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章

後來聽說那日, 霍将軍率領休整完畢的四萬大軍勢如猛虎下山, 急攻猛進,佛擋殺佛,将猝不及防失去主将的毛坦族營地踏平!

當大軍殺入毛坦族營帳時,霍将軍一馬當先,騎着馬, 火燒屁股似的就沖進了卑彌略的營帳, 他進去的時候, 一個士兵正抽刀要往姬廉月頭上砍——

霍将軍坐騎烏雲通了人性, 一聲嘶鳴撅蹄子将惱羞成怒的毛坦族士兵踹了老遠, 霍将軍抽劍讓他的腦袋和卑彌略的滾在了一起!

與此同時男人從馬上一躍而下,将坐在榻子上,裹在狐裘皮裏的少年郎連帶着狐裘皮抱起……壓在自己的胸腔,強壯的手臂死死纏住少年的腰。

“卑彌略怎麽死的?”

男人嗓音嘶啞, 等到懷中結結實實聞到了他的氣味,這時候才有空扭頭去看卑彌略的頭顱。

“我殺的。”他懷裏的人悶道。

“你殺他幹什麽?”

“不是煩毛坦族就數他最會打仗麽, 三十六計用上了, 外祖父差點兒也栽他手裏,”姬廉月理所當然道, “索性宰了就一了百了了。”

姬廉月從小不耐煩讀書,打仗不會,政鬥也不會,所以太子和觀月帝都對他很放心,哪怕後來他恢複了男兒身也一樣。

殺了卑彌略這法子簡直簡單粗暴, 不是沒有壞處,但是眼下這麽大陣之前卑彌略的死,讓毛坦聯軍失了陣腳,對淨朝軍來說只剩了好處。

但是霍顯還是有些膽戰心驚,他的重點甚至放不在他要殺的人已經死了這件事上——

“你殺了他,想沒想過毛坦族不會放過你?”

“他們本來就沒準備放過我。”

姬廉月語落,這一次霍顯終于成了啞巴,只是在聽見他語落的時候,那平靜不羞不惱不邀功的語氣讓他心中一緊……

事實上他有多期待進入帳子時他興高采烈的撲過來質問他“你怎麽才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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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他只是安靜地坐在床榻上,平靜地看着他。

思及此,霍顯收緊了他攬在少年腰間的手臂,直到他哼哼了聲“疼”,男人才微微一愣,稍微放開力道。

而後又隐約想起,以前在床上兩人胡鬧,他被他掐的要都要斷了也沒喊一聲疼……

心中的不安又在加劇。

霍将軍然而沒想到“殺人”這個詞語從來沒有被姬廉月放在過去的人生詞典中——

姬廉月也沒想到自己随身攜帶的安神藥有朝一日能被他放在酒裏喂了敵國大将,更沒想到卑彌略的劍那麽利,他都沒怎麽使力,他的頭顱就掉了下來。

現在其實他還有點懵。

劍握在手中,血噴濺出來,那一幕就在他的眼前,和他的霍顯重疊在了一起。

男人漆黑的瞳眸确實令人安心。

但是姬廉月卻還是憑空生出了一絲絲的怨:“霍顯,你應該早點來的。”

他不知道自己的情緒是不是隐藏的很不好,但是有那麽一瞬間他覺得他看見了有什麽東西在霍顯的眼中崩塌……外面兵荒馬亂裏,帳子中霍顯在一地屍體裏捧着他的臉,狠狠地吻住了他的唇。

……

這一仗打得很痛快,在霍顯提着卑彌略的頭顱出現,大喝“敵人将領卑彌略頭顱在此”時,淨朝軍的歡呼差點震碎了陰郁的天。

大家都士氣值被拉到滿格,坐在霍顯馬背上,姬廉月都感覺到了一絲絲的興奮——盡管撲面而來的塵土和血腥還是讓他忍不住皺眉,他還伸手去拍霍顯的肩膀,讓他趕緊把卑彌略的腦袋給扔了。

周圍太吵了,他擔心霍顯聽不見他的說話,附在他耳邊喊:“我看着害怕!”

