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秦若蕖陪着老夫人上了香,因老夫人要去聽主持大師講經,她覺得頗為無聊,趁着沒人留意便偷偷溜了出去。
慈華寺位于慈華山半山腰,又正值春之時節,滿山姹紫嫣紅,莺聲鳥語,雖不及富貴人家裏頭的奇花異草,但卻別有一番自然獨特之蘊味。
因是自個兒偷偷溜出來,身邊又不曾帶有下人,她也不敢走遠,只沿着大殿外不算遠的幾棵參天大樹繞了幾圈。
“長得可真夠高的,也不知坐到上面是個什麽樣的感覺?怕是看所有人都成了螞蟻般大吧。”她仰着頭驚嘆道。
目光漸漸地移向不遠處,只見那綠得清翠,紅得嬌豔的一片片花草,在清晨輕風的吹拂下微微擺動,如同掀起的花浪,更似是向她打着招呼。
一絲歡喜的笑容緩緩綻于唇畔,她忍不住加快腳步往那處去,直到鼻端萦繞着清新的芬芳,她彎下身子,摘了幾株猶帶着露珠的野花。
“摘回去讓祖母瞧瞧,再插。進馬車的玉瓶裏頭,一路上聞着這香味也舒服些。”一面摘,一面自言自語地道。
突然,一陣急促的腳步聲隐隐約約地傳過來,她不由自主地停了動作,起身順着聲音響起之處望過去。
只片刻的功夫,前方不遠處,薄霧當中漸顯現一個纖細的身影,那身影越來越近,越來越清晰……
她睜大雙眸,直到看清楚來人衣着打扮,忍不住“咦”了一聲。
來人是一個年紀與她相仿的女子,身着與她一般顏色的衣裙,發上同樣是簡單地束着金帶,神色有幾分慌張,不時還回過頭去望望身後,足下步伐卻是匆匆。
對方亦發現了她,腳步頓了頓,略整了整衣裙便迎了上來。
那人沖她微微福了福,道:“方才在後頭花叢中被只突然冒出來的野兔吓了一跳,讓姑娘見笑了。”
秦若蕖猜測着對方許是讓外人見到了失儀之處,心存尴尬懊惱,故而上前來招呼。
“這山裏頭确有不少野兔,總愛突然跑出來吓人,便是膽子大的男子也免不了被吓一跳,何況是姑娘。”
那人似是感激地笑了笑,只當她的視線掃到秦若蕖身上時,本欲離開的腳步略頓,不經意地道:“姑娘在采花?前頭立着的那石頭後有一方草地長滿了各色鮮花,倒也雅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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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罷,又向她福了福身子,這才邁步離開了。
秦若蕖望望她所指之處,離自己所在不到百丈之遠,稍想了想,遂邁步前去。
走出不過數丈,忽然聽身後響起青玉的聲音,似是在尋着自己,她再顧不上去摘花,忙回轉身子,正欲高聲回應,突然後頸一陣痛楚,整個人便失去了意識。
“我明明是見她往這邊來的,怎的不見人?”提着裙裾走過來的青玉四下看看不見自家小姐,納悶地道。
“難不成從別的路回去了?”小姐一向是個有分寸的,從不做讓人擔心之事,想來倒也有這可能。
她不放心地環顧四周,确信此處并無一人後,便欲轉身離開。
只當她不經意地看到地上的腳印後,定睛細看了須臾,遂蹲下去用手丈量了腳印的大小,又輕按着試了試深淺。
“這應是女子的腳印無疑,有兩個人,身量相仿,與小姐的亦頗為相似,莫非這當中的一個是小姐?”想到這個可能,她定睛細看這兩組腳印,兩組往不同方向而去,其中往她來時方向離開的那組,漸漸在西邊消失。
“若是小姐,她應該往東邊回去,看來這一組不是小姐的。”她心中下了結論。
緩緩跟着另一組腳印而行,走出數丈之遠,突然聽到若隐若現的說話聲。她皺了皺眉,凝神豎起耳朵細聽,只隐約聽到幾個字——“抓錯了”、“美人痣”、“意外之喜”、“痛快一把”。
雙眉蹙得更緊,心中漸有些不好的預感,稍想了想,四下看看無人,深深吸了口氣,猛地足尖輕點,一躍出數丈,尋着說話聲響起處掠去……
遠處突然出現的兩道飛跑而去的男子身影讓她吃了一驚,只當她看到地上那張熟悉的面容時更是大驚失色。
“小姐!”再顧不上理會別的,她沖上去将軟綿綿地倒在地上的秦若蕖扶起。
“……嗯,咝,好疼……咦,是青玉啊!”後頸上的痛楚讓剛蘇醒過來的秦若蕖苦不堪言,看到出現在面前的青玉不禁有幾分詫異。
青玉為她輕揉了揉痛處,再将她身上沾着的塵土野草拍去,還不忘問道:“小姐怎一個人在此處?發生了什麽事?”
