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斯文(三)
“混蛋,你放開我!”
褚楚終于意識到危險,開始拼命掙紮。
可腰間的手掌就像一把灼熱的鉗子,牢牢禁锢住她,令她掙脫不開。
頭頂上的黑影也似乎越靠越近,閉上眼,鼻息之間都是他身上熟悉的味道。
褚楚的心頭生出一絲悲涼和絕望。
……
“怕了?”
這時,耳旁突然傳來一陣戲谑的笑。
身前的人稍稍退後了些,與她隔出了半個人的距離,但鉗住她的手掌依舊沒有松開。
他勾起她的下巴,迫使褚楚看向他。鼻梁上的眼鏡已不知被他扔到何處,點漆似的眼眸在黑暗中熠熠生輝。
“随便找個男人?”
他嗤笑了兩聲:“運氣不錯,也許是能碰着個不錯的,可若運氣差點,你今天哭都沒地方哭去。”
“被人欺負了也沒關系?跟一個不喜歡甚至厭惡的人上床也沒關系?你不是向來很精明嗎,怎麽工作了幾年,做事越來越不過腦子了。”
褚楚狼狽地偏過頭,不肯搭理他。
許翊眯起長眸,指尖的力道加了狠勁,捏着她的下巴重新将她的小臉掰回來:“知道理虧了?”
面前的人仍沒出聲,但略顯嬌小的身子抖得厲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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許翊察覺到些不對勁,迅速伸出手,摸到頂燈的開關。
房間裏燈光驟亮,許翊虛着眼睛适應了好一會兒,才看清懷裏的人。
巴掌大的小臉上淌着兩條淚痕,皓白的牙齒咬住丹紅的下唇,長長的睫毛微顫着,晶瑩透徹的眸子淚眼朦胧,正委屈巴巴、可憐兮兮地瞪着他。
她似乎是想極力忍住不哭,可最終還是放任鬥大的淚珠往下掉。
許翊怔在了原地。
這麽多年過去,他還是把她惹哭了。
“你……”許翊半天才找回自己的聲音,卻突然不知接下來從何說起。
“許翊!”褚楚幫他起了個話頭。
她牙齒咬得咯咯作響,聲音像是從嗓子眼裏溢出來似的,懊惱地、氣憤地沖他吼道:“你他媽、就是個混蛋!”
……
“許翊,你就是個混蛋,大混蛋!”
褚楚不止一次對他說過這句話。
自大自戀又自以為是,在她過去的二十多年裏,許翊是她見過最讨厭的男人。
她原以為四五年過去,這個男人總會變得成熟一些,哪想到他只是表面變得衣冠楚楚,本質上依舊是個性子惡劣又極度自負的禽獸!
他以為他是誰?
憑什麽管她?憑什麽吓她?
褚楚狠狠推開仍處在怔忡之中的許翊,跳下鞋櫃,奪門而出。
天色漸暗,溫度降低,涼涼的風吹着,漸漸有些冷了。
褚楚環抱着胸口等了許久,也不見一輛出租車經過。
這裏算是郊外,确實不太容易打到車。
褚楚看了眼時間,嘆了聲後,查了最近的地鐵站,決定走過去。
一輛黑色的私家車擋在她面前。
駕駛座的窗戶緩緩滑下,露出許翊俊逸帥氣的側臉。他摁了下喇叭,示意道:“上車,我送你回去。”
褚楚冷着臉,一聲不吭饒過他。
打一巴掌給個甜棗,他以為自己還會上這種當?
褚楚不管不顧,悶頭向前走着,大約走了十來分鐘後,她回過頭,竟然看到許翊的車仍舊在後面跟着。
許翊見她發現自己,便将車開到她面前,指着手表輕笑着說:“不錯不錯,照你如今這速度,再走一個小時就能到地鐵站了。”
賤兮兮的!
褚楚咬着後槽牙,忍不住嗆道:“堂堂意創的總裁,居然窮到只能買郊外的房子?”
“那倒不至于。”
許翊單手撐在方向盤上,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鏡:“只是來這兒,如果我想做什麽,你不太容易跑得掉。”
“……”
“褚楚,上車。”
逗了一會兒,許翊正色道:“我的耐心可不好,這是最後一次機會。”
他的神情極為認真,約莫說的是真話,畢竟哄女人這種事,的确不值得他太過費心。
但褚楚剛好也在氣頭上,執拗地要跟他反着來。
許翊挑了下眉,發動了車子。
臨走前他不忘啧了聲,幽幽地說:“不要怪我沒提醒你,這塊兒治安不好,之前出過好幾回事,當事人全是像你一樣……獨自走夜路的女性。”
話音剛落,黑色的車子便迅速駛向前方的黑暗,很快消失在她的視野之中。
等他離開後,周圍立刻安靜下來。呼嘯的風聲、飒飒的樹葉聲,夾雜着某種不知名的昆蟲聲,清晰可聞。
不知道是不是許翊剛才那番話的緣故,褚楚總覺得四周的氛圍變得有些詭異和可怖。
腦海裏閃過許多她以前看過的恐怖故事和血腥案件,褚楚忍不住抖了抖,加快了步伐。
可怕什麽來什麽,走着走着,她突然聽到身後沉重的腳步聲在逐漸靠近。
褚楚吓了一大跳,一不留神被腳下的石頭絆倒,摔在了地上。
身後的腳步聲頓住,取而代之的是一聲輕嘆。
視線中出現了一雙锃亮的皮鞋,褚楚擡頭往上看,撞見一雙深不見底的眸子。
“怕什麽?”
