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次日閑來無事，又見長英正興致勃勃地與寺內僧人比武，陸修琰也不欲掃他的興，幹脆獨自一人便出寺，一路往山下走去。
剛出了寺門，不經意間看見一個小小的身影蹑手蹑腳地貼着牆壁往門外挪，趁着沒人留意，如一陣旋風般直往外奔去。
陸修琰啞然失笑，這小家夥正是空相住持的小弟子無色，心裏有些好奇，他幹脆便邁步跟着小家夥身後。
“芋頭姐姐，芋頭姐姐……”一路跟着無色來到一處清幽的小溪旁，聽着小家夥大聲叫着。
“酒肉小和尚，我在這兒呢！”下一刻，秦若蕖那熟悉嗓音便從岩石後傳了出來。
芋頭姐姐，酒肉小和尚？陸修琰好笑地挑挑眉。
“芋頭姐姐，你在做什麽呢？你瞧我拿了什麽來？是鹽，我趁他們不注意拿了些鹽來。”小無色将緊緊護在懷中的小布包遞到秦若蕖跟前，一臉獻寶地說。
“可魚還沒捉到啊，光有鹽有什麽用。”秦若蕖将目光從溪水裏收了回來，苦惱地道。
“還沒捉到麽？我上回見有位施主用根削的尖尖的叉子，一下子便從溪裏叉出來好多好多魚。”小家夥張着短短肉肉的手臂以示‘好多好多’。
“可我就是叉不中啊！”秦若蕖洩氣地一屁股坐到了溪旁的圓石上。
無色學着她的樣子，雙手托腮蹲在她身邊，滿是遺憾地道：“那今日咱們便做不成烤魚了哦？”
原來如此，莫怪這丫頭喚他酒肉小和尚。
聽到此處，陸修琰恍然大悟，有些好笑地望着那一高一低的兩道身影。
“四姑娘，無色師傅。”
兩個腦袋齊唰唰地轉了過來，一看是他，兩人先是一愣，而後對望一眼，突然同時‘噔噔噔’地朝他快步走了過來，兩雙同樣明亮烏黑的眼眸眨也不眨地盯着他。
饒得是沉穩如陸修琰，也不禁被那兩雙眼睛裏散發出的興奮之光盯着心裏發毛，他下意識便退了一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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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修琰，你會武功對不對？”秦若蕖撲閃撲閃眼睛，滿臉期盼地問。
“這……略懂一二。”
“那你肯定能叉好多好多魚！”無色接上話，小身子直往他身邊湊。
陸修琰被他逼得又是連退幾步，這才穩住身子，攏嘴佯咳一聲道：“這我倒不曾試過。”
“肯定能，我說能就能！”小家夥擲地有聲，小手緊緊地抓着他的大手，直把他往溪邊拖，拖至那塊大石旁，再把那削成了叉子模樣的木棍塞到他手中，連連催促道，“快叉快叉，啊，我要那條，那條夠大，快快快，陸施主，你倒是快啊！”
無奈地望了一眼絲毫不懂客氣為何物的小家夥，再看看一旁同樣雙眼亮晶晶的秦若蕖，陸修琰唯有搖搖頭，認命地舉起木叉，用力往溪裏那條正游得歡暢的魚兒扔過去。
“啊啊啊！中了中了！芋頭姐姐，他叉中了！”無色高興得手舞足蹈起來，捧着活蹦亂跳的魚，笑得眼睛都眯成了一道縫。
“陸修琰，那條那條，我要那條！”秦若蕖不理會他，扯着陸修琰的袖口，指着另一條急道。
陸修琰自然不會厚此薄彼。
在一片歡呼聲中，很快地，岸上便已堆了約莫十來條魚。
“芋頭姐姐，接着要怎麽做？”無色睜着一雙圓溜溜的大眼睛，急切地盯着秦若蕖問。
“等等我瞧瞧。”秦若蕖掏出一張寫滿了字跡的紙，念道：“把魚清理妥當……”
“我懂我懂，就是要把魚殺掉洗幹淨，我見師侄弄過，先一刀往魚腦袋一拍，再開膛破肚。”小無色立即接嘴，賣弄起來。
秦若蕖為難地皺皺鼻子，下一刻，求救的眼神便望向了正拂着手上水珠的陸修琰。
陸修琰微笑：“四姑娘，我也不會。”
他生來便是身份尊貴無比的天之驕子，此等粗活又豈用他做，況且，君子遠庖廚的道理他還是知道的。
兩刻鐘後，小無色快活的稚嫩童音便響徹林間：“都弄好了，陸施主好厲害！”
陸修琰皺着眉将最後一條魚的內髒挖掉，再清洗幹淨放到鋪着荷葉的石塊上。
“陸修琰，你真的好厲害，單這般聽酒肉小和尚一說就會殺魚了。”秦若蕖一臉崇拜，望着他的眼神似是會發光。
陸修琰心裏的憋悶竟一下子便煙消雲散了。
