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Chapter(13)

早餐……嗯……”

蘇曾悄悄走出去,□□着腳。客廳內,溫諺修長的身形裹着白色的襯衣和黑色的西裝褲,背對着她,留下的是寬闊的後背。

蘇曾竊喜,趁他打電話的時候,悄悄從後面繞過去,繞到他身後時,聽到他繼續對電話裏的人說:“也就一會兒,沒有氣太久,您說的話我都記在心裏的,不會忘……好的,那就先這樣,您在家等着,不會超過一個小時……”

他說完,挂了電話,剛回頭,身後的蘇曾跳出來。

“哈——啊!”

溫諺原本是要被她吓住的,可蘇曾撲上來時自己撞到了沙發,身子一歪,就向後倒去!溫諺這才是真的被她吓到了,他急忙伸手拽她,自己也被拉過去,一下壓在她身上。兩人疊在一起,呼吸交纏,頓時都愣了一下。

身下是溫軟帶着香氣的身體,溫諺身體有些僵硬,卻也是最先清醒過來的。他動了動,蘇曾也醒神,急忙将他推開!

“我……”

“早……”

兩人同時開口。又是一陣尴尬。

蘇曾又羞又後悔。她剛剛是把溫諺推開了嗎?她竟然推開了溫諺!啊……後悔啊,不該推開他,應該親上他的……

蘇曾懊悔的時刻,溫諺正了正神色道:“你……睡醒了?”

蘇曾也終于敢直視他了,問道:“你在同誰打電話?”

溫諺定定看着她,說:“你媽媽。”

“我媽?”蘇曾啞然,末了道,“她曉得蘇雁的事了嗎?”

他道:“聽口氣應該是不曉得,她以為你這裏出了什麽問題,你睡好了?”

蘇曾擡頭,笑一笑說:“嗯,睡好了,睡得……很好。”

他滿意道:“那就好,那你去洗漱,完了我帶你去吃飯,再送你回家。你媽媽剛剛在電話裏催得挺急……”

“好啊。”蘇曾應下。

上午遇到了上班高峰期,車子開得比較慢。

蘇曾心情已經緩和許多,行車在路上,也冷靜得想了一下。蘇雁一定要跟闫生離婚的。

自從闫生那混蛋騙了蘇雁,她埋伏揍他沒有成功之後,蘇曾再未插手過蘇雁的事情。可不代表她不将過往那些事情都看在眼裏。

蘇雁這幾年的荒唐人生,無疑都是拜闫生所賜。懷孕,滑胎,不能生育,被公婆折磨,被他欺騙……蘇家爸媽哪裏能看不出來蘇雁受的苦,否則,蘇媽媽也不會一味心疼偏袒蘇雁了,但蘇家爸媽待人和善了大半輩子,也要了半輩子的面子,蘇雁不張口,是任誰都不敢說不的。

可蘇曾不一樣,她不會允許這件事情繼續這樣下去,否則,這就不僅僅是蘇雁一個人的悲劇了。

回家的路上,她就是這樣想的,也給霍存異打了電話,道:“齊律師最近有空嗎?能不能約出來時間見個面?”

霍存異疑惑:“怎麽了?你不是說最近特殊時刻,暫時不見他嗎?”

蘇曾道:“現在要的。你是不是說過,他很會打離婚官司?”

霍存異更加不解了:“是,怎麽了?誰要離婚?”

蘇曾淡定道:“蘇雁。”

回到了新苑,溫諺并沒有送蘇曾上樓。

車子停在樓下,蘇曾要下車前,溫諺也勸蘇曾:“你做這些我不會反對,我相信你做得對,不過,有些事情,你記得多考慮一下,成敗不是重要,重要的是,你要幫你姐姐。”

蘇曾聽了一愣,回過神後說:“好啦,我知道了。”

