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1)
陸修琰一愣,叫她名字麽?
“你也可以叫她小芋頭,我聽她哥哥都這般叫她的。”無色突然插嘴。
“酒肉小和尚!”秦若蕖生氣地就要去擰他的嘴,小家夥咯咯笑着逃開。
小芋頭……在心裏默念了幾遍,腦子忽地靈光一閃,陸修琰頓時明白過來,啞然失笑。
倒想不到那個一本正經的秦公子,原來也是個淘氣性子,想來當日給這姑娘起了這名字之人沒少被氣。
只當他回轉過來,對上那雙明亮得仿佛會發光的眼眸,下意識便退了一步:“四、四姑娘。”
“若蕖!”秦若蕖重重地糾正。
“若……若……”他張張嘴,餘下的一下字不知為何就是叫不出來。姑娘的芳名,他确是難于叫出口。
“若、蕖!”秦若蕖步步緊逼,大有不叫就不罷休之勢。
“陸施主,你也會打拳麽?也給我打一套可好?”無色跑了一圈又溜了回來,扯扯他的衣裳道。
陸修琰如蒙大赦,連連應了幾聲好,頭也不敢回地帶着小家夥走出數丈距離,一直覺得離那險些将他灼傷的視線遠了,這才停了下來。
秦若蕖撓撓耳根,嘀咕了幾句,自然而然地跟了上去,尋了處幹淨的石頭坐了下來,手肘撐在膝上,雙手托腮,眼睛眨也不眨地盯着不遠處動作如行雲流水般的男子。
耳邊響着無色的歡呼聲,她漸漸地看得出神,眼神更有幾分迷蒙。
“陸施主,你真厲害,和我大師兄一般厲害!”還是無色的脆聲誇獎讓她回神過來,她抿抿嘴,起身拍拍衣裳,邁着輕盈的腳步走了過去。
早就注意她的一舉一動的陸修琰見狀,頭皮不禁有幾分發麻。
秦若蕖不知他所想,歡歡喜喜地來到他的身邊,自來熟在他身上這裏摸摸那裏拍拍,然後喟嘆般道:“陸修琰,你長得可真壯實,比我哥哥壯多了。”
Advertisement
陸修琰只覺被那軟綿綿的小手摸得渾身發軟,像是有根羽毛輕拂心尖,又似一股電流流過身體。
他強忍着想将那調皮的小手拉開的沖動,努力壓下心頭騷動,啞聲喚:“若蕖。”
“幹嘛?”秦若蕖好奇地在他臂上戳了戳,真硬!
“日後萬不可對別的男子如此。”陸修琰循循教導。
“別的男子又不是你。”
陸修琰一愣,心髒狂跳不已,又似是有道驚雷在他腦中劈響。
這丫頭知道她在說什麽在做什麽嗎?是他多心了,還是在這丫頭心中,他确是不一樣的?
“芋頭姐姐,我呢我呢?我長得也夠壯實不?”沒眼色的小家夥扯着她的裙擺直叫喚。
秦若蕖轉過身去捏捏他肉肉的小胳膊,又拍拍他鼓鼓的小肚子,嫌棄地道:“軟綿綿的像根面條,一點兒都不壯。”
無色不高興了,重重地哼了一聲,大聲道:“我還是小孩子呢,等我長大了就會很壯很壯。”
“你都已經是當師叔祖的人了,還小孩子呢!”秦若蕖用他的話頂他,毫不相讓。
小家夥被她駁得小臉都漲紅了,憋了半天才憋出一句:“芋頭姐姐真讨厭,我不跟你玩了!”
“不跟就不跟,我才不稀罕呢!”
“哼!”
“哼!”
兩人同時從鼻子裏哼出一聲,以示自己的不屑。
陸修琰好不容易才平複急促亂跳的心髒,乍一聽兩人對話,頓時哭笑不得。
這都能吵起來?
“陸施主,咱們走,不跟她玩。”無色拉住他的手,可着勁地就要扯他走。
秦若蕖毫不相讓,隔着衣袖緊緊地抓住他另一邊手腕:“不許!”
