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章

姬廉月把問號都寫臉上了, 那副“你他媽怎麽在這”的表情過于不加掩飾, 不僅是震驚甚至還有點嫌棄,總之不管怎麽樣臉上一點沒有得救的欣喜——

整得霍顯也是微微一愣,有點兒納悶:這表情和他預想的有些不一樣啊?

蹲在榻子邊男人湊近了他:“夢着什麽了,哭得那麽傷心?”

他嗓音低沉,與夢境中, 殿堂上, 解下腰間兵符扔在地上, 面無表情淡道“北方軍定, 天下已安, 臣請解甲歸田”那無情的男人的臉重疊起來……此番聯想,讓姬廉月胸口一窒,連忙再定眼一看,又發現他瞳眸雖然漆黑卻并非深不見底, 甚至因為好奇有些晶亮純粹。

——其實也不完全一樣。

——夢境裏的霍顯猶如一潭死水,并非像是現在這樣, 一臉好奇地歪着腦袋湊過耳朵, 好奇的像是個好奇寶寶。

“……”

姬廉月只覺得這個心髒都一上一下的,沒個安寧。

而此時, 霍顯見他盯着自己表情一會一個變化,從傷心到放松,好像還有一點點慶幸……他稍微茫然了下,而後很快像是想起來什麽似的,低下頭試探性地問:“又夢着我怎麽你了麽?”

“沒有。”姬廉月搖搖頭, “這次是夢見我已經死得透透的怕是屍體都成灰了,你鬧着我的父皇要同我葬在一塊,不同意還給父皇甩臉子——”

姬廉月話說到一半忽然回過神來,面色大變一把爬起來抓住霍顯的領子,壓低了嗓音咆哮:“不是,現在是說這個的時候?!你怎麽來了?!外祖父知道嗎?!你來幹什麽?!卑彌略呢?!”

“……”

霍顯被他這麽氣都不喘的素質五連問,臉瞬間黑了——

他來幹什麽不是擺着的嗎?!

難不成吃飽了來敵方大營散步?!

睜開眼就知道找卑彌略,到底誰是你男人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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別不是睡過對比了下選了器大活好那個,翻臉不認人了吧?

最後一個聯想無論哪方面——糾正一下——應該是無論哪一個字,都讓霍顯氣血上湧,氣得恨不得拍死面前這人!

氣急了伸手掀了蓋在他身上的白狐裘毯,趁着姬廉月愣怔的空擋将他一把摁倒,鐵鏈碰撞的聲音中,男人拉扯他的衣領要看,那動作有些粗暴,姬廉月身上的衣衫發出“嘶拉”一聲撕裂的聲音!

這刺耳聲響讓姬廉月回過神來,猛地一下胸口接觸冰涼的空氣,他打了個激靈,伸手一把扣住男人的大手:“幹什麽,這他娘什麽地方——”

霍顯才懶得理他,姬廉月這點貓抓似的力氣完全止不住他的力道,固執地拽開了他的衣領看了一眼,見那袒露的胸膛一片雪白無暇,男人瞳孔微微縮聚了下,這才稍微放松下來。

想了想,重新皺眉,又伸手去扯他的腰帶。

這次姬廉月真的不幹了。

死死拽着自己的腰帶,就着被摁倒的姿勢一腳踹在他的腰上,壓低了嘶啞的嗓音炸毛道:“霍顯!你是不是瘋了!”

霍顯被他結結實實一腳踹疼了,“嘶”了聲,狂熱的腦子這才稍微冷卻下來,壓在他身上像是小山似的高大身形僵硬了下……他低下頭盯着身下的人,目光黑得發暗,叫人膽戰心驚。

男人的大手還放在他的腰間,卻沒有再固執地去拉扯那脆弱的腰帶,只是捏了把他的腰,問出個前言不搭後語的問題:“卑彌略朝晨操練去了,我時間不多,你找他做什麽?”

