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Chapter(1)
夏至之日,四處都是燥動氣息,廊內浮着刺鼻的藥水味。
許佳剛走進病房,就聽到郭醫生對躺在病床上的人下最後通牒了,“你這人到底怎麽回事呀?都說了多少遍了,沒事趕緊出院!後面多少人排隊要這個床位的!”
躺着的那人背着門,身骨清瘦,兩片蝴蝶骨撐起薄薄的病號服。許佳沒看到她的表情,只聽到她悅耳的聲音。
“郭醫生,我這頭疼得都睡不着覺……我還沒好您就攆我走啊?您可不像是那麽不負責任的醫生呀!”
郭醫生是院裏資深的腦外科大夫,年近五十,脾氣不算好,照這形勢,那火像是分分鐘要燃燒起來!
許佳一看情況不妙,緊忙上前笑眼眯眯地讨好郭醫生:“郭醫生您別生氣!我們蘇律師還有幾項檢查沒做呢,這時候醫院可出不得!您就體諒體諒吧?”
郭醫生早沒了好臉色,應也沒應,冷哼一聲便甩袖離開。
病房裏總共擱了八張床,另外還住了七個人,見此情形,個個臉上都顯露出微妙的神情。接着,該睡覺的繼續睡覺,該看電視的繼續看電視……
大夥兒心裏都明白,郭醫生倒也不是氣有人霸占床位,她氣的是睡在那病床上的人沒病裝病!
不管是何時住進來的病人,都曉得此人的事跡。
道這姑娘是做律師的,在海城律師界也算小有名氣,半個月前進醫院時,聽說是給一名家暴的男人脫了罪,剛出法院大門就讓人拿磚頭拍了腦袋!入院治療一個多星期,傷口開始愈合,郭醫生開單子給她做身體檢查,她不去,讓她出院,她也不出!郭醫生一來,她就躺在床上“哎喲哎喲”喊頭疼,郭醫生一走,她就跳起來盤腿樂颠颠地嗑瓜子,閑了還自己跑下樓練幾套廣播體操……
你說她有病?這屋裏的病友們都覺得,這姑娘多半是神經病吧?
“神經病”蘇曾在郭醫生走後,立刻跳坐起來,伸手問許佳:“東西呢?”
許佳飛快地環顧一眼四周,大跨一步到她跟前,把手裏的一兜橙子遞過去,勸她說:“蘇曾姐,我剛剛問過醫生,他們講橙子吃多了傷肝。”
蘇曾挑起鳳眼,“傷肝總比傷心好”。
許佳默默看了眼蘇曾纏着紗布的腦袋,心裏一咯噔。
蘇曾獨個往床沿邊蹭,下床穿好鞋,抽了兩張紙巾就往外面走。
許佳跟着,看她直接用兩張對折後的紙巾,墊着,下手去剝那只兩個拳頭大的橙子。黃橙色的果皮,看着堅硬,竟被她三下五除二就剝了個幹淨。
“我讓你準備的資料你準備好了嗎?”蘇曾幽幽一問。
許佳為難道:“蘇曾姐,你真的要起訴他們呀?”
蘇曾掰了一瓣橙子往嘴裏扔,邊嚼邊說:“我什麽時候在這種事情上說話不作數過?”
做蘇曾的助理兩年了,許佳其實早就深知蘇曾的行事作風。心道如今這一問,确實多此一舉。
那會兒蘇曾剛出法院大門,頭上就挨了這一下,以她锱铢必較的個性,自然不會讓白挨的!許佳低下頭來,情不情願都得應着:“好的蘇曾姐,資料我在準備了,這兩天拿給你。”
蘇曾點點頭:“嗯,記住了就行。”
她說話仍是那個調子。南方姑娘特有的聲線,輕輕緩緩,潤耳舒心。卻就是這樣的聲音和語調,在法庭上,每一次都能把人逼入絕境。
沿廊到盡頭,才這一會兒的功夫,蘇曾手裏的橙子已經消滅了大半。她拍拍手,把剩下的一半裹在那張沾滿橙色果汁液的紙巾裏,拎着。腳步停在這層的樓梯口,深嘆一口氣往樓下看。
許佳看她這樣,也跟着看過去。可樓梯間除了過往的病人和護士,并無其他特別。許佳回過頭,再看蘇曾,發現蘇曾仍是看得認真。素白的臉上面無表情,眼睛裏卻揉進了令許佳感到陌生的東西。
哀怨?渴望?