兩人像拔河一般各不讓步,你拉我扯。
陸修琰本是無奈得直想笑,可當手背突然碰到軟軟的觸感時,先是一怔,繼而一股熱浪直往腦門上沖,整張俊臉紅得如同塗了胭脂。
“咦,你又臉紅了!”秦若蕖像發現新大陸般驚奇地叫了起來,“怎麽像個姑娘家一樣愛臉紅。”
“陸施主臉紅了,陸施主臉紅了……”原本還瞪着大眼睛各不相讓的兩人,有志一同地指着他哈哈大笑起來。
嘻嘻哈哈的悅耳笑聲萦繞周遭,讓陸修琰又是窘迫又是無奈,實在忍不過,三步并作兩步上前,一把将捧着肚子大笑的無色攔腰抱起,揚高大掌控制着力度‘啪啪啪’地在那肉屁股拍了幾下,直打得小家夥哇哇直叫。
秦若蕖一聲尖叫,在他走過來前撒腿便跑。
陸修琰看着那落荒而逃的身影,不禁好笑。敢情還真以為他會打她呢!
只是……想到方才秦若蕖的言行舉動,他不禁怔忪,平複下來的心跳又漸漸有些失序。
那傻丫頭是不把他當作外人,所以才那般親近他的吧?她心思單純得能讓人一眼便看穿,想來一言一行俱是于出一片稚子之心,他若是想到了別處去,倒真是亵渎了她。
他低低地嘆了口氣,努力忽略心中那絲說不清道不明的失落。
秦若蕖并不知自己早已擾亂了一池春水,她一路奔跑,直覺身後無人追趕,方氣喘籲籲地停下了腳步,掏出帕子拭了拭額上汗漬。
秦氏兄妹所居住的小院位于書院的西南面,環境清幽,風景優美,加之又有天然屏障擋住上山之路,是以往來之人甚少,亦因為此,對妹妹總時不時地跟着無色四處跑,秦澤苡并沒有多加阻止。
“秦姑娘。”忽地聽身後有人喚,秦若蕖回頭一望,認出是那位大學士的千金常姑娘。
“常姑娘。”她也客氣地回了禮。
“姑娘這是從何處來?”常嫣望着她明顯是運動過的紅潤臉蛋,不動聲色地問。
“噢,從那裏來的。”秦若蕖指指身後方向。
常嫣垂眸,果然,一大早便見王爺與那無色小和尚往山腰那處去,原來竟是與她見面了。
“昨日一時不得機會與姑娘多聊幾句,說起來我與姑娘也算是親戚,家姐夫有位表親,正是令堂遠房兄長。”
秦若蕖被她繞得如墜雲裏霧裏,娘親什麽時候有遠房兄長了?怎的她從未曾聽說過?
常嫣根本不等她反應,繼續又道:“只可惜你不在京城長大,否則你我也能早些相識,将來便是一同服侍王爺也能彼此照應。”
噢,原來她指的不是娘親,而是那一位母親。
秦若蕖終于明白,卻又聽她這話,更覺奇怪了。
“什麽王爺?”
“自然是端王,姑娘雖出身門第略低了些,但若王爺喜歡,以皇上對王爺的寵愛,一個庶妃名份想來也是有的。”常嫣拉着她的手,無比溫柔地道。
秦若蕖抽回手,皺着鼻子道:“誰要當什麽庶妃。”
“按制,我朝親王有一正妃兩側妃三庶妃,正妃與側妃多從名門世家當中擇品貌上佳女子,姑娘若要進端王府,最好的莫過于庶妃了。雖是有些委屈姑娘,但有王爺的寵愛,名份什麽的倒也沒什麽重要。”常嫣得體地微笑着,好心為她解釋。
秦若蕖雙眉蹙得更緊了,一個王爺,居然能有這麽多妻妾!陸修琰也會那般麽?
