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完結(中)

數月後,西北大營營外三十裏處。

夜涼如水,茫茫戈壁漆黑一片,天上卻是銀月如盆,繁星如鬥。

遠處來了一輛木輪車,一中年漢子推着車,車上坐着一老妪,老妪手中還抓着一大包袱。

木車“吱呀呀”地推來,打破了夜晚的靜谧。

軒轅澤皺着眉不耐煩地起身,月色下突兀的人影,倒把路過的母子二人吓了一跳。

待中年漢子借着木車上的火把看清來人慌忙下跪,“未将參見王爺。”

軒轅澤瞧着中年漢子上下打量了一番,道:“李保國?董少卿手下的?”

李保國忙道:“是,老母親來尋親,未将已向董将軍請了半月假,打算将母親送至潼關安置。因軍中外人不得無故逗留便連夜趕路。”

軒轅澤聞言點了點頭,“嗯,去吧。”

李保國轉身手才搭上車把,只見老母親手腳利索地從車上跳了下來,一張嘴便把他吓了個半死。

“小澤!”

軒轅澤太陽穴不自覺地跳了跳,他深信自己母親大業的皇太後此刻确确實實承了新帝的恩旨在好端端的在湯鎮自己王府之中。

“小澤。”李奶奶拿起火把照亮自己,一張頗有幾分和氣的老臉在火光中照了個敞亮,“在青雲村你還在俺家住過一月呢!”

青雲村?軒轅澤看着風塵仆仆卻異常精神的老人家擰眉。

李奶奶直搖頭,不過才四五個月這人便一副記不起來的樣子。

“還記得不?”李奶奶側眼看了下手中的火把,提了提聲強調道,“臨走時還燒了俺家一間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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軒轅澤使勁地回想了一下自己究竟有沒幹過殺人放火的勾當,直到想得後腦隐隐作痛,才發覺殺人或許可能倒有,但放火燒屋這樣沒品的行為是自己是絕做不出來的。

聽到老母親控訴王爺燒了他們家屋子的話,李保國腿一軟險些再次跪倒,還沒等他捂住母親的嘴讓她千萬別向王爺索賠,她老人家又開口了,“你的童養媳小霜呢?”

這回李保國撐不住“撲”地跪倒,他們那年紀算不得很小的王爺正經連個妃都還沒有,哪來的“童養媳”?眼看王爺的臉色漸漸變得如天上的月亮般慘白,一雙狹長的桃花眼閃着變莫測的冷光,李保國趕緊從地上爬起,将老母親塞回車上,“未将告辭。”一溜煙跑了。

夜色沉沉,月華清冷。

軒轅澤定定站了許久,才伸手按了按後腦勺,一陣劇烈的刺痛襲來,面前隐約浮現一人疼得暈倒在自已懷中。緩了口氣後,咧了咧嘴又自虐似的再按了下,頓時痛得雙眼昏花虛無一片,心中卻莫名不停叫嚣,“疼得好。”

失魂針。

早幾個月前,他從西北大營醒來,便失憶了,胸口處藏了一封自己的親筆信,言明這讓人失了記憶的失魂針是自己紮上去的,至于原因也未曾說明。想來是自己中了那陰險小人的激将法,把眼看要到手的皇位拱手讓了出去太過後悔而刺激地讓他自己給自己紮了一針。

看着這熟得不能再熟确認無疑的筆跡,倒也釋然了。忘了便忘了吧,做個逍遙王爺沒了那麽多束縛未償不好。子非魚焉知魚之樂?

時光荏苒,轉眼又是一年。

臨近年未,西北狂風肆虐,一出門冷風就能刮掉人半只耳朵。

軒轅澤坐在燒着銀炭的閣中,望着光光禿禿寸草不生的院子,汲了口茶,倒念叨起他那好三哥來了。

據業都傳言,那人過得好又不好。

好的是萬萬人之上,業朝的一切由他說了算。真真是他擰個鼻涕大地都要震三震。

不好的是,唔,那萬萬人之上的人有個異常兇悍的媳婦。這媳婦與這人上人一道參加了登基大典,幾乎同時一個封皇一個封後。最要命的是這媳婦自己生不出娃來也不準那人與別人生,醋勁一上來,宮中連只雌兔子見了聖上都要跑的。一物降一物,是以聖上成親五載,登基三年,連個子嗣都還沒有。朝中日日有人哭喪着臉讓聖上選秀納妃。

按阿宇的話來說,“三叔快要被傷心死了。”

傷心?為何?

再打聽,才知道。先前那媳婦懷過一孩子,被先廢後給折騰沒了,那一次差點連命都搭上了。

軒轅澤哂笑,這穆皇後運道不怎麽樣。

一來一去倒讓他想去業都看看熱鬧了。

年未歲宴熱鬧非凡,是一年一度權貴朝臣們的盛宴。

今年的宴會未出閣的世家貴女幾乎都來了,一個個裝扮得花枝招展,讓人目眩神迷。

殿裏莺莺燕燕一片,軒轅澤一進門,還以為到了長公主的芙蕖宴。

這位大業第一黃金單身漢一入場,便吸引了半數小姐的目光。畢竟在兇悍的穆皇後手下讨生活想想便是極其不易的,哪裏比得上當個位高權重的王妃來得逍遙自在。

軒轅澤被一群桃紅柳綠圍在中間,一張張俏臉都是那麽地明媚可愛,他想起灰禿禿的西北心生悵然,都有些不想回去了。

“皇上皇後駕到!”

