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Chapter(2)
腦子壞了!給我老實點!老板娘!報警!”
旁邊站着的拉面館老板娘這才反應過來,緊忙着人打電話報警。
而那邊,鄭卻喘勻了氣往蘇曾那邊看,見那個剛才幫忙的男人立在蘇曾跟前,身上穿着白色襯衣,身材高大。鄭卻覺得這人有點眼熟,等人開口說話了,他才恍然想起來——這不就是蘇曾的那位主治醫生嗎?
溫諺旁邊是吳争,剛剛他出手時,吳争護着蘇曾,這一會兒溫諺讓他把包裏的白色褂子拿出來。吳争照做,麻利地掏出醫生的外袍給蘇曾披上。
蘇曾立着如一塊石頭,臉上是湯油,嘴唇慘白,雙眼染紅!
衣服披好,溫諺也沒回頭,只給吳争留下一句話,讓他幫忙處理現場,然後捉住蘇曾的腕子,撥開了人群,往醫院大門的方向去。
蘇曾被當作景物,這樣叫人觀賞了一路。
她腦袋裏先前是空白的,後來是鋪天蓋地的憤怒!
快步走到住院部門口時,外面的護士見此情形,也都吓了一跳,趕緊跟上來,拿了紗布和清洗傷口的藥,要進蘇曾的病房時,蘇曾卻發了火,沖跟過來的人大喊:“都出去!”
護士愣在外面,溫諺也停了步子,只是身子已經進到門內。
蘇曾拐回去,扣上門板要關門,溫諺擋住她。
“你需要清理傷口!”向來性情溫和,天塌下來都仿佛不會皺一下眉頭的溫醫生竟然吼人了……
護士再次受到驚吓,怔愣不動。
擋在門前的蘇曾雙目通紅地瞪着溫諺。溫諺與她僵持一會兒,對護士說:“你先走,東西留下來。”
護士趕緊撒手逃離是非之地。
蘇曾站在病房中央,她身上披着溫諺的醫生袍子,裏面的T恤已被湯水淋濕,貼着皮膚,半透明,露出胸前內衣輪廓。
溫諺目不斜視,先把她額頭上濕了的紗布拆掉,再去清理周圍的油跡。他始終沒說一句話,然而房間裏的氣壓卻重得喘口氣都仿佛要用盡渾身的力氣。
蘇曾一直忍着,怒火分兩半,一半給剛剛潑油灑面的那人,一半給了她眼前的這人。
為什麽每次在他跟前,都是這麽狼狽?八年前第一次見面是那樣,八年後久別重逢後是還是如此,現在,依舊——無論她在別人臉前多麽能耀武揚威,在他這兒總不過是只跳梁小醜!
想到這裏,蘇曾厭煩地打開他的手:“你出去,我要洗澡!”
溫諺停下來,定定看着她嘆口氣:“注意別碰到傷口。”
她轉過身脫掉他的外袍扔在地上,進了旁邊的洗手間。
拉面館那裏,警察到後把挑起事端的人帶走,鄭卻一刻不停就跑回來了。到門口見溫諺等在外面,他低聲問:“蘇曾呢?”
溫諺沉聲道:“在裏面洗澡。”
鄭卻那會兒看到那人一碗湯水潑下來,臉都被吓白了,到現在還沒平複下來,他問溫諺:“蘇曾沒事吧?臉有沒有燙傷?傷口有沒有感染?”
相比起來,溫諺真是冷靜地像塊沒有溫度的石頭:“湯不算熱,沒有大礙。傷口等一下還要再清理。”
鄭卻這才算是松了口氣,憤憤道:“那人是蘇曾當事人老婆的哥哥!上次在法院門口砸了蘇曾一磚頭的就是他!王八蛋,腦子有病!”
溫諺聽着,不語。
蘇曾洗完澡從浴室出來,已是渾身清爽。她換了新的病號服,短發濕着,額前暴露的傷口分外猙獰。
鄭卻匆匆上前:“虧了只是不咋熱的拉面湯!要是硫酸和熱油,你還活不活了?”
