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最後的落日(八)

“小恐龍”是相當客氣的一種說法。尤悠發現她之所以認定那頭恐龍不大是因為它鑽進了蕭逸的陷阱後被吊到了二十米的高空,粗壯的四肢拼命蹬着,很快斷了氣。

蕭逸用長矛精準的切斷了藤蔓,“轟隆”一聲巨響,那恐龍應聲落地,以一座肉山的模樣堆在尤悠面前。

足足有三四個尤悠那麽大。

篝火快要熄滅,借着微微的曙光,尤悠分辨出來眼前是一頭周身紅褐色的恐龍,鼻翼附近遍布着密密麻麻的短刺,看着讓人密恐發作。

“冥河龍。食肉類恐龍。”

“你怎麽知道的?”

“拿到任務後,我做了一些功課。”

尤悠眼睛一亮:“那你還知道什麽?比如出口在哪裏,還有多少天結束?”

蕭逸懶洋洋的回道:“這些重要的劇情我們是不會知道的。我只得到了有限的資料。”

“哦。”

尤悠眼裏的光芒暗淡了下去,扁扁嘴,弱弱的蹲在蕭逸邊上,看着他如何徒手取恐龍肉。

“嘶——”一聲脆響,如同厚麻袋碎裂,那些粗粝的厚角質皮層從大腿根部被蕭逸徒手撕開,濃重的血腥味在空氣中飛散開來。畫面太過殘暴,蕭逸卻依然面不改色,仿佛殺的不過是一條魚,一只雞。

“弱肉強食, 我們活下去需要熱量和蛋白,如果你不吃,熬不過三天,就會成為它們的食物。”

蕭逸手腳很快,飛速絞了一塊肉下來,用枝條串起來,示意尤悠湊近火堆去烤。

恐龍肉與尤悠平日裏在菜市場肉鋪上見到的肉差不多,只不過顏色更深一些,肉質粗糙,肌肉纖維極為緊致,幾乎沒有一絲肥肉。幾滴油脂在篝火的炙烤下滴入了柴堆深處,激起一簇簇青紅色的火苗竄高舔着肉的底部。

空氣裏溢出了熟肉的香味。

尤悠蹲在火堆邊抓着那塊肉烤着,從前對肉類無感,此刻胃部很誠實的“咕嚕咕嚕”了起來。

蕭逸估摸着肉夠兩個人果腹了便擦了擦手,一屁股坐在了尤悠身邊。

他等了幾分鐘,尤悠依然眼巴巴的望着肉卻遲遲下不去口,蕭逸有些不耐煩的一把接過了那捆肉,撕下來一大塊直接丢嘴裏嚼了起來,把剩下的塞給尤悠。

“天亮了,血腥味很快會吸引食肉類恐龍過來。不想死吃了就走。”

恐吓直截了當卻很有效,尤悠立刻抓起一塊塞進了嘴裏,然後下一秒,很誠實的吐了。

不同于果子,勉勉強強能咀嚼咽下去,這塊恐龍肉的味道簡直無法形容。

濃重的腥味貫穿味蕾的每一寸不說,那種濃重的野生的顆粒感讓尤悠從舌苔到食道,一秒鐘都無法忍受。

她趴着樹幹把昨夜的酸水都倒了個幹淨,頭重腳輕的扭頭看到蕭逸正氣定神閑随手摘了一片葉子塞嘴裏嚼了嚼吐出來----權當飯後清潔口腔。

“我……”

“跑!”

尤悠剛剛豎起一只手指想說什麽,卻見蕭逸臉色一變,拽着她朝着反方向拔腿就跑。

兩個人身後的密林裏,冒出來三只棘龍的頭。

果然,血腥味被風送出去沒多久,這些大型肉食類恐龍就循着味道找了過來。

那三只棘龍遮住了兩個人頭頂的天光,卻偏偏走的悄無聲息。像是被什麽看不見的機器直接挪過來一樣。

索性蕭逸反應迅速,拽着腦子已經不清醒的尤悠一陣狂奔,而身後那只小型屍體被三只棘龍團團圍住。

兩個人再次跑到了密林的邊緣,眼前是略微開闊的河堤。蕭逸不敢貿貿然拉着尤悠曝露在大片的曠野上游蕩,繼而再次成為大型翼龍的目标,在林地邊緣就放慢了腳步。

他松開了尤悠的手:“原地休息。”

尤悠臉色發白,驚魂未定。

什麽玩意兒,一口肉也沒吃上,還把肚子裏昨晚的那點存貨也給賠出去了。

她掏出自己的保溫瓶。現在那粉色的小瓶子在自己的眼裏,無疑于寶葫蘆一樣的存在。

她“咣當咣當”的晃了晃瓶身,謹慎的喝了兩口,估摸着裏頭只有三分之一左右的量了,她又小心翼翼的重新把蓋子蓋好。

那些藥液依然神奇,入口的一瞬間,尤悠就感覺從腳底就升起一股暖流,肺部的生痛感也随之消失。

她甩了甩胳膊壓了壓腿,恨不得來個一百米速跑證明一下實力。

“你不能靠着這湯藥過日的,等那東西喝完了,你早晚得吃肉。”

