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銀鈴般的笑聲久久不絕,陸修琰原本窘迫的臉不知不覺間也平複了下來,他定定地望着笑彎了腰的秦若蕖,見那張瑩潤如玉的臉蛋已染了朵朵紅雲,一雙原就相當明亮的眼眸,如今被水光點綴,更顯得奪目至極。
良久,他的唇邊也不自禁地漾起了無奈的淺淺笑意。
秦若蕖笑了一陣子,掏出帕子拭拭眼角笑出來的淚水,擡眸望望背着手又是一副端正模樣的陸修琰,雙唇抿了抿,忽然回過身朝不遠處大石走去,再走出來時,手上已經捧着兩只拳頭般大的梨子。
“芋頭姐姐,我要梨子我要梨子!”無色緊緊盯着那兩只梨子,口水都快要流出來了。
秦若蕖順手遞了一個給他,另一個則送到陸修琰跟前:“這個給你。”
陸修琰下意識便接過,再看看她空空如也的手,又遞還給她:“還是姑娘吃吧。”
秦若蕖搖搖頭:“你吃,我家裏還有。”
見她堅持,陸修琰想了想,取出随身攜帶的匕首就要将那只梨子一分為二,卻被察覺他目的的秦若蕖一把拉住了:“不能分,梨子是不能分的。”
陸修琰不解:“為何?”
“因為不能分離啊!”秦若蕖将那只梨子擦了擦,直接往他嘴裏送,“這樣,咱們就不用分離啦!”
不用分離?陸修琰一怔,心跳如雷,是他的錯覺麽?
只當他看着蹲着身子笑眯眯地去擰無色耳朵的秦若蕖,陽光透過樹上枝葉零零散散地灑到她身上,愈發顯得她的膚色晶瑩剔透,那燦若豔陽的笑容,明媚卻又不失純真。
他搖搖頭,看來是他想多了,這姑娘就是如此一根筋的性子,又哪會有那等彎彎曲曲的心思。
他輕輕咬了一口梨子,香甜的味道剎時萦滿口腔。
“我回去了,陸修琰,麻煩你把酒肉小和尚送回寺裏。”起身拍拍衣裙,再沖着陸修琰揮揮手,也不待他回答,秦若蕖轉身便往家的方向走去,走出幾丈,忽地回身,沖他嫣然一笑,下一瞬間,身影便被層層疊疊的小樹野草徹底遮住。
陸修琰呼吸一頓,少頃,伸手揉了揉額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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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覺得自己今日似是有些魔怔了,竟覺得方才秦若蕖的笑容極盡妩媚,煞是動人。那姑娘分明心思單純,性子嬌憨,如同白紙一張。
“陸施主,抱抱。”小家夥不知他的心思,張着藕節般的雙臂要他抱。
陸修琰低下頭去看着他,身子卻是一動也不動。
見他不像自己的徒子徒孫那般聽話地抱起自己,無色大師不樂意了,小嘴努得老長,用力地跺了跺腳,耍賴道:“我腿又酸又累,走不動了!”
陸修琰濃眉皺得更緊,看着扒拉着自己雙腿不放的小家夥,最終也只能無奈地伸出手去将他抱了起來。
無色當即牢牢地環着他的脖頸。
“陸施主,你當真不娶芋頭姐姐麽?芋頭姐姐長得多好看啊,還會陪我一塊兒玩,還會做吃的,雖然做得一點兒都不好吃……”回寺的路上,小家夥在他耳邊念念叨叨個沒完沒了。
陸修琰也不理會他,童言無忌,可他卻不能當真,女子的清譽何等重要,況且婚姻大事亦非他一個小小孩童想得那般簡單。
先不提秦澤苡是否樂意将唯一的妹妹嫁給他,便是他自己,想與秦家結親亦非易事。經過秦季勳與周氏一事,宮中的康太妃對秦家人可謂惱得厲害,皇兄雖一向疼他,但或多或少亦會顧及生母的想法,況且他一心想為他擇一名門淑女,秦氏門第卻是低了些。
最重要的是,他已經答應了宣和帝,此番回京後便要定下王妃人選。雖沒有明示,但亦相當于默認了會從紀皇後為他挑選的三名高門女子擇其一為正妃。
很明顯,秦若蕖并不在此人選當中。
“……你若不娶芋頭姐姐,将來她嫁了別人,那可就沒有人再陪我一起捉魚了。”小家夥着實發起愁來。
陸修琰腳步一頓,很快便又若無其事地邁開步子。
“……芋頭姐姐又笨又傻,若是被人欺負了可怎麽好?”小家夥那個愁啊!
