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贈梅

巳時的時候,趙阿玉看到外面已經坐了很多人。她四處掃了一眼,待看到第一排中間坐着宇文朔的時候,放了心。眼睛收回時,感覺有目光朝她投來。于是她又扭頭看去,看到與宇文朔擱了五六個人的距離,那裏坐的宋離玥,他正低頭看着自己手裏的酒杯。趙阿玉看了一眼,便退了回去。

參加春寒祭的人太多,臺子便搭在室外。一共七個臺子,琴棋書畫舞樂茶。這天天氣很好,就是風大,吹的人身上發寒。趙阿玉被排在後面,等了一會兒。

她今天穿一身白衣,未施粉黛,只額間一點雛形花钿。身形太小,看起來毫不起眼。上臺的時候,風一吹,整個人就跟要被吹跑了似得,恨不得要拿石頭給她踹兜裏壓着。

她跳的是一曲拓枝。金絲軟鞋踏上鋪了紅色毛織地毯的臺子,寬大的衣袖展開,只聽“咚咚咚”三下鼓聲震耳。不同一般的舞曲絲竹管樂,拓枝只需大鼓,擊鼓作節奏。平鋪一合錦筵開,連擊三聲畫鼓催。是氣勢恢宏的開場,裙擺舞動時,大開大合,極為氣盛。

在新舊年交替的時候,在這種場合,趙阿玉跳的這支舞,很有祭祀的味道。腳步翩跹,衣袖抛起,仿佛身處日月山河。

本來舞是好的,但是她的衣服很特別,吸引了別人的注意,所以使得這舞本身沒那麽多的關注。趙阿玉的衣服應該說很有心機,單單看去是一身白衣,毫無特點。但是一旦開始旋轉,一層一層的裙擺展開,會看見折在裏面的繡紋,是點點紅梅。鼓聲急驟時,衣裙開闊間,可見一幅落雪紅梅。

趙阿玉這舞只是要跳給宇文朔看的,因為太過儀式感,又是這種場合,所以便讓司衣司的人給她做了這件衣服,削弱了拓枝的氣勢,跳出了另一種風情。

舞閉,鼓聲驟停,趙阿玉衣袖瞬間合攏。一個人置于偌大的高臺正中,表情淡漠,似乎與周遭的一切喧嚣隔絕。

宇文朔靜靜地看着趙阿玉,一瞬間仿佛看見了五年前的陸祉勻,恍如隔世。那時的善水國,國泰民安,每年歲除祭祀大典,陸祉勻作為祭祀者會登上天臺跳一支舞,祭天神,祭日月星辰。

五丈高的天臺,由四根石柱支撐着,陸祉勻就在上面舞步翩跹。宇文朔不知道那是什麽舞,只覺得那時的她仿若谪仙。

現在看着這樣的趙阿玉,宇文朔內心終于開始隐隐不安。

注意到宇文朔的目光,趙阿玉擡眸,目光剛好與宇文朔相視。隔着那些喧鬧和人群,趙阿玉直直看着他,眼神悠遠。

宇文朔看她的時候,目光深深,眉頭緊皺,看起來一副苦大仇深的模樣。趙阿玉知道,他一定想起來了。她擡腳朝他的方向徑直走去,嘴角彎起,露出一排瓠犀,帶着微微笑意。

趙阿玉走到宇文朔面前,盈盈行一禮。然後從袖間取出一支紅梅遞到宇文朔面前,聲音細細,“贈給晉王。”那梅花是她今早從屋內窗前的花瓶裏抽出來的,還很鮮豔。

女子贈花,心有傾慕。宇文朔若接了這花,便表明受意。

趙阿玉行徑大膽,惹人注目。但在這春寒祭,行徑大膽的不在少數,所以大家也只當個熱鬧瞧一瞧。當臺上歌舞繼續的時候,便沒多少人關心他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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宇文朔看着遞到面前的紅梅,再擡頭看一眼趙阿玉。這樣一張完全不像她的臉,卻有着和五年前的她幾乎一樣的身影。他顯得有些為難。

“你先前為什麽算計我?”宇文朔聲音低沉,是低到只有站在面前的趙阿玉才能聽到的地步。

趙阿玉聽後笑容依舊,似乎早會料到她會這麽問,她也同樣低低回了一句,“我想做什麽你不知道嗎?我的阿朔?”

“你叫什麽?”

“臣叫溫朔。”

“溫朔?那我以後叫你阿朔可好?”

“好。”

“阿朔,我要那支梅,你幫我摘。”

“好。”

這世上只有一個人這麽叫過他,這世上也只有一個人知道他的這個名字。

宇文朔看着趙阿玉笑意盈盈的臉,再看着她寒意徹骨的眼睛,內心長嘆一口氣,終于決定伸手去接她手上的紅梅。他心想,如果她是趙阿玉,就當還了當初帶她進宮的過。如果她是陸祉勻……不管如何,這都是他欠她的。

趙阿玉看着宇文朔遞過來的手,心中正欲狂呼,誰知耳邊傳來一道冰冷的聲音。“趙阿玉!”

趙阿玉應聲擡頭去看,發現宇文亦坐在不遠處朝她怒目而視。趙阿玉可是很少看見宇文亦露出這種神情,因為他平時連生氣的時候都是笑着的。她一瞬間有些怔神,遞出去的紅梅就那麽懸在那兒。

宇文亦見她雖然回頭看了自己,但是沒有将手收回來的意思,所以他看她的目光就更兇了,像是要将她生吞活剝。

趙阿玉見他目露兇光,似咬牙切齒,一個哆嗦便将手縮了回來。然後她扭頭看了看宇文朔,笑的分外無奈和心酸,就跟她在宇文亦那兒受了多少虐似得。

雖然最後宇文朔還是沒有接下那株梅,但是他多多少少上已經相信了自己的身份。那麽她離成功就不遠了,趙阿玉想想就開心。她笑顏逐開的要回後場,準備換衣服。在外面被風吹久了,感覺腳步都有些虛。

走到一半,忽然有人攔住去路。趙阿玉擡頭一看,見是宋離玥,她還未來的收回的笑容就那麽僵硬地挂在臉上。

“見過禦王爺。”趙阿玉抿了抿唇,然後福身行禮。

“阿玉,你要做的事,是什麽?”宋離玥聲音裏沒有起伏,正如他沒有表情的面容。

那天她在珍羽樓對他說的最後一句話,“以後我要做的事,你也沒辦法阻攔了。”這句話宋離玥一直記得。

“我要做的事?我要做的,自然是我這個身份該做的事。王爺您不是很清楚嗎?”趙阿玉反問道。

周圍有人來來回回的走,還有一些嘈雜聲。他們就這麽靜靜地面對面地站着,仿佛周遭一切都是虛無。不過因為今天人多事也多,倒也沒有人有空注意到他們。

“那麽……你想我怎麽樣呢?”宋離玥嗓音喑啞,看着趙阿玉的眼神晦暗不明。

“我想……我想你不得好過。我想你終其一生,都不會有人愛你。”趙阿玉淡淡道,并不覺得自己說了什麽奇怪的話,可這卻是她對宋離玥最惡毒的詛咒。

宋離玥沉默良久,嘴巴張了半天,最後只是蠕動了下嘴唇,說了一個字,“好。”

那個時候,趙阿玉還不知道那個字的意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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