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完結(上)
軒轅皓帶着穆霜回業都後的第三天,四王爺軒轅澤領着他那先後共五萬援軍亦回朝了。
西北嶺南兩大戰事已平,外患已除,唯皇位一直懸而未決。這讓朝臣們心生不安。
占了先機的那位似乎并不急于上位。後勁十足的那位卻也不怎麽來勢洶洶咄咄逼人,只領着四萬精兵安安靜靜地駐紮于城門口,不入不退,這一住便是三日。
業都城內人心惶惶,唯恐死而複生的四王爺一個不忿下令攻城,生靈塗炭。
幾天內業都悄然興起了一種說法,先皇廢太子是想把皇位傳與四王爺軒轅澤,不幸的是這道旨意未及頒布便遭了毒害。
這樣的流言先是在關心家國大事天真的世家小姐如王倚雲之類女流之輩流傳。漸漸這種說法得到文人學子們的支持,再後來部分權貴官員亦參與了進來,分成兩派,支持軒轅皓與支持軒轅澤的。
支持太子軒轅皓一派的自然是催促他趕緊舉行登基儀式。紛紛捶胸頓足,若早在一月前就登基,哪來的這麽多幺蛾子!這回倒好悠哉悠哉出門一月,還跟回一個死而複生戰功赫赫的四王爺來搶皇位。如今先前忽略被廢的一段又被人重新提起,太子成三皇子了。
支持軒轅澤的一方,亦急得如無頭蒼蠅般團團亂轉,皆因他們至今還未聯絡上四王爺,根本不知他心裏如何打算。按他那位還未定親的未來未婚妻王大小姐之言,四王爺仁孝不欲在城前與兄長兵戈相向,不過是在等一個契機,等民心之所向。論才幹,人品,出身四王爺皆優于三皇子軒轅皓。哦,關鍵是出身。在業,素來子憑母貴,講究出身。當年事事不如的四王爺的軒轅皓能被封為太子不過是鸠占雀巢诳了嫡子名頭,好在先皇及時醒悟廢了他的太子位。而四王爺卻是貴妃所生,自小便深受皇寵,是如今大業出身最貴重的皇子。
初冬之季,萬物蕭瑟,窗外的梧桐已只剩下光禿禿灰色的枝幹。
王芮之的書房,門窗緊閉,卻阻不斷內裏的怒斥聲。
“你私自煽動流言挑起皇位之争引起紛端,苦的是天下百姓,毀的是大業基業!”王相怒極忍不住一巴掌呼了上去,“一己之私,置王家歷代先祖于何地!”
王倚雲生受了一掌,依然倔強地跪立,哭道:“求爺爺幫幫四王爺,四王爺才幹出衆,人品貴重,又禮賢下士,比那心思莫測的三皇子更擔得起大位。”
王芮之望着窗外默然不語。
王倚雲又輕聲道:“爺爺其實清楚不是麽?聖心所向一直是四王爺一人而已。先皇待王家不薄,王家豈可違逆聖意?”
窗外刮起一陣寒風,呼呼地風聲拍打着窗棱,無處不在的風透過窗門間隙漏了進來,卷起了桌案上的一疊宣紙,帶起了擱于筆架上的筆。飽蘸濃墨的筆眼看就要落在紙上,被王芮之及時地握住放回,又拿起鎮紙壓好宣紙,這才長嘆道:“如今王家已有口難辯,只乞莫要成為大業罪人才好。你的心思祖父明白,若四王爺有幸能登大位,王家便就此隐退吧。”
“祖父……”王倚雲驚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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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去吧。”王芮之拂袖而坐。
“祖父!”