這兩個詞一蹦出來,許佳立刻被自己吓了一跳!呸呸呸!“冷血”和“刻薄”這兩個詞才是真正屬于她蘇大律師的吧?
許佳正在腹诽,冷不丁就聽到蘇曾說:“許佳,我再派給你些任務吧?”
許佳心裏隐隐有不好的預感。
蘇曾倒也沒看她,只轉過身重新往病房所在的方向走,說道:“盡快替我安排好獨立病房,住在這裏整天吵得要命。”
“好的蘇曾姐,我這兩日就盡快辦!”許佳明白,為了能讓那個亂拍磚頭的人多遭點罪,蘇曾近期是不會出院的。她又挑剔,這病房,要換的。
接着,蘇曾又張口,不鹹不淡地說:“嗯,辦好了順道給我換個主治醫生。”
“诶?”許佳這下被驚到了,或者說,被為難到了。
她微微皺眉,“蘇曾姐,郭醫生那邊,我咋同她講啊……”
“該怎麽講就怎麽講呀!她治不好我的病,我還不能換醫生了?”
許佳苦了臉,看蘇曾不以為然的模樣,暗暗想,再響的喇叭,叫不醒裝睡的人,再厲害的醫生,終無力治好裝病的人啊!
“那要換成哪位醫生呢?”許佳放棄掙紮,垂着頭問蘇曾。
蘇曾微微一笑,腳步停下來,朝左側了下身子。正對着的走廊上貼着一塊新展板,上面羅列着幾排證件照,醫生的名字和簡介在下面标注着。
她笑指着第三排最後一位模樣周正的年輕醫生說:“就他了!”
海城二院是本市最好的三甲醫院,位于鬧市區,卻是叢林環繞,周邊郁郁青蔥,引護城河彙流成園中湖泊,夏日景色宜人。
蘇曾換了獨立病房後,常常在這座獨棟的住院樓的七樓看到好景色。當然,偶爾她也會走出病房,在湖邊溜達一圈,像現在這樣——腳前的灰雀一躍而飛,她背着雙手,前面人快,她也跟着快,前面人慢,她也慢。
十步開外不離蹤跡。
走在前面的男人身材颀長,穿着最普通的白卦,幹淨整齊,裏面露出灰色的襯衣領口。模樣不過三十左右,步伐矯健而穩重。
他身後還跟了兩位實習醫生,一男一女,均是模樣清秀,走在落後他半步的位置,低頭認真聆聽他的交代。
蘇曾便聽那醇厚的音色中夾雜着一絲低啞,輕重緩急的節奏把握地極好,不管說什麽,總能讓你耐着心把話都聽完。和從前一樣,一點兒沒變。
大概是難得見到這麽養眼的男醫生,溫諺經過之處,總會有那麽幾個人側目看他一眼,熟悉點兒的,揚聲沖他打聲招呼。
蘇曾遠遠望着,忽而便想到了碧浪淘沙,黃金海岸,還想到男人在海浪中翻轉時,腰間緊繃的腱子肉。聽說男人到了三十歲,坐慣了辦公室的人,都不怎麽注重保養身材了,時隔那麽多年,也不知道他那腱子肉還在不在……
溫諺已走到住院部,在門口與學生道別,低頭,一邊看手機,一邊往電梯那邊去。
蘇曾快步跟上去,在電梯門即将阖上的那一瞬間,她大叫一聲:“等一下!”卻見他雪白的衣角慢慢消失,頭頂的紅色數字開始逐漸攀升。
她抿嘴不滿。到底是她慢了一步,還是他故意選擇聽不到啊?
