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晚自習放學, 王慕一習慣晚點走, 反正她也住校, 不着急回去,等人流散去了再回宿舍,免得和其他人擠。陸望他們走讀的, 下課鈴一響就沒了人影。
今天王慕一發現陸望也不着急走了,沈思烨和許問先走了, 他還在草稿紙上寫寫畫畫, 沒有要走的意思。
等教室裏的人都走完了, 王慕一好奇問:“咦,你怎麽還不走?”
陸望擡腕看了時間, 他帶着一款運動手表,王慕一不認識牌子,據宋陶陶說非常貴,超出想象的貴。
“都這麽晚了?你每天都這麽晚走嗎?”他捏了捏眼角, 聲音有些疲憊。
王慕一“嗯”了一聲,收拾好書包,站了起來:“我要走了。”
“等我一下。”陸望叫住她,把桌子上散亂的草稿紙收攏, 疊好, 揣進兜裏,拎起校服外套和挎包, 和她并肩走出教室。
教學樓裏人都走的差不多了,兩人的腳步聲, 在空蕩蕩的樓道裏,一前一後有韻律的交錯響起。
王慕一覺得氣氛有些怪怪的,但具體怪在哪裏也說不上來,稀裏糊塗的就跟着陸望下了樓。
出了教學樓,王慕一對陸望擺擺手,說聲明天見,就轉身向宿舍樓方向走了。
走了幾步,她意識到不對,停下轉身,陸望果然雙手抄兜跟在她身後。
王慕一指了指相反的方向:“錯啦,你應該從北門回家。”
陸望:“先送你回宿舍。”
王慕一:“啊?”
陸望走到她身邊,催促:“走了。”
他好像特別喜歡說“走了”這兩個字,很有掌控自如的意味,讓人無法拒絕,霸道的很。
王慕一只好跟着他,啰啰嗦嗦的:“真不用送我呀,你快回家吧,都挺晚了,對了,你的車呢?你怎麽不騎車?等會兒你怎麽回家啊?現在還有公交車嗎?你不用回家嗎?”
陸望任由她一路吧啦吧啦問個不停,實在煩了,就按住她的腦袋向下輕輕一壓,丢出兩個字:“閉嘴。”
“哦。”王慕一從善如流。
教學區到住宿區還有一段路,一高一矮的兩道身影,被暖黃的路燈拉的或長或短,偶爾還會重疊在一起。
走着走着,王慕一心裏漸漸升起一股莫名情緒。她天天一個人走這段路,從沒想過,有人陪着,感覺真挺好的。
她竟然有點期待這條路可以更長點。
正胡思亂想着,陸望突然淡淡的開了口:“這次考試很多都是競賽題,你沒學過競賽,考不好是正常的,不用放在心上。”
王慕一愣住了,她知道競賽,但也僅限于知道這個名字,具體內容一概不知。
陸望繼續說:“我看了你的試卷,除去競賽題,你一分都沒有丢,基礎知識很紮實,所以沒必要聽別人怎麽說。”
他什麽時候看了她的試卷?
王慕一不合時宜的想着,一走神,問了個蠢問題:“你是在安慰我嗎?”
陸望停下腳步,轉過身,挑眉看着她笑:“怎麽,想讓我安慰你?”
月光皎皎,從頭頂灑下,少年精致的眉眼仿若又亮了幾分,盯着她壞笑的時候,視線灼灼。
王慕一心跳漏了一拍,和他對視都覺得不太自在,只好躲開了視線,幹巴巴道:“才不用你安慰我。”
今天安慰她的人太多了,宋陶陶,秦方好,陳程,甚至沈思烨都安慰了她幾句。
看來她的分數确實慘了些。
陸望低低的笑了幾聲:“好,我确實是在安慰你。”
王慕一耳尖悄悄紅了起來,像個鋸了嘴的葫蘆,什麽話也沒了。所有的安慰好像都沒有他的安慰有效。
陸望還追問:“怎麽樣,心情好點了沒?”