兩個人走在一起,不知不覺的,就受了彼此的影響。蘇曾問自己,這幾天和溫諺在一起最大的改變是什麽?大概,就是這份耐心和持重吧。

她和他揮手道別,下車上樓。回到家中時,蘇媽媽在等她。

一整晚沒有回來,蘇媽媽別提多擔心了。雖說孩子不小了,25歲的人,蘇曾又是獨立的個性,可終究是個未出嫁的姑娘,當父母的要擔心,尤其怕她邁錯一步,就成了蘇雁的下場……

蘇曾路上還在擔心母親是不是真的不知道蘇雁的事,回來見母親的表情,總算放下心來。如果蘇媽媽知道了,這替兒女操心的脾氣,早不知道要哭死多少回了。再者說,蘇雁也是不會主動說的……

蘇曾進門時,蘇媽媽就拉過她,先數落一番:“你呀,又給我找麻煩!你說說你最近讓我白白擔心多少次了!我跟你說的話你是不是都當耳旁風了呀,你有什麽不開心的事情也回來說呀,爸爸媽媽不能成為你的聽衆?你以後,不準夜不歸宿聽到沒有?蘇阿曾,我同你講話呢你聽到沒有?”

一大早蘇曾受不得這刺激,急忙對她求饒說:“媽媽,我聽到了!我真的聽到了!好啦我沒事的,溫諺這不是把我好好送回來了嗎?”

她放下手裏的東西,脫下外套。

蘇媽媽立刻走到她身旁,上下瞧了她一眼,突然換了語氣,在蘇曾耳邊悄聲說:“他沒對你做什麽吧?”

“啊?誰啊?”蘇曾躲了下,不解。

蘇媽媽道:“溫諺啊,你昨天跟他在一起,你兩個……在一起了嗎?”

蘇曾終于明白:“沒有啊,唉……”

蘇媽媽立刻換了副表情笑說:“嘿,這小赤佬還挺聽話!”

“嗯?媽媽,你同他講什麽了?”蘇曾想起昨天溫諺打電話給蘇媽媽,還有今天早上他們的對話。

☆、Chapter 6

蘇媽媽笑意不減:“我同他講,結婚前,要是他敢讓你懷孕,我要抽死他的!”

蘇曾驚恐地望着蘇媽媽:“媽……你真是……”

溫諺這樣聽蘇媽媽的話,蘇媽媽十分滿足。就好像多年的委屈都發洩了一番,心底別提多舒服了。

她順手撿起蘇曾放下的東西拿出來,還哼起了小曲兒,蘇曾聽到,只搖頭,上了年紀的女人啊,脾氣真像孩子一般。

蘇媽媽打開蘇曾帶回來袋子,看了眼問:“這是什麽東西?又買新衣服了呀?”

那套衣服拿出來,蘇曾眼睛被刺痛了一下,她動作慢下來,無力道:“那是給蘇雁買的……”

蘇媽媽頓時道:“咦對了,你昨天跟蘇雁一起逛街,怎麽買了衣服她不拿走?”

蘇曾避開蘇媽媽的眼睛,說:“闫生回來了,她就先走了,我後來才看到這衣服,覺得好看,就給她帶了一件……還沒來得及送過去。”

蘇媽媽把衣服拉出來比了比,笑道:“這樣啊,雁子後來倒是也打電話給我,說闫生提前回家了……喔唷,這件衣服确實适合蘇雁呢!”

蘇曾苦笑一下道:“是吧,我也覺得……”

蘇媽媽喜笑顏開:“那媽媽就誇一誇你吧,你這孩子長大了,還知道給你姐姐買衣服,媽媽看到你們姐妹關系好,這心啊,也放進肚子裏去了。不過阿曾,你以後還是學着叫闫生姐夫,都多大的人了,別總是沒大沒小的,也有些眼色,你在家裏這樣叫當然不管,可是出去了,要叫人笑話的!”

蘇媽媽一通唠叨,到最後,蘇曾終于忍不了,揮揮手道:“媽媽我要換衣服去律所了,我真的,趕時間!你等我回來再說吧!”