下一班電梯很快就到,她乘上去到七樓,便又見到了那個熟悉的身影。
男人立在病房門口,問給蘇曾送藥的護士,“人去哪了”?
護士還沒答,蘇曾便道:“在這裏。”
他轉過身來,透出鼻梁上架起的鏡片中折射的白光,蘇曾看到一絲訝異在他眸間閃過。她揚起下巴,甩開寬大的袖子走到他跟前,在窗口投射出的和煦陽光下,心跳如雷。
她看着他,用了一個最沒創意的開場白。
“溫醫生,好久不見啊!”
“蘇曾。”溫諺張張口,倒不是問句。
作者有話要說: 13年就在構思的故事,如今終于動筆。女律師VS男醫生,兩個價值觀背道而馳的人羁絆在一起,從此,一個愛得要死,一個煩得要死……嗯,故事的走向差不多就是這樣……
(久等,我來填坑了)
☆、Chapter 1
蘇曾走進來:“我在樓下叫你了,你沒理我,自己上了電梯。”
溫諺一怔,應着:“是嗎?我沒聽到。”
這是什麽感受呢?仿佛一記重拳砸在了柔軟的棉花糖上!不痛不癢,卻黏着你,難受至極。
眼神冷卻下來,蘇曾一動不動地望着他。
護士似乎與溫諺的關系不錯,聞言訝異道:“你們認識的呀?”
蘇曾聳聳肩,慢吞吞說:“不然怎麽指明教他做我的主治醫生。”
護士還沒聽出蘇曾話中的刻意,上前笑道:“那蘇律師應該曉得,溫醫生經常這樣的,有時走在路上專注地在想某件事情,誰叫他都是沒用!”
蘇曾哼笑一下:“是嗎?幾年沒見,你怎麽養成了這個臭毛病?”
溫諺擡眼道:“幾年沒見,你倒是嘴巴還是這麽伶俐。”
蘇曾輕咳一聲,佯裝無所謂:“那是當然了,不伶俐點,替人打官司時怎麽贏呀?”
一旁的護士這會兒終于看出來端倪了。只是奇怪,瞧着這倆人是認識的,怎麽說起話來卻是陰陽怪氣的?她聽過關于蘇曾的傳聞,好的壞的,但總不能當着人家面講出來……于是護士低頭把蘇曾要換的藥拿出來,手持剪刀鑷子說:“蘇律師,我給你換藥。”
蘇曾倒也乖順,老實坐在床沿,把腦袋伸出去。
溫諺在一旁掀開病歷本,問她:“今天感覺怎麽樣?有沒有不舒服的地方?”
“嘶——”剛問罷,蘇曾那邊倒吸一口涼氣。
護士正在拆紗布的手忙頓住:“我碰到傷口了嗎蘇律師?疼得厲害?”
蘇曾歪歪嘴:“嗯……”
護士不好意思道:“那我再輕點。”
小心翼翼撕開紗布,護士覺得自己從業這麽些年,從來不似今日這般緊張。拆了好久,終于露出裏面的傷疤。縫了八針的傷口,拆線之後開始長新肉,像條粉色的蜈蚣爬在上面。
溫諺不動聲色地瞥了一眼,又問她:“有沒有出現頭暈惡心的現象?”
蘇曾卻又叫了一聲:“哎喲!疼!”
護士再次愣住,沾了藥水的棉絮支在那裏,上下不得。
“蘇律師,我又弄疼你了?”護士心想,她的技術沒這麽差啊?
在辦公室裏聽過蘇曾的種種劣跡,護士忐忑起來,蘇曾是不是有意為難她?
蘇曾卻也沒有責怪她的意思,只是擡頭看了眼溫諺,苦着臉說:“沒事沒事,你繼續。”
護士見此,才是明了。她也看了眼溫諺。後者頓一頓,放下病例表,走過來說:“我來吧。小淩你去隔壁病房,看看那邊病人的情況。”
淩護士如釋重負,忙把手裏的東西交給他,臨走前偷看了眼他們,縮起肩膀出了門。
溫諺一只手拿鑷子,在原地站了會兒,看到房門阖上他才走過來。修長的手指撥開蘇曾額前的劉海,不輕不重地問了句:“真疼?”