常嫣自是沒有錯過她表情變化,心中冷笑。
若是她能知難而退,自然省事;若是她不知好歹,那便不要怪她手段狠辣。拌腳石什麽的,還是早早搬掉為好。
***
牽着無色來尋她的陸修琰,遠遠便見一個熟悉的身影呆呆地站于山路當中,心中狐疑,快步過去,伸出手在她眼前晃了晃:“四姑娘,若蕖……”
秦若蕖一副迷迷糊糊的模樣朝他望過來,片刻,忽地問:“陸修琰,你也會如待我這般待別的姑娘麽?”
陸修琰倒沒想到她會突然問出這沒頭沒腦之話,搖頭問:“好端端的怎問這些?”
“我問你話呢,你倒是說啊!”秦姑娘不樂意了,用力扯他的衣袖。
“好好好,我說我說。”陸修琰頭疼,大的也好,小的也罷,怎都愛扯他的衣袖。
“你說!”
陸修琰望向她,見眼前的姑娘眸光閃閃,白淨的臉在陽光的映照下,愈發顯得晶瑩剔透、細致無暇,那嬌豔的唇輕輕地咬着,神情帶着幾絲期待與不安。
他胸口一緊,腦子裏突然變得一片空白,只是下意識地沖她搖搖頭:“不會……”
話音剛落,剎時便見那張臉綻放出足以與豔陽鬥燦爛的笑容。
他怔怔地望了她片刻,忽地眼前一暗,雙眼已被帶着馨香的柔軟小手遮住了。
“不許這樣看人家!”耳邊是姑娘的嬌嗔。
他輕笑出聲,松開牽着無色的手,任由小家夥歡呼着朝不遠處的蝴蝶撲去。
“為什麽不許這樣看你,嗯?”他緊盯着她的雙眼,柔聲問。
“因為你這樣看我的話,我的心會跳得很奇怪。”
陸修琰呼吸一窒,眼神頓時變得甚為複雜。
這傻姑娘知道她這話是什麽意思麽?
秦若蕖眨了眨雙眸,表情相當的無辜。
陸修琰垂眸,心緒卻甚是淩亂,只因他忽地發現,眼前這姑娘總能輕易地撩撥他的心弦,偶爾間不經意的一個回眸淺笑,亦能讓他心跳加速幾分。他雖不曾經歷過女子,但是亦知道這姑娘于他來說是有點不一樣,這種不一樣有些危險,但感覺卻相當不賴。
41|
下一刻,他擡眸對上她,認認真真地道:“在我跟前,心跳得奇怪些也沒關系,只對着旁人,萬不可如此!”
“啊?”秦若蕖一下子便愣住了,呆呆地微張着嘴,腦子如同塞滿了漿糊。
陸修琰長指一曲,學着秦澤苡的動作在她額上輕輕一彈:“回神了!”
“哦。”秦若蕖撓撓耳根,眼睛偷偷地望向他,待他要望過來時又連忙移開,下一刻再偷偷望過去。
陸修琰好笑,卻也不拆穿她。
終于,秦若蕖忍不住了。
“陸修琰,你怎麽怪怪的?”她吶吶地問。
怪麽?陸修琰嘴角勾起弧度,望向她的眼神溫柔得似乎能滴出水來。
一點也不怪,他只是想通了某些事而已。
見他不回答,秦若蕖也不好追問,繼續偷偷地望他。
陸修琰只當不知,一拂袍角席地而坐,背靠大樹,阖着眼眸養起神來,表情是相當的輕松惬意。
秦若蕖抓不準他的心思,眉頭都快要擰到一處去了。
不到一刻鐘,她又喚:“陸修琰。”
“嗯。”
“你不能像哥哥那樣動不動就敲我額頭,那樣會真的把我敲笨的。”好不苦惱的軟語。
陸修琰側頭望她,強忍着笑意,一本正經地道:“笨些也沒關系,我不嫌棄。”
“哦。”秦若蕖撓撓耳根,一時無話。
這話是何意?什麽叫笨些也沒關系?他當然沒關系了,被敲笨的又不是他!