她逃命似的回到房間裏,關上門,就覺得胸口點了一把火,直要把理智掀翻,她握了握拳頭,最後慢慢松開。

換好衣服出門,帶上了給蘇雁買的那套衣服。到律所,鄭卻就在門口等着她,她才剛下電梯,鄭卻就沖過來,問:“怎麽回事蘇曾?你姐怎麽了?她發生什麽事了?”

蘇曾心煩,一句不發往律所大門走。

鄭卻頭一次對她發火,大罵道:“蘇曾你他媽給我說話!你姐怎麽了?”

蘇曾回罵道:“你他媽的煩不煩!要問你也去找蘇雁問!”聲音之大,令律所的同僚都聞聲看過來。接着,蘇曾徑直走進了霍存異的辦公室。

霍存異在辦公司都聽到他們倆的吵鬧聲了,皺眉道:“鄭卻也是擔心你姐,你別這樣。”

蘇曾氣道:“我就不擔心了?那家夥當年追蘇雁的時候哪怕态度強硬一點!蘇雁今日的結局恐怕就會變了!”

“世事難料。”霍存異望着她,只送了她這四個字。

蘇曾也洩了口氣,問他:“你同齊律師聯系了嗎?他怎麽說?”

霍存異擡手看了眼手表,道:“這事恐怕你要自己同他講,我約了他在樓下喝茶,過十分鐘,他下來。我們走吧。”

說完,蘇曾便和他一起站起身來往外走,鄭卻還在外面,氣呼呼,怒沖沖。

蘇曾斜瞥他一眼,道:“你不是想知道蘇雁怎麽了嗎?跟我們走啊!”

鄭卻一頓,急忙跟上。

樓下的茶館,霍存異提前沏一壺碧螺春,等待并不太久,齊律師匆匆趕來,道歉:“不好意思,律所有些事情剛剛處理了一下,來晚了,抱歉抱歉。”

蘇曾神色嚴肅,還沒等他坐好了,就道:“齊律師,不是第一次見面了,客套話我就不說了,我們直接進入正題吧!”

“阿曾!”霍存異喝一聲。

齊律師一頓,忙擺手笑道:“無妨無妨,蘇律師說得對,客套話是不用多說了,直接進入正題吧。”

霍存異沉眸道:“齊律師見笑了,蘇曾有些急性子,你多擔待。”

齊律師再擺手:“曉得的,蘇律師,我聽霍律師說了一些情況,你是要……替你姐姐打官司?”

蘇曾眼眸堅定,點頭道:“是的齊律師,我姐姐蘇雁,我希望你能幫幫她。”

蘇曾從來不說廢話,不到十分鐘的時間,蘇曾将事件前因後果交代清楚,包括蘇曾此前幾年的婚姻生活狀況,末了,她沉靜道:“別的我不求,闫家當年分房,他們現在住的那間在我姐姐名下,所以房子得要,她與闫生的共同財産需要對半分割,另外,我姐姐身體不好,其他的,就沒有了。”

齊律師聽罷,頻頻蹙眉,最後搖頭說:“蘇律師,你姐姐這個……她是當事人,她可不願意離婚啊。”

蘇曾道:“是,所以我想讓你幫她。”

“這……如果你姐姐真的受到迫害,有證據了可以讓檢方去起訴,可是現在……”齊律師為難,民事案件不比刑事案件,沒有家暴和出軌的有力證據,就是上了法庭,多半是判調解。齊律師一時不知該如何回複蘇曾,他看了眼霍存異和鄭卻,前者坐定如鐘,神情肅然,後者垂頭不語,氣息漸急。

鄭卻終于還是沒憋住,他攥緊了拳頭站起來,壓制道:“姓闫的那個王八蛋!”

蘇曾看向他,冷漠道:“姓闫的是王八蛋,你自己也好不到哪裏去。”

鄭卻擡頭,一米八幾的大男人,站在那裏,眼睛是紅的。

“是,我也是個王八蛋!”他罵過自己,轉身離開!

