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11)

的平王陸修琮。

***

“已經病了好些天,燒得一日比一日厲害,大夫也請過了,只仍未好轉,下官無法,唯有求到王爺跟前。”楊大人一面走,一面低聲禀道。

“怎不請宮裏太醫來瞧瞧?”陸修琰皺眉,下一刻便嘆了口氣,明白楊大人的左右為難。

平王被幽禁的前幾年,一切待遇還是如同親王,自五年前平王妃借着母喪之機向宣和帝讨了恩典祭母,途中卻突然襲擊二皇子府車駕,連累剛滿周歲的皇長孫失蹤,從而引得宣和帝龍顏大怒,不但下旨賜死了她,連平王的親王待遇亦一并取消,僅保留他平王的名頭。

也正因為此,如今平王突然大病,民間大夫請了一個又一個均無用,奉命看管他的楊大人才頭疼不已。

雖說這位已經等同廢人了,只到底是皇族血脈,萬一真的病死……不得已,他才求到了端王頭上。

昏暗的燈光下,形容消瘦的中年男子臉色紅得異常,呼吸聲一下重似一下,陸修琰沉默地站在一旁,神色不辯。

“太醫,如何?”見太醫診完脈,楊大人忙問。

“有些麻煩,只性命卻是無憂,待下官開張方子,大人命人按方煎藥讓他服下便可。”頭發斑白的太醫沉聲回道。

楊大人連聲道謝,親自送了太醫出門。

陸修琰一言不發地望着病床上的兄長,良久,聽見一個沙啞的聲音:“……是修琰麽?”

“二皇兄,是我。”

平王掙紮着欲起來,卻覺渾身無力,唯有苦笑地望向他。

“除了你,我也想不出還有誰會來此處。”

陸修琰嘆了口氣,上前一步扶着他靠坐在床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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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說你成了親,恭喜了,只如今兄長我囊中羞澀,連個像樣的賀禮都拿不出來了。”平王笑了笑,語氣輕松。

“你我兄弟,何需客氣。”陸修琰低聲道。

“如今只怕也唯有你還認我這個兄長。”平王自嘲地道。

陸修琰一時無話,良久,輕嘆一聲道:“我已經請太醫為你診過脈了,你,好生養病……”

平王不置可否:“難為你費心,我也不過茍喘殘延熬日子罷了。”

陸修琰張張嘴,卻是不知該從何勸慰。

平王也不在意。

兩人沉默半晌,陸修琰正要告辭,卻聽對方啞聲道:“我這輩子,勝也好,敗也罷,從不曾服過任何人,唯一人除外。”

“能得皇兄佩服,此人必有相當過人之處。”

平王并沒有接話,眼睛失神地望着前方,少頃,方低低地道:“那個人,便是懿惠皇後,你我的母後。”

69|

母後?聽到這個意外的答案,陸修琰一時有些怔忪。

可此時平王已阖上眼睛,一副不願再說的模樣。他想了想,也不再打擾,靜靜地告辭離開。

直到關門聲響起,平王才緩緩地睜開了眼睛,望向緊閉的房門,神情恍惚。

若是他也有一位清醒睿智又一心一意為他打算的生母,他的人生路是不是就會好走許多?又或者當年成為母後養子的是他,如今那寶座上坐的人是不是也應該變成他?

可這些都已經無法得到答案了,一切早已成了定局,他也淪為了階下囚。

***

坐在回府的車駕上,陸修琰思緒仍有幾分混亂。據聞當年母後生他生得異常艱難,整整痛了兩日兩夜才将他生下來,而他落地幾個時辰之後,母後便因生産血崩而亡。

他對母後的印象,多是從父兄口中及史書記載中得來,知道她是一位舉國稱頌的賢德皇後,父皇愛重非常,兄長們敬重有加,幾乎所有贊美的詞語都落到了她身上。

她留給自己的,唯有在孕期時親手為他縫制的幾套小衣裳及兩雙虎頭鞋。拳拳愛子之心,便從那一針一線中體現出來了。

他想,不能承歡母後膝下,大概是他這輩子最遺憾之事。

走在府中花園的青石小路上,遠遠便見秦若蕖朝自己快步走來,走得近了,揪住他的袖口噘着嘴道:“你怎的才回來?酒肉小和尚都走了,人家還想留他在家裏住些日子呢!”