蘇曾看他一眼說:“你別待着了,回去吧!”
鄭卻愣了愣:“我回哪裏去?”
“回去告訴霍存異,李桐兄妹我是告定了!”
鄭卻一驚:“蘇曾,你不能沖動!”
蘇曾眼神堅定道:“你剛才也看到了,多少人拍了照,李松又說了些什麽話!你說得對,紙終究包不住火,既然包不住了,我就讓它明明白白地展示出來,躲起來息事寧人算什麽?怕他們?有人想讓我認輸,讓我承認自己是惡人,他們才是正義使者,我偏不!”
鄭卻勸她:“那王八蛋真的就是個神經病!你告他有個屁用!”
“神經病就應該好好關進精神病院裏!是你說的,如果今天他潑過來的不是湯水而是硫酸呢?”蘇曾一點不退讓,放下狠話,“就那樣同霍存異講!我蘇曾在這裏講的,要是不把他一家告得傾家蕩産,我就不叫蘇曾!”
到了這一步,鄭卻已經說不出話來了。他看了眼旁邊的溫諺,發出求助信號,溫諺擡頭,也看了他一眼,淡然對蘇曾說:“坐下來吧,我給你換藥。”
這一晚,幾個人飯都沒吃好。
鄭卻聽了蘇曾說那話,被她轟着,只好先去了律所。
吳争替他們同警察錄了口供,也回了醫院。在外面帶兩份小馄饨,鮮蝦蟹仔餡的,直接送到蘇曾的病房裏。那時溫諺還在。
吳争第一次正式和蘇曾打招呼,只不巧蘇曾心情不佳,應得很是敷衍。
吳争讪讪打量她一圈,說道:“那人被警察帶走了,想必今晚出不來的。蘇律師是吧?我剛才刷了微博,看到有人發照片上去了。不過還好,溫醫生那時叫我護着你,沒讓人拍到你的臉……”
溫諺輕咳一聲,把馄饨盒子撕開放好了,給了蘇曾一雙筷子,說:“先吃東西吧。”
吳争接道:“對對對,先吃先吃!”
蘇曾看着那碗馄饨,許是這之前發過火了,怒氣走了一半,她脾氣雖不好,但不是不識好歹的人,緩過來後,看人送來熱湯馄饨,遂對吳争的口氣也好了很多,還一邊吃着馄饨,一邊同他們講了事情的經過。
“那個男人是我當事人前妻的哥哥,有段時間微博上爆料說幫家暴者辯護的人,就是我。我當事人與他前妻結婚三年有餘,感情一般,婚後沒孩子,原告也沒工作。事發時我當事人動手打傷原告,驗傷報告顯示肌肉組織挫傷,肋骨骨折,同時,還讓她流掉一個孩子。我替我當事人辯護,答應了官司,原告得到醫療賠償,但需淨身出戶。她的家裏人不滿結果,于是就找上我了!”
吳争心驚,不知是為這段教人凝眉的官司,還是蘇曾那不鹹不淡近乎冷漠的口氣。
他不由問:“這麽聽來是你方過錯,怎麽女的還輸了官司?”
蘇曾吃着馄饨,擡眼道:“打官司時查出了原告曾與人私通,孩子并非我當事人的,她在法官面前證詞前言不搭後語,我當事人與她發生争執時,無第三者做證人,’家暴’只算片面之詞。這種情況,官司肯定要輸的呀!”
吳争仍有不解:“可是為什麽只聽說網上在讨論家暴的事,卻沒人說女人外遇呢?”
蘇曾眨眨眼道:“我不懂這件事情為什麽要被讨論?難道你是覺得,如果男人錯了,我就該被打,如果女人錯了,我就值得被原諒?一碼事歸一碼事的好吧?”
