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誰才是魔鬼(五)
尤悠沒費什麽勁, 把鬼修女的外形特征說了一遍。正面交鋒兩次, 見過四次, 尤悠記得她的每一個細節。
Ray的臉色更不好看。她厭惡的掃了一眼尤悠:“把衣服穿上。”
“哎,”尤悠蹲下去,正要把廚師的外套披上, Ray劈頭就扔了一件新的會服過來,厲聲訓斥:“誰讓你穿皮特衣服的!”
尤悠一哆嗦, 識相的丢掉了廚師的外套, 換上了修女服。
Ray很疲憊的揉着眉頭。短短兩天, 修道院死了四個男人。神父的死還沒有對外公布,緊接着就是她的親外甥和鎮上兩個位高權重的領主。一個比一個下場凄慘。
更悲催的是, 他們躲了許多年的那個鬼魂,是真的回來了。
“嬷嬷……我們該怎麽辦……您知道那個修女是誰麽?”
尤悠故作小心膽怯的問道。
“我怎麽會知道!這種東西是不存在的!主會庇佑我們每個人!”
Ray厲聲呵斥道。
尤悠:……果然到了關鍵點就是死活不說。
她環視四周,悄悄打量Ray的房間。和她們陰森冰冷的地下室完全不一樣,Ray的房間寬敞而豪華。
偌大的房間內裝幀華美, 牆上挂着巨大的一幅油畫,耶稣受難日。除此以外,沒有任何宗教的痕跡。
尤悠的目光被一排酒櫃吸引。即便不是很了解天主教的文化,但是在中世紀擁有這樣一個品種紛繁的酒櫃, Ray的經濟實力肯定不容小觑。她掃了一眼嬷嬷的桌面, 除了一本《舊約》之外,還放着兩三個酒瓶與酒杯。
修女背對着她往窗外看着。手底下幾個人正抱着那幾具白骨找地方埋了。其中就有外甥比特的屍體。
室內一片安靜。
尤悠不知怎麽的就想到自己随身攜帶的那壺酒。
她上前一步, 悄悄的把軟皮袋子裏的酒倒在了酒杯裏,軟皮袋裏的酒正正好好倒滿一杯, 顏色和酒瓶裏殘餘的酒液幾乎一模一樣。
最後一滴倒幹淨,尤悠趕緊把軟袋子收了回來。
Ray轉過身來,皺着眉頭看着尤悠,目光不善的落在了桌上倒滿的酒杯上。
“你在做什麽?”
“嬷嬷……我能不能喝一杯酒,我好怕……”
Ray冷笑,一步一步走到尤悠面前。她身材高大魁梧,像是個男人一樣,陰影把瘦弱的尤悠籠罩中,無聲無息的壓迫感。
“你是不是覺得我剛剛對你的态度太和善了一些,縱容你有這種可以騎到我頭上的錯覺?”
“不敢,我不敢……只是嬷嬷您的酒看起來很好喝……”
Ray瞪了一眼尤悠,抓起手邊的酒杯一飲而盡。她擦了擦嘴,看到尤悠還杵在自己面前,不耐煩的呵斥:“不許跟任何人提起女鬼的事情。否則我會讓你不停的接待恩主們,到時候你只會死的更快!”
尤悠捏緊了自己的拳頭。
在老修女的面前站着的,是劇本裏剛剛經歷過“暴行”又差點被女鬼手撕的小少女。就這樣一個弱智死裏逃生的站在老修女的面前,她卻沒有任何歉意與同情。
這些人才是真正的惡魔。
見尤悠站着沒動,還用陰沉沉的眼睛盯着自己,Ray的怒火一下竄了起來:“滾!站着是想吃鞭子麽!”
尤悠內心有些心虛:難道自己賭錯了……??
話音剛落,Ray眼神突然空洞了起來。原本怒視着尤悠的瞳孔顏色變淺,一些朦胧的迷糊的神色從棕灰色的眼底洩露了出來。
Ray趔趄了一下,手支着額頭,靠在了書桌旁,閉上了眼睛喃喃自語:“怎麽回事兒……”
尤悠沒說話,細細打量着她的神情。
片刻後,Ray睜開了眼睛,眼睛恢複了清明和鎮定,臉上是平常慣有的冷酷無情,公事公辦的表情:“說吧,你想要知道什麽。”
尤悠心裏狂喜。
她原本想着這酒是類似米藥的作用,可以讓Ray能夠短暫的陷入神志不清或者昏睡的狀态之中,好讓她趁機搜刮房間。
誰知道……這酒竟然是類似吐真劑之類的東西!
尤悠決定直奔主題。
“你認識鬼修女,對麽?”