蕭逸叼着片葉子睨着她。

尤悠暗暗翻了個白眼:得過且過,那肉誰愛吃誰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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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香打臉來的很快。

身後的咆哮聲安靜下去了以後,兩個人決定原路折回去尋找新的出口或者線索。

在密林裏摸索了半天,在經歷了被伶盜龍圍追堵截,被身上長着羽毛的重爪龍伏擊,與一群角龍搶果子吃還差點在混亂中被踩死以後,尤悠身上的能量總算消耗殆盡。四肢酸軟無力,随時随地要缺氧到底的感覺再次襲來。

甚至愈發嚴重。

沒有碳水,沒有脂肪,沒有蛋白,眼前只有幾個勉強能解口渴的澀果子,一口下去還半嘴毛,她的心态是崩潰的。

尤悠這種崩潰的心态直接體現為,在蕭逸重新在他們落腳點附近安排陷阱時她格外積極的沖上去幫忙。

“不吃素了?”蕭逸把一摞藤條丢她肩頭,尤悠腿一顫,差點撲地,堪堪站穩。

“誰吃素誰是傻子。”尤悠一臉毅然決然,“今晚我一定要吃到一口肉!誰的都可以!”

再傻也不能和天性作鬥争。

蕭逸輕笑了一下。

不知道是否因為游戲之中,驚叫樂園裏的時間流逝很不規律。整個侏羅紀,仿佛前不久剛剛日出,馬上又日落西山了。

與第一個夜晚相比,夜空亮了些許,尤悠仰着脖子瞅了會兒。幾只翼龍低空擦着樹頂飛過,一切如常,卻又有些不尋常。

蕭逸抿着嘴,專心致志的鑽木取火,尤悠晃了晃保溫瓶走了過去。

“這部電影裏,除了我們之外,還可能遇到別人嗎?我是說和我們一樣真實的人。”

“不一定,如果有人正好買了和藍佑佑一樣的套餐,興許有概率遇上。之前遇到過非 NPC 的參與者。”

“蕭逸,我是你第幾個客戶呀。”

“怎麽?”火星子竄了出來,男人黑黢黢的眼睛掃了一眼尤悠,還是從她一本正經的小表情裏讀出了意思,“想問問我,帶客戶逃生的成功率?”

“唔……我想聽聽,你那些客戶有沒有真的在游戲裏受傷或者死了的……”

蕭逸扔了一把幹草,一撮濃煙後,火勢一下升了起來。

“有個富豪,和前妻離婚官司打了幾年,身心俱疲,發誓要報複天下所有女人,點了一部宮鬥戲做皇帝,C 級套餐,難度不大,安全等級很高。整天吃吃喝喝,看着自己的妃子們在眼前争風吃醋。”

“哇!還有這麽騷的操作!等等!你在裏頭扮演什麽?不會是……”尤悠捂着嘴,本想別笑,眼睛眯成了一條縫,在男人不善眼神逼視下,眼淚水都出來了還是沒忍住笑聲,“哈哈哈哈哈哈哈哈你不會是大內總管吧。”

“近身侍衛。”蕭逸冷冷的吐出了四個字。

“哈哈哈哈哈嗝。”尤悠收斂了笑容,“後來呢?”

“後來證明, C 級游戲也是有致死率的。他的那群妃子中早有一些暗暗巴望着他一命嗚呼了。有個後妃趁着皇帝臨幸的時機下手,兩個人正翻雲覆雨,反手一個冰錐就要殺了他。皇帝褲子也沒提,撒腿跑出來喊救命。叛黨被我手刃後,劇終。”

尤悠嘴角抽搐:“冰,冰錐?這不是那個國外電影的橋段?”

蕭逸點點頭,一臉滄桑:“我說過,劇情走向不講邏輯,情節全在編劇一個人爽。”

真·爽死。什麽狗屁游戲策劃師。

“……那你的客戶出去後,沒有投訴公司麽?”

“投訴?”蕭逸輕嗤,“很多人來這裏之前買好了巨額保險,還簽署了生死狀。這裏的一切傷害他們都十分清楚并且保證不會對卡西米爾提起上訴。”

尤悠憤憤暗想:她可沒有簽約什麽生死協議,出去後看不把這家破公司告到傾家蕩産。

天色暗了。周圍的嘈雜聲不知道什麽時候陡然安靜了下去。尤悠迷迷瞪瞪又冷又餓,本來蜷縮着身子靠着火堆眼巴巴的等恐龍上鈎,看到蕭逸捏緊了粗制長矛起身望着不遠處,她也警惕的坐了起來。

“怎麽了?什麽東西?”

路上兩個人撿了一些霸王龍的糞便,用闊葉包着帶回了營地,灑在兩個人休憩區的周圍,權當屏蔽大型肉食恐龍的秘密武器。

此刻,不遠處的灌木叢窸窸窣窣了起來,什麽東西在慢慢逼近兩人,可是黑糊糊的卻什麽都看不清楚。

尤悠躲到了蕭逸身後,環顧四周随手撿了一塊石頭防身。

二十米開外,那東西停了下來,慢慢舉起了手。

“是……人類麽?”

一個陌生男人的聲音傳了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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