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夏日微風徐徐而來,宮玉只覺得這覺睡的舒服極了。

迷迷糊糊醒來時,眼前一片明亮,珠簾微晃,宮玉坐了起來,才發現自己仍在水榭裏。

太陽微升,日頭斜落在亭中,此時并不炎熱,頗為涼快。

代如顏落座在一旁矮書桌,手執筆像是在寫着什麽,似是察覺宮玉的探尋微微側頭笑道:“這會已是近午膳的時辰,你若再不醒我也非喚醒你不可了。”

宮玉緩過神不好意思的起身,整理身上的衣袍應着:“這不能怪我,都怪阿顏這裏太過涼快,适合睡覺。”

“對了,昨夜我有沒有同阿顏說過二姐姐驸馬的事?”

代如顏微微停頓說:“宋驸馬何事?”

宮玉笨手笨腳的好不容易才系緊這腰帶,披上外袍,走近着說:“我昨夜恰巧遇見那宋驸馬親親摟摟,很是親昵呢。”

“只是這個?”代如顏眉頭微微松懈,不以為然的說道:“按宮國律法驸馬也可納妾的,你這般也好奇?”

額……,是我孤陋寡聞了。

宮玉端坐在一旁,伸手拿起一旁的帕巾擦拭着臉說道:“難不成阿顏想要與別的人分享自己喜歡的人嗎?”

代如顏微擡頭應着:“身為代氏女子與情愛一事,不過是夢幻一場而已,何必在意。”

“我不管,反正我就不喜歡。”宮玉赤足踩在這鋪着涼席的地板上,只簡略洗漱後便懶散的坐在一旁。

那順着臉頰流淌的水滴沾濕碎發,也浸濕外袍的衣領,宮玉眼眸明亮的望着代如顏,乖巧的笑着說:

“哎阿顏,你說說你喜歡什麽樣的?”

“你想做什麽?”代如顏微低頭,望着不顧形象躺在身旁的宮玉,眼底露出笑意,只覺得這真像只小貓。

宮玉眨了眨眼,頭微蹭着靠着代如顏的腿,仰視着代如顏說:“我就想聽聽,不做別的。”

代如顏像是陷入思考一般,連手中的筆也忘了放下,那半敞開的簾子微微晃動着連帶着代如顏臉頰的發也跟着飄動着。

等了好一會,宮玉也沒聽到代如顏的回答,只是見代如顏像是發呆,正好喚她時,又聽到代如顏很是認真的凝望着宮玉低聲道:

“我從未想過,所以不知。”

宮玉被看的臉頰發熱,微微一愣應着:“沒事,現在又不急。”

代如顏放下筆低頭說:“不急麽?”

“女子十四出嫁已是平常,可若十六還未許配人家便會有人非議了。”

“別人催是別人的事,難不成阿顏心裏也急愁嫁?”宮玉眨着眼問。

“我自然是不急。”代如顏拿着貼身的帕巾替宮玉擦拭着還在滴落的水漬應道:“可我還得等小九兩年呢,說不定到時人老珠黃可是要被嫌棄的。”

宮玉笑着配合地說:“阿顏美的傾國傾城,莫說十六,就是二十六也是好看的。”

代如顏指節捏着宮玉的小臉蛋嘴角上揚地回:“油嘴滑舌,将來可不準胡亂哄騙別的小姑娘,否則……”

“否則怎麽樣?”宮玉彎着眼眉滿是狡黠的望着代如顏。

“那就休了你。”代如顏收回手,扶起宮玉,整理宮玉淩亂的衣袍笑着說。

宮玉笑出聲來,眼一刻都未曾離開過代如顏的臉,耍賴的粘着應道:“阿顏你好兇啊。”

代如顏頗為無奈的看着宮玉低聲道:“戰事大概快要停了。”

“那這場戰役勝了?”宮玉沒了方才的玩笑,坐直着問。

代如顏搖頭道:“異族擅戰,尤善于偷襲,近半年的迂回,戰事致使宮國國力消耗大半,昨日皇帝戰場中箭,危在旦夕。”

聽到這,宮玉大概也知道為何代如顏會說這場戰役快要結束了。

皇帝病重這場戰役拖不得,稍有不慎怕是會引起奪政的大亂。

宮玉緩和着說:“那這場戰事估計是要和談了。”

“嗯。”代如顏倒着茶水飲了小口道:“不久應當便會傳出戰争結束的消息。”

“可和談就是賠銀子了事,不代表這大半年的戰白打了嗎?”

“戰争本就是這樣,皇室為了名聲也定會讓異族退出領地,異族想要也不過是真金白銀。”

宮玉悶悶的喝着這苦茶,目光停在代如顏說這話的神情上,平常就像是在讨論無關緊要的茶水味道一般。

仿佛平日裏那溫柔的代如顏和這冷漠的讨論戰争殘酷的代如顏不是同一個人。

輾轉至芒種,遠方戰事頻頻報捷,都城內張燈結彩,人人喜笑顏開。

宮玉卻窩在府邸未曾出門,每日安排滿滿的都是功課,個子蹭蹭地長時,衣服便也一套一套的跟着換下。

管家滿是歡喜看着自家小殿下的成長,只是不知平日裏小殿下最愛吃的甜食酸乳最近都不怎麽嘗了。

水榭亭中宮玉正提筆練字,散落在涼席上都是紙張,波光粼粼,亭中很是亮堂安靜。

赤足盤坐在矮桌前的宮玉,渾然不知有人悄然靠近着,只是覺得脖頸有些癢伸手撓着也不解癢。

“再抓下去就紅了。”

宮玉微側頭看着走近的代如顏問:“你怎麽來了?”