蘇曾撲哧就笑了。擡起頭,她能看到男人深邃的眼窩,壓下眉弓,裏面像是盛了香醇的美酒。
她道:“溫醫生你技術好,你來換就不疼。”
溫諺沒看她,低頭捏起棉絮,手法娴熟地沾了藥水,像是故意的,動作一點沒拿捏地在蘇曾額頭上擦拭着。
“哎喲!媽呀……”蘇曾被蜇得龇牙咧嘴,這次,是真疼!
擦完,溫諺放下手裏的鑷子,看了眼她的傷口說:“看來是真疼。沒事,傷口快好了,再換幾次藥,注意忌口,不然要留疤的。”
蘇曾顧不得疼了,皺着眉頭瞪他:“你故意的吧!”
溫諺拿紗布要幫她包紮,蘇曾一躲,氣道:“晾一下,疼死了!”
溫諺放下手,輕笑一聲:“你也是這樣為難郭醫生的?臭脾氣真是一點沒變。”
蘇曾不由看向他:“原來你知道我在醫院的!溫諺,溫醫生!怎麽講我們也是認識多年了吧?我住在這裏好長時間了,你也沒來看過我。是在躲我?”
溫諺垂頭放下手裏的鑷子,金屬物碰撞托盤,發出叮叮咣铛的聲音,倒也好聽。
再擡頭時,他面容不動:“我躲你做什麽。你就住進來時我曉得的,郭醫生說你沒大礙,又正好那時醫院忙,好幾次想起來,你都在休息,我不好打擾。”
蘇曾整張臉都寫着“我不信”!有心還能不成事?
一間醫院,不大,主樓和住院部兩棟樓隔着,更是擡頭不見低頭見。“不巧”是借口,恐怕“不想”才是真的。
蘇曾不高興,溫諺當沒看到,只接着說:“我也看了你的病例,如果一直覺得不舒服,還是做個全面檢查吧,寬心。”
蘇曾頓了頓,低頭繞了下手指,不答反問:“你回來多久啦?”
他想了想說:“兩個月了。”
“這麽久了?我都不知道……”
“我回來才聽說你家不住東西弄了。”
蘇曾道:“是呀,前年我外婆走了,在新區留給我媽一間大房子,我又在那附近工作,所以都搬去那邊住了。東西弄的房子原本蘇雁住的,後來她身體不好,工作辭了,回了婆家住。”
他點點頭,問:“蘇家爸媽身體都好吧?”
蘇曾說:“好着呢,能吵能鬧,還能打情罵俏!”
溫諺微微一笑,“你住院他們來看過了?”
“我媽來過,我沒什麽大礙,他們也都知道情況,看了眼就走了。亂七八糟的人鬧着,他們也不好多出門。”
溫諺嘴角始終揚着,這時再道:“那既然你沒事,還是早點出院吧,醫院不是什麽好地方。”他重新拿起鑷子和紗布,彎腰湊過來,輕輕将紗布覆在蘇曾的傷口上,細心包紮上去,眉間的細絨聚在一起,又舒展開來。
蘇曾緊盯着溫諺,目光如炬:“一別又四年,我以為這輩子都見不到你了。”
溫諺貼好最後一條膠,收了工具,漫不經心說:“四年啦?原來過這麽久了。”
蘇曾心頭徒然一頓,不知不覺心裏存了溝壑,那溝愈來愈深,不見底的。
少年時候,總與人道時光匆匆,白駒過隙。一晃四年不過眨眼功夫,時間走了,可這人站在她面前,清冽淡然的神情,不鹹不淡的口吻,一如往昔。
甚至此刻,就連八年前他們初見時的情景也是歷歷在目。
蘇曾還記得那時,她狂躁得像頭小獅子。蘇雁19歲,失戀了,被那混蛋騙財騙色,她趁夜色在寥寥數人的街頭準備伏擊,見人出來便沖上去一頓拳腳并發,卻沒伸幾下腿腳就被他制服。
他那時比她高出一個頭,拎着她的後領說:“這誰家的野丫頭,半夜不睡覺出來吓人!”
