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少年心中還帶着怒, 原本打定了主意這事情不能就這麽算了, 非得讓他這疑心病過重的師父好好知道一次錯才行。
沒想到對方根本不按套路走。
先是低眉順眼地接受他的批評,一副“不管你說什麽我都接受”的好脾氣模樣,說到最後居然主動湊上來,把他壓在床榻上……
然後大言不慚地說什麽,“來做”。
做什麽, 怎麽做。
白毅收了脾氣, 錯愕之中看着跪在自己腰上的人, 直到他伸手拉開了他腰間的腰帶, 他突然一把扣住了他的手腕。
白初斂正沉浸在“吃了這個徒弟以後再也不用提心吊膽”的歡呼雀躍中, 被猛地一把捉住手,愣了下,擡起頭,撞入對方那雙黑得見不到底的瞳眸之中。
白初斂微微蹙眉, 心想莫非他不願?
結果還沒來得及把這話問出口,下一刻, 天旋地轉, 他整個人已經和原本在他身下的人調轉了一面,被牢牢壓在被褥裏。
白初斂目瞪口呆:他明明摁住他的雙手了的。
而此時, 雙手自由壓在他身上的少年俯身,在他因為驚訝而微張的唇瓣上輕輕落下一問:“我來。”
隔壁,院外。
無數玉虛派弟子還在熱火朝天地收拾聽雨閣的殘局,這寂靜了将近兩年的白峰山難得熱鬧起來,弟子進進出出。
這邊, 院內。
守劍閣內,落雪有聲,落在窗楞,又好像立刻被室內的溫度消融……床榻上,少年在上,衣衫半敞開,垂着眼,那張清冷的臉上卻帶着沉醉;
其下,年輕男子衣衫卻完整,只是腰下被撈起堆至腰間,他背靠着身後的人,腰每次一軟,全靠身後那有力的手臂伸過來,将他撈起來。
Advertisement
氣息交纏,像是被禁锢在了這床榻一方天地。
外邊人們的交談傳不進來。
裏面人卻唯恐自己的聲音洩出被外面的人無意聽了去。
偶爾被撞得狠了,發出一聲嗚咽,眼前發黑,只能低下頭一口咬住手臂,直到吃到了自己咬出來鐵鏽味。
身後少年粗厲的手伸過來,捏住他的下巴,将他的臉往側面扳。
緊接着,那帶着溫度的胸膛伏下貼着他起伏的背,少年的略微幹燥的唇掃過他的面頰一側,惹得耳尖留下一抹緋紅——
“別咬自己,來。”
白初斂不明所以向後靠了靠。
白毅湊上來咬住他的唇,低笑:“這樣他們就聽不見了。”
“……”
倒是青天白日,免得吹熄蠟燭那一步。
……
等完事了,白毅打了水給他擦身子的時候,白初斂才反應過來好像哪裏不太對:關于上下的問題,好像和他想得有些誤差。
但是這時候他已經累得一根手指都擡不起來了。
白毅倒是精神抖擻,臉上哪還有之前的不爽利,用熱毛巾專心給白初斂擦腿,被他在胸口踹了一腳,也就輕飄飄地看了他一眼,問:“還有力氣?”
白初斂羞憤欲死。
心裏卻是踏實的。
男人果然都是感官動物,甭管嘴巴上鬧着喜歡啊不喜歡啊,愛啊不愛的,說得再多都像是腳下踩的一朵輕飄飄的雲,飄得高,也虛得很。
唯有身體真實地貼在一起,實實在在地做了些快樂的事,人反而就踏實了下來。
白初斂是這麽覺得的。
白毅看上去好像也差不多。
氣氛從未有過如此美好的時候,白初斂覺得白毅小時候對自己垂眉順眼的,都沒現在低着頭給他擦身時候看着可愛。
他的腳踩在白毅的肩膀上,點了點。
少年搖晃了下,擡起頭看他,兩人視線交彙,他盯着他淡淡道:“不累就再來幾回。”
白初斂冷笑:“初生牛犢不怕虎,少年不知精元貴。”
“老了也不知道,”白毅勾了下唇,“反正都是給你的。”
白初斂想,這個臭流氓。
他垂下眼,看着白毅眉眼舒展的模樣,想了想打了個呵欠,用極其放松的語氣說:“還是和顧念清攤牌算了,別演戲了。”
白毅給他擦拭腳踝的動作一頓,唇邊笑意收斂了些,擡頭正想說什麽,又聽見白初斂軟和地嘟囔了聲:“知道是假的,為師看着也夠煩的。”
那勾起的唇角到底是沒掉下去。
說的話還是那些話。
吃的醋還是那些醋。
但是一旦坦誠起來,那氣氛就不一樣了。
吃飽喝足的男人向來好說話,更何況現在吃飽喝足的是,兩個……
在床上,什麽都好說。
氣氛好到夢幻。
“她要不願意呢?”白毅問。
“動之以情,曉之以理。”白初斂撇撇嘴,“再怎麽樣,赤月教還是同她深仇大恨的,她腦子若是還有一分清醒,比起你這顯然心沒在她身上的臭男人,還是早些報了深仇大恨比較識時務……這仇她早晚要報的。”
現在不說,就是吊着你呢,傻徒弟。
只不過你不上鈎罷了。
後面的話白初斂沒說完,白毅卻扔了手裏的軟布,彎腰湊近師父——少年柔軟的薄唇似有似無地擦過他的下巴:“我這顯然心沒在她身上的臭男人……啧啧,那師父指教下徒弟,我這臭男人的心,都在誰身上,嗯?”