霍存異要叫住鄭卻,卻被蘇曾攔住:“別管他,我現在倒是想讓他沖動一下把蘇雁從闫生身邊搶過來!讓他去吧。”

霍存異深看她一眼,蘇曾把臉撇過去,繼續對齊律師道:“齊律師,我知道你的擔心,但是你記得上次見面,你在法庭上,是如何讓你的當事人站在你身邊的嗎?今日我們不是對手,也不是同行交流,我現在是作為一個需要法律援助的人的家屬在向你求助。”

齊律師一頓,看着眼前的蘇曾,覺得她與自己曾經想象的不太一樣,卻又說不出哪裏不一樣……

霍存異這時接道:“齊律師,蘇曾的話,你不防考慮一下,報酬什麽的都好說。”

至此,齊律師笑出來,搖頭道:”講真的,報酬倒是我最不關心的事情。其實我非常願意幫蘇律師這個忙,像蘇律師說的,我們此刻不是敵對關系,也不是同行交流,其實在我看來,連辯護人與求助者的關系都不算。我只是想結交霍律師和蘇律師你們二位。”

蘇曾看着他,遲遲道:“那齊律師……”

齊律師道:“這個忙啊,我答應幫你。”

蘇曾頓時豁出一口氣,感激道:“謝謝,太感謝你了齊律師!”

一壺茶,綠葉飄散,香醇益處。

喝到壺底,齊律師告辭。臨走前,蘇曾将給蘇雁買的衣服給了齊律師,同時給了他蘇雁的聯系方式。

齊律師走時,霍存異送齊律師到路邊,蘇曾沒有跟上來,她等在遠處。齊律師在路邊停車的地方,遠遠看了她一眼,笑道:“霍律師,你這個小師妹,跟外界傳聞可不太不一樣。”

霍存異手裏夾了一支煙,低頭彈了下煙頭灰,勾起一抹笑道:“是吧,我早說過的……”

齊律師道:“好苗子,霍律師可要好好培養了。”

蘇雁的事情交給齊律師,從專業角度上來說,蘇曾是非常放心的。

霍存異回來時,蘇曾問他,是不是想過挖佳成律所的牆角,霍存異笑着說:“什麽都瞞不過你,不過還在洽談中,不一定能成。”最後叮囑蘇曾,蘇雁的事情不能急,她手上的官司才是最重要的。

蘇曾晚上下班,仍是去了東西弄。現在已經習慣了。

多奇怪,才三個月,她覺得時間給了她很大的恩賜,沒有讓她在重遇溫諺之後的時光空虛度過,而是給了她一份厚重而驚喜的禮物。

她在東西弄外的花園等到七點鐘,溫諺準時回來了。起初他沒有看到她,只覺得身後有人跟随,回頭望,卻沒有看到人影。

溫諺在弄堂裏走了會兒,最後停下來,拿起手機,打給蘇曾。

蘇曾手裏的手機響起來,她一驚,慌亂的去按靜音,卻按下了接通鍵。

“嗯咳咳……喂,喂?”蘇曾胡亂把手機放在耳邊應聲。

溫諺那邊停了下。蘇曾聽到他的笑聲:“你在我身後?”

蘇曾心裏一緊,也笑着說:“你猜。”

溫諺道:“小孩子一樣……快出來吧。”

蘇曾收了電話,從他身後的牆角跳出來:“哈哈,你怎麽猜到是我?”

溫諺走過來,輕聲說:“就你這跟蹤技術,幸好當年是選了做律師,不是去做警察,否則真是社會災難。”

蘇曾笑,走過去拉住他的胳膊:“好啦,都逃不過你的法眼!”

溫諺望着她,問:“今天看起來心情不錯,你姐姐的事情解決了?”

蘇曾嘟起嘴道:“哪裏有那麽容易解決……不過今天,我去見了一個律師,有些對策了。”

溫諺同她往弄堂外走,過小公園,公園口倒有不少人在,走進去,就是一片寂靜,比起夏日裏少了許多人。

他們漫步在石磚壘成的小道,形影相攜。蘇曾将今天下午和齊律師講的話轉告給他,說:“齊律師這個人,能力是有的,上次那場案子,他的當事人很軟弱,他卻拿足了證據,讓他的當事人挺直腰板繼續站在法庭上,我相信他能說服蘇雁……我是一定勸不了蘇雁的,倒不如交給別人來做。”

溫諺聽罷贊同道:“你這樣做挺好。只是可惜,在這件事情上,我不能幫到你。”

蘇曾道:“你怎麽沒幫到我?你現在陪着我,就是給我最大的幫助!”

