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霍顯與姬廉月鬧了個不歡而散, 人卻還是要當職的, 都知道歷參謀今日回來了,沒人敢在給他接風洗塵宴上缺席。

上了汽車,霍閻王黑着臉一聲不吭。

前面開車的司機不停地從後視鏡偷窺這随時可能點燃的炮仗,戰戰兢兢,一顆腦袋別在褲腰帶上連車都開得比平時穩了許多……可惜就算這樣, 還是不如人願。

“看夠沒, ”在司機第八次偷看霍顯時, 後者面無表情, “再看不如把你的眼珠子挖出來, 泡蛇酒裏擺我床頭,讓你天天都能看到老子。”

司機:“……”

車給您,您來開。

司機伺候不動了,正順了霍顯的心意, 他現在就想一個人靜一靜,于是幹脆把司機趕下車自己爬上駕駛座, 一腳油門, 到城外野地飙了一圈車。

方向盤被他當姬廉月那不知好歹的家夥的脖子擰。

等接近開席,霍顯這才調轉車頭開回城裏, 到了鶴香樓也并不急着下車,而是把車開到了後院空無人煙的地方,停下來熄火。

心上人告知自己要回鄉相親,內心暴躁得一筆的霍閻王坐在駕駛座上自顧自點了一支煙,眉皺的能夾死蒼蠅。

一支煙抽完, 內心想要錘人的沖動卻一點沒有減弱。

就在這時候,霍顯聽見從後院某個角落裏,傳來了窸窸窣窣的聲音……乍一聽,好像是衣料摩挲發出的聲音,還有什麽人被撞到後院的破門板上。

……然後是“漬漬”接吻的聲音,似乎是有個男人在壓低了聲音,輕聲誘哄另一個人“張嘴,我含含你的舌尖”。

霍閻王也是見過世面的人,立刻明白過來這他媽不知道哪來一對野鴛鴦不分場合亂發情……不僅沒意識到這鶴香樓後院其實并沒有那麽隐蔽,這會兒甚至越來越得趣,連聲音都變得低沉,喘息越發明顯。

那短暫的低吟,和被撞得哐哐作響的門板,像是一把火撩起了霍閻王下腹的熱——

一息之後,那火直沖腦門,化作了怒火:幹你娘!用最時興的話,老子這會兒失戀呢!哪來的野鴛鴦不長眼在老子面前秀恩愛!一槍崩了你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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向來是想到什麽做什麽的土匪做派,縮在駕駛座聽牆角的男人一腳踹開車門,大搖大擺地走了出去,腰間的配槍都拔了出來——

單手扣着後院不高的圍牆,他身手極其敏捷翻入牆內,扯開嗓子咆哮一聲“光天化日要不要臉了”,妄圖吓院內門後那對野鴛鴦一跳!

然而造化弄人的是,心懷惡意的霍顯落地定眼一看,卻差點沒把自己吓死——

只見後院門後,最近起死回生的白小副官,将白大帥壓在門板上,那修長的身高死死壓着男人……

白小副官那穿着黑色軍靴的腿強行插在白大帥雙腿之間,一只手消失在了白大帥松散的衣襟後。

他的軍帽随意扔在地上。

一顆剪着短黑發的腦袋,正埋在白大帥的頸部間。

白大帥還是平日裏那副淡然又淡漠的模樣,只是眼角微微泛紅,薄唇也因為之前激烈的吻泛着血色的水光……他靠在門板上,臉上有絲絲紅暈,顯然是動了情。

霍顯:“…………………………………”

天不怕,地不怕的霍閻王恨不得戳瞎自己的狗眼。

低低罵了句“我幹你娘”,擡手狠狠地壓了壓自己腦袋上的軍帽帽檐,恨不得自己從未出生過在這世界上。

而顯然此時為時已晚。

被驚動的二人已經齊齊轉過頭來,看着他。

“……”

白初斂還處于方才短暫缺氧的狀态,目光含着水色朦朦胧胧,擰頭瞥了一眼不遠處的不速之客,他微微蹙眉,伸手推了把還壓在自己身上的白毅。

白毅看着他的側臉,還有他頸部上留下的紅印子,滿意了。

……反正看都叫霍顯看見了,他目光平靜,又不急不慢低頭在白大帥唇角親了下,方才擡手,用微粗糙的大拇指腹擦去他唇角之前接吻時尚未來得及吞咽的唾液。

白毅不急不慢替白大帥将弄亂散開的衣襟收拾整齊。

弄完了一切,這才轉過頭,他看向霍顯,嗓音喑啞裏帶着冷清:“霍蠻子,你在這裏幹什麽?”

霍顯:“……”

霍顯的腦子還淪陷在“白小副官日了白大帥”這個事實裏無法自拔,瞪着白毅,他沉默了半晌——

在霍閻王眼裏,人世間存在比姬廉月更難搞的人嗎?

存在的。

那個人,就是白初斂。

而現在,白毅做到了,他把人世間最難搞的人都搞了。

……真他娘的牛逼。

霍顯心中一動,再望向白毅眼裏多了真誠的膜拜,真心實意地發問:“白毅,你怎麽做到的?”