“我也不知,我好好地采着花,突然便像是被人打了一下,醒過來便見到你了。該不會遇到打劫的吧?”她苦着臉,皺了皺鼻子道。
青玉神情一凜,将她上上下下細細打量了一番,确信她身上衣物穿得好好的,并無被人亂動之痕跡,這才暗自松了口氣。
“怕真的是哪個不要命的想發筆橫財,此處不安全,咱們還是回去吧!”她随口道。
“也好,虧得是虛驚一場。”秦若蕖拍拍胸口,有幾分慶幸地道。
想了想,又叮囑道:“千萬莫要讓祖母知道,免得她老人家擔心。”
“青玉明白。”
主仆兩人邊走邊說,離秦老夫人所在之處将近時,青玉想了想,拉着她的走往另一邊秦府下人等候處而去。
身上披着青玉特意翻出來的輕紗鬥篷,秦若蕖贊嘆地道:“你真聰明。”
而此時的側殿內,正欲讓人去叫孫女的秦老夫人見主仆倆一前一後地進來,望了望她身上的鬥篷,笑道:“清晨涼,虧得青玉丫頭細心,曉得讓你披件擋風的。”
見果如自己預料這般瞞過去了,秦若蕖心中有幾分得意。
“來,蕖兒,見過孤月大師。”
她這才留意屋裏頭的另一人,見是位慈眉善目的老和尚,忙聽話地上前見禮。
“不敢,這位便是府裏的四姑娘?”孤月大師含笑相詢。
“大師好眼力,确是老身那排行第四的孫女兒。”
半晌,秦老夫人嘆了口氣,摟着秦若蕖又道:“若說這輩子老身還有什麽放不下的,唯有這丫頭,今日難得與大師相遇寺中,老身有個不情之請,煩請大師為老身這丫頭相上一相。”
秦若蕖眨巴眨巴眼睛,不解地望望這個,又看看那個。
孤月大師捊着長長的白胡須,道:“禍既遠離,福未遠矣,老夫人無需過份憂心。貧僧觀四姑娘面相,應是多福多壽之人,雖有些坎坷,但亦無大礙。”
聽他這般說,老夫人卻是喜憂參半。喜的自是那句“多福多壽”,憂的卻是不知這“坎坷”到底有多坎坷?是特指當年那場禍事,還是孫女今後所要經歷的?
只是她也知道便是再問下去,孤月大師能明言的也只有這些,唯有暗嘆一聲,謝過了他後,祖孫一行人這才告辭回府。
回到自己所居的攬芳院,方跨過門檻,便見院中一個熟悉的身影,秦若蕖大喜,快走幾步撲上去,摟着對方腰肢撒嬌地道:“岚姨,你終于回來了!”
素岚憐愛地撫着她的臉龐,含笑道:“再過幾個月便要及笄,可以議親事嫁人了,小姐怎的還像個小姑娘一般愛撒嬌。”
“就撒嬌……”
一旁的青玉“噗嗤”一下便笑出聲來:“若是不知道的,還以為你們是久別重逢呢!”
明明岚姨才離開不過兩日。
“就你多嘴,岚姨,咱不理她。”秦若蕖啐道。
“好,都不理這多嘴丫頭。”素岚笑意盈盈地表示贊同。
“啊?怎能這樣……”抗議的聲音伴随着輕笑聲飄落院中,久久不絕。
***
天色漸暗,陰暗的街道上只有稀稀拉拉幾個步伐匆匆的行人。
“主子,天色已暗,還是先找個地方住下吧,屬下記得前方不遠有個客棧。”城南大街上,一名身着藍衣的男子壓低聲音道。
被喚“主子”的男子濃眉皺了皺,望望天色,點頭道:“也好,既已進了城,也不在乎早一日晚一日。”
見他應允,藍衣男子總算是松了口氣。
他皮糙肉厚的倒也沒什麽,可主子身份尊貴,雖亦是習武之人,但連日來徒步而行,到底讓他放心不下。
“屬下記得就在前面,再走……”話音乍停,身體亦警覺地繃緊,同時上前一步,将“主子”護在身後。
“長英,去看看。”目光落到小巷內,“主子”男子吩咐道。
“……是。”長英遲疑了一下,方領命而去。
只見深長狹窄的小巷內,借着微弱的月光,可見一個身着黑衣的身影,手裏握着長棍,正一下又一下地用力砸在地上那個被麻袋套着頭的男子身上。
男子發出一陣陣痛苦的叫聲,卻讓那人打得更狠更用力。
“住手!”長英大喝一聲,成功地止住了對方的動作。
那人似是回過頭來看了他一眼,突然間擡起右腳,朝着地上男子用力踩去,只聽得一聲凄厲的叫聲,待長英趕過來之時,黑衣人已飛身而去。
“長英,不必追,瞧瞧他傷勢如何。”緩步而來的“主子”,若有所思地望着黑衣人消失的方向,片刻後吩咐道。
“主子,他的右手被活活踩斷了,怕是接回來也無法回複如初。”
“下手倒狠。”
“一般來說,如此近身痛毆,想來必有深仇大恨。”
“嗯,把他擡到最近的醫館吧!”
秦府攬芳院內,素岚心急如焚地在屋裏走來走去,口裏不停地責備:“這事你為何不告訴我?你明知、明知……”
青玉低着頭不敢多說。
房門“吱呀”一聲被人從外頭推了開來,不一會的功夫,一個身着黑衣的女子走了進來。
“蕖小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