将扯着袖口的小手拉下來包入掌中,他好脾氣地笑着道:“兩府離得又不遠,不過幾刻鐘的路程,你何時想他了,讓人把他接過來便是。”

陸宥誠是個人精,哪會真的這般不識趣地将兒子留下打擾他夫妻二人的新婚生活。

秦若蕖遺憾地嘆了口氣,悶悶地道:“我怎麽突然覺得京城還不如岳梁好,酒肉小和尚也不能像在寺裏那樣自由了。”

“他快七歲了,以後也會慢慢長大,自然不能像幼時那般輕松自由。”

“況且……”他捏捏她的臉蛋,沒好氣地道,“難道在你心裏,我的地位還不如無色大師?”

秦若蕖蹙着眉頭,一副認真思索的模樣。

見她居然真的要思考對比,陸修琰頓時氣樂了。

“沒良心的壞丫頭!”氣不過地瞪她一眼,故意板着臉背着手不發一言地朝前走。

秦若蕖撓撓耳根,連忙邁着小碎步跟上,亦步亦趨地跟在他的身後進到屋裏,見他仍舊板着臉,想了想,上前環着他的脖頸坐到他的膝上。

“陸修琰……”拖長尾音撒嬌地喚了一聲。

美人主動投懷送抱,陸修琰心裏舒暢得很,大掌搭在她的後腰處固定着她的身子,聞言也只是“嗯哼”了一聲。

見他仍是無動于衷的模樣,秦若蕖抿了抿嘴,飛快地在他臉上親了親,然後害羞地将臉貼在他的頸窩處。

陸修琰怔了怔,在她看不到的地方勾起了笑容。

少頃,他便又聽懷中的小妻子軟軟糯糯地道:“酒肉小和尚是朋友,你是夫君,我喜歡酒肉小和尚,但是更喜歡夫君……”聲音越來越低,竟是又害羞了。

陸修琰輕撫着她的背脊,眼角眉梢盡是掩飾不住的溫柔笑意,心裏暖洋洋軟乎乎的。

他覺得他這輩子真的栽在這丫頭手裏了,對她的喜歡,一日深似一日,他懷疑這樣的喜歡會不會有到盡頭的一日。

不過也無妨,她是他的妻子,愛她、寵她、呵護她,本就是夫君應該做的。

他溫柔地将埋在自己懷中的臉蛋捧了出來,果不其然,那白玉般瑩潤的一張俏臉早已豔若海棠,一雙明亮的杏眸氤着霧氣,嬌豔的櫻唇緊緊地抿着。

他嘆息一聲,含着她的唇瓣淺淺地品嘗,引誘着它為自己開啓。

秦若蕖被他親得暈陶陶,整個人嬌軟無力地伏在他的懷中,任他予取予求。

良久,陸修琰方依依不舍地松開了她,彼此的臉均泛着熱度,四目相接,情意缱绻,下一刻,相視而笑。

“陸修琰。”秦若蕖臉蛋貼在他的心口處,聽着裏頭有力的心跳聲,唇角帶着甜甜的淺笑。

“嗯?”陸修琰親親她的發頂,柔聲應道。

“你真好!”有些害羞,又有些甜蜜的嬌語。

“不,還不夠好……”他嘆息着摟緊她。

這般柔順,這般可人疼的小妻子,再怎麽寵也不為過,而他,做得還不夠好,夠不上她帶給他的幸福與歡喜那麽濃烈,那般深重。

***

秦家在京城并無半點根基,秦季勳父子雖有功名,但均無一官半職在身。為着女兒/妹妹的婚事,秦氏父子又額外在京中置了一座三進的宅子、數百畝良田及十來間鋪子作為嫁妝,雖然比起皇室及端王府的聘禮,這些簡直不值一提,但多年傾力積攢下來的嫁妝,足以與京城任一世家貴胄小姐的相提并論。