她兇相畢露,下腿踢他:“我打死你個王八蛋!臭不要臉的混蛋!”
他一晃,輪廓清晰的臉龐被昏黃的街燈照明。蘇曾愣住,就那樣看着他,久久不能回神。最後,她紅着臉說:“對……對不起,我認錯人了……”
再後來,蘇曾總會想起那時學生傳唱的一首歌,裏面有句詞是這樣說的:深情一眼摯愛萬年/幾度輪回戀戀不滅。
又俗氣又肉麻,但真是貼切。
現如今蘇曾看溫諺這樣,溝壑中起瀾。清醒之際,突然懊惱起來。
蘇二啊蘇二!你到底是多厚的臉皮,非要在拒絕了你的人面前表露深情?到底是多深的執念,這麽多年了還要對一個從不曾想過聯系自己的人心存僥幸?四年又四年,歷史重複上演,蘇二,難不成你還對他沒死心!
到底是不死心,還是不甘心?
蘇曾洩一口氣,像是打了場敗仗。
她盯着溫諺胸前的紐扣,說:“你看看什麽時間合适,給我安排做個檢查好了。”
溫諺低頭在她的病歷本上畫上記錄,說道:“就明天吧,今日你好好休息。”
“哦,那你走吧。”蘇曾撇過臉去,看向窗外。
他擡眼,“嗯”一聲。
接着,蘇曾聽到他的腳步聲輕輕緩緩走遠。大概要出門的時候,病房門被人推開,許佳和一身材高瘦,短發窄面的男人走進來。蘇曾回頭,看到溫諺微微一側,對許佳他們點點頭,頭也不回的走了。
真的是一下頭也沒有回!既然他不回頭,蘇曾也不去看他。
進門的許佳眼睛卻挂在溫諺身上,等溫諺走遠,消失,許佳對旁邊的男人說:“鄭律師,瞧見沒?那是蘇律師的新主治醫生!極品吧?那長相,那身材,那氣質,可以跟咱們霍律師一較高低的吧?”
鄭卻手插褲兜,悠哉道:“蘇曾你在醫院賴着,訛人是假,泡男人是真吧?”
這位鄭卻是蘇曾的二師兄,也是仁誠律所的成員之一。蘇曾大學時期就拜了海城大律師袁文英為師,與她上頭兩位師兄一樣,畢業後進師傅的律師事務所,現如今仁誠律所歸蘇曾大師兄霍存異管着,三兄妹在一起工作,關系一直不錯。鄭卻性情最是孟浪,愛開玩笑,故而蘇曾總與他不分大小。
此刻鄭卻話音剛落,蘇曾便抓起手邊的枕頭砸向他:“你不是出差去了嗎?怎麽又跑來了?”
鄭卻接住枕頭,笑嘻嘻道:“聽聞你的英雄事跡了,剛回律所,霍老大就讓我帶話給你。”
蘇曾大概猜到一半,問他:“帶什麽話?”
鄭卻道:“讓你好生養傷,最近別出去生事!起訴那家人什麽的,你就省省吧!你那事的原微博現在已轉發超過二十萬了,要不是師傅和霍老大在上頭頂着不讓相關人員發言提及你,你早就被人肉出來了,還連累我們出門也是小心翼翼!”
蘇曾翻了個白眼:“搞清楚好吧,我才是受害者!”
鄭卻把枕頭還給她:“Who care!現在大家最關注的是,家暴者當誅,幫兇該死!你記得你入職仁誠這兩年在官司場上得罪多少人了?過不了多久,紙就包不住火了!”
蘇曾倔脾氣上來了,轉向許佳,拔高分貝說:“不是教你這兩天給我看資料的,資料呢?”
城門失火,殃及魚池。許佳看了眼鄭卻,悶頭過去,虛弱道:“蘇律師,其實我贊同鄭律師的說法……”
“哪輪得到你講話!”蘇曾出言堵她。
許佳噎住,不再言語,乖乖拿東西給她看。
蘇曾又道:“你們沒人肯接我這官司吧?”
