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陸修琰是與游歷至此的孤月大師有約,故而也只是坐了小半個時辰便告辭了,秦澤苡親自送了他出門,直到再看不見對方身影才折返家中。
秦若蕖捧着茶點出來時不見陸修琰主仆,頓時失望地“啊”了一聲。
正行經她身邊的秦澤苡腳步一頓,試探地問:“就這麽舍不得他們?”
秦若蕖噘着嘴:“也不等等人家,人家好不容易才讓岚姨答應了可以進廚房幫忙的,東西都做好了,他也不嘗嘗……”
秦澤苡怔了怔,下一刻便對上她的眼睛認認真真地喚:“小芋頭。”
“嗯。”秦若蕖往嘴裏塞着點心,含糊不清地應道。
“端王爺沒有得罪過你吧?”
“沒有啊。”用力嚼了兩口。
“那你為什麽要讓他嘗你親手做的東西?”
“啊?”秦若蕖咽下點心,傻傻地望着他,眼睛眨巴眨巴幾下,直到見秦澤苡又露出平日捉弄她時的笑容,頓時反應了過來。
“壞哥哥,又欺負人!”她放下手中的食盤,掄起小拳頭就要往兄長身上砸。
秦澤苡哈哈笑着避過她的攻擊,見她不依不饒地追着過來,唯有停下腳步受了幾下小拳頭。
“哼,總有一日我會做許多好吃的!”秦若蕖傲嬌地放下話。
秦澤苡笑看着她,往她額上輕輕一彈:“傻丫頭,也就哥哥舍身取義敢吃你做的東西,端王何等尊貴,平日裏吃的是山珍海味,又怎敢吃你做的試驗品。”
“才不是,他上回在莊子裏就吃過,還把剩下的收了起來,說是要回去再嘗。”秦若蕖捂着額頭反駁。
秦澤苡一怔,看着氣哼哼地轉身離開去尋素岚的妹妹,眉頭不由自主地皺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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難道與端王接觸較多的不是一心欲要報仇的“她”麽?小芋頭怎與他也這般熟絡?固然端王幫了他們兄妹不少,但恩情歸恩情,他可不希望未來和皇家人太多接觸。畢竟,周氏主仆及呂洪那幾人的死,牽扯的人絕不簡單,敢在端王眼皮底下做手腳的,又豈會是簡單人。
他只希望未來他們兄妹可以過些平靜日子,其他的不想去理會。
不自覺地憶及前幾日收到的信函,眉間憂色更濃。
秦伯宗自盡,秦仲桓辭官,秦季勳遠走,如今秦府當中唯有秦叔楷在支撐着。只是,秦府的災難并不因為他們死的死、走的走而完結,短短不到一年的時間,秦府便已遭到了各方勢力的沉重打擊。
不提仍在官場上的秦叔楷,便是小一輩的秦澤耀等人,無論在學業上,還是生意上,均遭受一連串的打擊。厄運甚至波及了待嫁的秦二娘,一個月前,原本準備出嫁的秦二娘,突然被男方上門退親。
仍未定下親事的秦三娘、秦五娘亦好不到哪裏去,尤其是秦三娘,因父親秦伯宗的死,需守孝三年不說,便是大夫人想提前相好人家,只益安一帶人家,稍有幾分家世的,基本上視秦家女為洪水猛獸。
更有甚者,連出嫁了的秦元娘,夫家亦莫名奇妙地栽了幾回跟鬥。
秦澤苡按按太陽穴,長長地嘆了口氣。
他并非蠢人,自是知道秦府這一連串的禍事由何而起。想來不是當初被秦伯宗告發的官員親友報複,便是京城的周府、江府出手教訓。
以那兩府的權勢,想整垮如今的秦府,簡直如摁死一只螞蟻般容易。
他暫且能獨善其身,不過是因為他從未曾涉及府中事,更是名滿天下的大儒岳老先生的弟子。誠然,他對那個府邸确是再無好感,對秦伯宗、秦仲桓兩位更是恨之入骨。可是,那些堂兄弟、堂姐妹們卻是無辜的,禍尚且不及妻兒,更何況他們終究是這個世界上除了小芋頭外與他最親的兄弟姐妹。
“哥哥,快來看啊,岚姨做了許多你最喜歡吃的菜。”秦若蕖從拐角探出腦袋瓜子,沖他招招手道。
“噢,來了來了。”他斂起心緒,邁步朝她走去。
陸修琰抵達萬華寺時,竟第一眼便看見捊着白胡子笑望着自己的孤月大師。
“勞大師久候,着實過意不去。”他快步上前,頗為抱歉地道。
孤月大師朗聲一笑:“哈哈哈,公子尚且千裏迢迢赴約而來,貧僧只候這片刻又算得了什麽。”
陸修琰漾着笑容,正欲說話,忽見一個小小的腦袋從孤月大師身後探出來。
他愣了愣,還未出聲詢問,一個長得虎頭虎腦的小和尚已走了出來,雙手合什,奶聲奶氣地向他行禮:“貧僧無色,見過施主。”
軟軟糯糯的童音,襯着他一本正經的模樣,是說不出的趣致可愛。
陸修琰笑容更盛,這小家夥分明就是方才捉弄秦若蕖的那位。
他強忍着笑意,亦正正經經地還禮:“陸修琰見過無色小師傅。”
“我不是小師傅,我可是當師叔祖的人。”小家夥不樂意了,板着小臉強調道。
孤月大師哈哈大笑,摸摸他的小光頭,對陸修琰介紹道:“這位是空相住持的關門弟子。”
所以,年紀雖小,輩份卻忒高。
陸修琰恍然大悟,笑睇了一眼搖頭晃腦好不得意的小家夥,清咳一聲道:“原來是無色大師!”