故而,當日秦若蕖出嫁,說是十裏紅妝亦不為過。

如今,秦氏父子便暫住在岳玲珑名下的宅子裏,等候着女兒/妹妹三朝回門。

秦若蕖由內侍引着到了中堂,甫一擡頭,便對上父兄激動的神情,眼圈一紅,快走幾步上前。

“……爹爹、哥哥。”

“好、好、好。”秦季勳眼中淚光閃耀,抖着唇道。

在內侍的引導下,秦若蕖勉強按下激動,朝着端坐上首的父親行四拜禮,又與秦澤苡彼此見了禮,陸修琰方含笑過來牽着她落了座。

下一刻,以秦叔楷為首的秦氏族人魚貫而入,一張張熟悉又陌生的面孔乍然出現,讓毫無心理準備的她險些驚呼了出來。

秦府幾房人早已分家,而陸修琰與秦若蕖的親事從正式下訂到成婚,短短不到一年時間,加之秦若蕖又是從岳梁出嫁,而後直接便到了京城,這當中根本沒什麽機會見到這些親人,故而今日是她跟随兄長到岳梁後頭一回見到他們。

“這……”她望向一旁的父兄,見他們神色如常,再看看那些許久未見的親人。

長輩唯有秦叔楷夫婦,其餘的便是各房堂兄弟姐妹,至于秦老夫人、秦大夫人及秦仲桓夫婦這四人則不見身影。

陸修琰心知肚明,看來那位大夫人及二房夫妻還是有些廉恥之心的,只是那位老夫人……憶起當年在秦府所見所聞,他暗地嘆了口氣。

撇去秦老夫人在秦衛氏之死當中扮演了什麽角色不提,至少這些多年來,她确是真心實意地疼愛秦若蕖這個孫女兒的,否則當日長英又怎會借故将張五公子之事捅到她跟前去,若非她真心為孫女兒着想,為着秦府前程,張家的親事也應應下,而不是大發雷霆痛斥了大房夫妻二人,強硬拒了與張家的親事。

“三伯父、三伯母,大堂兄、二堂兄……”一一見過久未謀面的親人,秦若蕖歡喜得眉眼彎彎。

陸修琰的視線始終落到她的身上,見她便是對着秦澤耀、秦三娘等秦伯宗的兒女亦并無半分異樣,若有所思。

看來這丫頭仍是記不得那晚之事。如此也好,他的妻子,只需無憂無慮地過好每一日便可。

男女各自分開,陸修琰與秦叔楷、秦季勳兄弟二人到了書房談事,秦澤苡則負責招呼秦澤耀等兄弟去了前廳。

而秦若蕖與三夫人等女眷則由岳玲珑引着到了後院正堂。

三夫人拉着秦若蕖的手落了座,見她似是有話單獨與秦若蕖說,岳玲珑想了想,便引着秦二娘衆姐妹到了園子裏賞花。

三夫人眼神溫和地上上下下打量了盛妝的女子一番,這才滿意地點了點頭道:“氣色不錯,看來王爺待你甚好。”

“三伯母……”秦若蕖害羞地低下了頭。

“有什麽不好意思的,你如今過得好,你娘泉下有知也該放心了。”三夫人笑着拍拍她的手背。

秦若蕖頭垂得更低了。

三夫人為她扶了扶發上鳳簪,頓了頓,接過一旁侍女抱在懷中的錦盒,遲疑片刻,輕輕地塞到她的手上。

感覺手上一沉,秦若蕖訝然望向諾大的錦盒,擡眸不解:“三伯母,這是……”

“這是你祖母留給你的嫁妝,臨行前她特意囑咐我帶來。”

秦若蕖喉嚨一哽,黯然垂眸,悶悶地道:“祖母她、她身子可好?”