陸修琰并沒有錯過她好不苦惱的模樣,失笑搖頭,只片刻又撫着下巴沉思。
這傻丫頭不開竅,倒有些難辦。不過無妨,由他親自調。教亦是極好的!
兩人靜靜地坐了一陣子,見時候不早了,陸修琰帶着無色,親自護送着她到了家門口,直到看着她進了屋,被青玉迎了進去,這才放心地離開。
大手緊緊地抓着無色的小手,防止小家夥又四處亂跑,陸修琰心情甚好地邁步往萬華寺上去。
“無色,今日可是又逃了早課?”行走間,他閑閑地問。
無色不樂意了,腮幫子都鼓了起來:“人家今天很乖很聽話,做完了早課,大師兄才允許我出來玩陣子的!”
“不錯,大師離得道高僧又近了一步。”陸修琰随口誇贊。
小家夥屁颠屁颠跟上他,清脆稚嫩的嗓音灑了一路。
“待我以後成了得道高僧,你也拜入我佛門可好?我讓你做首席大弟子,到時候,整個寺裏除了我便是你最大。”
陸修琰突然停下腳步,蹲下身子望入他燦若星辰的眼眸,相當認真地問:“我若入了你佛門,那日後誰來娶你芋頭姐姐?”
無色愣了愣,傻乎乎地點點頭:“也、也對哦!”
陸修琰微微一笑,輕拍拍他肉肉的小臉蛋,背着手往自己暫住的廂房走去。
***
青玉捧着盆子走進來時,便見秦若蕖苦惱地皺着臉,口中喃喃不止。她搖搖頭,打濕棉巾上前,侍候她仔仔細細地淨了手。
“青玉,你可有辦法尋些話本給我?”秦若蕖忽地問。
青玉愣了愣:“什麽話本?”
秦若蕖有幾分扭捏:“就是那些話本,上回在街上聽酒坊裏的說書人講的那些。”
青玉恍如大悟,原來是民間野史傳說的那些風花雪月故事。她皺着眉不贊成地道:“好人家的姑娘不應該看那些書,會教壞人的。”
“我又不是小孩子,哪會這般容易被教壞,好青玉,你就幫幫我吧!”秦若蕖拉着她的手不停地搖,柔聲地求。
青玉被她搖得腦袋發漲,無奈地問:“你要那些做什麽?”
秦若蕖臉一紅,好半天才蚊蚋般道:“就、就是好奇啊!”
頓了頓又軟聲懇求:“好青玉,你就答應我吧!”
青玉定定地望了她片刻,本想拒絕之話在憶及那晚應下之事後又咽了回去,好一會,方輕聲道:“……好。”
“你真好!”秦若蕖高興極了,摟着她又笑又跳,卻沒注意到對方臉上的笑容是那樣的勉強,以及帶有絲絲苦澀。
端王是皇室中人,從來皇室規矩多,秦氏滿門又無高品階官員,還與京城周府結下了梁子,便是四小姐最終能入端王之眼,成功進了端王府,日子又豈會真的好過?出身低、娘家無人扶持,僅憑着與端王的那點兒情份又能支撐多久?更何況,端王後宅當中又不會僅得四小姐一人,只怕到時随便拎出一位,出身門第都比四小姐要高。
可是,這些她雖明白,但……卻無能為力,尤其是自己以為能隐藏得好好之事被蕖小姐察覺後,她更沒有底氣去勸她。
不提青玉到底用了何法子取得了整整十餘本話本,只說秦若蕖這日趁着兄長與素岚均不在家中,自己關在屋裏偷偷翻看那堆話本。
“咦,這本倒有趣,‘風流郡主百計出,英武王爺束手來’。”她取出當中一本翻看,頓時便來了興致。
她趴在床上,雙手枕着枕頭,小腿翹得高高的,不時還擺動幾下,看得津津有味。
“小姐,怎的把門鎖上了?”突然傳來的敲門聲吓了她一大跳,待聽出是青玉的聲音,頓時又松了口氣。
她随手拉過薄被将那些書蓋住,趿鞋下地開門。
“我在看書呢!”她壓低聲音朝青玉道。
青玉當即明了,想了想,仿若不在意地問:“看的是哪本,講的是什麽故事?”
