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狐世物語(三)
“大妖怪玉藻前天生九尾,能力絕倫,想要什麽都可以輕易得到。人類這種弱小的生物,他從來沒放在眼裏,直到那天在神社邊,那女子的笛聲進入他的心裏,玉藻前遇到了命中的克星。”
玉藻前看着手中從晴明那裏偷拿來的殘破繪卷,冷笑出聲,用力一握,繪卷就在他的掌中化為了碎屑點點,一揚袖,變成塵埃消失殆盡。克星嗎?他從未覺得他的妻子是克星,如果真要說的話,這一切都是神明的過錯。
神明是虛僞的,是貪婪的。他想要巫女終生侍奉于他,巫女只不過像是尋常女子那樣嫁人生子,體會人世間的幸福,神明便怒了,他不再憐憫着一直信仰着他的巫女,而是降下天雷,以作懲戒。
呵,這就是神明的所作所為嗎?
神明與妖怪,究竟哪一方才是罪惡的呢?
玉藻前站立于高塔之上,俯視着被黑暗籠罩的京都,妖豔的臉上浮現出張狂的笑容。葛葉,你看見了嗎?這就是那孩子想要守護的京都,早在陰界裂縫出現之前,這裏的人們,他們的內心就早已被黑暗侵蝕。
那孩子性格單純,他一直以守護京都為己任,然而他卻不知道,這個世界最兇惡的妖怪,是從人心中誕生的妖怪。
玉藻前打開折扇,遮住了自己絕美的臉龐,再緩緩地收起,這時從扇面底下出現的是不同于之前的俊朗面容,僅僅露出一個棱角分明讓人感到無限遐想的下巴後,玉藻前便拿起一個造型精致的狐面戴在臉上。
他說過,會以自己真正的姿态去見那孩子。
“玉藻前大人,晴明庭院好像來了奇怪的人呱!”酒吞呱蹦蹦跳跳地來到玉藻前的面前說道。
它和茨木呱、閻魔呱等是玉藻前根據酒吞童子等大妖怪的模樣賦予了相似妖力而化為的蛙妖,雖然在戰鬥時派不上多大的用場,但是大概可以為晴明那枯燥的生活增加一些樂趣。
就連那個大江山的鬼王酒吞童子也曾認為酒吞呱很可愛,想必晴明也會這樣覺得吧?于是玉藻前派遣他們去晴明的庭院進行潛伏,一方面是為了保護晴明,另外一方面就是查探晴明的行動。
“哦?是什麽樣的人?”玉藻前一擺折扇,漫不經心地問道。
反正又是因為一些繁瑣之事去向晴明求救的人類吧?亦或者是那個源氏的小子,總是跟随在晴明的身邊,也不知道是打什麽主意?
源氏,比妖怪還要殘忍無情卻滿嘴正義的陰陽師家族,野心勃勃,妄圖掌控整個陽界。
如果被他發現源氏的那個小子是以此為目的才接近晴明的話,就讓這只妖狐的利爪撕碎了他。
“玉藻前大人,是很漂亮的人呱!穿着白色狩衣呱!他的身邊還跟着幾個刀劍的付喪神呱!”閻魔呱急不可耐地對着玉藻前說道,回想起那位大人迷人的風姿,她就情不自禁手舞足蹈了起來,結果又從木輪車上“啪叽”一聲掉了下來,臉頰正着地後變得灰撲撲的,只不過這次閻魔呱沒有惱怒,而是感到羞澀地撓了撓自己的腦袋。
真是太丢人了啦。
“刀劍的付喪神?難道是源氏那個有名的陰陽師,源賴光麽?聽聞他将大江山的妖怪封印進刀劍中,鑄造出強大的怪物,鬼切。現在鬼切在晴明的庭院中,所以他才會去找晴明?”
閻魔呱的話語引起了玉藻前的注意,如果真的是源賴光的話,晴明必定不是陰險狡詐的他的對手。
“你們,随我去晴明的庭院。”
自從羽衣和愛花死後,玉藻前就再也沒有感到自己的內心如此焦急過,就連趕去晴明庭院的步伐都微顯淩亂。葛葉,我答應過你會好好地照顧那個孩子,即便那個孩子現在視我為冷血殘暴的妖怪,我也會守護他,直到生命的最後一刻。
當玉藻前來到晴明的庭院時,首先映入眼簾的是晴明坐在樹下撰寫着書冊的寧靜場景,見他無事,玉藻前的心稍微安了下來,但是下一刻他又挑眉看向站在晴明身邊背對着自己的那個白色身影。
強大的氣息,具有十足的壓迫感。
玉藻前瞥了一眼身後的九尾,它們在顫抖着,在躁動不安着,玉藻前明白這并不是他感到畏懼的原因,而是身體先一步對危險做出的本能反應。
這大概,是遇見強大對手的興奮感。
“晴明喲,好久不見,自小獨來獨往的你,什麽時候開始擁有了這麽多夥伴呢?”保持着表面上的冷靜,玉藻前先一步打招呼道,眸光卻一直停留在禮弦的身上。
看起來只是一個人類而已,那纖細的頸脖好像用力一捏便可以捏碎,只是那身足以和妖怪匹敵的靈力是怎麽回事?如果在以前,他可能會想要邀其一戰,但是晴明在這裏,唯恐傷到他的玉藻前對于未知的人類,還是保持了一份警惕心的。
“是玉藻前啊,你又來到京都了麽?”