王芮之提筆書寫,聽到叫聲,只筆尖一頓,并不擡眼,失望地道:“終是縱得你不知天高地厚恣意妄為禍累全家。”
數日之後,在文子學子的請願聲中,業都主城門大開,軒轅皓領着業都中大小官員出城迎接四王爺得勝歸朝。
與其說迎接,衆官員不如說相求。再不來和這個看去和煦實則陰晴不定四王爺打個照面,問下意欲何為,他們都要犯心髒病了。原本以為先皇只剩三皇子一根獨苗了,自然以他為尊,如今橫空冒出個手握兵權死而複生的人,自然……自然有些尴尬有些不好辦了。
濮陽侯用手肘頂頂邊上的戶部尚書,別忘了那三皇子的媳婦可是手握兵,即使如今西北軍全都支持四王爺也堪堪只能與她打個平手。
接着又瞥一眼王相,鹿死誰手還真不好說。他就不明白了,那軒轅皓先前明明打得一副好牌,就差個登基儀式了,之前他明明是一直盯着皇位的,可怎麽就事到臨頭,放下皇位無緣無故地跑出去一個月,還随後跟來了這麽一號人物。
再看三皇子面對黑壓壓的數萬大軍,一副氣定神閑,無所謂的樣子。先前提議讓他不管城外先行登基的主意,也被他一口否了,搞得如今在一群文人與改了心思的官員施壓之下,出城來搞了這麽一出。難道是他不要皇位,甘心相讓當個閑散王爺了?濮陽侯不免多想了想。
莫名其妙。
兄弟相見,兩方對峙,劍拔弩張,恰恰是兩個當事人臉上挂着笑,虛眉假眼的相互寒喧了一番。
寒暄之後,一個請人入城,一個不願,打起了太極。
在場個個都明白不就是為了大位麽?可兩位當事人含蓄地很只字不提,只一味了相請與婉言拒絕。弄了大半日,官員們被冷風吹得簌簌發抖,那兩人卻在背風處喝上了熱茶,相對無語,卻也都坦然自若。
數盞熱茶過後,一眉清目秀的弱質文人忍不住站出來直言道:“肯請四王爺回城接任大位。”
衆人心下一驚,終于有人出言說破了。
四王爺軒轅澤只擡眼看了他一眼,不置一詞。
而軒轅皓更是連眼皮也未掀,低頭抿了口熱茶,呷下後許久才清了清嗓道:“當日……父皇确實并未有傳位诏書……與……口喻立下下任新帝……。”
他逐字逐句說得極慢,似又在斟酌着下句該怎說。
“只是……”軒轅皓黑眸一擡,口風一轉,卻被剛才那位文人打斷。
那文人朗聲道,聲音脆若黃鹂:“既如此合該按身份尊卑來繼承皇位。猶記得先皇生前已廢了太子位,三皇子亦非廢後親生。而四王爺自小封王,文治武功德行修養一直受先皇與朝臣們稱贊,況且生母秦貴妃已由先皇當朝親下诏書封後,由此想來先皇當時必是有意将大位傳與四王爺。”
擲地有聲,如敲在人心,似句句有理。
軒轅皓聞言呼吸一窒,被說中了心中最隐晦最不堪之處,臉色頓時挂了下來,冷冷地瞧着這位文人。
濮陽侯擡眼看了看軒轅皓鐵青的臉色,輕哼,後悔了吧,讓你不先行登基!再悄悄擡頭看了看站在隊首的王相,只見他佝偻着腰,垂目抿唇,似是沒見過這朗朗開言的文人。怎地會沒見過,這分明是……,暗自搖頭。幸而婚約已除,不然他家可供不起這樣的大神。
“當日廢太子一事朝中半數大臣見證,先皇是在口不能言時,由逆臣軒轅博假傳的诏書。”濮陽侯忍不住要駁一駁道。
“廢了便是廢了,後來大臣入宮觐見也沒見先皇改了心意。”臨運伯見濮陽侯說話,不由地開口嗆他。
“先皇那時已然說不出話來了!你這個……”。
濮陽侯豎起眉毛,才要上前理論,被軒轅皓揮手制止。只見他緩緩從懷中掏出一枚碧色印玺置于桌案,道:“這是傳國玉玺。”
衆人一聽,慌忙齊刷刷跪下,垂首聽令。
說完将它輕推至軒轅澤面前,遠遠望向與自己一般站立的人,嘴角微揚對着軒轅澤又道,“四弟想要接下便是。我與霜兒可遠走嶺南。”
軒轅澤執杯的手青筋直暴,耳邊聽到突兀的腳步聲漸近,聲音是千萬分的熟悉。
“四弟,多謝那日在驿站你救了我,你傷口沒事吧?醒來時夫君告訴我你已和王府的人先行離開了。原以為你會比我們早到,不曾想反到是遲了數日。”穆霜像是見到了數日不見的老友般笑道。
于軒轅澤來說既親切又疏離,果然如此……明明應了他在山中隐居轉眼便抛置腦後了!手中的茶盞猛然炸裂,茶水四濺,他垂目掩下神色輕“嗯”了一聲。
“四王爺!”穿着灰色長袍的年輕文人驚呼,忙掏出帕子起身幫忙擦試。
軒轅澤目光一沉,拂開,文人促不及防跌倒在地,灰色的學子帽滾落,露出了一頭女兒家的青絲。
衆人聽到動靜紛紛擡頭,一個個瞠目結舌,這不是最近時常抛頭露面游走于各家,譽滿業都才德兼備王家的女兒麽?怎麽就無名無份地便插手立儲大事了呢?
衆人不約而同地看向軒轅澤。這還不是她的夫呢,亦不是未婚夫,若真要牽扯,也只能算個準未婚夫呢!王相家真是出了個“好”女兒!若四王爺繼位,這王小姐便是從龍的頭一功。王家真是好算計。
王相卻是心中一哀,這四王爺領兵駐紮城外必有相争之意。但有王倚雲這一出,這位素來心高氣傲的王爺哪裏容得讓一位不相幹的婦人為他出力謀劃。他更容不得日後世人诟他這皇位來之于一婦人。一向睚眦必報的三皇子任業都流言四散而隐忍不發,便是算準了這位王爺的心氣。經此一事,最後無論誰上位,王家在業朝也不用再待了。
這位準未婚夫已猛然站起,滿臉隐怒,目露厭惡,斥道:“本王之事何勞王小姐操心?!”
說罷手再次一拂,玉玺已穩穩地移至軒轅皓面前。随即轉身而去,月色的袍子在風中獵獵作響,伴着低沉的聲音,讓這話聲有些飄忽落寞,“本王自請戍守西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