鄭卻嘆口氣,知道拗不過她,吐露真言說:“既然你這樣問了,我就實話告訴你吧!我今日來的目的是勸你的,但是霍老大神通廣大,早就猜到我會勸不住你,他又疼你,已經發話說,你若執意起訴,案子他來接!”
蘇曾一把放下資料,氣呼呼道:“算了,我過幾天自己同霍存異講!”
這時房門被敲響,“咚咚咚”敲過兩下。
許佳一頓,挪過去開門。
作者有話要說: (修)
☆、Chapter 1
外面,竟是溫諺去而複返。他站在門口,不明裏面的狀況,也無深究的意思。只對蘇曾道:“辦公室裏有人送了一籃橙子,曉得你愛吃,給你送過來。”
他把果籃遞給許佳,許佳愣愣的。蘇曾倒是反應快,一蹬腿就跳下床,看着他,不敢相信:“給我的?”
溫諺道:“嗯,愛吃也不要吃太多。沒什麽其他事,我去忙,你們繼續聊。”
他又走了,留下屋裏的三個人,面面相觑。三人之中,蘇曾愣神之時,心跳劇烈加速,仿佛剛坐了趟過山車,情緒難以平複。
許佳把果籃拿過來,剛剛還分外猙獰的氣氛一下就緩和了,她笑問:“蘇曾姐,你早就認識這位溫醫生了對不對?”
蘇曾低低應了聲,“啊……”
“那你們是什麽關系呀?”
蘇曾挑眼,粉唇微啓,不甚情願地吐了倆字:“初戀。”
那廂溫諺從病房門口離開,下樓就往隔壁去,到三樓,是他們腦外科的辦公室。淩護士瞧見他回來,打趣他:“溫醫生這麽快就送完東西啦?不多聊幾句?”
“她那裏有人在。”溫諺進來倒茶,從方才一直口渴到現在,這會兒算喝上了。
辦公室其他人笑呵呵地鬧着,全因此前,先他回來的淩護士已然聲情并茂地講述了他與蘇曾之間的微妙。醫院本來就不大,腦外科辦公室更是芝麻大的地方,一會兒功夫,穿白袍子的都已知曉。再有男才女貌的标準,上演久別重逢的戲碼,加之腦補,一發不可收拾!
溫諺那會兒還不曉得淩護士這麽大嘴巴,看過蘇曾,他去了下一間病房,見人無礙,便回辦公室想喝口茶。茶沒喝上,卻聽到了自己的精彩八卦。
當時他就對着屋裏人無奈道:“不講了好不好?以前鄰家的小姑娘,街坊鄰居見過不少次面,自然熟的,你們不好這樣亂傳話。”
淩護士是第一目擊者,說話最有分量,反駁他說:“我看可不像那麽簡單的呀!方才我瞧蘇律師看您那眼神,多情得很!”
跟溫諺關系最好的男醫生叫吳争,溫諺此前在國外讀書時便已結識,他先溫諺兩年回國,溫諺此後回國,受市二院高聘,同他又在一起工作,友誼不減當年,卻也真真是最佳損友。
吳争笑罵溫諺說:“坦白從寬,抗拒從嚴!不說就打,不來廢話!”
溫諺斜睨他一眼,搖搖頭:“一直講的真話,愛信不信。”
吳争追問:“多久認識的?”
“早了,大學快畢業的時候就認識了,那時她剛從老家搬來海城讀高中,鄰裏鄰居的,不久就認識了。”
吳争笑:“那這些天人家住院,也沒瞧見你去看望。”
溫諺撥開他,蹙眉說:“這幾日這麽忙,哪有時間。”
吳争啐道:“借口!”
先前被蘇曾開罪過的郭醫生那時也在,她是醫院老人了,此前蘇曾換掉她,讓溫諺主治,郭醫生也沒生氣。
她不是度量小的人,反而樂于眼不見為淨,只聞此言,便忍不住對溫諺說:“溫醫生一定曉得那姑娘最近出的些事,鬧得滿城風雨,明明白白的是她做錯了事,倒是她理直氣壯得不行喲!一點不知自省!溫醫生是明白人,認識歸認識的,可不要被帶壞了!”