聽見玉藻前的聲音,晴明收了筆,仰起頭看向他,唇角處還帶着一絲嘲諷的笑意。對于玉藻前曾經火燒京都的作為,晴明是感到極其厭惡的,即便他聽母親說起過玉藻前的過去,也為此感到痛心。
固然羽衣與愛花之死給玉藻前帶來了重大打擊,但是他卻不該将複仇的焰火朝向無辜的平民們。
晴明不懂得母親為何要維護玉藻前,說他是一個溫柔善良的妖怪,可是母親,您知道嗎?多少人命在玉藻前的手中化為須有,紅蓮下的驚恐哭泣,玉藻前聽見了嗎?如此漠視人命的他已經說不得溫柔善良了。
只剩妖怪。
沉湎于仇恨孽火的妖怪。
“晴明,他是誰?”
見晴明的話語中充滿厭惡,玉藻前就失去了與他玩笑的興致,轉而直指中心,看着禮弦詢問道。在他話語落下之時,禮弦緩緩轉過身來,笑意盈盈地回望着玉藻前。
“玉藻前,不,也許可以叫你另外一個名字,妲己。曾禍亂天下的絕代之妖,沒想到居然在這裏會與你相見。”
追根求源,玉藻前誕生于中國,只不過那時他的名字是妲己,年少輕狂,一度想要追逐權利,以人類女子的身份争霸天下,使得天下大亂。群雄起,奮起抗争,故而妲己的計劃終究以失敗告終。經此一番,已經對人世厭倦的他隐姓埋名,不知去了何方,只留下關于他的種種傳說還在東方大地上流傳着。
禮弦也是有聽過這些傳聞的,其後得知妲己來到這個隔海相望的國家,易名為玉藻前,亦引起一片喧嘩。
還真是到哪裏都不安分的大妖怪啊。
“怎麽?事到如今還想我回到故土嗎?”
怪不得他對這個人的氣息如此敏感,原來他也是那片土地上的人。
“不,只是見到同鄉很高興罷了。”相比于玉藻前的謹慎,禮弦就顯得自在多了,他擡着悠閑的步伐來到玉藻前的面前,歪着腦袋看他,笑意不減地道:“我的名字是禮弦,我告訴你了,作為交換,能不能揭開你的面具呢?”
“說實話,我對傳說中擁有絕色之姿的妖狐很感興趣。”
“人類,表面的美麗,往往讓人忘記了危險,這句話你沒聽說嗎?”
帶有狐火的利爪朝着禮弦撓去,被禮弦後退一步,堪堪躲過,他撫上自己已經有了一條血痕的頸脖,絲絲痛感傳了過來,語氣誇張地道:“哇嗚……确實很危險呢。”
“主公!”
見到禮弦受傷的加州清光沖了出來,擋在禮弦的面前,對着玉藻前拔出手中的刀劍,被禮弦走到旁邊,頂着他的刀把推了回去,“清光,區區妖怪而已,還是說你覺得我會弱小到連妖怪都對付不了的地步嗎?”
禮弦看向加州清光的眸光令加州清光一愣,身體便覺有極致的冰寒傳來,他手指有些顫抖地收好刀劍,重新站立在了禮弦的身後,口吻謙卑,“抱歉,主公,是我逾越了。”
“清光~主公剛剛不是在兇你哦,他好像只是在對着那個妖怪裝兇而已。”見加州清光垂頭喪氣的樣子,大和守安定就對着他小聲地解釋着,卻被加州清光認為大和守安定只是在安慰他,心裏就更加難受起來了。
就連一向遲鈍的安定都知道他會因為主公的這一句話而感到難受,為什麽主公卻不知道呢?
“你看,清光,主公在向你做手勢呢。”
因為大和守安定的提醒,加州清光才擡起頭來,便看見禮弦背在腰後的手模仿成了兔子的模樣,食指和中指還活潑地彎了彎,就像是兔子的耳朵。
知道這是主公一貫用來哄短刀們的手勢,加州清光忍不住差點笑了出來,主公這是拿他當短刀們一樣哄麽?
回想起禮弦異于平時的表現,加州清光認真想着,既然主公沒有生他氣的話,主公又是為什麽刻意想要引起那個大妖怪憤怒呢?
作者有話要說:
大舅實力寵晴明哇,啊,對了~改編了下傳說,雖然還原了大舅是妲己的身份,但是大家還是把他和你們印象中的那個妲己區分開吧,就當成大舅年少時的一時興起,争奪天下失敗後又超委屈地回去堆雪娃娃(雪童子:我有一句話不知當講不當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