男人嗓音又低又沉,似乎隐約還帶着警告的意味。

姬廉月:“……???”

姬廉月:“我沒找他啊?”

話說出口,他才反應過來霍顯什麽意思,一時間啞口無言恨不得敲開這男人的天靈蓋看看裏面裝的都是什麽東西,忍不住又狠狠踹了他一腳,就踹在剛才那個地方!

霍顯被他踹得臉一扭曲,大狗似的撲上來又把他摁在榻子裏,姬廉月掙紮起來,他不得不手腳并用才能把他壓住,黑着臉沉聲道:“老子在毛坦狗的榻子上找到你,還不興問一句?”

姬廉月從毯子下面把拷着鐵鏈的雙手伸出來,恨不得伸進霍顯的鼻孔下面:“看看這是什麽!毛坦狗睡了老子還能這麽對我麽,你以為天底下的男人都跟你一樣——”

霍顯不說話看着他。

姬廉月被看得渾身發毛,收聲。

過了一會兒他拽了他一把:“你怎麽在這?”

“狗男人來看看他的母狗是不是還活着,”霍顯面癱着臉,淡淡道,“卑彌略放了消息你在他這,擺明了就是想誘我上鈎,我怎麽能不來看一眼?”

“知道是陷阱你還來!”姬廉月差點叫他氣死,“你腦子是不是進水了?!”

“嗯。”

男人言簡意赅,抽了腰間的銀雪劍,削鐵如泥将他手上拷着的鏈子砍斷了,收了劍,沖他張開雙臂——

“起來,帶你走。”

姬廉月爬起來,正要往他懷裏鑽。

忽然又一頓,想了想問:“你帶了幾人來?”

霍顯:“就我一個。”

“外頭可有接應?”

“無。”

“若東窗事發,可有把握護着我一同安然無恙躲過箭雨?”

“無。”

“你輕功如何?”

“一般。”

“若自己走呢?”

霍顯正欲回答,話到了嘴邊,卻深深看了姬廉月一眼,眉頭一皺,良久才看似不耐煩道:“可。”

姬廉月“哦”了聲,往後退了一步,看見霍顯面色微沉一臉危險地盯着自己,他手心朝內,手背向着門口,掃了掃:“那你自己走。”

這話一出,霍顯的面色已經不能算是好看了——

姬廉月卻很冷靜:“這裏到底是敵方大營,你想來便來了那是你武藝高強我不好說什麽,但是我不不會輕功,不想同你一起去死。”

他這話說的像是自己貪生怕死,但是霍顯不受他的激将法,他再怎麽樣容易被他激怒,還是有腦子的,他知道姬廉月是怕拖累他,不願意讓他以身犯險。

“我來都來了,”他冷漠地看着他,“你讓我空着手回去?”

”要麽你再去燒兩個糧倉?”姬廉月建議,“那邊案幾下面第二個抽屜有火折子。”

“……”

“我認真的,”姬廉月一臉平靜坐下,“你自己走吧,霍顯,你能來尋我,我實在很開心,但是北方十多萬大軍我外祖父一人帶不過來,他們還在等着你。”

霍顯怎麽會不知道自己過于冒進,但是這一點當他收到卑彌略消息,騎上馬,批霜帶月趕來的時候就想清楚了……當時他想,自私不若就自私一回,人活着總得為自己任性一次。

卻沒想到,這一次,換了平日裏總是任性的成了冷靜的那一個。

霍顯沒動,他盯着姬廉月,渾身肌肉崩得極緊。

過了很久,他盯着面前那人,平日裏養尊處優,一只蟑螂都值得他蹦起來三尺高,如今他身陷敵營一身狼狽,卻揚着下巴冷靜同他說話,讓他走,讓他成就大義。

霍顯覺得這事兒怎麽想都荒唐得很。

“姬廉月,”他冷冷地道,“你知道你留在這會怎麽樣麽?兩軍開戰,無論成敗,戰争之前卑彌略可能就會殺你祭旗。”