吳争啞口無言,不知該如何接下去。他看隔壁,溫諺沒有要參與的意思,他吃完一碗馄饨,收好盒子,對蘇曾說:“以後還是別往外面去了,吃了那些辣椒和油膩的東西,傷口好得慢。”
蘇曾扁扁嘴,也沒應。
溫諺看了眼吳争,又道:“不早了,我們要回去,你吃好也早點休息吧。”
他站起身來,吳争猶豫了一下,也跟着站起來。
蘇曾擡頭:“你這就走啦?”
溫諺囑咐她:“晚上這層有值夜班的護士,你要是有事可以直接找她。”
蘇曾哼了一聲,揮揮手說:“那就拜拜了!”
溫諺頓了頓,收起袋子,與吳争出了門。在空蕩的走廊,吳争走在他身旁,走着走着笑出聲來。
溫諺看向他:“笑什麽?”
吳争道:“你這個小青梅,倒是蠻有意思的呀。”
作者有話要說: 頭三天留言的發紅包,今天明天會陸續發完,大家看一看有沒有收到,漏掉的記得提醒林子啊!!!
還有,為什麽評論越來越少了,你們是不是不愛我了!快說是不是!!?_?
☆、Chapter 1
不等第二日,網路上就蘇曾官司一事又炸開了鍋,熱度直逼最近剛剛宣布戀情的兩位明星大腕。事件更是如多米諾骨牌一般,牽一發而動全身,網民最不怕的就是麻煩上面添麻煩,此事一曝光,關于蘇曾的一切都被扒出——真應了鄭卻那張烏鴉嘴!
蘇曾睡覺前,打電話與父母報平安,得知此刻正有本地記者和幾位情緒極端的正義人士堵在家門口,二老幹脆關了家裏經營的茶館,沒有猶豫就搬回了東西弄的老房子,好歹清靜一些。除此,蘇父并沒說其他。
倒是蘇母怨了幾句女兒:25歲的人了,行事仍不知輕重,不懂靈活。蘇曾左耳進,右耳出。挂了電話後,她立在窗外遙望醫院正門方向,見萬家燈火,心知那之下,也必有不少人在等候對她進行“審判”。
蘇曾頭都大了,這晚夜裏翻來覆去,直至深夜才終于入夢。
次日清晨早起,八點多病房門被人敲響。蘇曾沒睡好,一睜眼見淩護士來查房,皺着眉頭一語不發去了洗手間。
淩護士在外面問她:“蘇律師,今天有沒有覺得不舒服呀?”
蘇曾擠了牙膏在牙刷上,塞在嘴裏,含糊又敷衍地哼哼兩聲,一邊刷牙一邊閉着眼睛。
過了會兒,淩護士在外面又說:“蘇律師,你的手機響了!”
蘇曾睜開眼睛探頭出去,口齒不清地問:“誰?”
淩護士把手機遞給她:“不曉得呢,沒有備注。”
“謝謝你。”蘇曾接過來低頭看了眼來電顯示,認出來號碼是鄭卻的。
她把手機放在洗手池旁邊,按下揚聲,張口就問:“幹什麽呀?”
鄭卻擔心她的狀況,來問她的情況:“今早有沒有不舒服?”
蘇曾嗤一聲笑說:“你怎麽轉行了?剛剛護士才問過你就也來了!”
鄭卻道:“不跟你開玩笑的!我同你講,我今早去了警察局,那邊有人來保人了,霍老大拖人按住了沒讓同意!今早警察就會去醫院問話,我來提醒你一下!”
蘇曾沒好氣道:“謝謝二師兄!別煩我了!”
鄭卻笑出聲來,篤定說:“我就曉得你要生氣!別煩啦,我在同你講一件事讓你開心開心好嗎?”
蘇曾凝起眉頭:“什麽好事?”
“蘇家爸媽昨天晚上就搬去東西弄了,暫時沒有受到騷擾。”
蘇曾犯了個白眼:“這事我曉得,昨天打電話時我爸講過了。你去我家了?去做什麽?”
鄭卻解釋:“你出這麽大事,我當然要去慰問一下蘇家爸媽!”
蘇曾道:“我看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吧?我姐也回了東西弄?”