溫諺彎唇笑一笑,蘇曾的體貼不是突然來的,而是這些年來,他第一次靜下心來感受她給他的體貼和溫柔。她從來都是這樣的女子,只是過去的他,不曾發現——是他的錯。

這四處風聲吹過,他們一直走,越是靠近公園深處,越是寂靜。

園內的噴泉,前幾日剛剛修好,連續放了三天水。他們走到這裏,停下來,耳邊除了清風,便是這水起水落的聲音……

溫諺突然問她:“要不要聽聽我在川地的故事?”

蘇曾頓住,一時沒想到他會有這樣的興致,便道:“好呀,有哪些有趣的事?”

溫諺溫和一笑:“有趣的不多,大多數是讓人無奈的事……”

也是,川地地震那段日子,舉國哀痛,單是看一眼網絡上的現場照片都能唏噓不已,更何況溫諺是身在其中。

蘇曾安靜下來,等待聆聽,他們到噴泉池旁,溫諺才慢慢道:“在那裏待的時間長,經歷過的事情也多,真講起來,還不知道從什麽時候說起好了……”

那時候的溫諺尚且年輕,那支隊伍裏的志願者,大多數人是憑借一腔熱血去的,而這一腔熱血也在面對災區慘象之後化做烏有,留下來的,盡是悲涼。不是慘象中的親歷者,卻比那些經歷者好不到哪裏去。

他們仍樂觀地把自己當作帶給災區人民希望的蠟燭,日以繼夜地奉獻,用一點點的力量,将深淵邊緣的人拉回來。拉一個,算一個。

“我和一位醫學院的老師還有另外兩個師兄一隊,我們一開始在重災區,剛去的時候還有餘震,時時面臨危險,那時候每天早上醒來都會為能看到太陽而感到開心……幸福變得很簡單,只要能活下來,比什麽都強。”

蘇曾聽着,默默心驚:“那為什麽不回來?為什麽要繼續留在那麽危險的地方……”

世人總是趨利避害的,蘇曾從來不曾想過飛蛾撲火,尤其是拿自己的生命去賭。

溫諺聽她這樣問,只是淡淡道:“不知道,大概,那也是另外一種成就和滿足吧……身體累了,空了,心裏卻被填得滿滿的。這樣的事情是很多人都不願意去做的,可是我們去做了,也必然會收獲到別人沒有的東西。”

蘇曾道:“英雄主義?”

溫諺想了想,笑着點頭:“是吧。”他接着說,“後來我們從重災區轉出,去了附近受災程度不嚴重的小鎮,對轉送過去的傷者進行醫治,說來也奇怪,在重災區的時候,我們每天擔驚受怕卻連個小傷都沒受過,聽說要轉去鎮醫院時,我們都在歡呼死神被我們甩在了身後,再也追不上我們了,可是走的那天,從山區繞出來,竟遇到了山體滑坡……”

蘇曾剛剛放下的心随着這句話懸了起來。

溫諺暫時停下來,盯着遠處的定光,眼底黑漆漆。

“車子雖然已經駛到山下,卻被山上滾下的石頭砸中……大巴車裏有十來個醫護人員,還有傷者。我坐在最前面及時逃出,只受了輕傷,可是我的老師在裏面被變形的車座壓住了半個身子……我和幾個師兄弟在外面能聽到他的聲音,開始下大雨,怕泥石流來,我們使出了渾身解數卻還是沒能把他救出來……

作者有話要說: (修)

☆、Chapter 6

“慶幸的是車沒有起火,附近的居民開兩臺起重機把車子拉出山區,才等來救援的人。等人鋸開車門将老師救出來的時候,我知道,他的腿已經不行了……我們最難過的不是遇到災難,而是眼睜睜看着重要的人受苦受難……”

他轉過來,望着蘇曾的眼睛,蘇曾問他:“他後來怎麽樣了?”