“認識。”
意料之內的答案。
“她是怎麽死的。”
Ray的目光飄遠了一些,像是在空氣之中捕捉從前的陳年往事。她蹙起了細細的眉頭,冷酷的面相上帶上了一些痛苦和壓抑。
“她是被神父餓死的。”
房間裏很安靜,遠處鐘樓響起了報時的聲響。敲完了三下後,又響起了短促的一聲。
那是蕭逸和尤悠之前确認過的暗號。
他在關心自己好不好。
故事在老修女Ray的嘴裏慢慢展開,尤悠聽到了一段關于這個修道院塵封已久的往事……
Ray的父母在邊境戰争中死去後,整個家族就只剩下了她還有一個依然在襁褓中的外甥。修道院是Ray的父母在死之前修建的,屬于Ray家族的領土,自然是姑侄兩人唯一的財産。
剛剛成年不久的Ray帶着還在襁褓中的外甥,來到了修道院。
與他們一起來的,還有另外三個少女,其中一個就是鬼修女。
落寞的修道院在四個女孩的打理下很快有了生機。雖然大家生活清貧但是一開始卻情同姐妹,幾個人一起撫養皮特,日子還是過得下去。
神父查理斯的出現打破了這一切的平衡。
他原本是某個農場主家的長工,因為不堪約束逃逸了出來,混過幾個軍隊,參加過邊境的幾場戰鬥,又因為厭倦了東征西跑的日子,再次逃逸。
這一次,他盯上了深山之上的修道院。
修道院裏只有幾個孤女還有個不成器的孩子。神父仗着自己的武力很快霸占了這裏,搖身一變,從兵痞變成了道貌岸然的神父。
Ray等四個女孩子的日子自然不好過了起來。在侮辱、毆打中她們熬過了一天又一天。沒過多久,Ray懷孕了。
孩子自然是神父的。
修道院已經開始接受附近領主和鎮子上信徒們的接濟,這種傳聞自然不能傳出去。神父命令Ray做掉孩子。可是在當時的環境下,堕胎不僅是致死率極高的行為,更是不可饒恕的罪行。
Ray崩潰了,并且把自己的遭遇告訴了最親近的女孩,也就是鬼修女。
鬼修女無法對好友的機遇坐視不管,她一個人去找神父理論,卻遭到了神父一頓毒打。神父用匕首刺傷了女孩,并且把她丢在林間木門之下的密道裏,自生自滅。
Ray知道了以後,除了恐懼還是恐懼。她生怕神父下一個就滅了自己,也生怕自己将會被衆人唾棄驅逐。這萬般憂慮之中,她唯獨沒有考慮到已經被折磨的奄奄一息的朋友的境遇。
神父找到了Ray,告訴她只要幫自己徹底殺掉女孩,也就是自己往日的好友,他就相信Ray 的忠誠,也會幫助她留下腹中的胎兒。
Ray 信了。
在一個滿月的夜晚,她打開了地下室的門,給朋友送去了最後一頓晚餐,是修道院雞圈裏的雞做的熱乎乎的湯。
女孩的雙手雙腳都被捆在木柱子上,只有腦袋和嘴能動。Ray 一勺一勺的把晚餐喂給了女孩。
女孩以為好朋友來搭救自己,感激的把食物吃的一幹二淨。
碗徹徹底底空了下去以後,Ray冷笑着起聲,和她拉開了距離。
女孩不明所以,下一秒,毒性發作。
這種毒藥,是Ray 在自家的舊宅裏發現的。毒藥是從植物中提取的,毒性很微弱,但是如果量掌握的好,毒素在體內累計,藥性會一點點的發作。人的活動能力、視覺、聽覺、嗅覺會完全消失殆盡。
直到變成一具植物人後,再徹徹底底的死去。
“你為什麽要這樣對我!”
女孩流着淚紅着眼睛質問着Ray 。
Ray 面無表情的搖頭:“因為……我只能選擇保住自己的孩子。”
“可,我是你的朋友啊……”
Ray 噙着冷笑關上了木門:“可是,我從來沒有需要你營救過我。一切,都是你自找的。”
木門阻隔女孩撕心裂肺的哭喊聲,也讓Ray 與昔日好友徹底生死相隔。
不知過了多久,神父和Ray 再次回到林中的密道中,女孩早就死透了。
毒發的如此決絕又緩慢。在身體每一寸骨骼和血肉都被啃噬的,暗無天日的漫長時間內,女孩只能用下巴去磨着地面與牆頭發洩自己的怨恨與痛苦。
屍體的下巴被生生磨掉了一大塊,牙齒和嘴裏的舌頭也悉數被咬斷。
她死的很痛苦。
密道成了最可怖的墳堆。神父警告Ray 不許向任何人透漏。
可是自從那天開始,修道院就再沒有太平過……
Ray依然兩眼放空的敘述着之後的際遇,包括她還是失去了自己的孩子,包括神父如何決定把修道院打造成由未成年少女組成的暗昌會所以此盈利,包括Ray 是怎麽和神父徹底決裂開始用同樣的招數在神父的飲食裏下藥讓他失去了行動能力……
尤悠卻再也聽不進去。她渾身發抖,腦袋裏只有鬼修女飄過自己身邊時,那觸目驚心的下巴和空蕩蕩的黑色的嘴唇……
尤悠甚至可以設身處地的體驗到她當時被囚禁時,心裏冰冷綿長的絕望。
只要她魂魄不散,她終究會回來親手奪走這些人的性命,把魔鬼送下地獄……
“最後一個問題,鬼修女叫什麽名字?”
Ray的眼睛裏陡然落下了一串眼淚,睫毛翕動,嘴巴輕輕顫動了一下----
“特裏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