“不是,你說你爸爸同你講過他們回東西弄了?”鄭卻有一絲慌張,轉移話題道,“那麽溫醫生去過你家,蘇家爸媽也講過了?”
“誰?你說誰去了我家?”蘇曾這會兒腦袋像被人敲了一下似的猛地清醒了,只是覺得耳朵聽得不怎麽真切。
鄭卻聽她反問,便知她還不曉得這件事,他得意道:“你打電話時間早吧?我去你家時蠻晚了,去到就見溫醫生也在,家裏提了水果和酒釀圓子,坐着正說話。”
蘇曾拿毛巾擦幹嘴巴和雙手,湊過去把手機的揚聲按掉,探頭出去看了眼外面的淩護士,才把手機放在耳邊。
“你講清楚一點好不好?誰去我家了?”蘇曾再問一句。
“溫醫生呀,你耳朵壞了?講了幾遍都聽不清楚!”
“他去我家做什麽?”
“大概是聽說蘇家爸媽去了東西弄,你們以前不是鄰居嗎?要去看的!他也安慰了蘇家爸媽說你在醫院一切都好。別說,溫醫生人真是不錯的!”
蘇曾嘟囔了一句:“那還用你說!”不然我怎麽可能看上他?
“開心麽?”鄭卻問她。
蘇曾對着鏡子看自己,眼睛朝上翻了翻,嘴角彎起來。
開心麽?嗯……有那麽點兒吧?她知道鄭卻為了讓她開心其中必會添油加醋,心中清楚溫諺本性如此,走門串道的,約莫是為禮貌和客套,絕非是為了她……但就算這樣,也擋不住蘇曾為此心花怒放。
她低頭摸了摸洗手臺上的晶瑩水珠,拈在指腹,慢慢說:“還有什麽呀?再講一些。”
鄭卻在電話另一邊,仿佛看到了蘇曾這番少女模樣,他大笑道:“開心啦?我沒有能講的了,換作你來講吧。”
蘇曾轉過身來,哼一聲說:“不講拉倒,我沒有什麽要講。”
鄭卻不勉強她,哄着她說:“你想吃什麽?我等下去醫院看你,給你帶過去。”
蘇曾想了想說:“酒釀圓子吧……”
“好,沒問題!”
蘇曾洗了臉出來時,心情已然不同了。
短發撩在耳後,素面朝天。她走到病床前,淩護士還在,把藥遞給她說:“蘇律師你今早真的沒有覺得不舒服嗎?早晨溫醫生來時就知會我說,讓我過來看看你,要有不舒服的地方,可要言語的!”
蘇曾聽到“溫醫生”這三個字,腦子裏像過了條電流。
“溫醫生現在人呢?”
淩護士收了藥盒,回頭說:“在第一住院部查房呢,等下就過來了,對了,他讓我同你說先不要吃早飯,有檢查要做的。”
蘇曾咧嘴道:“好呀。”
吃過藥,蘇曾在病房等了沒多久,溫諺就出現了。他如昨日一樣身上穿着白色長外袍,不是昨天給蘇曾的那件,那件髒了正躺在病房的洗手間內。這件是新換的,衣袖與領口都是熨燙整齊。
溫諺走進來見蘇曾氣色不錯,面上帶了幾分笑。他沒進門,只在外面沖蘇曾招了招手:“出來吧。”
蘇曾笑嘻嘻跑出去,穿着平底鞋,足矮了他半個頭。
他垂下眼睑問:“早飯吃了嗎?”
“你不是說不讓我吃飯?”
溫諺笑:“沒猜到你今天心情還不錯。”
蘇曾仰着頭看他:“是嗎?啊,壞脾氣的人就是這點好吧?脾氣來得快,走得也快!這一晚上我也想明白了,做什麽要生氣啊?反正那些讨厭我的人又沒辦法打倒我!”
溫諺低眸看了她一眼,說:“你能這樣想……也是好的。”
拐過長廊,進電梯,蘇曾追上他的步子,問他:“你呢?你吃飯了嗎?”