“前幾個月病了一場,老人家年紀大了,身子自是大不如前,只精神還好,聽說你要嫁人,又從你二姐姐口中得知王爺待你甚好,這段日子氣色都好了不少,連飯都比從前多吃半碗。”三夫人一五一十地道。

見她低着頭也不知在想什麽,她暗地嘆了口氣,卻是不知該從何處勸說。

秦府那夜□□,誰也不敢再提,後來遭遇的一連串報複及打擊,秦叔楷也不準任何人告知秦季勳一房人,若非秦二娘被拒婚後整日以淚流面,郁郁寡歡,他也不可能會将她送到岳梁秦澤苡處去。

如今秦府出了個端王妃,什麽報複、什麽打擊自然而然便也停了下來,族中不乏有想着借端王之勢謀前程的,但均被秦叔楷罵了個狗血淋頭,連他的兒子也不例外。

她只知道自己的夫君放言,誰敢打着端王府的名號在外頭行不軌之事,立即逐出家門。如此一來,幾房人也漸漸歇了這心思。畢竟,族長都放出了話,表明了态度,誰也不敢去觸這個黴頭。更何況,他們雖未必清楚當日分家起因,但亦隐約聽到風聲,似乎是說他們幾房人有負四房一家。

此時的書房內,陸修琰問及了秦叔楷在官場上之事,見他神情坦蕩,公私分明,更是絕口不提當初被人刻意打壓,暗自點頭。

秦氏兄弟四人當中,為官者三人,除卻死了的秦伯宗,辭了官的秦仲桓,唯有眼前這位是個踏踏實實、真真正正為百姓謀實事的。

秦府在益安被人刻意打壓報複之事他一清二楚,冷眼旁觀了這般久,甚至默許、放縱,也有替妻子出氣之意。

将近兩年的打壓,早就将阖府父父子子的驕傲、意氣打擊得七零八落,唯有這個秦叔楷,始終不言不語,默默地盡着自己應盡的職責,一個人支撐起風雨飄搖的秦門。

未來秦叔楷在官場上能走到哪一步,他不會幹涉,但是,若他能一直保持當下這份心思。他想,總有一日,他會在朝堂上重遇他。

與秦叔楷兄弟、父子等人用過了午膳,自然有府中下人引着他往秦若蕖歇息的屋子去。

“……二姐姐,你也不用在此炫耀自己與她的親近,我知道,她是今時不同往日,親王妃嘛,咱們拍馬也趕不上,有本事,你倒是讓她給你說門好親事啊,至少也要弄個诰命夫人來當當,如此方顯得你倆是好姐妹嘛!”不陰不陽的聲音從假山石後傳來,陸修琰腳步一頓,眉頭不由得皺了起來。

“三妹妹,你又何必說這些戳心窩子的話,我何嘗有這個意思,不過是……”是秦二娘的聲音。

“夠了!我不管你是什麽意思,你如今身份不同,有個當族長的爹,被人拒了親又算得了什麽,說不得還是件好事,也不耽誤了日後另嫁豪門……”

陸修琰聽得眉頭愈發皺得緊,再也聽不下去,大步流星地離開了。

回到屋內,見妻子一臉茫然不知所措的模樣,他愣了愣,連忙走過去抱着她,親親她的臉蛋:“怎麽了?”

秦若蕖依偎着他,指向對面桌上的諾大錦盒:“祖母托三伯母給我的嫁妝。”

陸修琰只掃了一眼:“你不喜歡麽?”

秦若蕖搖搖頭,摟着他的腰悶悶地道:“陸修琰,我好像有些奇怪,心裏似乎很惦記着祖母,可又像一點也不想她。”

陸修琰将她抱到膝上,柔聲道:“你若是想她,我陪你到益安探望探望。”

秦若蕖在他懷裏搖了搖頭:“我也不知道是想還是不想。反正、反正我有你就夠了……”

陸修琰胸口一窒,随即輕笑出聲,心軟得一塌糊塗,這丫頭說起甜言密語來簡直能要他的命。

70|

回門後的次日,秦若蕖便得到了父親将啓程返回郦陽及兄長授命為國子監監丞的消息。

對于兄長能留在京城她自然異常高興,只是聽聞爹爹将要離開,她又有些悶悶不樂。

“爹爹為什麽不留下來呢?郦陽除了一座空空的宅子什麽也沒有。”