溫諺嘆道:“雙腿截肢,保住了一條命。”說罷,他臉上也有一絲慶幸,“丢了腿總比丢了命好。老師很樂觀,現在雖然退休了,但是也在繼續創作和整理醫學文論。”

蘇曾暗暗舒了一口氣,道:“謝謝你,溫諺……”

溫諺頓住:“謝我什麽?”

蘇曾道:“謝謝你讓我走進了你的世界……”

這些故事本來是離她非常遙遠的,可是今天,他讓她身臨其境,也切實地感受到他說的那句“最難過的不是遇到災難,而是眼靜靜看着重要的人受苦受難”。正如她在蘇雁這件事上,看着蘇雁難過,對她何嘗不是一種痛苦煎熬……

這一股清風拂過耳邊,蘇曾微微仰頭,眼前晃了一下,腦袋裏都是過去的光景。

她其實不是擅長回憶加之前瞻後顧的人,一路風風火火走了二十五年,不曾覺得過去絆住腳,唯一在乎的,就是以後。這一刻,蘇曾卻希望時間就此停止,哪怕多給她一分鐘,都能讓她用盡畢生的力氣去感激。

蘇曾靠在噴泉池邊緣,手牽着溫諺的手。

“溫諺。”她叫了他的名字。

“嗯。”溫諺應。

“我想親親你。”她說。

溫諺一愣,噴泉池內“嘩啦”一聲,水花洋洋灑灑落下來,映着公園裏暧昧的燈光,像一顆一顆落地明星,在他臉前灑出一道彩虹。

溫諺笑了,兩人心照不宣。

他低頭湊近了蘇曾的臉,将要碰到她的臉時,蘇曾突然一動,他停下笑容,靜靜地,這樣望着她,最後慢慢靠近,銜住她的唇,輕柔地吻她……

這個吻和第一次他親她時不一樣。

彼時的忐忑伴着引誘,此刻化作了深情與沉醉……

蘇曾也比那日清醒許多,她甚至能夠感知到他嘴唇的溫度和舌頭上的蓓蕾,糾纏就像一張密不透風的網,把她裹住,裏面是五彩的萬花筒,迷了眼睛,亂了心。

夜,是完美的,心跳,是清晰的。

哪怕是在貧瘠的土壤中,愛情一旦紮根,就能茂盛。她堅信這個道理。

夜深,蘇曾帶着難以平複的心情被溫諺送回了家。

兩人在樓下惜別,蘇曾也是第一次體會到熱戀中難舍的滋味,這種感覺,是只有溫諺能夠給她的。

她拉着他的手,小心翼翼問:“你要上樓喝杯茶嗎?我爸媽估計都沒睡。”

溫諺搖頭道:“不必了,你還是早點上去休息吧。”

蘇曾吐了一口氣說:“好吧,那你……也早點休息。”慢慢丢來他的手,她垂目轉身之時,溫諺叫住她道:“阿曾。”

蘇曾猛地轉頭:“嗯?怎麽了?”

燈光下,溫諺微微笑着,說:“這幾日……我想帶你見見我爸媽。”

蘇曾心裏有顆石頭“咕咚”一聲掉下去,砸起一片水花。

直到上樓,進門,她都還在回味溫諺的這番話。她回到自己的房間裏,這幾天蘇媽媽已經把她的東西都收拾好了,舊時用過的東西都擺在書架上,和一堆卷宗夾在一起,如果仔細找,卻能很輕易地找到她想要找的東西。

那本大學畢業後她再也沒有翻過的解剖書裏,裏面露出一角牛皮紙,輕輕抽出來,是一封字跡娟秀的書信,寫了些什麽蘇曾再清楚不過。她最在意的是書信的下面留白處,是一行龍飛鳳舞的紅色字跡,寫着——“滿紙荒唐言,不過。”