溫諺在這盒子裏,放低了聲音:“在醫院食堂吃了。”
“都吃了什麽?”
“嗯……早上同事帶了生煎包和豆漿。”
“我聽說……你昨天晚上去我家了。”蘇曾慢慢說,順便,細細觀察着他面上的神情。
溫諺一頓,随即張張嘴說:“聽說你爸媽回東西弄了,我去看望他們一下,好多年沒見了。”
蘇曾聳聳肩,開玩笑說:“嗯,你對他們可比對我有良心得多。”
溫諺低頭看她一眼,正要說什麽,電梯緩緩停下來,“叮咚”,鐵盒子的門打開來,溫諺移開目光,眼裏漾了幾分笑,說一句,“走吧”。
出電梯前路轉彎,就要出了住院部的門,向前走,到主樓。
晨光和煦,風靜靜地吹來,夏日的燥熱也不足顯。
蘇曾跟在溫諺身邊,心情雀躍。一時又想到昨日那場騷亂中,是他出現,幫着鄭卻一招制敵,又領她全身而退,此後只言未問。不管是因他寬以待人的好修養,還是他根本不願知曉細節為自己徒添麻煩。總之,蘇曾從他這裏得到了難得的溫柔,深藏在心裏。
此刻,她猛然覺得,重逢也不是壞事。
走進主樓,再上電梯到體檢的部門去,這日周末,走廊外有不少人排着隊等待。溫諺讓蘇曾等一等,他先到裏面叫了人:“忙麽?”
負責檢查的醫生笑着說:“溫醫生你看看我門口排了多少人,能不忙嗎?你帶人做哪項?全身呀?”
溫諺說:“對啊。你這邊忙,那我就先帶她去做腦CT好了。”
那人道:“別,腦CT那邊人更多!你先帶人到隔壁抽血吧?”
“行。”溫諺應着,回頭來,帶蘇曾往隔壁走。
蘇曾笑道:“從你這裏開個後門怎麽這樣難呀?你就不能打聲招呼,然後直接帶我進去?”
溫諺說:“總要講個先來後到,對我們是沒有差,對病人就不一樣。我們醫院也是有評比的,需要病人口碑。”
蘇曾扁扁嘴:“那你這樣我要給你差評!”
他揚唇一笑,讓她進去。蘇曾看了眼那間辦公室的牌子,拉住了他的袖子:“抽血?”
“對,抽好再到前面去。”
蘇曾看着他:“……那你去哪?”
“我去跟腦CT那邊的同事知會一聲。”
蘇曾一瞬不瞬地盯着他說:“你陪我去抽血吧?”
溫諺沒有抽掉袖子,看着她:“怕?”
蘇曾使勁點頭:“嗯,我暈血!”
溫諺皺皺眉頭說:“我不信。我記得以前你在院子裏替蘇媽媽殺魚,眼睛都不眨一下的。”
蘇曾:“……”
他推她進抽血室,沖她眨眨眼,笑說:“去吧,抽完我就過來了。”
十分鐘後,排隊抽好血的蘇曾臉色鐵青地坐在外面等溫諺。她的手臂曲起,夾着棉簽,溫諺走來時問她,“抽好了”?
“嗯!”
“那走吧。”
“做腦CT?”
“對。”
“這次又要等多久?”
“嗯……半個小時吧。”
蘇曾只覺眼前一黑:“啊……我有點低血糖了……”
溫諺走過去,把手臂放到她面前,說:“那我扶着你走。”
蘇曾坐在凳子上,擡頭,看他柔和的下颌,那上面有些微的青色,他喉結滾動了一下,便像機關一樣,扯一條無形的線,這邊牽動着的,就是蘇曾的身體
蘇曾低了低聲音,問他:“溫諺,你是不是挺讨厭我的?”
作者有話要說: (修)
☆、Chapter 1
蘇曾低了低聲音,問他:“溫諺,你是不是挺讨厭我的?”
溫諺神色一頓,這一抹神情被蘇曾及時捕捉到。
“讨厭吧?”