陸修琰安慰性地拍拍她的背脊,想到那日秦季勳的原話——

“澤苡已經成家,阿蕖終身亦有所依靠,我這輩子也沒什麽放心不下的了,也是時候回到自己該去的地方。”

什麽是他該去的地方?想來便是他與原配妻子一起生活的郦陽秦宅了吧!在那裏,有着他此生最美好的回憶,摯愛的妻子、聰明伶俐的兒女,如今雖然一切物是人非,但回到那裏,何嘗不是抓住随時光漸漸流逝的過往回憶。

至于秦澤苡會同意留京,他是一點兒也不意外,唯一的妹妹遠嫁,身為兄長的又怎可能放心得下。況且,任職國子監與留在岳梁書院任教,其實也并無過多差別,一樣可以安心地教書育人做學問。

秦若蕖并沒有去送離京的父親,并非她不想,而是秦季勳不許。她因此悶悶不樂了大半日,陸修琰心知肚明,不願看她這模樣,牽着她在後花園裏散心,還不時挑些趣事哄她,很快地,便又見她綻開了燦爛的笑容。

他的小妻子真的是一個非常容易滿足的姑娘。

愛戀的眼神落到身側的姑娘身上,看着那明媚的笑靥,他忍不住伸出手去輕撫着,感受那幼滑細膩的肌膚。

秦若蕖歪了歪腦袋,長而卷的眼睫撲閃幾下,不解地望着他。

陸修琰微微一笑,長指一曲,在她鼻端輕點了點,重又牽着她緩步園中。

婚後的日子平淡甜蜜又幸福,沒有繁忙的政事打擾,每日睜眼醒來第一個見到的便是身側睡顏甜美的妻子,白日陪着她或賞花或閑逛,又或者心血來潮與她對弈一番,看着臭棋簍子撒嬌耍賴的模樣,愈發引得他開懷大笑。

有時甚至什麽也不做,只靜靜地相擁着坐在一起,感受彼此的心跳聲,也能聞到幸福的氣息萦繞周遭。每個夜晚恣意憐愛着似水般的嬌嬌姑娘,看着她在身下綻放出別樣的妩媚風情,忍不住将她抱得更緊,直到徹底餍足,這才心滿意足地摟她在懷沉沉睡去。

閑暇的日子總是會過去的,仿佛不過眨眼間,宣和帝許他的七日假期便已經過去了。

這日醒來不見熟悉的身影,秦若蕖一時還有些反應不過來,只一聽青玉回禀,說王爺上朝去了,她才愣愣地‘哦’了一聲。

往日都是他早早醒來,練完武沐浴過後才親自将她從夢鄉中挖醒,摟着她半哄半強迫地親手侍候她更衣洗漱,直到她徹底清醒。

這段日子一直同進同出,同桌而食、同榻而眠,她已經習慣了身邊有那麽一個待她體貼入微,會哄她笑,也會逗她急的人,如今只剩下她一人,便是對着滿桌色香味俱全的膳食也覺得索然無味。

“唉……”她托着腮撐在桌上,望向窗外重重地嘆了口氣。

正在一旁整理着屋子的青玉聞言回頭,也忍不住嘆道:“王妃,再嘆下去,你都快要把王府都嘆塌下來了。”

“人家無聊嘛!陸修琰又不在,家裏什麽事也不用我做。”秦若蕖委屈地噘起了嘴。

那個人将一切打理得妥妥當當的,根本什麽也不用她操心。

“若是無聊,不如到園子裏逛逛?方才經過園子,見那秋海棠開花了,遠遠看去可美極了!”青玉誘哄道。

“有什麽好看的?一點兒意思都沒有!”秦若蕖撇撇嘴。

“就昨日你還誇那園子有趣極、好看極了,怎的這會就覺得一點兒意思都沒有了?”青玉訝然。

“那不一樣,那會陸修琰陪着我嘛!”秦若蕖相當誠實地将心裏想法道出。

青玉怔了怔,随即無奈搖頭。

“你這是想王爺了,還怪園子沒意思。”

秦若蕖頓時有幾分不好意思,只很快又理直氣壯地道:“他是我夫君,我就是想他又怎的了?”