“說的是前朝有位姓崔的姑娘,因緣巧合被錯認成了郡主,後來看上了名義上的王爺兄長,使出百般招數終于從假郡主變成了真王妃的故事。青玉,我跟你說啊,可有意思了,這位崔姑娘當真了不得,那昌毅王爺對她一點轍也沒有……”秦若蕖說得興致勃勃,青玉卻愈聽眉頭便愈皺得緊。
這都是些什麽亂七八糟的!還能因緣巧合搖身一變成了郡主?哦,這成了郡主不夠,還勾搭上了名義上的‘王爺兄長’?
忍了又忍,她終是忍不住勸道:“四小姐,這些書還是少看些好,都是騙人的,不可信……”
“知道了知道了,都說了是故事嘛,自然不是真的,出去的時候記得關門,岚姨若回來了記得提醒我。”秦若蕖滿不在乎地揮揮手,又滾落了床上,再次翻閱起來。
青玉嘆氣,知道勸亦無用,一時又有些後悔,她應該仔細篩選出一些稍稍合理、不那麽離譜的。
***
“你芋頭姐姐又沒空理你?”見無色一臉不高興地走進來,陸修琰便明白他今日必又是落了個空。
“哼,芋頭姐姐真讨厭,我再不理她了!”三番四次去尋人,都被對方随意打發掉,小家夥也生氣得很。
陸修琰瞥了他一眼,嘴裏說不理,過不了幾個時辰又會念叨個沒完沒了,然後又屁颠颠地去找,這小家夥當真不記仇。
只是……那丫頭到底在做什麽?難道是那日被他的話吓到了?很快地,他又打消了這個可能,若是真的能被他那句有所暗示的話吓到就好了,這說明傻姑娘也終于開竅了。
其實,好些天沒有再見到那張笑臉,他也是想念得緊,只是礙于身份不能親自去找罷了。每回無色外出,他便在心裏默默數着小家夥離開的時間,若是一個時辰內不歸來,說明他已經和他的芋頭姐姐一處了。而他,亦可以尋個理由去找他們了。
可惜,每回他都失望了。
秦若蕖如今正入迷于那些話本,每日想方設法躲避素岚與兄長都要花費她不少心思,又哪還記得萬華寺中的那兩人。
好不容易将那十餘本話本全部看完,她意猶未盡地長長籲了口氣,整個人癱在榻上,摸着下巴回憶書中所記載。
“月下獨舞,一見傾心?不行不行,大晚上的不睡覺去跳舞,哥哥和岚姨還不罵死?再說,穿那麽一身白花花的衣裳在夜裏走那麽長的一段路,就算到了萬華寺,累也累死了,哪還跳得了舞?再萬一,萬一陸修琰早早睡下了,那我豈不是白跑一趟?不行不行,這條不行!”