白初斂看着他,伸手掐了把少年的臉:“行了,知道你心系為師無法自拔了。”
一點不見臉紅。
白毅笑着湊過去吻他。
……
三日後。
顧念清醒來之後,雙目麻木地看着房頂,心裏想的是:我居然沒有死呢。
本來取心頭血是極疼的,可是那個人卻沒有來看過她一眼,第一次取血是她自己,笨手笨腳的還跟他哭疼,後來第二次,就有了一個聽說是在藥閣的弟子來幫忙。
起初是不願意在陌生人面前寬衣解帶的,但是後來也就無所謂了,偶爾如果她配合,那個弟子還會低聲細語地說些好聽的話哄哄她——
可是顧念清聽得卻想吐。
取心頭血的痛,與當初赤月教的那個左護法用烙鐵落在她肩膀時的劇痛無異,而那個左護法已經死了,聽說是白毅一劍刺穿了他的喉嚨。
帶給她上一次痛苦的人死了,而她卻選擇換一種方式折磨自己——
是為什麽呢?
是想要什麽呢?
鬼使神差地,一把火燒掉了藏寶圖,心中帶着玉石俱焚的快意。
……可是,那之後,又得到了什麽呢?
什麽都沒有。
三天了,她雖未蘇醒,卻也清楚,身邊的人來來往往,竊竊私語,真的關心或者假的關系都有,她卻并未看見那個她唯一想要見到的身影。
白毅沒有來過。
哪怕那時候她可能已經到了生死攸關的地步。
“……”
躺在床上,明明是豆蔻年紀的少女,雙目無神,卻有淚水緩緩地從眼角滴落濕潤了發鬓,那淚水仿佛彙聚成河,無聲又洶湧。
就在這時,她聽見了稀碎的腳步聲。
房間門被推開又關上,有一抹影子緩步靠近床榻,随後,對于顧念清來說無比熟悉的氣息籠罩了她,她垂下眼,曾經以為不會跳動的心髒,堅強而緩慢地跳了下。
白毅立于床邊,低頭看着躺在床上的人——
本應該是天真爛漫美好的年紀,如今卻因為一月一次的取血而耗幹了身體,頭發幹枯無光、明明每一日名貴的補品也用了不少,卻還是面色偏光。
哪裏還有初見時,天真明媚少女半分影子。
“白大哥,”她垂下眼,嗓音沙啞到可怕,“最近我的頭發,大把大把地掉呢。真的。吃多少黑芝麻也不管用。”
白毅沒說話,撇了眼顧念清,那張小臉濕漉漉的,分外我見猶憐。
白毅挪開了雙眼,看向屋內腳裸一處斑駁。
“房子塌下來的那一瞬間其實我沒那麽害怕,因為我早就想要去問你我是不是快要死了……那個房子塌下來,對我來說不過是死期提前一些而已。”
顧念清自顧自地說——
“我睡不着,整日整日地做噩夢。夢到以前爹爹還在的時候,我在蝶扇門……後來又夢見赤月教的人,我恨透了他們,為什麽偏偏留下我一個?”
少女的聲音開始顫抖。
而聽了此番話的人,眼眸深邃,卻不見一絲波動。
良久,他伸手,撫去床邊并不存在的灰塵,在少女稍遠一些的床榻坐下,停頓了下,淡淡道:“顧念清,你同我說這些又有什麽意義,你知道的,我根本不會心疼。”
連名帶姓的呼喚讓少女畏縮了下,她眨眨眼,聽着他淡然的話語——
并不是裝的。
他的演技一向沒耐心也不太好。
如果不是真的內心沒有一絲波瀾,他怎麽可能如此平靜呢?
他的聲音裏,無悲,無喜,不嗔,不怒。
叫人一顆心如墜深淵,跌落崖底,摔個四分五裂。
“兩年了,你累了,心頭血以命換命終不是長遠之計,而師父,我卻是一定要救的。”白毅淡淡道,“不如還是面對現實,你将藏寶圖複刻與我……我發誓,白毅此生以血洗赤血教,鏟除一切邪教餘孽為己任,直至消亡。”
顧念清陷入沉默,她偏了偏頭,看着少年那俊美又完美的側顏,笑了,她幾乎要懷疑眼前這人身來就沒有心。
哪怕她如今油盡燈枯之相,他來了,也只是平靜地打量她,與她商讨大計。
她相信,如果此時此刻她真的去了,他也不會因此而流下一滴眼淚的——
值得嗎?
答不上來。
早已上了一條沒有回頭路的歪路,越走越遠,心也魔怔了。
有那麽一刻,顧念清忽然清醒地認識到,這個人她永遠等不到。
“你若不管我死活,何必來?”
“師父讓的。”
顧念清笑了起來,笑着笑着吐出一口鮮血。
她閉上眼,緩緩點點頭。
“好。白毅。”
……
“請你說到做到,此生以血洗赤血教,鏟除一切邪教餘孽為己任,直至消亡。”
……
“做不到,你将生生世世,萬劫不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