代如顏坐在一旁,身形窈窕,一身淺色藍袖襯她膚色更是白皙動人。

“小九不喜?”代如顏手捧着茶水回着。

“沒有。”宮玉望着外頭這會正是烈日炎炎,解釋道:“外頭那般熱,出來多是不便的,阿顏有事?”

代如顏放下茶水,拿出下瓷瓶藥膏說道:“聽聞你近些月來閉門不出,只顧練騎射,忙于功課,都不常去我那,我便只好來這尋你。”

宮玉有些不好意思的盤腿坐着問:“這是什麽?”

“止癢膏。”

“給我用的?”宮玉說着,已經相當自覺的撩開衣袖湊近過來。

代如顏淺笑指尖微沾着藥膏應道:“你這倒是相當自覺。”

宮玉只覺得這藥膏微涼,很是舒适,彎着眼眉說:“這水榭裏雖是涼快,可就是蚊蟲太多了。”

“那你還整日窩在這水榭裏。”代如顏指尖移動着,宮玉舒服的不想動,便順勢倒在一旁。

“沒辦法,這天氣熱,我恨不得将長袍都給剪短,省得悶的慌。”

“可別,這天氣雖熱,夜裏還是有些涼,你且忍着。”

待胳膊被塗抹淨後,宮玉舒舒服服的躺着不想動,只見代如顏指尖輕扯着宮玉衣領低聲道:“讓我瞧瞧你方才撓癢的地方。”

宮玉微側頭,露出半邊脖頸,只見代如顏神色滿是認真,伸手輕摸着說:“這紅腫的厲害,你應是抓了好一會了吧。”

“它癢的厲害,我又看不見。”

藥膏塗抹上确實是舒服極了,宮玉彎着嘴角喚道:“阿顏……”

“嗯?”

“你說我們這樣這要是被人瞧見了,會不會被人誤會?”

代如顏眼裏閃過困惑,低頭望着衣裳半解的宮玉,那明亮的眼眸燦若星辰,微微遲疑将手收回,小心拉攏宮玉的衣領應道:

“這要是有人看見,那人便活不得了。”

宮玉微微一愣,想着大概代如顏這話絕不是戲言而已。

只見代如顏挺直着背目光望向這散落的紙張,伸手拾起就近的紙張,細細看着說:“字跡雖有些潦草,但比從前是要好上許多了。”

“我這可是下了一番苦功夫呢。”

“皇帝過幾日班師回朝,恰逢中元節祭祀之事繁雜的很,你須多多留意,切勿出差錯。”代如顏說着,略微停頓的問:“你一人在這府邸可怕?”

對于鬼怪一事,宮玉自然不甚在意,只是代如顏這般特意細心詢問,不免又有些感動。

“我自然是不怕的,這府邸裏我再熟悉不過的了。”

“昨日我去寺廟求的。”代如顏從袖袋中拿出類似像符袋一般的東西,伸手系在宮玉佩帶上。

宮玉低頭便聞到代如顏身上的清香,同梨花的清香很是相似,只見那白皙纖細的指尖系着那細帶,目光溫柔的很。

直讓宮玉心砰砰地跳的飛快,宮玉側頭移開目光,指尖緊張握着散落的衣角說道:“天氣這般炎熱,去寺廟路途須得耗上大半日,這多勞煩阿顏啊。”

“無礙,求個心安。”

水榭裏鳥鳴聲清脆的響着,連同着宮玉那無處安放的目光,小心移至代如顏那方,宮玉指尖摸着這符袋低聲問:“你幹嘛對我這麽好?”

代如顏似是想到什麽難過的事情,沉默着許久,宮玉忙開口道:“我就是随便問問。”

“我幼時曾有過一個小妹,她自幼體弱,後來就去了。”

話語很輕,代如顏的神情自然,可那眼眸裏卻彌漫着悲痛。

宮玉不知所措地呆坐在一旁細聲說:“你別難過,我不是故意的。”

“無事,那都是很久之前的事,甚至連母親都不曾記得了。”

代如顏自然的收斂着情緒,安靜的飲着茶水,就像方才的事情未曾發生過一般。

天色漸晚,黃昏之時晚霞密布天邊,連同空氣也帶着那似是泥土焦灼的味道。

偶有微風卻仍舊是溫熱的讓人難受,宮玉拾起一旁的折扇輕扇着風,安靜的待在代如顏身旁。

頭一回,宮玉覺得不知道怎麽同代如顏說笑才好,因為代如顏眼底盛滿的哀傷,直讓自己心底也跟着疼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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