴的肚子,胃中滿是朱砂,胃壁上水銀斑遍布。這等藥量,足以毒死一只仙鶴。”
皇帝聽到此處,眼角抽搐了一下。
他擡眼,看着胡欣兒,目光森冷。
胡欣兒不言不語,除了臉色微微發白,甚而連一絲害怕的神情都沒有。她眼眸低垂,看着地下,安靜的像一尊雕塑。
這是他真心實意、花費力氣寵愛過的女人,一直以來胡欣兒在他心中都有着獨特的地位。
她年歲幾乎小了他一輪,男人到了這個年紀,對于女人多少都有些力不從心了。宮中年輕的嫔妃宮女不是沒有,但這些選秀而來的女子,無不是經過了嚴厲的管教,一言一行都循規蹈矩,端莊守禮固然不錯,然而也實在有些乏味枯燥。
唯獨這個胡欣兒,與她們都不同。
她大膽冒失,時不時還會有些粗陋的言語,但這些在皇帝這個中年男人的眼裏,都成了小女孩兒的嬌憨頑皮。和她在一起,他仿佛又感受到了年輕的活力。這些,都是那些大家閨秀所不能有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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偶爾,皇帝也曾奇怪,這胡欣兒也是先皇後府上的小姐,為何言行舉止竟與孝靖皇後大相徑庭。這胡欣兒便告訴他,自己是府上的庶女,母親是個不受寵愛的姨娘,自己自幼也少有人理睬,不似嫡姐那般打小就有專門的管教嬷嬷,不免就失了教養。
皇帝聽了她的這番原由,越發憐愛起來,連帶着對于胡府也有了那麽一絲遷怒。
也因此,不管胡欣兒在宮中鬧出什麽亂子,和其他嫔妃起了怎樣的沖突,他都當她是個不知世事的小女孩兒,并要那些嫔妃擔待于她。
然而,就是這個女人,竟然敢這樣愚弄于他皇帝是個喜歡排場與重顏面的人,胡欣兒竟然讓他在百官群臣面前出了這樣一個醜,他怎能不怒淑妃故意問道“這倒奇了,如大人所說,與仙鶴喂藥不過是令它興奮,少量便有效驗,那又何必喂了這麽許多,令其當場暴死這似乎,有些不通。”她這話,便是想把這件事往嫁禍上引。
少量喂藥,是為了糊弄皇帝,那麽大量投食,自然就是要讓仙鶴死了。
獸醫官卻擡頭看了她一眼,目光深深,他說道“回娘娘的話,這藥量不易把握,臣以為這投藥的人大約不知該喂多少為好,唯恐沒有效驗,方才如此行事。”
淑妃微微訝異,這人竟把話圓了回去。
她尚未開口,皇帝卻豁然起身,将手中的珠串撂在了炕幾上,珠子頓時散了一桌。
他面色冷然“仔細将這事查清楚,再來回朕”
言罷,他将手一背,邁步出門。
行經胡欣兒身側,胡欣兒卻忽然朗聲道“皇上,臣妾無錯”
皇帝步履微頓,不發一言,還是去了。
到了此刻,淑妃竟還有些佩服起這胡欣兒來,事到如此地步,她竟還能鎮定如斯,也是一號難得的人物了。
太後笑了一聲“你有錯無錯,可由不得你做主”說着,便起身下旨“來人,将胡氏拿下,禁于景祺閣。無诏,不得外出,亦不準人前往探視”
景祺閣,是宮中關押有罪嫔妃的地界兒,素有冷宮之稱。
話音落,便有內監上來,向胡昭儀道“請主子遵旨罷。”
胡欣兒不動,兩眼盯着淑妃,大聲道“我無罪,必是有人陷害”
淑妃笑道“妹妹沒聽老祖宗的話麽有罪無罪,也當查了再說。如今,還是請妹妹遵懿旨,免得再落個抗旨不遵的罪過。”
太後厲聲道“同她費什麽話還不快些拿下去”
那掌事內監使了個眼色,兩個小太監趕忙上來,七手八腳的摁住胡欣兒,将她拖了出去。
胡欣兒還扭了幾下,但到底寡不敵衆,硬被拽了出去。
待堂中靜了下來,太後将身子向後靠去,面上菊紋舒展,似是十分舒心道“這妖孽,可總算露出馬腳來了。自家作這樣的死,便是皇帝,也該看清她的真面目了。”
淑妃心中微有幾分疑惑,面上不動聲色,恭敬回道“老祖宗明鑒,胡昭儀想是年小無知,故而行事冒進了些。”
太後鼻子裏哼了一聲,說道“年小無知,這年小的宮女嫔妃多了,哪個如她這般胡作非為這是肆無忌憚,心術不正”