“這才分開幾個時辰啊?你就這般、這般……”青玉簡直嘆為觀止。

秦若蕖有些別扭地扭了扭身子。

青玉扔掉手中擦布,拉過繡墩在她面前坐下,學着她的樣子雙手托腮道:“王妃你再這樣懶洋洋下去是不行的,尋常百姓家的懶媳婦都要遭嫌棄呢!為人妻子要好生侍候夫君,如今你倒是反過來了,都是王爺在侍候你。”

秦若蕖聞言一下子便坐直了腰,難得地皺起了眉反省。

對啊,她可是要做賢惠妻子的,怎的倒變成了懶媳婦?憶起往日陸修琰待她的種種,她愈發的心虛起來。

哪有妻子起得比夫君還要晚,便是起床也要夫君抱着哄着的?

只很快地她又為自己找起了理由——誰讓他前一晚總是那般折騰她,讓她不能早些就寝的!

不錯,就是這樣,都怪他!

心裏安慰着自己,一擡眸便對上青玉不贊同的眼神,她心虛地別過臉去,結結巴巴地道:“知、知道了,人家、人家會好好地做個賢惠妻子的……”

***

“……此事便照你的意思去辦吧!”将手中奏折合上,宣和帝一錘定音地道。

“臣弟領旨!”陸修琰躬身拱手行禮。

“如今也到了該用膳的時候,不如便留下與朕一塊用了晚膳再回去。”擡頭望望窗外天色,宣和帝道。

“謝皇兄好意,只家中有人盼歸,臣弟不便久留。”陸修琰微笑謝絕了他的好意。

宣和帝愣了愣,随即沒好氣地笑罵:“果真是有了媳婦忘了兄長,只如今想讓你陪着用回膳竟也是難了。”

“宮中盼着念着與皇兄用膳之人想必不少,臣弟便不湊這熱鬧了。”陸修琰挑挑眉道。

“走吧走吧,回去見你媳婦去!”宣和帝懶得再與他說,如同趕蒼蠅般朝他揮了揮手。

“臣弟告退!”陸修琰相當幹脆地告辭離開。

擡眸望着那大步離去的挺拔身影,宣和帝無奈地搖了搖頭,片刻,笑嘆一聲。

美人鄉果真是英雄冢,連他這個一向冷情的弟弟亦逃不過,瞧瞧那模樣,哪還有半點當初冷面王爺的痕跡。

這便是兩情相悅婚姻的威力麽?能将百煉鋼化成繞指柔?

家中有人盼歸?心愛的人兒在家中盼着自己歸來,那會是一種怎樣的幸福?

宣和帝有些失神,恍恍惚惚間似是有一道俏影在眼中浮現,那人蓮步輕移,飄然而去,卻忽地止步回頭,沖他嫣然一笑……

他下意識地伸手去抓,卻是抓了個空。

心,剎時變得空落落的,眼簾亦落寞地垂了下來。

兩情相悅的美好滋味,他這輩子都不可能會品嘗得到了。

卻說陸修琰歸心似箭,大步流星地出了宮門,正要坐上回府的轎辇,忽聽身後有人喚。

“下官參見王爺。”

他止步回頭,認出正朝自己行禮的中年男子是鴻胪寺卿呂大人,跟在呂大人身後盈盈福身的是錦衣華裳的中年婦人及一名年輕的姑娘。

“呂大人免禮。”他也無心去理會,客氣地回了句,随即大步跨上了轎。

“回府。”