溫諺側了側頭,手臂也沒移開,輕聲說:“不讨厭。”
“不讨厭,也不喜歡。”蘇曾道。
溫諺默,沒有繼續說話。
蘇曾此刻有些自讨沒趣的意思,她笑一笑說:“算了,我曉得!”
他像是松了一口氣,嘆道:“快走吧。”
蘇曾卻又拉住他說:“可我還是很想聽你說,你看,我們久別重逢,四年沒見,你又見到我了是什麽感覺呢?”
溫諺眉目微動,語調卻仍是那樣,不輕不重地說:“沒什麽感覺。”
“沒什麽感覺是什麽感覺?”蘇曾不依不饒。
他似是有些無奈道:“就是,老朋友相見的感覺。你一直沒有變,還是從前,但終究是長大了。”
蘇曾抓住他的手臂,站起身來,咬咬嘴唇說:“好吧老朋友!我倒是要感謝你還能把我當老朋友!”
溫諺看着她張揚的笑,心口一頓,有些酸澀的感覺。
他暗暗想自己是如何說出“老朋友”這三個字的……竟是恍惚不自知。
也許他說錯了,這世界上哪裏會存在一成不變的東西,更何況人是最善變的。可他低頭順着她彎起的紅唇,望住她笑眯起來的眼睛,卻依舊覺得,她便是昔日的那個蘇曾……
溫諺站立不動,過往的人都不曾在意他們之間的停頓。
蘇曾道:“怎麽說走又不走了?”
他回神,“嗯”一聲,正要走,卻聽到有人在身後叫他。溫諺回頭,淩護士站在走廊的另一頭,神情着急地指了指手裏的手機。
溫諺意識到她的意思,忙翻出來白大褂裏面的手機,看到手機屏幕多了兩個未接來電,他剛剛走神沒感覺到震動。
現在手機還在震動,溫諺接通後,淩護士在另外一邊趕往大廳,一邊急匆匆說:“溫醫生!樓下進來一個急診,您要不要跟蘇律師去看看,傷者就是昨天潑了蘇律師一頭湯水的人!”
溫諺一愣,立刻道:“好,我等一下過去看看。”
他的另一只手臂被蘇曾扶着,側了身子把話給蘇曾複述一遍,蘇曾疑惑:“李松?他怎麽了?”
“我還不清楚。你低血糖要不還是先回病房休息,我去急診看過,再帶你過去!”
蘇曾卻道:“別麻煩了!反正都要下樓,我跟你一起去,倒要看看他們又耍什麽花招!”
說着,也不頭暈低血糖,拉着溫諺就往電梯的方向去。
急診向來是醫院最熱鬧的地方,來了傷患更是噪雜。人群聚集的地方便是李松躺的位置,那裏蜂擁着穿白色衣服的醫生和護士,還有警察和其他圍觀者。
蘇曾和溫諺剛到這裏,淩護士就走來說:“吳醫生正在接診,聽說是在警察局被從審訊室帶到拘留室的過程中,他自己掙脫掉看守爬上樓梯欄杆後摔下去了!雖然不高,但是頭着地,人已經沒意識了!”
剛解釋完,那邊跟随的幾位警察就注意到了蘇曾他們。其中一位徑直走來,問蘇曾:“你就是蘇曾蘇律師吧?”
蘇曾答:“我是。”
那人道:“正好了,本來就說要來找你的,這下不用多跑一趟了!我來問問你昨天的情況,你現在身體狀況如何?”
蘇曾眼睛珠轉了一圈,看了眼溫諺,說道:“今天就要做檢查的,但沒做完……我覺得頭疼,犯惡心。嗯,臉也火辣辣的,我之前被砸的傷口好像又要複發了,昨晚也沒睡好,精神很差。”
警察微微皺眉,被她這話堵得有點不悅,随即,警察也看了眼溫諺,問:“這是你的主治醫生?”