霍顯不肯扔:“毛坦大将頭顱按道理要帶回京中,獻給皇上。”

姬廉月又驚又怒,心想這些男人是怎麽回事:“我父皇要這東西做什麽!你給我扔了!”

霍顯夾緊了胯下馬匹,騰空握着缰繩的那只沒有抓着敵人頭顱的手,摸摸懷中人那憤怒的腦袋,爽朗笑道:“明兒個由你把它送回去!”

姬廉月心想,你做夢!

一路殺回營帳。

霍顯将姬廉月扔給随行軍醫,留下一句“看看他的腳”就回了戰場,雖然傷兵營已經有了一些傷員,但是霍顯親自交代的自然不一樣,當随行軍醫往上湊時,姬廉月還矯情地躲了躲:“我都這樣好幾天了,你們先去看那些比較着急有需要的人。”

那随行軍醫用袖子擦了擦汗:“可是霍将軍交代……”

姬廉月笑了笑:“你告訴我,當初他抱着謝家三郎回來,是不是也同今日這般讓你們照看他?”

原來坑在這等着。

随行軍醫:救命!

姬廉月最後還是乖乖讓他看了腳,因為長時間的脫臼,身體又有自我愈合能力,眼下雖然不紅腫了,但是腳形卻有些長歪了,今後走路還能不能如常人穩當不好說,但是走慢些應該也不太看得出來。

軍醫說了一半,覺得安親王如此美人遭這種罪也是罪過,擡起頭看了看姬廉月的臉色,看他一臉平靜還愣了下,但是很快反應過來:人家是親王,出門坐轎,舉止優雅,實在沒什麽需要快步走路的場合。

“腳變形怎麽回事?”他只是問。

“因為胫骨”天然愈合,所以可能就着長歪的方向伸張,可能是腳弓向外,但穿山長靴便只是腳掌略寬,并不明顯。”

姬廉月想了想,“哦”了聲,沒開口表示自己這輩子穿男子長靴的時候僅限于每日早朝那前後一個時辰。

讓他接上了腳,姬廉月就側躺着休息了。

只是也還豎着耳朵聽外頭的戰況,陸續送來的傷員不少,但是聽那些還有精神的傷員嘴巴裏的戰況,一切都還好。

姬廉月放下心來,打了個呵欠,睡了過去。

……

到了大概是第二天淩晨。

姬廉月感覺自己被人打橫抱起,耳邊是铠甲重靴踩在地上發出的聲音,他懶洋洋地睜開眼看了眼,在嗅到了熟悉的氣息時又淺淺閉上了眼。

“吵着你了?”霍顯略微粗啞的聲音在頭頂上方響起。

姬廉月剛睡懶了一把骨頭,這會兒不困了也懶得動彈,敷衍地應了霍顯一聲,感覺到剛接上的腳被上了夾板,動彈不得還有點火辣辣的疼。

”去哪?”姬廉月問。

霍顯低下頭有些奇怪地看了他一眼:“毛坦聯軍被我們滅了近半,天亮之前退了軍,我們也回來休整一日,明日再乘勝追擊……我回來了,難道你還要睡在傷兵營?”

姬廉月想了想好像也是,于是腦袋往男人懷中一耷拉,不說話了。

“腳還疼不疼?”霍顯問。

“軍醫說問題不大,只是以後可能只能穿男子的長靴了。”姬廉月回答,“長靴又悶又熱,配宮裙也不好看,我回京再看看太醫有沒有辦法。”

霍顯“嗯”了聲,想了想又低聲道:“你穿什麽都好看。”

姬廉月:“……”

