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歲除

那天,趙阿玉本想晚些回去,但是衣服沒來得及換,就被靖水拽了回去。趙阿玉真是要氣死了,但是看着靖水後脖頸那個疤痕,又說不出話。

回去後,那天她早早就睡了。她以為宇文亦要來找她麻煩,沒想到并沒有。她一覺睡到天大亮。

日上三竿,趙阿玉還睡的迷迷糊糊。她是被外面的嘈雜聲吵醒的,她原以為是過新年了,大家都忙着打掃庭院的原因,後來一想不對,今天是除夕,該掃的早就掃了,該擦的也早就擦過了。她再聽聲音,乒乒乓乓的好像有鐵器碰撞聲。于是她起身披個外袍開門出去,才發現原來是院子裏來了許多宮人在鏟她的樹。

趙阿玉問宮娥這是怎麽回事,宮娥只說,太子不讓在院子裏種花樹,說是花粉太多,熏的慌。

趙阿玉聽的一臉茫然,就看着那些宮人将那些樹全鏟了。多半是木芙蓉,其中還有一棵臘梅。但其實木芙蓉花期早過了,現在只剩光禿禿的枝桠,等它開花還得到再過一年。若說花粉太多的話?她院裏開花的一共就一棵臘梅,雖然開的多,但也不至于說花粉太多熏的慌吧,他又不是過敏體質。

趙阿玉想歸想,但是這是他的地盤,他想做什麽就讓他去吧,反正她也不是很在意。趙阿玉漠然的回了屋,然後看見宮娥進來将她屋裏的花瓶全搬走了,連花帶瓶,一共十二個,全都拿走了。

後來又陸續有宮娥進來給她在屋裏擺上蘭草,清一色的盆栽。趙阿玉看着挂在窗前的吊蘭,她算是想明白了,宇文亦這是防止她下次再拿花出去亂送人。

但其實,趙阿玉的所有手段,都不會使用第二次的。這一點,宇文亦應該能夠發現。他這不是多此一舉嗎?不過誰讓他防備心重呢!趙阿玉只能捏着吊蘭細長的葉子無聲的嘆一口氣。

傍晚的時候,外面已經炮竹陣陣,趙阿玉一個人抱着暖爐團在榻上,手裏拿着一本解憂錄。趙阿玉在藏書閣看見這本書的時候,還以為是什麽散文集,後來一想,才知道內有乾坤。它竟是一本笑話集!

屋裏開始有宮娥進來布菜,年三十的晚飯總是比較早。趙阿玉一邊翻着書一邊呵呵呵地傻笑。笑了半天然後又覺得無趣,扔了書坐到桌前。看着一桌菜肴,忽然覺得飽了。她看了眼屋裏的宮娥,一個個板着臉絲毫沒有過年的喜慶樣。

趙阿玉想放她們假,讓她們回去休息。但是她們也不說話,依然站着不動。趙阿玉哀嘆一口氣,她心想,大概她這一天嘆的氣比她一年加起來都多了。

她心裏郁悶,便給自己倒了幾杯酒。酒入愁腸,頭開始昏昏沉沉。她想着,總歸是新年,起碼得睡一個安穩覺。

所以在外面鞭炮聲霹靂啪啦,振聾發聩的時候,趙阿玉已經倒在床上睡的不省人事了。睡至夜深,也不知幾時。趙阿玉忽然醒了,被餓的。

她按着空癟的胃翻了個身,想看看外面還有沒有吃的。眯着眼睛睜開條兒縫兒,屋內點了紗燈,有微弱的燭光,不算刺眼。她看着外面,眨了眨眼,以為自己看錯了,便爬起來,用兩只胳膊撐在床上,半坐起來。

白色紗幔外朦朦胧胧照出一道人影,趙阿玉不知道是自己喝多了出現幻覺,還是說真有個人坐那兒,便伸手想去摸一摸。隔着紗幔,趙阿玉真的摸到冰涼的臉頰,不太軟,感覺摸到了顴骨。她吓得縮了手直接往後退。

退到床角根兒了,趙阿玉抱着被子抖了一會兒,然後整個人都清醒了。腦子清醒過來後發現不對,她這個地方,能進來的除了宮娥也就只有宇文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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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阿玉大着膽子伸手輕輕撩開紗幔,果真是宇文亦,他坐在床沿靠着廊柱好像睡着了。她本想将他推醒,手都觸到他衣服了又縮了回來,因為她聞到空氣中帶着酒味。