蘇曾看着,忍不住低頭輕笑。

她拿起手機,把最後那幾個字拍下來,發給了溫諺。

幾分鐘後,剛剛回到家門口的溫諺兜中一響。他拿出手機來,看到那張照片,會心一笑,腦海中竟想起了書信中一段席慕容的話:沒有什麽可以讓我氣餒的,因為,我有着長長的一生,而你,你一定會來……

那是二十一歲的蘇曾對他說的話,此刻,是他最深的感慨。

蘇雁在事情發生後的一周,終于還是回了趟家。蘇曾看到她身上穿着的是那日她讓齊律師送過去的衣服,确實很适合蘇雁。

看來,蘇雁已經和齊律師見過面了。

蘇媽媽一直對蘇雁的新裝贊不絕口。做母親的,誇起自己女兒是一點兒都不吝啬的。最後,蘇媽媽對蘇曾說:“天氣要冷了,改天你再同你姐姐去逛一下,能不能再添一件大衣,你也一道選一件,媽媽給你們拿錢包!”

蘇曾扯開唇笑說:“媽媽,好久沒見到你這樣大方啦。”

蘇媽媽橫她一眼:“我沒同你要錢就不錯了,你倒怨我好久不舍得給你花錢!我不給你錢,你自己不也買了許多嘛!”

蘇曾道:“好啦曉得了!不如下周吧,我這馬上就要上庭了。”

一說到這裏,蘇媽媽“喔唷”叫了一聲,說:“差一點就忘記你下周要上庭,我得去買些好吃的給你補補身體,你有沒有想吃的?今天給你炖些排骨吧?我總見老朱家的排骨很不錯的,肉很新鮮!這就去買些回來!”

蘇媽媽說去就去,立刻進廚房拿了購物袋,看那樣子,是一定要出門的。

蘇曾見蘇雁立在一旁好久了像是有話要說的樣子,于是就對蘇媽媽道:“好的呀,也是好久沒有吃蓮藕炖排骨了,媽媽你去買吧!”

蘇媽媽應了聲就出去了。留下她們姐妹。房門關上後,房間裏竟突然安靜下來。

蘇曾擡眼看了蘇雁一眼,并沒有先開口,而是走到了夜叉跟前。

天氣冷,那家夥也有些萎靡,似乎又要開始冬眠了,矮胖的身子躲在水草中間,閉起眼睛,肚子一鼓一鼓,沒有一點想要動彈的意思。

身後靜了片刻,蘇雁終于不再忍了,開口道:“阿曾……謝謝你送的衣服。”蘇曾沒有回頭,趴在桌子上仔細看夜叉鼓動的肚子,耳邊聽到蘇雁輕輕的嘆息聲,像洩了氣的氣球一般,有氣無力的,“也要說對不起……那天我……我沖動了……我、我真該死!阿曾,你能原諒我嗎?”

蘇曾的心口突然湧上一股火氣,燒得她喉嚨發緊,生疼。她強忍住,才沒有将那團火釋放出來。

她知道,要忍住的,要忍住……她一心希望蘇雁好,如果現在開口說難聽話,只會讓事情變得更糟。

蘇雁在她身後,聲音仍是那樣輕飄飄的:“那位齊律師……是你讓他來找我的吧?阿曾,我知道你是為我好,可是我……我不能跟闫生離婚……”

蘇曾握了下拳頭,這才回頭。努力控制情緒後她的表情變得異常冰涼,以至于蘇雁與她對視的那一瞬間忍不住滞了一下。

“阿曾……”

蘇曾垂了眸子,沒有看她:“我也并不想再說什麽了……人活着,如果自己都沒辦法讓自己變好,那麽你身邊的人就算再怎麽努力也都是無用的。蘇雁,我是個自私的人,可是不代表我真的沒有心,也不代表我身體裏流的血真的是冷的……你是我姐姐,看到闫生和孟婧出現在我面前時,我心裏想的只有一句話——蘇雁……蘇雁她是我的姐姐,她丈夫這樣對她,她會傷心……”

蘇雁身型一晃,慘白的臉此刻更加無色。她張張口,再叫了蘇曾的名字。

蘇曾漠然轉過頭去,把夜叉的盒子蓋上。

“我不管你,現在、今後,都不再管你了!”