誰說男人不用調教,這鋼鐵直男也會說情話了,也不知道以後會便宜了誰。

姬廉月心酸地想。

到了帳子,霍顯小心翼翼将姬廉月放下後便去洗漱,又帶着一身水氣在姬廉月身邊躺下。

白日睡得夠多了,這會兒被男人那灼熱的氣息噴灑在頸脖後,姬廉月更加睡不着……翻了個身想說什麽,卻感覺到被子下男人一只手伸過來,搭在他的腰間。

姬廉月愣了下心想這人不會累的麽,然後很快地發現男人只是攬着他的腰将他往自己懷裏帶了帶,并未有其他的動作……霍顯抱着他抱得很緊,這是兩人在沒有胡鬧的情況下難得如此親密。

姬廉月鼻尖都是男人熟悉的氣息,便感覺到他極其疲憊。

到底是心軟了,他伸手摸了摸男人的面頰:“想過謝三郎的事到底怎麽處理了麽?”

此時算上整兵已經在戰場殺敵超過整整一日十二時辰,霍顯困倦異常,只是捉了他的手指道:“回京再議,大不了就是讓她搬到西郊,遠遠的……”

按照你說的,好吃好喝的供着,有奴仆,有地,此生再不相見,咱們自然誰也不要娶她。

然而這會兒困極了的霍将軍,哪裏還想的起來自己以前也說過要将謝三郎娶了當妾,養在外頭當個外室這種話。

姬廉月沒捉住他的意思,以為他還是像以前那般固執,心先涼了一半——

但是很快又反應過來,這本來就是他們之前讨論過得,而霍顯的性子向來八頭牛都拉不回來,他還如此固執,也不意外。

“……”

“怎麽了?”

霍顯見懷中人不說話,伸手摸了摸他的發頂。

姬廉月低了低頭臉埋入他的懷中,像是逃避世事一般淺淺嘆了口氣,嘟囔道:“沒怎麽,你睡吧。”

忍不住想起了今日在卑彌略帳子裏,霍顯抓着他親吻他的狠勁,像是要将他吞入腹中……

當時帳子外就是鐵蹄踏營喧嚣之聲;鐵器穿透皮肉的鈍響之聲;毛坦族的士兵在慘叫;淨朝軍喊打喊殺。

外頭的混亂投在帳子上成了剪影——

一名士兵手執長矛刺穿了敵軍的喉嚨,長槍刺入又拔出,鮮血飛濺在黃色的帳子上,拉出一條刺目的鮮紅色彩。

而帳子裏裏面的人相擁,親吻得難舍難分。

換了漂洋過海而來的那些西方人的說法,這大概就是所謂的血色羅曼蒂克。

如此看來,他姬廉月,也算不虛此行。

……

休整了一日,霍顯重新上了戰場。

這一次不用他催,姬廉月便一臉嫌棄地帶上了卑彌略的頭顱,快馬加鞭趕回上京。

此時已經又入深秋。

這場仗從夏天打到了初冬,秦明月坐鎮北方,終于擊退了毛坦族十二萬聯軍——外族各部陸續受降,割地奉納,獻上質子,承諾百年內不犯中原半步,來往皇家商戶不納稅,不進貢,以貴賓禮遇。

北方接壤處得賠地百裏,主要城池十一,淨朝版圖向北擴張十一餘座大大小小城池,圓了秦明月北方不敗戰神的神話。

而因為這場轟轟烈烈的戰役,京中武官隊列再次壯大,皇帝龍心大悅,下旨這次領兵頭等功武毅大将軍霍顯守護邊境有功,斬敵首,擒覅敵魁,特賜連升三級,初授從三品懷遠将軍。

這聖旨是霍顯領軍班師回朝的路上收到的。

但伴随這升官嘉爵聖旨而來的另外一道聖旨,卻讓霍顯想要立刻領兵掉頭回北方,又或者幹脆集合所有兵将殺入京中,把劍架在皇帝老子的脖子上,問他腦子裏都在想什麽——

那是一封合離書。

時隔二年,公主終于要同如今發光發熱的驸馬合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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