她睡前可是洗了澡的,木桶裏還撒了花瓣跟精油。擡手聞了聞,确實只有香味兒。然後她又湊近宇文亦嗅了嗅,酒精味撲面而來。她連忙後退,都說酒後亂性,她這個時候推醒他,萬一出事了是不是還得自己負責,于是趙阿玉重新裹着被子退到牆角。

屋內靜悄悄的,靜的只能聽到蠟燭在紗罩內哔啵燃燒的聲音。趙阿玉餓的睡不着,抱着腿坐在床角呆呆看着宇文亦。他閉着眼睛睡覺的樣子,溫順的像只薩摩。

孫大聖說,這是一個可恨又可憐的人,得不到愛,忘不了恨。起初,權勢,皇位,天下,是他的唯一。後來好不容易有了愛,知道了什麽叫歡喜,什麽叫憐惜,可惜到頭來別人只是算計利用,他便發了瘋,入嗔恚。

趙阿玉心想,如果從來沒有得到過,是不是他就不會這麽慘。如果沒遇到陸祉勻,他應該可以登基為皇吧。

宇文亦是個随時要保持清醒的人,所以很少喝酒。趙阿玉猜不到,他今天如此反常的原因。聞着滿鼻子的酒味,胃裏絞着疼。她忍了會兒,還是蹑手蹑腳的下了床。

因為怕碰到他,她便繞着走。鞋也沒穿,赤着腳踩在地上。她拿過案頭的燭燈,披着被子走到外殿。外殿沒有留紗燈,只有涼月照進來的一縷幽輝。

趙阿玉腳步輕輕向前探着,在幾次差點撞到柱子後,終于摸到了桌子。燭光照過去,她居然看到桌上擺了一盤餃子。她拿起一個塞到嘴裏,已經涼了,但她還是吃出來是荠菜餡兒的。她吃了幾個,然後就回去了。

走到廂殿門口,趙阿玉偏過身子準備從剛剛打開的門縫裏溜進去。腳剛踏進去,紗燈卻照見前面出現一雙黑色的靴子,趙阿玉吓的手一抖,手上的燭臺直接掉下去,嘴裏叼着的半個餃子也掉了。

宇文亦及時彎腰,在燭臺落地之前接到手裏。他舉高燭臺,就看到趙阿玉吓的慘白的臉,還有半張的嘴和空洞呆滞的眼神。不過她倒是依然将披在身上的被子抓的很緊。

“都涼了,怎麽不讓她們熱一下?”宇文亦皺眉看着地上的半只餃子問道。

“太餓了……”趙阿玉愣了半天,最後吶吶說了三個字。

餃子掉在腳邊,宇文亦将燭臺拿低一點,就看到了趙阿玉赤着的腳。然後再擡頭看她,發現她雖然将嘴巴合上了,但依然驚恐萬分。

宇文亦剛想說什麽,突然“砰”一聲巨響,趙阿玉一個激靈,腿一軟直接蹲到地上。他再看她時,只見她扔了被子用兩只手捂着耳朵。

“正子時,這是宮裏的煙花禮。”宇文亦輕聲道。

“正子時?”趙阿玉擡頭愣愣地看他,是零點的意思嗎?

趙阿玉心裏正疑惑着,外面又砰砰砰連續響了幾道震耳的聲音,像是發射炮火似得。一瞬間,有不同顏色的光亮打在窗戶的窓紙上。

趙阿玉恍然大悟,原來這會兒才零點啊!她睡的太沉,還以為現在已經很晚了。她将被子從地上撿起來重新披上,然後拿過宇文亦手裏的燭臺,借着外面的光亮蹭蹭蹭跑到門口,大手一推,直接将門打開。

煙花在夜空綻放,照亮了阿玉的眼睛。她有一瞬間以為自己回了家,像是小時候半夜趴在陽臺上看着外面無比絢爛的煙火。可是低頭,她卻看見這紅牆綠瓦的宮闱。她神思恍惚,想起過了年,她二十三了。

想到二十三,想到自己又老了一歲,她就忍不住哭了。

宇文亦不知何時站到她身側,他低頭看着她,不知道在想什麽。趙阿玉忽然轉過頭來,目光對視了許久。她咧着嘴笑了,眼睛裏濕漉漉的,像是有光。她笑着對他說,“新年快樂!宇文亦!”

她對他說新年快樂,又像是對自己說的。新年正子時,陪在自己身邊的只有他。不管以後如何,起碼在那一刻,她是由心感激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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