“王……”呂大人話音未落,只能眼睜睜地看着端王府的儀駕漸漸遠去。

“娘……”呂語媚委屈地扯了扯呂夫人的衣袖。

呂夫人安慰地拍拍她的手,母女二人無奈地上了回府的馬車。

“娘,除了端王,女兒誰也不願嫁。”呂語媚低着頭,蔥白的手指絞在錦帕,輕聲卻堅定地道。

“娘明白,只如今皇後娘娘也沒個準話,端王又剛娶了王妃,怕是一時半會也無心提側妃之事。”呂夫人哪會不知女兒心事,雖有心成全,但此事主動權卻根本不在她的手上。本想着聯合賀家一同進宮探探皇後的意思,哪料賀家卻是不動如山。

本朝慣例,正室進門三個月內不納妾,端王便是要冊側妃,也得等三個月之後。

三個月說長不長,可說短卻也不算短。

陸修琰并不将這段小插曲放在心上,想到家中嬌媚的妻子,足下步伐愈發的快了。

長英望着他急匆匆的步子,嘆了口氣,朝身後侍衛揮揮手:“都散去吧!”

後院內宅,自然不再是他們能随便進去的。

跨進正院,陸修琰先是止步拍拍身上并不存在的灰塵,這才擡腿邁進正房。

“你回來了!”剛進了門,便見笑靥如花的妻子迎了上來,嗓音清脆動聽,聽入他的耳中,如同天籁。

他滿意地伸臂摟着她纖細的腰肢,頭一低便偷了記香,引來對方一記嬌嗔。

他微微一笑,松開她,淨過了手,又由着她侍候着自己換上常服,這才将她拉到膝上坐下,摟她在懷,嗅着那沁人心脾的馨香,柔聲問:“今日在家裏都做了什麽?”

秦若蕖軟軟地靠着他的胸膛,聞言精神一震,在他懷裏轉了過身,沖他笑得好不得意。

“我親自下廚,做了晚膳,正等着你回來呢!”見他回來,她歡喜得連忙了大半日的成果都險些忘了。

陸修琰怔了怔,笑道:“王妃親自下廚,本王确是有口福了。”

秦若蕖抿着嘴笑得眉眼彎彎。

不一會的功夫,青玉臉色古怪地帶着幾名捧着食盤的侍女邁了進來。

陸修琰愣愣地望着滿桌……嗯,特別的菜肴,一時無話。

秦若蕖揮退侍女,親自給他布菜,發現他定定地坐着也不起筷,撓撓耳根,解釋道:“雖、雖然這些菜都、都長得不那麽好看,可、可是味道、味道應該還是不錯的,王嬷嬷說了,萬事開頭難,先保證了味道再慢慢圖外形。”

陸修琰想了想,也是這個理兒。

外表不好看,可不代表內在也不好啊!

想明白了之後,他拿起銀筷,在白瓷碗裏夾起一塊不知是何物的東西往嘴裏塞……

“怎樣怎樣?味道可好?”秦若蕖一臉期待地望着他,眼眸閃閃亮。

陸修琰勉強将那物咽下去,望望她紅撲撲的臉蛋,一雙黑白分明的眼眸眨啊眨的,釋放出一種‘快誇我快誇我’的信號。

他斟酌了一下用詞,緩緩地道。

“味道挺……表裏如一的。”

71|

挺表裏如一的?味道可以這般形容的麽?

秦若蕖疑惑地撓了撓耳根。

不過,表裏如一是褒義詞,是誇獎的話,那他這算是在誇她麽?她蹙起彎彎的秀眉思忖。

陸修琰笑瞥她一眼,對她親自下廚為他做晚膳的行為雖然心裏甚是熨帖,只是着實不敢再折磨味蕾。

“啊!”下一刻,聽見妻子一聲恍然大悟的輕呼,他微微一笑,看來這傻丫頭總算是反應過來了。

“什麽嘛,不好吃就說不好吃,還表裏如一呢!人家又不是小雞肚腸,若是不喜歡,日後改進便是。”秦若蕖嘟長了嘴,不滿地嘀咕。

“不錯,嘴巴都可以挂個油瓶了,看來王妃今日确是學得相當用心。”陸修琰笑着摟過她。

秦若蕖嬌嗔地輕捶他的胸膛:“不許笑話人家!”