前呼後擁中,年輕英俊的帝皇軒轅皓身着明黃袍服徐徐而來,袍服上九尾龍紋紛繁複雜,栩栩如生。龍章鳳姿,眸色如墨,不怒自威。

軒轅澤的目光不自覺地越過聖上往落後一步傳說中的悍婦穆皇後身上瞧。

周遭頓失了顏色,只餘這明豔豔的嬌花一朵。

那嬌花看到他眼睛亮了亮,“四弟!”,三兩步越過人群走到他面前,老熟人般笑道:“好久不見。”

軒轅澤眯了眯狹長的眉眼,再想把花兒看個清楚,嬌花被人硬生生拉到了身後,一堵明黃的牆擋在了前頭。“四弟,你來啦。”軒轅皓沉聲道。

“參見皇兄,皇嫂。”軒轅澤行禮,低頭間只見明黃的袍角後露出一抹鮮豔大紅裙裾,異常紮眼。

軒轅皓受了禮,退了半步順手拉起穆皇後往玉階上走,身姿挺拔,目不斜視,面無表情,步子是不急不徐。

倒是邊上的穆皇後側着腦袋,眨巴着清澈透亮的雙眼,望着兩人指指相扣的手歪着頭“嘿嘿”笑了。頭上的鳳釵叮當作響,宛若山間“咯咯咯”清脆的笑聲。軒轅澤聽得恍惚。

宴席之上歌舞升平,各家小姐各顯神通,俨然是數十年來水準最高的一屆。

穆皇後看得目不轉睛,津津有味,不時地鼓掌叫好。

一邊的春月看不去,低聲提醒:“皇後娘娘,不打賞麽?”作為天下第一富的皇後,只叫好不打賞真的合适麽?

穆皇後推開眼前的碗蝶,嫌棄地捂着鼻子哼道:“這得有多傻才會給這群企圖勾引我夫君的妖精打賞?!”

軒轅皓為她夾菜的手一頓,側眼看向她,卻是斂了平裏的肅然冷色,一臉如水般的溫柔缱绻。

玉階上帝後的鹣鲽情深歲月靜好絲毫影響不了階下小姐們的昂揚鬥志。并且有越挫越勇之勢,誰讓穆皇後生不出孩子呢。

業都之中誰人不知,穆皇後早年被下了銀月夜已絕了子嗣。甚至還有人悄然提議該廢後了。這自然只能在心裏提議提議,若真拿到臺面上來講,先不說從來便是拿穆皇後當眼珠子看的聖上會如何的大發淫威,光是皇後的兄長穆家軍首領劉越飛便能一刀結果了人性命,更別說還有一向與皇後交好的安平王與受過皇後救命之恩心思難測的西北榮王。

酒壯慫人膽,但凡好宴之上總有那麽一個人要做些令人不快,說些令人不愉的話來破壞氣氛。

有這麽一位可愛的小姐睜着無辜的眼睛,借着參拜之機突然問:“皇後中的銀月夜可有除清?”

自從幾年前鎮國公穆誠儒在大殿之上科普了銀月夜之後,銀月夜之功效業國無人不曉。

穆皇後聞言嬌花般的臉色瞬間開敗。

喧嘩的大殿一下子靜得連呼吸都聽不到了。

“拖下去。”軒轅皓陰着臉道。

一邊的侍從趕緊将人帶下,那小姐邊哭邊喊,“皇後中毒匪淺是斷不能再有子嗣的!”

餘音袅袅,不絕于耳。

軒轅皓像被踩了痛腳般“嗖”地站了起來,失了儀态怒道:“妖言惑衆,拖下去杖斃!日後若再有此番言論者,同罪!”

話音一落,只見随後站起來的穆皇後身形一晃,直直向前栽去。

“霜兒!”軒轅皓眼急手快一把将人扶住,慌忙打橫抱起急匆匆地走了。“傳林修!”這一聲簡直是打着顫發出來的。

皇後暈了,皇上走了,殿內一時間雞飛狗跳亂成一團。

軒轅澤斜靠在椅上呷了口酒,滿眼都是剛才鮮紅鳳袍之中那張失了血色的臉。

原來穆霜閨名是“霜”。

醉意上頭。

曾幾何時,他抱着一血人在宮中奔跑,惶恐無措。

奄奄一息之時,急促的腳步向他奔來,他想擡眼看她一眼,卻再也沒了力氣。

深山之中他背着人一步步拾級而上。

……。

杯中酒一飲而盡,軒轅澤起身緩緩走出大殿,迎面劉栓滿臉喜色的跑來,一張臉笑成了老菊花:“皇後有喜啦!”

滿朝嘩然。

空中飄起了雪沫子,冰冰涼地打在人臉上。

簌簌聲中……

“你若喜歡我便把它買下來,咱們以後便一起住。”,那人輕聲道“嗯”。

……

軒轅澤出了宮,當夜便回了西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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