他把聲音往下壓了壓,比平時低沉了些,讓王慕一覺得有些陌生。
王慕一心中一陣亂跳,胡亂的點着頭。
陸望笑夠了才繼續剛才的話題:“但你的學習方法有問題,你不能拿學語文的方式來學數學,語文需要大量的閱讀培養出語感,但數學并不是光靠海量做題來培養手感,數學是有邏輯思維的,光做題不思考上升的空間只會越來越少……”
他一邊走一邊說,直到到了宿舍樓下,王慕一還完全不察,她已經完全沉浸在陸望歸納總結的學習理論裏。
之前她雖然隐隐發覺到自己陷入了某些誤區,但想不明白到底是什麽誤區,今晚陸望一針見血的把它們全都挑了出來。他像是一盞指路明燈,給蒙眼亂竄的她照亮了行走方向。
王慕一仰臉看着陸望。
這個連考試時都帶着三分懶散的少年,此時臉上有難得的認真和專注。
她心中突然出現一片遼闊原野,泥土中蟄伏已久的根莖喝飽了水,奮力向上,想要破土而出。
“謝謝你,陸望。”王慕一注視着這個光一樣的少年,前所未有的認真道謝。
陸望笑着再一次按了按她的腦袋:“傻樣兒。”
他從口袋裏掏出疊好的草稿紙,遞給王慕一:“這是這學期各科的學習計劃,你參考一下。”
王慕一呆住了,心髒猛烈的跳動着。
陸望最後一節晚自習一直低頭寫的東西,竟然是給她制定的學習計劃。
這個夜晚,睡眠一向很好的王慕一失眠了,也許是因為學習上有了新思路,也許是今晚月光太亮,和少年的眼睛很像,總之她失眠了,躺在床上輾轉反側難以入睡,一直折騰到後半夜才迷迷糊糊睡去。
醒來時,王慕一覺得自己做夢了,夢裏有高高瘦瘦的身影,也有亮如夜星的黑眸,但一轉眼,夢境就消散了,她甚至記不清到底有沒有做過夢了。
第二天數學課,梁家寅講解試卷。
和陸望說的一樣,梁家寅說這次摸底考試用了奧數真題,至于為什麽要出這樣一套題,梁家寅花了十分鐘的時間講了五大學科競賽與高考的緊密聯系。
王慕一以前只聽初中老師簡單提過,競賽可以保送大學,但具體怎保送的,她從沒有了解過。
梁家寅講的很細,什麽是自主招生,什麽是降分優惠,怎麽才能通過競賽保送清華北大等一流大學。
這些全都是王慕一不曾觸摸過的領域,未知但充滿吸引力。
“學校高二才會開設競賽班,但從現在你們就要開始學了,你要是不抓緊,就別怪別人跑在你前面。這次數學成績在100分以上的,都是有基礎的,可以根據自身情況開始自學了。”
梁家寅說完後,開始講解試卷。
因為看過陸望的答題過程,這節課,像是有過預演一樣,王慕一聽的前所未有的輕松,她完全能跟上梁家寅的節奏,更能從老師的舉一反三中提取精華。
她在升高中後,第一次重新體會到跟上,甚至超越老師思路的愉悅感,在知識的海洋中體驗久違的游刃有餘。
梁家寅的教學思路和陸望有些像,很注重舉一反三。他講完一個典型試題後,會列舉同樣類型的題,讓同學們來做。
今天不知道他是心情不好還是心情太好了,突然開始叫人去黑板上做題。
“有沒有主動舉手的?”他問。
臺下安靜如雞,大家都貓着頭,不敢和他對視。
梁家寅笑了:“怎麽都怕成這樣?我不信這題沒人會,這樣,誰主動舉手,下一道題由你來點名找人上來做,怎麽樣?”
“卧槽……”
大家心底紛紛一陣咆哮,大魔頭的騷操作真是層出不窮。
安靜了數十秒。
王慕一的胳膊肘突然被碰了碰,陸望帶着命令口吻的聲音在耳邊響起:“舉手。”
現在陸望在王慕一心中地位非常高,神一般的存在,他的話猶如聖旨,王慕一大腦直覺做出了選擇。
舉手。
舉着手,王慕一呆住了。
她在幹什麽!!
不等她反悔,梁家寅欣喜的聲音響起:“很好,非常好,同桌就應該共進退,大家要像陸望和王慕一同學學習啊!”
王慕一呆滞的扭過頭,看到陸望舉的直直的手。
你都舉手了還叫上我幹嘛!!!
她忍不住想咆哮。
陸望對她眨了眨眼,笑意一閃而過,起身時,臉上神色已經回歸淡漠。
王慕一硬着頭皮,跟在他後面上了講臺,拿粉筆的手都有些哆嗦。
陸望走向黑板另一端,從她背後路過,身形交錯時,王慕一聽見他低低的聲音:“你會做,別怕。”
聲音很低,只有她能聽得見。
王慕一深吸口氣,盯着黑板,漸漸平靜下來。
等等,這道題她會做,不過,陸望是怎麽知道的?
不等她多想,黑板上傳來點點震動,另一端的陸望已經開始做題了,王慕一忙凝了神,按照自己的思路,在黑板上一筆一畫的寫下解題過程。
等她寫完時,陸望已經在一旁等着了,她忐忑不安的放下粉筆,站在陸望身邊,不自覺地向後微微退了半步。
梁家寅笑吟吟的點評:“不愧是同桌啊,答題思路都是一致的。”
王慕一心下一松,和陸望答題思路一致,說明做對了,不會丢人了。
梁家寅讓兩人回座位,以王慕一的答案為參照,把這道題簡單的講了一遍,還順帶手的把王慕一誇了一遍,誇她是考試後用心研究了試卷的。
之後梁家寅夜很有信用的,讓陸望和王慕一點上講臺做題的人。
陸望不客氣的站起來,直接點了兩個人的名字:“餘嬌,王妍。”
梁家寅點頭說好,叫了她倆上講臺。
餘嬌和王研,王慕一瞬間想起,昨晚在衛生間笑話她笑的最歡的就是這兩人。
她突然意識到了什麽,猛的看向陸望。
陸望還是那副懶懶散散的模樣,支着胳膊,斜靠在牆上,神情淡漠,見她一臉震驚的看過來,才微微勾起嘴角,給了她一個略帶笑意的眼神。
王慕一捂了捂胸口,不斷的告誡自己——
別瞎想,一定是巧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