“琴音寄思,心生戀慕?嗯……也不行,難道我出去還得抱個那般重的琴?況且,他都見過我不知多少回了,還需要從琴音中聯想我的模樣再心生戀慕?”她用力搖了搖頭,再次否定。
“溫柔體貼,日久生情、英雄救美,芳心暗許……”她喃喃地将從話本中學來的招數,再細細聯想書中細節,腦袋愈來愈有些糊塗,一時覺得樣樣不可行,一時又覺得招招皆妙。
“你嘴裏嘀嘀咕咕地在念些什麽呢?無色又來找你了。”推門而入的素岚見她嘀咕不止,無奈地道。
“酒肉小和尚?”秦若蕖一愣,眼珠子轉了轉,紙上談兵是沒用的,好歹也得出真招才知管不管用。
打定了主意,她一咕嚕起身,動作麻利地整理衣裳,又理了理長發,便出門去找無色。
正坐着廳裏抱着一碟糕點吃得不亦樂乎的無色聽到腳步聲回頭,見是她,眼睛一亮,随即又重重地哼了一聲,飛快地将僅剩的幾塊糕點塞進嘴裏,再用力跺了跺腳,邁着小短腿便往門外走。
走出幾步又停下來,偷偷地回頭,見她跟了上來,又從鼻子裏哼出一聲,重又擡腳便走。
秦若蕖又豈會不知他在鬧別扭,笑眯眯的也不惱,只也不上前哄,不緊不慢地跟在他身後。
42|
久不見她上來哄自己,無色終于惱了,停步回身沖她大聲地哼一下,随即頭也不回地直往前跑。
秦若蕖撓撓耳根,連忙快步追了上去。
“喂,酒肉小和尚,還惱呢?”見無色坐在溪旁不理自己,秦若蕖挪到他身邊,戳了戳他肉肉的手臂道。
小家夥又是一聲‘哼’,挪離她幾寸,別過臉去背對着她,渾身上下散發出一股“我非常不爽”的氣息。
秦若蕖沒轍了,她自來便不是個會哄人的,尤其還是哄這麽一個小孩子,那就更不行了,只能好脾氣地去拉他。
無色用力拂開她的手,一副不願被她觸碰的模樣。
秦若蕖無法,唯有老老實實地坐着一動也不動。
見她居然不理不睬自己,小家夥更惱了,大聲指責道:“你這人怎麽一點耐心都沒有,會不會哄人啊?!”
“不會。”秦若蕖相當老實地承認了。
“你……你怎麽就那麽笨啊!哄人就是要許許多許多好處,你都不許好處,怎麽能哄?!”無色恨恨地跺了跺腳,頗有恨鐵不成鋼的感覺。
“噢。”秦若蕖點點頭,一副虛心受教的模樣。
“那我明日讓岚姨給你做許多許多好吃的點心?”
不錯,還挺上道的。小家夥臉色稍緩,只仍是傲驕地仰着頭。
“再把哥哥拿回來的果子全給你?”
很好很好,繼續繼續。
“要不,還給你做個好看的荷包?”
小家夥終于滿意了,小手一揮,大發慈悲地道:“好吧,看你這般有誠意,我便原諒你這一回,只萬不能有下一次了。”
“哦,好。”秦若蕖點點頭,片刻,又四處張望,不見那個挺拔的身影,問,“陸修琰呢?怎不見他?”
“他在和那位常施主說話呢,也不讓長英施主在一旁,神神秘秘的。”無色整個人吊在樹丫上,一晃一晃的,聽見她問,随口便回答。
不在啊?那她準備了這些日就無用武之地了。秦若蕖有幾分洩氣。
“酒肉小和尚,別亂跑,小心被狼叼了去。”見無色追着不知從何處冒出來的野兔子,她高聲叮囑。
“知道了……”遠遠傳來小家夥的回應。
天空澄澈,萬裏無雲,溪水流動,鳥兒歡歌,便是空氣當中,也帶着清草野花的芬芳,細細一嗅,還能聞到不知名野果的甜香。
秦若蕖手中抓着根野草不停地絞來絞去,頗有些心不在焉。
“若蕖。”忽聽身後有人喚自己,她回頭一望,竟見陸修琰站于一丈之外,正背着手含笑地看着自己。
“陸修琰。”她頓時來神,忙不疊地扔掉手中野草,高高興興地朝他走過去。離得他只有幾步距離時,突然想起自己的目的,眼珠子轉動幾下,腳一歪,身子随即朝陸修琰所在方向倒去……
“哎呦!”
“小心!”陸修琰動作飛快地抱住她。
“腳崴到了……”秦若蕖靠在他胸膛上,癟着嘴一副要哭不哭的模樣。
陸修琰只覺一陣沁人心脾的芬芳撲鼻而來,只也顧不得許多,道了聲‘得罪了’便将她打橫抱起,一直将她放到了大樹旁的圓石上坐下。
秦若蕖拼命回憶話本裏提及的相似畫面,下一刻,撅着屁股直往他懷中鑽,想了想又覺得不對,本是環着他脖頸的手似是不經意地下滑,轉念一想又覺得不妥,加了力度直按,一直按到他胸口處才收了回來。
陸修琰本覺胸膛一陣酥酥麻麻的觸感,還未來得及體會這是何反應,忽覺對方用力地直往他胸口按,直按得他險些岔了氣。
“你……”他連忙順氣,不解地望向她。
咦?騙人的吧?她都按照上面寫的那般做了,為什麽他的反應卻不像書上所描寫的那般,面紅耳赤心如鹿撞欲語還休情根深種?