蘇雁上前一步,嘴唇動了動,要說什麽,恰在這時,房門被打開,蘇爸爸從外面回來,看到她們姐妹兩人雙雙立着,都是臉色不好,蘇爸爸頓了頓,問道:“你們媽媽呢?”

蘇曾使了大力氣才藏下自己的表情,轉過頭來,扯開嘴角應了聲:“媽媽去買排骨了,晚上做蓮藕排骨吃。”

蘇爸爸在她臉上停留片刻,再去看蘇雁,點點頭,笑着說:“阿雁這身衣服好看。”

蘇雁卻梗住喉嚨什麽話也沒說出來。

這一晚蘇雁在娘家睡了一晚。和以前一樣。

她想起了小時候。

蘇曾跟她不一樣,蘇雁因為上學早,是在父母身邊長大的,而蘇曾自小一直在蘇州老家生活。兩姐妹小時聚少離多,然而每次相見,蘇曾總會跟在她身旁跑前跑後,歡聲笑語,都在耳邊。

新舊房子,都是有三間屋子。蘇家爸媽住了一間,辟出一間做書房,另外一間就是屬于蘇雁的。蘇曾沒從蘇州到海城之前,蘇雁都是獨自擁有着這個空間,直到要上高中的蘇曾被接到蘇家爸媽身邊,終于,闖進了她的小世界……

那段青澀敏感的回憶裏,兩個人在這間小屋裏共處,蘇曾怯怯而生僻,蘇雁則是欣喜也苦惱。年年月月地相處,也是對感情的累積。

姐妹形影不離的時光直到她意外懷孕而中止。

從醫院回來的那天,那日家中雞飛狗跳,未婚女孩兒懷孕,這在蘇家這樣的知識分子家庭中是件難以啓齒的事情。蘇曾放學回來又跑出去,再歸家時衣衫褶皺,滿頭大汗。原本因為被蘇雁惹得火冒三丈蘇家爸媽看到蘇曾,将火氣遷在她身上……

那天晚上,蘇曾小小的個子立在陽臺的風中,低垂着頭,緊攥着衣袖,最後,對她說了一句話……她說:“蘇雁,我陪你去醫院吧。”

蘇雁卻還是選擇了另外一條路——辍學,結婚。送她走的那一天,蘇媽媽滿臉淚流,抱住她說:“要回來的,東西不要拿了,這個不拿了,那個也不要拿了,要回來的……”

時至今日,昏沉的光線下,蘇雁躺在床上看着四處,猛然發現,其實,她早就不屬于這裏了。

蘇曾睡在離她不遠的另外一張床上,不知不覺,蘇雁好像聽到了兒時蘇曾在她耳邊銀鈴般的笑聲。

時間就這樣溜走了,帶走了回憶,帶走了她們各自曾經的模樣……

一夜無眠,第二日蘇雁很早起床,到樓下買了白米粥和小油條,蘇媽媽起床了,看到她擺好了早餐,意外道:“怎麽這麽早?”

蘇雁收拾了一下,就去拿自己的包,搖頭說:“我先回家了媽媽,你叫阿曾和爸爸起床吃飯吧。”

蘇媽媽還沒有醒神,疑惑:“這麽早就走了?你也一起吃個飯呀!”

蘇雁搖搖頭說:“我就先不吃了,回那邊再吃吧。”

蘇媽媽當她是着急回婆家給家人做早餐,也就沒挽留,送她到玄關,叮囑她幾句,就讓她走了。

清晨有些冷,蘇雁走出門後,将圍巾展開,披在肩頭,裹緊了自己。迎風走着,散發在空中,洋洋灑灑,帶了些涼意……三十分鐘後,她來到一家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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