須臾,又皺起了眉:“奇怪了,我明明是按王嬷嬷教導的步驟做的呀,為什麽味道卻相差那樣遠呢?”

每一步該做什麽,調味該放多少都沒有錯啊,怎的就是做不出那樣的味道來呢?

陸修琰正想再安慰她幾句,眼角餘光卻瞄到素岚帶着幾名侍女捧着食盒走了進來。

“王爺、王妃,請用膳。”

望着這一桌對比強烈的菜肴,再看看素岚望向妻子那不贊同的眼神,再低頭瞧瞧秦若蕖心虛的小模樣,他挑挑眉,看來這丫頭廚藝之差是已經落了底的。

用過了晚膳,看着秦若蕖被打擊得蔫蔫的模樣,陸修琰心疼不過,摟着她安慰地親了親,柔聲道:“阿蕖,你能為我做這些,我很開心。”

秦若蕖不解地擡眸。

陸修琰卻不再說,輕輕撫着她的臉,不時湊過去偷記香,那愉悅的神情卻是再怎麽也掩飾不住。

秦若蕖被他親得癢癢的,嬌笑着躲避,那密密麻麻的親吻如雨點般落下,讓她逃脫不得,她幹脆一頭紮進他的懷裏,小手在他腰間擰了擰,嗔道:“壞蛋!”

陸修琰哈哈大笑,愉悅的笑聲傳出外頭,讓正要進門的素岚止了腳步。

她無奈地搖頭,臉上漾着欣慰歡喜的笑容。良久,笑容漸漸斂去,取而代之的是一抹淺淺的憂色。

這樣平靜幸福的日子,會一直持續下去的吧?

這一晚,秦若蕖同樣被折騰得連動動手指頭的力氣都沒有,只能任由餍足的某人抱着她到池裏清洗,又親自侍候她換上幹淨的衣裳,期間當然免不了被吃吃豆腐,只她也沒有力氣再去阻止,只能哼哼唧唧地表示不滿。

陸修琰好脾氣地摟着嬌軟無力的姑娘溫柔地哄,望着那暈紅的雙頰、水霧彌漫的眼眸,嫣紅欲滴的雙唇,以及領口處隐隐現出的朵朵紅梅,這些都是他今晚成果,不禁心滿意足地将她抱得更緊。

翌日一早醒來,他照舊是練完武沐浴更衣過,回到內室,見床上的妻子好夢正酣,心中溢滿柔情,忍不住伏低身子含着她的唇瓣溫柔地吮吸,在她發出一陣哼哼的不滿後依依不舍地松開,又叮囑了青玉等人不可打擾她後,這才放心地上朝去了。

天邊霞光漸濃,府中忙碌的身影漸多,青玉正低聲囑咐着小丫頭,忽聽裏間一陣細細的響聲,當即轉身掀簾而入,果然便見原本安眠的秦若蕖醒了過來。

“今日醒得可比往常早了些,王爺已經上朝去了,吩咐了不讓人打擾,王妃可要……”青玉一面熟練地挽起床幔,一面道。

“青玉,是我。”坐在床沿上的女子紅唇輕啓,清清冷冷的嗓音,瞬間便讓念叨不止的青玉僵了身子。

“蕖、蕖小姐?”她僵着脖子回頭,啞聲問。

‘秦若蕖’冷冷地點了點頭,掀被趿鞋下地。

“蕖小姐怎的會在這時候……”青玉疑惑不解,想要問的話在對上那張無甚表情的臉時咽了回去。

‘秦若蕖’緊鎖着眉頭,并非她刻意挑這個時候現身,實在是迫不得已。端王與秦四娘整日膩在一起,簡直稱得上是形影不離,夜裏更是糾纏得厲害,讓她根本毫無現身的機會。

本來昨日端王婚假期滿重回朝堂,她可以挑個時候現身的,哪料秦四娘一整日都興致勃勃地在後廚跟人學作菜,連個歇晌的時候都沒有,教她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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