溫諺笑一笑,說了句:“蘇曾心地倒不壞。”
吳争跟着說:“對嘛郭醫生,咱們不是當事人,判不準對和錯的。”
恰是這時,有人拿籃水果進來,揚聲說:“溫醫生,昨天出院的708號病床的家屬送來禮物,說感謝您那段時間的照顧!”
果籃遞過來,溫諺說:“怎麽不問我一句就收人禮物?”
那人僵在原地,吳争打圓場道:“紅包不能拿,果籃你還不收呀?病人家屬一番心意,也是敬佩你醫術高明!”
溫諺只能應着,推說一句:“大家分了吧。”
淩護士笑嘻嘻插嘴說:“我聽說那位蘇律師愛吃橙子,溫醫生曉得吧?您倒不如把這籃橙子送過去,蘇律師住院這麽些天了,您不去表示一下也不合适的!”
這樣一說,看熱鬧不嫌事大的紛紛附和!溫諺被催促着出了辦公室的門,也是稀裏糊塗的,站門口兩秒,想起蘇曾剛剛質問他的話,心裏落了空,也不知是什麽滋味,且當做是心虛吧。
終歸是認識,他不聞不問,确實做得不對。
于是,便有了“借花獻佛”這一舉動。
送完果籃,溫諺送出了好長一口氣,心裏的空落也瞬間填滿。
茶喝好一杯,淩護士笑說:“溫醫生看着是個寡淡的人,其實是臉皮薄如紙!說一句歪的都不行,一定避得遠遠的!”
他笑笑不置可否。
吳争說道:“要麽三十一歲的人了,戀愛也沒談過幾次,現在還單身呢?溫諺這人的性子,講好聽點是矜持,講難聽些,就是裝模作樣!”
講實話。溫諺剛來醫院那會兒,憑着能力和樣貌,也是引了醫院不少年輕女性暗送秋波的。他也不避諱,三招來,一招擋,遇見稍微直接點的,清清白白講明白,不含糊也不讓人難堪,有點兒心思的姑娘們都能清醒——看看自己,再瞧瞧他,都覺得自己差點兒水準能配上他。
在國外讀書時,溫諺也遇到過膽大開放的,卻也難逃他的化骨綿掌。往後時間久,姑娘們都覺得,溫諺這人,與其把他當作男神前後追捧,倒不如與他做個簡單朋友來得自在。
這下溫諺聽吳争說他裝模作樣,被他氣笑了:“是呀,吳醫生從來不裝模作樣,吳醫生談了不少戀愛吧?”
吳争哈哈大笑,指着他:“這就急眼了!還諷刺我!”
溫諺笑笑不應了。
吳争搭着他的肩膀道:“不消遣你了!問你,晚上幾臺手術?”
溫諺道:“今天沒了。”
吳争彎起嘴角:“終于算是清閑了,那下班時你等着我,到外面喝一杯再走!”
下午過了六點鐘,蘇曾病房裏,鄭卻還在。
蘇曾自進來住院,油鹽不沾,整個人都寡了。鄭卻雖平時愛跟她扯皮鬥嘴,小打小鬧。說到底,還是心疼這個小師妹的。
他人留下來,耐不住蘇曾央求,到了晚飯時間就帶她出了醫院大門。
醫院外面向來不缺美食。黃昏時,攤販相繼而出,列在路的兩旁。蘇曾不管這些東西裏是用了地溝油還是肉精,哪裏飯香往哪鑽!
進了滿是燥熱氣息的小吃攤中,尋尋覓覓到一家門面門庭若市的蘭州拉面館,老板娘熱情招待,着人扯了張桌子豎在門外,旁邊就是燒烤攤。蘇曾不說廢話,先要二十串烤羊肉,鄭卻加了十份烤板筋,倆人坐在那裏吃放開來吃。
鄭卻托着下巴看蘇曾,問她:“傷口不疼呀?還吃辣,小心留疤。”
蘇曾一點不在乎:“留就留吧!這樣看起來不是挺酷的嘛!”