……

給歷封決的洗塵宴擺得極好,席面上都是歷參謀素日歷喜愛的素菜,白初斂連誇了負責辦事的副官兩次,把人激動得耳尖都是紅的。

白毅立于白初斂身後,冷眼看這一切。

唯有大家舉杯敬酒,當歷封決的目光在白初斂唇瓣上多停留了幾秒時,他心中才微有一些變态的快意……

他恨不得歷封決沉不住氣開口問白初斂,你的嘴怎麽了。

但是那男人卻過于沉得住氣,笑了笑,若無其事地挪開了目光。

白毅捏了捏手中的酒杯。

一個時辰後,席散。

白小副官難得與霍蠻子組了隊,兩人鑽進一臺車,神神秘秘。

白初斂喝了酒,又不勝酒力,進了車籲出一股帶着酒味的濁氣,他微微蹙眉,擡起戴着黑色皮質手套的手胡亂揉了揉眉心。

沒一會兒車門打開了,外頭的男人帶着春天的潮氣彎腰坐在了他身邊,沒有說話,只是握着白初斂的手腕從他的眉心挪開,換上了自己的手給他揉了下——

常年摸槍的指腹自然粗糙,但是因為沒有帶手套,幹燥而溫暖的觸感驅散了眉間的寒意。

白初斂偏頭看了看歷封決,後者朝他笑了笑,像是小時候一般湊過來在他面頰親昵地蹭了蹭,白初斂垂下眼,沒有躲開。

前方的司機縮着腦袋低着頭,屁都不敢放一個。

“那兩個小的怎麽湊一塊去了?”

歷封決坐回了原位,漫不經心地問……在他的視線中,前面那車已經一腳飙了油門,不知道開哪去了,車屁股心急火燎的。

白初斂擡起手揮了揮手,提起那兩人就想起方才在鶴香樓後院荒唐的一幕……不願意再想,略微煩躁道:“霍顯看上了春風園一個班主少爺,黏得緊……”

說着又停頓了下,不知道該如何評價這孽緣——

霍閻王是上心了,人家可是根本沒把他放在眼裏。

像是上輩子霍顯挖了他祖墳,這輩子上趕着來做牛做馬。

啧。

歷封決一愣:“玩玩?”

白初斂怎麽想都覺得不像,只好“嗤”了聲輕道:“誰知道,這些狗東西,沒得仗打閑得慌,越發不像話了。”

這說的是白毅,還是霍顯,就不得而知了。

短暫的對話結束,歷封決不再提問,攔着白初斂的肩膀叫他幹脆躺在自己的腿上,伸手替他按摩太陽穴……看他緊皺的眉頭逐漸放松,呼吸平穩,竟是睡了。

男人垂眼看他安然的睡顏片刻,指尖在其因為躺下領口垂落,不慎露出的頸部一處紅痕掃過,停頓了下。

片刻,才緩緩擡起頭,嗓音低沉吩咐司機,将車環城繞幾圈,不着急開回帥府。

……

與此同時,血氣方剛,帶着一腦袋疑問的兩位軍爺,已經把車停在了距離帥府隔一條街的“徐記裁縫鋪”門前。

霍顯大刀闊斧,踢着正步邁入裁縫鋪,一眼就看見上午才見那黑發年輕人,這會兒正坐在輪椅上,拿着塊抹布,認認真真地擦洗一口看似上了年頭的四方形青銅盆。

青銅盆上描繪着形象生動的浮雕,霍顯一眼掃過去就看見幾個形象的小人在爬一座紮滿利器的山;對面,是如岩漿的池裏,有些人在高高地伸手掙紮……

是十八層地獄。

青銅盆正面,用古字體書寫八字:前世緣孽,不如忘卻。

“私藏青銅器犯法。”霍顯道。

“祖傳的,”徐書煙笑了笑,“猜到你們會來,沒想到來得那麽早。”

霍顯:“早來和晚來有什麽區別?”

有啊,某人早上才說,天塌下來也不求我。

徐書煙旦笑不語。

白毅站在兩人身後,盯着那口青銅盆眉頭越皺越緊,想了想,忽然開口問:“幹爹說,他曾經在這口鼎裏看見了一些東西,也改變了一些東西……這鼎裏,是真的只出現有緣人麽?”

如果他白毅和白初斂,是上輩子緣定的有緣人……那歷封決,又是怎麽回事?

這是白毅的疑問。

誰知話語一出,那原本埋頭擦鼎的人擡起頭來了,他掃了眼面前的兩位身着戎裝,氣勢逼人的軍爺,明亮的瞳眸之中有溫和的笑意。

“并非如此,這位小副官,誰看了故事,那便只是他一人的視角罷了,并非這樣一眼,便望見所有的光暗面……這前世今生盆若有這樣的能耐,便也不會一朝落入我這般不務正業,手藝不合格的匠人手上。”

白毅面無表情,不明所以,徐記裁縫鋪還算有名,都說徐掌櫃心靈手巧,素手織衣似銀河,怎麽就“手藝不合格”了?

殊不知,徐書煙所謂“匠人”。并非他以為那般。

而此時,簡單地回答了問題,黑發年輕人目光又挪到了白小副官旁邊那沉默的男人身上,臉上的笑容變得更清晰了些,他看着他的眼緩緩道——

“更何況,你須知,哪怕是月下老人着手牽紅線,大概也會有打瞌睡的時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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