“嗯。”蘇曾給溫諺使眼色,後者無動于衷,卻也點頭說:“需要再做個全面檢查才能得知具體情況。”
警察把這些都記錄下來,又回去傷者那裏。
蘇曾在那群人中看到了一個熟悉的女人身影,正是此前蘇曾當事人的前妻李桐。蘇曾往後避了避,溫諺拉她離開,說道:“走吧,這裏亂,那人身上新聞多,約莫等一下就會有記者來。”
溫諺想到的,蘇曾也想到了,她點點頭,便同他一道回了住院部。
胳膊上抽血的小針眼早就沒了感覺,只血管上留下了一條青色痕跡。溫諺給腦CT那邊的同事打電話,說現在不方便過去了,下午再去。挂了電話,他看看蘇曾的臉色。
“我下去給你買些早餐吧。”
蘇曾擡頭,點頭說好。
溫諺出門後,蘇曾坐在房間裏,她落在病房裏的手機也有了不少來電顯示。鄭卻的,霍存異的,還有許佳。
霍存異那邊有對策,不必與他多說,鄭卻此刻大概正與許佳在一起,于是她回撥了鄭卻的電話。
電話剛接通,鄭卻的聲音穿過聽筒,刺痛蘇曾的耳膜。
“蘇曾!你他媽終于接電話了!你曉不曉得出大事了!”
蘇曾急忙拿開電話,皺眉說:“我曉得呀,你那麽大聲做什麽!不要叫了,我剛從樓下急診上來,見了警察,也見了李桐和李松。警察問過話,記者還沒來,群衆很冷靜,我還很安全。就是這樣!”
她如此冷靜敘述完,電話那邊的人停頓片刻,氣急敗壞地罵了句:“你他媽的!”然後,挂了電話!
蘇曾看着顯示通話結束的手機屏幕,皺皺鼻頭,對着空氣回道:“你他媽的!”
病房裏安靜下來後,蘇曾手指頭在手機屏幕上滑了好多次,終究還是點開了微博,去看熱門微博熱門話題,關于她的話題果然又被刷上來了……
她關掉手機,怨了自己一句,沒事找事!
躺到床上不知過了多久,她聽到門口有動靜,以為是溫諺回來了,急忙跳起來,踢上鞋子去開門,卻見立在門外的并非是溫諺。
“李桐?”蘇曾看着站在外面的女人,懷疑自己的眼睛。
李桐身上穿了件長及膝蓋的棉麻長裙,她瘦的很,長裙下面仿佛只剩下了骨頭,袖口的長胳膊無力地垂下來。她皮膚黑了許多,臉都脫相了,頭頂枯黃的發和她整個人一樣,毫無營養。
半個月前在法庭上她也看起來不怎麽好,卻遠不如今日狼狽。
蘇曾看着她,眉頭皺得很緊:“你來做什麽?”
李桐緩緩張開唇,低聲說:“蘇律師,我有幾句話想同你講……”
蘇曾看了眼她身後,并沒有什麽其他人跟随。
李桐說:“沒有其他人,就我自己一個,蘇律師,我能進去嗎?”
蘇曾頓了頓,讓開門給她。
李桐走進來,蘇曾坐回去病床上,指了指對面的兩人沙發說:“坐吧。”
李桐搖搖頭說:“不用了,我站在這裏講就好。”
蘇曾也不客套,直接問:“你要講什麽?”
李桐在心裏重新整理了一下,她深吸一口氣,緩緩說:“蘇律師,我是來求你的……我求你,不要讓我哥哥坐牢好不好?”
蘇曾忍不住笑了一下,她側頭看向李桐:“坐不坐牢這件事不是我能決定,這個要在庭上看法官如何決斷。”
李桐有些着急,解釋說:“蘇律師,我哥哥小時候生病燒壞了腦袋,他跟正常人不一樣!他的眼裏只有簡單的是非觀念,所以他看到我受委屈,才會沖動做出那些事情!”