難道她方才按的力度不夠?所以他體會不到那種渾身酥麻,如遭雷擊的感覺?
一定是了!
看着陸修琰面不改色的模樣,她心裏更加肯定了。
陸修琰被她看得心慌慌,掩嘴佯咳一聲,問:“你的腳可還疼?”
疼什麽?她的腳為什麽要疼?秦若蕖一時反應不過來,待見他臉上的關切,頓時回神,結結巴巴地道:“疼,不、不疼,不,有、有一點點疼……”
越說越懊惱,她将身上的錦帕朝他扔去:“我要擦擦臉,你去幫我打濕帕子!”
陸修琰皺眉,雖覺得她有些奇怪,但也不欲拂她的意,接過那錦帕,深深地望了她一眼,這才邁步朝溪邊走去。
蹲下身子将錦帕放入溪水中,正欲取出擰幹水,忽聽身後傳來一聲尖叫,他臉色一變,連帕子也來不及拿,飛出似的直往秦若蕖處奔去。
“不許過來,你不許過來!”哪想到還未走到秦若蕖身旁,便被她尖聲叫着制止了腳步。
秦若蕖坐在樹後,後背貼着樹幹,他也瞧不清她的模樣,更不知道她為何驚叫,唯有依言站住不敢再動,努力壓下心中擔憂,放柔聲音道:“好,我不過去,不過你要告訴我,到底出什麽事了?”
“我、我的臉被、被馬蜂蜇了一下。”帶着哭腔的聲音從樹後傳了出來。
陸修琰松了口氣,被馬蜂蜇了一下又算得了什麽?白白吓了他一大跳。
哪想到剛追完兔子跑回來的無色聽到她這話,當即哈哈大笑起來,一面笑還一面拍着手掌直叫:“芋頭姐姐被馬蜂蜇了臉,臉會變成大肉包,大肉包,好大好大的肉包……”
“嗚嗚……”這一下,再不是哭腔,而是名副其實的哭聲。
陸修琰強忍着笑意,故意板着臉瞪了一眼無色,又柔聲安慰哭得好不傷心的姑娘:“他騙你呢,被蜇了一下不要緊,也不會變成大肉包。”
“才不是騙人,上回三師兄也被馬蜂蜇了,臉都腫成了大豬頭。”小家夥不樂意了,堅決要為自己正名。
“嗚哇……”哭聲頓時更響亮了。
陸修琰哭笑不得,姑娘家愛美,聽到自己的臉會腫成豬頭又怎會不害怕。
他沒好氣地往小家夥臉上擰了擰,教訓道:“你芋頭姐姐都害怕死了,你還吓唬她!”
無色撓撓光溜溜的腦袋,難得好心地安慰道:“不怕不怕,就算你腫得像豬頭,我也不會取笑你的,我……”
陸修琰再聽不下去,打斷他的話,沖着秦若蕖道:“莫要怕,才剛蜇了一下,肯定不會腫的,回頭用藥擦擦便沒事了。”
“真、真的麽?”抽抽噎噎的聲音。
“真的,我從不騙人!”陸修琰語氣相當肯定。
“可、可是我的腳崴到了……”這下是真的崴到了,不是方才裝的,而是切切實實的崴到了。
秦若蕖越想越委屈,話本裏的那些姑娘都是順順利利的,一樣的法子,怎偏到了她這裏,腳也崴了,臉也蜇了,她怎麽就這般倒黴!
英雄救美英雄救美,她這般狼狽,還美什麽美!