淑妃不語,太後心中自有定論,無需她添油加醋。
果然,太後打量了她兩眼,看她安靜謙遜,心中滿意淑妃與胡昭儀不和,這若是換做旁人,得了這樣的好機會,怕是早已煽風點火、落井下石了。
太後轉了一下腕上的镯子,淡淡說道“出了這樣的事,宮裏需得有人主持局面。賢妃身子不好,這些事便都交由淑妃你來辦吧。”
淑妃曉得,這個時候再推辭,便是矯情做作了,遂說道“老祖宗既吩咐了,臣妾領命。”
太後颔首,又沉吟道“今日這件事,你需得仔細斟酌着辦。胡氏固然可惡,但皇家的顏面,卻也不得不顧着些。”
淑妃心頭一震,連忙說道“老祖宗交代,臣妾都記着。”
太後點了點頭,臉上略露出了些許乏色。
淑妃見狀,便告退出來。
踏出殿外,冷風迎面而來,她長舒了口氣,淺淺一笑,上了轎子,吩咐回宮。
宮中籌備了許久的三十夜宴,就這樣尴尬的草草收場,群臣散去,匆忙出宮,誰也不敢多議論一句。
蕭月白出了保和殿,仰頭只見天上烏雲散去,漆黑的夜空墜着幾顆星子,深邃清冷,有些像陳博衍的眼眸。
今天夜裏發生的事情,實在令她有些戰栗。
前世并無夜宴,她也沒有入宮,只是初一清晨方知淑妃出事了。
如今看來,是胡昭儀給仙鶴喂了,嫁禍于淑妃。
然而那盆水
蕭月白只覺得這個夜晚分外的寒冷,她摸了摸袖中的暖爐套子,看向宮門處。
陳博衍披了一件狐裘大氅,正在門上同自己的父兄說話。
峻拔的身姿,即便是在深深的夜色之中,也尤為顯眼。
陳博衍向蕭覃道“國公,如今可信我了吧”
蕭覃沉吟不語,半晌才道“宮中遭此劇變,你需得避嫌,這段日子暫且不要過來。待事态平息,再做打算。”
陳博衍明白這個道理,點頭答應。
他看了不遠處的蕭月白一眼,又莞爾道“敢問國公,我可否同月兒說句話”
蕭覃臉色一黑,望着眼前這個看似恭敬的小子,忽然覺得牙根有點癢癢。
這家夥,分明是故意的
他同女兒早有婚約,衆人皆知,又當着這許多人的面來問,難道自己這個做父親的,要說不許但,又難道要他親眼看着,女兒跟他言語親昵那又是何等的惱火。
此子,真正狡詐
蕭覃忽然深深的憂慮起來,女兒嬌柔純良,日後嫁給他,還不被他吃的死死的他看了林氏一眼,卻見妻子眸中微微的不悅,只得胡亂點了個頭,走到一邊。
陳博衍謝過,挪步走到了蕭月白跟前,微微一笑“月兒,今夜可還開心”
蕭月白瞧着他,忽然伸手替他理了一下衣領,低聲道“你也未免太大膽了,若出了半點纰漏,可不拖累了姨媽”
陳博衍看她猜到了大半,笑意漸深“月兒真聰明。”
蕭月白見他這幅樣子,曉得也問不出什麽,便有些無奈,向袖中一摸,将那暖爐套子取了出來,遞給他“這是我近來趕着做的,你将就着使吧。我瞧你進進出出,總不用手爐,凍了手可不好寫字了。”
陳博衍接了過去,仔細端倪了一番,見這暖爐套子針黹精細,花樣時興,顏色也是自己素日喜歡的,便知道她是下了功夫的,遂将其鄭重的收入懷中,微笑道“月兒的心意,我必珍惜。”
蕭月白忽而一笑,輕輕說道“可不要再學話本了,不然我可就不理你了。”
陳博衍倒是爽快“行,聽你的。”
夜色漸深,也容不得他們多說什麽,略敘了兩句,便就此別過。
陳博衍立在午門上,看着蕭家的車馬沒入夜色深處,方才抽身回宮。
淑妃回了長春宮,屋中侍奉的宮人連忙迎上來服侍。
屋中暖香怡人,還擺着十來盆暖房拿來的盆花,看着倒是頗有幾分春意。
淑妃微微一怔,問道“這些花是哪裏來的本宮并未吩咐。”
心腹宮女春莺上來回話;“回娘娘,卻才皇上使人送了這些過來,說與娘娘賞玩。奴婢自作主張,便放在娘娘起居之處。”
淑妃心念一轉,明白過來,笑了一聲“皇上也是有趣,要替胡昭儀說情,又何必繞這個彎子。”
這話才出口,皇帝的聲音卻自裏間傳出“淑妃這話,可就錯了。”
作者有話要說 胡欣兒會就這樣玩完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