鄭卻大笑:“你倒是豁達!”
蘇曾扁扁嘴,不客氣道:“那是自然的!”
鄭卻突然說:“要真是豁達,你就該有的放矢,那件案子就算了——”
話音還沒落,蘇曾眼神便掃來,幾把亮劍放出,堵得鄭卻不好意思說下去了。她道:“不是說好了這事我同霍存異親自講的嗎?怎麽又提!”
鄭卻求饒:“好好好!我不說了,那我們聊點別的好吧?”
“說!”蘇曾咬一口羊肉,嚼得好香。
鄭卻瞅着她,話鋒轉道:“你那位主治醫生,真是你初戀?”
蘇曾挑眼,頓了下一下才說:“他是我初戀,我可不是他初戀。”
鄭卻火眼金睛,立刻看出來了,下定論:“明白了,你是單戀!”
“單戀你妹!你才單戀!”蘇曾表示不服。可轉念一想,她可不就是單戀嗎?哪怕溫諺曾經給過她一丁點機會,此刻她也有底氣繼續反駁了。可惜,他并沒有。
鄭卻直搖頭:“原來蘇大狀也是有敵手的!”
蘇曾壓抑着胸膛起伏,煩躁自裏面徐徐冒。她不想與鄭卻多言,嘟囔一句:“拉面怎麽還沒來,餓死我了!”
話音剛落,就聽身後有人喊了她的名字:“蘇曾!”
蘇曾回頭,見一穿着黑色工字內心的男人站在她身後,滿目通紅,手裏端了碗飄着牛油的拉面湯水,在所有人都沒反應時,擡手一碗面湯潑了下來!
“啊——”尖叫四起!
蘇曾臉前一黑,湯油迎向門面,熱膩的牛油糊在眼前,臉頰火熱!
這一幕發生的太突然!人群聚集的小吃攤像滾入油鍋,頓時炸起!唯一不動不敢動的就是被潑了一身湯油的蘇曾!
鄭卻在第一時間也懵了,他站起身來先将蘇曾護在身前,又聽身後男人粗魯的叫罵聲!
“賤人,我總算找到你了!大家快看!就是她害得我妹妹一無所有!就是她!我妹妹都被打斷肋骨了,孩子也沒了!她竟然還幫着那個混蛋脫罪!蘇曾,你這女人做盡壞事,不怕遭報應嗎!”
鄭卻護着蘇曾,背部無防,若不是旁邊有幾個膽大的圍觀者上前幫忙擋了一下,也要遭了殃。
可終究看熱鬧的居多,願意摻和一腳的就少了,剛擋一下,聽男人口中的蘇曾是個助纣為虐的,也都不知如何是好。
鄭卻惱了,放了蘇曾便回身,一拳砸在那人身上!男人踉跄一步,撞倒了身後的桌椅板凳,老板娘從裏面趕出來,大叫道:“哎喲!別打壞了我家東西呀!”
作者有話要說: (修)
☆、Chapter 1
急紅了眼的人哪會顧及得了那麽多!鄭卻三步并兩步地走上前去,剛拉住那人的領子,那人擡手就掄起板凳往他身上砸!鄭卻不及躲避,反手去擋,胳膊上生生挨了一下,松了勁兒便被人翻身按住!
緊接着,工字背心男還要拿板凳砸人時,一扇白衣挾住他的腕,不知用了多大力氣,捏得他“哎喲”大叫!再要下狠勁兒時,鄭卻已然恢複力氣,和白衣一起絞住他的雙臂,将他按在地上!
男人不服氣,喘着粗氣大罵:“喪天良的狗屁律師!你們幫着殺人兇手害我妹妹,早晚要遭報應!放開我!”
鄭卻啐一口唾沫,在那人頭上扇了一巴掌,咬牙道:“你他媽一而再再而三地出手傷人就不怕遭報應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