陸修琰再忍不住,也顧不得許多,大步朝她走過去,半蹲在她的身前,一手托着她受傷的腳,一手輕輕在明顯腫了不少的傷處按了按。
“疼疼疼,疼死了……”秦若蕖疼得直冒汗,一雙水氣朦朦的大眼睛控訴般瞪向他。
陸修琰不敢再碰,望望她的花貓臉,嘴角不由自主地勾起了絲弧度,卻被敏感的秦姑娘捕捉到,當即生氣地随手撿起身側的落葉往他身上砸:“不許笑,你不許笑!”
“好好好,不笑,不笑。”陸修琰連忙斂起笑容。
“你還在笑,你的眼睛在笑,壞透了!”秦姑娘恨恨地抓起一把落葉朝他砸去,直灑了他滿身。
陸修琰也不惱,好脾氣地拂了拂肩上的落葉:“那我扶你回去擦些藥,再請個大夫給你瞧瞧?”
腳上的痛一抽一抽的,确是難受得很,秦若蕖雖然生氣,但也不會拿自己的身子開玩笑,朝他哼了一聲後,便要找帕子淨臉。遍尋不着,方想起帕子方才已經給他了,小手遞到他面前一攤:“我的帕子呢?”
陸修琰如夢初醒,快步往溪邊沖去,可哪還有帕子的蹤跡。
他懊惱地一拍額頭,想了想,随即從懷中掏出一塊疊得整整齊齊,顏色瞧着卻有了些年頭的帕子,略遲疑片刻,終是緩緩地将它放落水中,任由溪水将它濕透,這才撿起擰幹水。
秦若蕖接過他遞來的濕帕子,發覺不是自己的那塊,不解地望向他,卻聽對方道:“你那方帕子被水沖走了,這是我母、我的……”
秦若蕖‘哦’了一聲,細細地用它擦了擦臉,正要再用來擦手,卻被帕中所繡的圖案吸引了目光,她想了想,小心翼翼地将它疊好,也不在意是否還帶有濕意,直接便塞進了懷中,笑眯眯地道:“不如用這塊賠我可好?”
陸修琰張張嘴,定定地望了她許久,方輕聲道:“你若不嫌棄它陳舊,便送給你。”
“不嫌不嫌,當然不嫌。”
開玩笑,上頭用的可是聞名而久的雙面繡法,她怎麽會嫌棄!
陸修琰意味深長地望着她。
他珍藏多年的東西是那麽容易拿的麽?早晚得連人帶物還回來!
43|
秦若蕖崴了腳,自是不好走路,陸修琰倒是可以扶着她,但這一路走回去,誓必會耗費更多時間,此處雖然少人往來,卻非全然無人,萬一一個運氣不好遇到了外人,他倒無妨,只是對姑娘家卻是不好。
他思忖片刻,朝着秦若蕖跨出一步……
秦若蕖只覺眼前一花,整個人便被他打橫抱了起來,她下意識地環住他的脖頸,被馬蜂蜇了一記仍有些痛的臉更是埋入了他的懷中,不敢讓他看到。
陸修琰微微一笑,哪會不明白她的小心思。他沖着咬着手指頭好奇地望着兩人的無色道:“你且在此稍等,我送你芋頭姐姐回去,切記萬不可亂跑,回頭我若尋不着你,必定請無嗔大師好生管教管教。”
小家夥哪敢有二話,連連脆聲保證一定好好呆着絕不亂跑。
陸修琰點點頭,抱着懷中姑娘正要運氣疾馳,忽地又停了下來,将秦若蕖小心翼翼地放在大石上坐好,自己則是環顧一周,足尖猛然一點,整個人便已躍到了不遠處的樹下,緊接着一陣“嘩啦啦”的樹葉摩擦聲,以及東西落地的“噗噗”響聲,不過眨眼間,他已經折下了好大一株綴滿紫紅色野果的樹丫扔到了無色腳邊。
無色歡呼一聲,快快樂樂地摘着果子,一面摘一面直往嘴裏塞。
陸修琰這才放下心來,轉身重又抱起秦若蕖,運氣淩空一躍,頃刻間,兩人的身影便已消失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