無色大師的小臉瞬間笑成一朵花。
陸修琰好笑地搖搖頭,莫怪與那傻姑娘能湊到一起去。
又客氣了一陣,兩人便在僧人引領下進了寺,小無色背着手繃着小臉,一副嚴肅的模樣,只可惜當他看到迎出來的空相住持時,一下子便破了功,歡呼一聲直往空相撲過來,抱着他的腿直撒嬌:“師傅師傅,您終于出關了,弟子好想您啊!”
空相一時不察被他撲個正着,無奈地打了個法號,慈聲道:“無色,休得無禮。”
“哦……”小家夥拖着糯糯的尾音應道,亦老老實實地站于一旁。
“小徒無狀,讓施主見笑了。”
“大師言重了,無色師傅天真可愛,活潑伶俐,着實令人心喜。”陸修琰含笑回道。
彼此見過,陸修琰與孤月大師面對面在棋盤前坐下。
“這一回,無論如何得決出個勝負。”手執白子,陸修琰笑道。
“這是自然,貧僧這三年一直盼着這一日,誓必分出個高下。”孤月大師執着黑子,自信滿滿。
兩人自三年前屢戰屢平手後,便相約三年後再戰,如今自是毫不相讓。
天色一點一點暗下去,棋盤上厮殺得正起勁的兩人仍舊未曾發出勝負,僧人送來的飯菜都已經涼透了,見兩人仍未有用膳的意思,長英清咳一聲,無奈地提醒道:“公子、大師,三年前都未能分出勝負,如今一日兩日想必亦不可以,兩位先用膳,明日再戰如何?”
還是孤月大師率先停了下來,他呷了口茶,笑道:“公子棋藝可是遠勝三年前,貧僧不得不服。”
“大師亦不遑多讓。”陸修琰噙笑回道。
“今日分不出高下,只怕要三日後發能得空,不知公子可否再待貧僧三日?”
“無妨,此處風景正好,我原打算抽空游覽一番,大夫若有事盡管去忙,我不急。”陸修琰不甚在意。
***
“二姐姐要來住些日子麽?只她一人,還是三姐姐、五妹妹、六妹妹、七妹妹她們都來?”秦若蕖披着猶散發出一陣皂角清香的長發,坐在床上晃着雙腿,一雙明亮若星的眼眸望向正疊着衣裳的素岚問。
“就只二小姐一人來。”素岚頓了頓,又叮囑道,“二小姐若來了,你可千萬莫要在她面前提親事。”
“知道了,我又不是小孩子,哪會哪壺不開提哪壺。”秦若蕖嘀咕。忍了忍,仍是忍不住問,“二姐姐溫柔又能幹,長得還漂亮,前二姐夫有什麽不滿意,偏要在節骨眼的時候退親,這不是存心遭踐人麽?”
“小姐果真長大懂事了,連人家是否遭踐人都看得出來。”素岚不答反笑道。
秦若蕖有幾分得意地仰着腦袋:“有許多事,我不說可不代表我不知道。”
“哦,小姐還知道什麽?”素岚存心逗她。
“我還知道哥哥有事瞞我,而且,他不樂意再見到端王爺。”秦若蕖絞着長發,漫不經心地回答。
素岚笑意一凝,試探着問:“那小姐可知公子瞞了你何事?又為何不樂意再見到端王?”
“哥哥能瞞我的,無非是家裏之事,至于不樂意再見到端王,想來也是因為家裏之事。岚姨,我困了……”秦若蕖翻身躺到床上,打着呵欠道。
素岚不敢去想她口中的‘家裏之事’到底是指何事,上前為她放下床幔,又示意走進來的青玉跟着她出去。
“……蕖小姐這段日子果真沒有出現過?”兩人行至屋檐下,素岚忍不住壓低聲音問。
青玉搖搖頭:“并不曾。”
素岚沉默,眼中顯現幾分憂色。
***
深夜,床上原本安眠的女子忽然眼皮顫了顫,下一刻,眼睛便緩緩睜了開來。
端王來得可真是時候,也不枉她潛心等候多時……
‘秦若蕖’嘴角漾着興奮的笑容,眸光更是大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