那姑娘會被人欺負?也不看看她另一面是何等厲害!陸修琰不以為然。
只是,另一面的她……當真還存在麽?若是仍在,以她的性子行事,定會不依不饒地追蹤到底,畢竟,連秦澤苡都懷疑了周氏主仆的死另含隐情,以她的聰慧,又豈會想不到。
一路抱着無色回了萬華寺,長英見他居然抱着小和尚回來,驚得眼睛瞪得老大。
王爺連皇長孫都不曾抱過的,如今竟然抱着這肉墩似的小和尚,瞧瞧那姿勢那動作,竟也似模似樣。
“收回你的眼珠子!”陸修琰淡淡地瞥他一眼。
無色掙紮着要落地,他便順着他的意将他放了下來。
“陸施主,你真的不要娶芋頭姐姐麽?”小家夥邁着小短腿就要去尋空相住持,想了想又不放心,折回來揪着他的褲腿,巴巴地問。
陸修琰有些無奈,這小家夥着實執着得很,這一路上問了他不下三回。
他清清嗓子,蹲下身子正正對上他那圓溜溜的大眼睛,認認真真地道:“無色大師,婚姻非兒戲,需有父母之命,媒妁之言……”
“那有了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你便會娶麽?”無色咬着小手指,飛快地接上了口。
陸修琰被他一噎,竟一時不知該如何回答。
無色可不管他,如念經般搖着他的手直問:“是不是,是不是,是不是……”
陸修琰頭都大了,所以說,小孩子這類生物還是盡量少接觸的好。
“是不是嘛是不是嘛,陸施主,你倒是給句話啊!我以後吃素還是吃肉可全看你了……”
聽到此處,長英再忍不住噴笑出聲,得了主子一記警告的目光後只能強忍下笑意,憋得甚是辛苦。
“無色!”渾厚低沉的聲音乍然響起,無色吓得一個激零,瞬間松開了扯着陸修琰手臂的小手,規規矩矩地雙手合什行禮。
“大師兄!”
“今日可又逃了早課?”無嗔面無表情,語調聽來亦無甚起伏,卻讓小家夥老老實實的再不敢作怪。
“對不住。”
“自個兒領罰去!”
“是。”
看着原來跳脫纏人的小家夥耷拉着腦袋一聲也不敢吭地去領罰,陸修琰有些好笑。
果然是一物降一物啊!
***
秦若蕖在家門口便遇上了剛授課歸來的兄長,跟在兄長身後的還有一名書院學子打扮的年輕男子。
“哥哥。”她笑盈盈地喚。
秦澤苡無奈搖頭:“你這丫頭倒比我還要忙。”
那男子乍一見她,眼神陡然一亮,早聽聞秦先生胞妹姿容出衆,如今瞧來果然如此。
“秦、秦姑娘,我、我叫程、程淮生,是、是秦先生的學生。”
秦澤苡詫異地望了他一眼,不解一向口齒伶俐的愛徒為何突然說話結巴了。只當他順着他的眼神望過去,頓時了然。
有幾分不悅地掃了程淮生一眼,他冷哼一聲,沉着臉對秦若蕖道:“岚姨與青玉想必在尋你,還不快去!”
“好。”秦若蕖乖巧地點頭,提着裙裾率先進了門,行至廊下,忽地回頭,見程淮生愣愣地望着自己,不禁微微一笑,當即便見程淮生歡喜得險些雙腿打架。
“淮生!”見弟子如此失态,秦澤苡不悅地喝了一聲。
“啊、啊,先、先生。”程淮生依依不舍地收回視線,對上秦澤苡陰沉的臉,頓時一驚。
秦若蕖并不理會這兩人,邁着輕快的腳步進了屋,就着一旁的清水淨了手,這才緩步進了裏間,坐到了梳妝臺前。
她取過一旁的桃木梳子,無比輕柔地順着長發,目光投到銅鏡上,見鏡中女子桃臉杏腮,膚如凝脂,一雙明眸似是含着兩汪春水,如花瓣般的丹唇微微勾起時,眸中竟似是流淌着說不出的嬌媚。
她伸出如蔥纖指輕輕描繪着鏡中女子容顏,片刻,丹唇微啓,聲音清冷:“端王,陸修琰……”
從未有哪一刻似如今這般,她無比慶幸自己長就這一張可純可媚的臉。
“我早說過,我這輩子最不缺的就是耐性!”眼眸中閃着志在必得的光芒,她一字一頓地道。
“小姐,昨日岚姨買回來的那包棉線你可記得放哪了?我怎麽也找不着。”青玉的聲音忽然從外間傳來,下一瞬間,原本萦繞她周遭的冷意頓時煙消雲散。
“我沒看到啊,你再細找找?”一如既往帶着絲絲嬌憨的軟糯語調。
青玉無奈地将手中繡了一半的帕子放到桌上,頭疼地揉揉太陽穴,抱怨道:“這刺繡可比舞刀弄槍難多了,岚姨也真是的,明知我不是那個料子,非得讓我學這個。”
秦若蕖捂嘴輕笑,臉上卻是一副看好戲的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