“我吃了一輩子百姓奉納的糧食,穿了一輩子百姓進貢的錦衣——”

“不代表你需要在這種時候做出無謂的犧牲。”

”我不想死,”姬廉月停頓了下,盯着霍顯道,“而你不能死。”

“姬廉月。”

“今日換任何一個人來,我都會跟他走,唯獨你不行,霍顯……”

說到最後,叫男人名字的時候,他聲音裏帶着些許的顫抖……帶着斷掉鐐铐鎖鏈的手伸出來,捧着男人的臉,他站在榻子上,比男人高了一些,于是他低下頭,幾乎于虔誠地親吻他的唇瓣。

只是一個不帶任何情欲,仿佛親人之間的親密親吻。

他放開了他。

沖他笑了笑。

“走吧,”姬廉月嗓音平穩,“你知道你現在應該做什麽,霍将軍。”

……

霍顯走後,姬廉月重新縮回了毯子下面,這一次捂得更緊了些,他微微顫抖,閉上眼。

怕嗎?

怕。

想死嗎?

不想。

後悔沒有铤而走險,孤注一擲同他走嗎?

不後悔。

躲在毯子下,姬廉月曾經有一瞬間想過,他說的是真的——

如果今日的霍顯只是一個無足輕重的副将,他可能會熱淚盈眶地撲進他懷裏,跟他誓死也要共赴黃泉,拼死一搏……

但是霍顯是這場戰争的主将,所以一切都不一樣了。

如果他姬廉月不是淨朝親王,不過是山野村夫,在家種田農耕,那麽今日卑彌略也不會将他綁來敵營……

但是姬廉月是淨朝的親王,所以一切就變成了今日這樣。

他和霍顯相互牽絆,本就不被祝福,強行擰在一起,沒想到有朝一日居然成了今日的死局。

“哎。”

輕嘆一口氣,姬廉月疲憊地嘆了口氣。

下巴蹭了蹭狐裘毯上柔軟皮毛,就在這時,他聽見主帳簾子外逐漸有個金戈鐵馬似的腳步聲靠近——

一束光伴随着撩起來的簾子打入,擁有琥珀色瞳眸的異族猛将邁着沉着的步伐進了帳子。

卑彌略赤着滿是汗水的上身,猶如炫耀勳章般大方地袒露身上新老傷痕的結疤痕跡……進入營帳後,空氣中浮動的另一具有侵略性的陌生雄性氣息令他腳下一頓,目光平靜地看向卧在他榻子上的姬廉月。

他走過去,掀開狐裘毯子,一把抓着姬廉月的長發将他拎起來,抓到自己跟前,用生硬的淨朝話問:“誰來過?”

姬廉月沖他笑了笑,沒說話。

美人笑起來自然是好看的,哪怕他笑意并未達到眼底。

卑彌略目光往下掃了眼,先看到姬廉月被扯開有些淩亂的衣衫,又看見他恢複了自由不再受鐵鏈束縛的雙手,目光微黯,沉默了下。

“他是來了,”姬廉月道,“但是又走了。”

卑彌略沒說話,直接扔什麽小動物似的扔開姬廉月,轉身出去叫外面守着的副将送了新的鐐铐過來。

走到榻子邊,單膝在榻子邊跪下,拽過姬廉月給他套上——這次,連脖子上都特地套了個——纖細的脖子套着那玄鐵狗鏈,男人微微眯起眼,拇指腹蹭了蹭他細膩的頸脖被鐐铐禁锢出的微紅痕。

“他不要你了,”卑彌略言簡意赅地問,“你準備怎麽辦?”

姬廉月像是沒聽見。

只是推開了異族男人的手,臉上挂着傲慢的矯情,趾高氣昂地命令這帳子真正的主人:“去洗了澡再進帳子成嗎,一身汗,臭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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