許翊蹲下身,勾住她的下巴:“我還能真不管你不成?”
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錯覺,褚楚似乎從他的語氣中聽出了幾分無奈和遺憾。
然而她被吓得手軟腳軟,根本無心将注意力放在無關緊要的事上面。
許翊啧了聲,一把将她抱了起來。
“你要幹什麽!”褚楚緊張地拽住他的領帶,穩住了身形。
許翊不語,只将她抱在手裏颠了兩下,悶聲笑了笑:“矮點也挺好,少那麽幾斤骨頭,也不至于讓我在關鍵時候抱不動。”
褚楚被他這一系列動作弄得暈頭轉向,等回過神,她已經坐在了副駕駛上。
“乖乖坐着。”許翊給她系上安全帶後,重新坐上了駕駛座。
再逃再躲就顯得矯情了,盡管褚楚仍舊在生氣,卻也安分地坐在車上,沒有再動。
車子平穩地駛在馬路上,死寂般的沉默彌漫在空氣之中。
過了會兒,許翊緩緩開口:“褚楚,我……”
褚楚偏過頭,沒讓他把話說完。
盡管她知道,許翊可能是想要道歉。
許翊察覺到,冷冷嗤了聲,改口道:“你最好別再做這種不過腦子的事,否則下一次,我可不知道自己會再做些什麽。”
褚楚忍不住咋舌。
想要許翊一個真心實意的道歉,果然是個奢望。
褚楚揪住安全帶,将視線投到燈紅酒綠的街道,可車窗上倒映着許翊的影子,正巧不巧地落在她的眼裏。
濃密英氣的劍眉,專注冷峻的眼神,高挺如峰的鼻子,似笑非笑的薄唇,緊緊繃着的下巴……還有那不知何時戴上的金絲邊框的眼鏡。
他似乎成熟了些,也沉穩了些。
這樣的男人,單就簡單地看着,都極其容易讓人深陷其中,更遑論他時不時的刻意撩撥。
想到方才在他面前方寸大亂的樣子,褚楚就覺得自己很沒骨氣。
下了車,褚楚走了兩步後仍然氣不過,轉頭回到車邊,站在副駕駛旁的馬路上,笑眯眯地沖許翊招了招手:“許翊,你過來一下。”
許翊俊眉輕挑,稍稍往副駕駛的座位上挪了挪。
“再過來點。”褚楚勾了勾手指。
許翊沉吟片刻,依照她的吩咐靠過來。
“難不成你是有什麽悄悄話……”
調侃的話還沒來得及說出口,褚楚便上前一步,一把揪住他的領帶。
“下一次,你要是再敢對我動手動腳。”
褚楚咬着後槽牙,惡狠狠地說:“我就把你上半身光溜溜,下半身穿着大花褲跳《海草舞》的視頻發到網上,再把我倆的離婚證貼在你們公司大門口,讓所有人都知道你就是個猥瑣卑鄙的二婚男。我看你以後還能去勾搭誰!”
空氣靜默了一秒。
半晌後,許翊“嗤”地笑出聲,饒有興致地問:“《海草舞》?你居然還留着?”
“當然留着。”
褚楚剛剛發洩完,雙頰紅撲撲的:“許翊,你也是有把柄在我身上的人。”
這個把柄還是許翊當初惹哭她後,又為了哄她,抛下所有的臉面和尊嚴錄的視頻。
那個時候他是怎麽說的來着?
“要是以後我再欺負你,你就拿這個視頻威脅我。放心吧,我也是好面子的人,絕對有效。”
“……”
褚楚威風過後,卻又擔心他會追出來。為了保險起見,她迅速把對方的領帶系到車把手上。
大功告成,褚楚拍了拍手,笑着說:“警告你哦,以後在我面前老實點。還有,明天要去看奶奶,記得準時到醫院樓下,否則後果自負!”
然而。
許翊只借勢杵着下巴,微微半阖起狹長的眸子,沉聲問道:“你經常看嗎?”
嗯?
褚楚扯了扯唇角,硬着頭皮回:“那當然,畢竟是你的黑歷史,我肯定要時刻拿出來回味一番。”
許翊意味深長地“哦”了一聲。
他單手解開車把手上的領帶,緩緩傾身,隔着車窗靠近褚楚。
兩張神色各異的面孔咫尺相隔,許翊眯了眯眼睛,悶笑了聲,餘音誘惑又勾人:“那……我的身體,你可還滿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