他無奈地搖頭笑笑，有一種被眼前兩人吃得死死的詭異之感。
“芋頭姐姐，再接着呢？”
“接着，接着要把調料抹到魚的兩面，然後……”陸修琰好笑，這丫頭分明是現學現賣。他也不出聲，頗為悠閑地坐于一旁，任由那兩人你一言我一語地烤起魚來。
清風似是帶着溪水的涼意迎面撲來，耳邊是女子與孩童的清脆嗓音，夾雜着潺潺流水聲、蟲鳴鳥叫聲，竟是難得的和諧。
他阖着眼睛感受這平和與惬意的一刻，此時此刻，京中的勾心鬥角、政事的沉重繁忙，統統随着溪水而去。
“芋頭姐姐，這黑乎乎的像塊炭般，真的能吃麽？”無色皺着小眉頭，盯着剛剛從火架子拆下來的‘烤魚’，語氣滿是懷疑。
“這，應該可以吧？我可是全按方子做的。”秦若蕖有幾分不确定。
“呸，好苦！”小家夥試着捏了一小塊送到嘴裏，瞬間便吐了出來。
“那怎麽辦，都三條了。”秦若蕖的信心一下子被打擊殆盡。
“要不咱換個人試試？”
感覺衣袖被人揪着，陸修琰睜眼，頓時便對上四只閃閃亮的眼睛。
他心裏升起不祥的預感，還未來得及說話，便被無色拉着到了火堆旁。
“陸施主，你這般厲害，肯定也會烤魚。”
“對對對，你什麽都懂，烤魚當然也不例外！”
……
你一言我一語的恭維，直說得陸修琰頭皮發麻，想要拒絕的話在對上那兩雙亮得可比啓明星的眼眸時，不知為何硬是說不出口。
半個時辰不到，秦若蕖與小無色兩人各抓一條烤得香脆可口的魚，一邊吃着一邊贊不絕口。
陸修琰将最後一條魚從火架子上取出，回頭望望吃得一臉滿足的兩人，嘴角不禁揚起小小的弧度，心裏竟有幾分奇異的滿足感。
摸摸圓滾滾的小肚子，無色滿足地嘆了口氣，繼而眸光閃閃地盯着他道：“陸施主，要不你也到我們萬華寺剃度出家吧，我收你做徒弟，這樣你一進來便可以當師叔了。”
陸修琰嗆了一口，忙背過身後掩飾，少頃，微笑着道：“多謝無色大師好意，只在下并無遁入空門之打算。”
無色遺憾地“哦”了一聲，撓撓腦袋瓜子道：“原來你以後是要娶媳婦生娃娃的……”
陸修琰再次咳了起來，不等他緩過來，又聽小家夥興高采烈地道：“那你娶芋頭姐姐吧，芋頭姐姐長得好看，也容易欺負，娶了她，你可以住到她家裏，這樣以後我想吃魚了，你可以幫我抓幫我烤。”
陸修琰咳得更大聲了。
小家夥可不管，扯着猶在發呆的秦若蕖直往他懷裏送：“陸施主，娶芋頭姐姐吧，娶芋頭姐姐吧……”
秦若蕖一個不着被他扯得險些跌倒，陸修琰下意識便伸手去扶，結果卻将她抱了滿懷。
一陣女子特有的馨香撲鼻而來，他先是一怔，随即便将她推開：“對不住對不住。”
秦若蕖懵懵懂懂的也不知發生了何事，先是被小家夥亂扯一通，接着又被他一推，整個人“啪”的一聲便被推倒在地上，瞬間委屈地噘起了嘴。
陸修琰一見自己闖禍了，忙伸手去将她扶起來，連連道歉：“對不住對不住，我不是、不是有意的。”
秦若蕖撥開他的手，低着頭整理衣裳，小家夥似懂非懂地摸摸光溜溜的腦袋，看看這個，又望望那個。
陸修琰以為她惱了，一時也不知該如何反應，唯有磨着手掌，尴尬萬分地望着她。
“我長得不好看？”半晌，秦若蕖擡眸，對上他的視線蹙眉問。
陸修琰怔住了，竟想不到她會問出這樣的話，一時間也不知該如何作答。
“我真的長得不好看麽？可哥哥說我是家裏最好看的姑娘。”秦若蕖往他身邊湊近一步，竟有種不達目的不罷休之勢。
陸修琰雙唇動了動，卻不知該如何回答。
說不好看吧，憑心而論，眼前的姑娘雖不及他接觸過的女子那般出身高貴，但容貌卻不遜任一人；可讓他說好看吧，卻又略顯輕浮。
自來行事果決的端王爺，當下卻被一個最是簡單不過的問題給難住了。
“不好看麽？你再細瞧瞧，細瞧瞧？”秦若蕖仰着臉直往他跟前湊，慌得他連連後退，一張俊臉盡是窘迫。
正不知如何是好，卻見原本步步緊逼的姑娘突然停了腳步，眼睛撲閃撲閃幾下，驀地朝他伸出手來，軟軟的小手往他臉上一摸，而後發出一陣喟嘆般的聲音：“你臉紅紅的模樣當真好看！”
陸修琰當即窘迫萬分地僵住了，俊臉浮現起可疑的紅。
他這是被調戲了麽？
見他果真臉紅了，秦若蕖陡然發出一陣清脆的笑聲……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