蘇曾涼涼道:“你想說你哥哥身患疾病,行為才不受控制,嗯,這個我可以理解,我相信法官也會從輕處理,但這些都要等我們上了法庭再說。”
李桐忍不住顫抖起來。蘇曾此刻越發覺得,她不該讓李桐進來,她懷疑李桐的精神狀态有問題……
“蘇律師,”李桐努力克制自己,瑟瑟道,“我知道你手段厲害,你能把無罪說成有罪,把有罪辯成無罪……”
“你什麽意思?”蘇曾看向她,聲音更冷了。
李桐道:“我只想請你可憐可憐我們一家,我已經被你害得這麽慘了,我不想我哥哥也被你送上法庭!”
蘇曾覺得不可置信:“你說你現在這麽可憐,是我造成的?”
李桐的臉憋得通紅:“不是嗎?”
蘇曾像是聽了一個天大的笑話,忍不住笑出聲來。
“你笑什麽?”李桐顫抖着問她。
蘇曾直視她:“我笑你,是真的可憐。”
李桐緊緊咬住唇,有那麽一瞬,蘇曾覺得她那泛白的唇會被牙齒撕破滲血。她聽李桐哽咽道:“蘇律師……既然你這麽說,我就問你一句!你明明知曉鄭浩對我做過些什麽,可你還是幫他!不僅讓我淨身出戶,更是縱容鄭浩對我的家人趕盡殺絕!我們一家落到這樣的地步,難道你真的覺得,你沒有一點錯嗎?”
蘇曾嗤笑一聲,說道:“李桐你真是天真,你不該來找我,你應該去問問你哥哥——哦不,你哥哥腦袋有病,肢體行為不受控制,所以你應該去問問那些慫恿他朝我扔磚頭朝我潑湯水的人!他們不是在犯錯嗎?你,和他們,難道就沒覺得自己錯了嗎?”
李桐身子顫了顫,再次講不出話來。
蘇曾繼續道:“李桐,你指責我為你前夫辯護,可是身為律師,我最應該做的就是盡力為我的當事人争取最大利益,這是身為律師應該有的職業操守!你卻讓我為同情心去蔑視法律。李桐,我笑你可憐,是因為你真的很可憐!”
李桐牙關緊繃,眼淚奪眶而出:“所以我就活該被鄭浩打罵,我哥哥活該從樓梯上摔下來不省人事!我們一家活該被鄭浩踩在腳下,對嗎?”
蘇曾道:“你受傷,是因為你軟弱不但不會保護自己,還讓他找到繼續迫害你的理由,你哥哥從樓梯上摔下來,是他不理智沒有辨別能力,你的家人被鄭浩逼迫,是因為他們激怒鄭浩,也不給自己留有後路!你想過沒有,這所有的一切跟我有什麽關系?惡果是誰種下來的,就該有誰來承受,這才是你們口口聲聲說的正義!”
她不想看到李桐的眼淚,別過臉去:“李桐,弱者才會用眼淚換取勝利果實,強者都是拿起真刀真槍去戰鬥。你不能因為你弱,就讓所有人都讓着你!”
李桐雙眼通紅地看着她:“這是你站在這個位置上的人才能說出來的話!蘇曾,蘇大律師……我不知道你會不會有不得已要求別人的時候,但是你這個人,真的很冷血!”
蘇曾滿不在乎,聳肩說道:“你記住一句話就好,同情心對我來說,是這個世界上最沒用的東西。所以你今天真不該來找我,也不該用你們那套所謂正義和道德來綁架我,鄭浩讓我替他辯護,我會拼盡全力,當有一天你來請我做你的辯護人,我也一樣會盡我所能幫你,只可惜,你我現在是敵對關系,所以你還是請回吧……”
李桐絕望:“沒錯,我真的不該來找你!”她轉身出門,拉開半開的門大步走出去!
蘇曾看着李桐離開,靜坐了一會兒,她再回頭,才發現外面有人,不知道站了多久。她下床走過去,沒有到達門口,試探地叫了一聲:“溫諺?”
人影在外面停頓了片刻,終于閃出來。
溫諺手裏提了一個塑料袋子,袋子裏放了個食盒,蘇曾從外面就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