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Chapter(16)
只要懷疑,別去針對。如果宋維康真的是想逃脫責任,只要聽我說的,替李桐作證就好,不需要做這些。”
“可能他害怕呢?那幾天,你不是也懷疑他嗎?去求證總要暴露目的,再說了,法庭上突發狀況有很多,孟婧可不是個省油的燈!說不定宋維康一時情急……”
蘇曾搖頭:“我沒有證據,案子已經進行到這一步,翻供極難,他是個聰明的生意人,這種人最清楚趨利避害,就算知道我懷疑他,也不會自亂陣腳。”
鄭卻氣急:“這個也不是,那個也不是!”
蘇曾接着道:“現在想想,我總覺得,宋維康一直以來就在等着我懷疑他……”
鄭卻後背一陣冰涼,半晌,問她:“你是說,他想替李桐戴罪?”
蘇曾又搖頭,揮手道:“別問我了,我頭疼!煩死了,這事兒交給警察辦多好!”
鄭卻笑:“那你剛剛就應該對警察說明宋維康想害你呀!”
蘇曾不耐:“他沒想害我!你滾滾滾!”
鄭卻終于求饒,也有些心疼,哄她道:“行行行,那你好好休息好不好?你……睡一會兒吧。”
蘇曾自己躺下來,頭越來越沉,她是該休息一下了……
溫諺與鄭卻兩人趁蘇曾睡着後,出門,在住院部的安全通道兩人肩膀都是一矮,臉上神情也再不複在病房裏的樣子。
鄭卻凝重地問:“結果出來了?”
溫諺手裏拿了鄭卻遞的一支煙,垂眼看着,煙嘴有一條金絲,泛着冷光。“出來了。”他低聲道,“腫瘤的位置不好,時間久了,以前沒有大礙,過段時間就說不準了。”
鄭卻滿面憂愁:“過去覺得這丫頭像雜草一樣頑強,誰都打不倒,現在忽然很心疼她。”
他們也忍了很久,克制着,怕憋不住。越是壓抑情緒,便越是覺得難過。
溫諺點燃了煙,可這吸進肺腑裏的味道卻令他難受得想掉眼淚。很久沒有這種感覺,男兒長大後,眼淚就值了錢。以前在國外學習,最辛苦的時候也沒想過落淚,不敢,丢人。這一刻,他沒想忍住。
早知道,早知道應該好好對她……
鄭卻心裏也難受,他看了眼溫諺,問:“要開刀嗎?”
“開。”溫諺想也沒想就說。
“會……很危險嗎?”
溫諺點頭:“對我來說,就算有百分之九十九的成功率,也還有那百分之一的可能是噩耗。”
鄭卻低聲道:“我還不曉得怎麽同蘇家爸媽說……養孩子到這個年紀,真出了意外,二老怕承受不起。”
溫諺鄭重道:“我來講。”
蘇曾睡了一覺,自己醒過來。病房內無人,陽光西斜,她偏頭見床邊放着溫諺的白色保溫杯,由頭到尾純白色,只有杯肚印了只黑色的logo。
她這一覺起來精神好了許多,只是受傷的額頭很疼。坐起來,小心翼翼地打開那杯子,嗅了一下,是碧螺春的香味,甜澀的滋味。蘇曾聞着那味道,忍着疼暗暗偷笑,過後,又覺得自己像個變态。
趁四下無人,她趕緊把杯子放回原處,起身伸個懶腰,轉而去了病房內的洗手間,打開水龍頭,沖洗了有些幹燥發緊的手掌。
鏡子裏的自己臉色泛白,她低頭洗着手,有些後悔剛剛醒來的時候又被溫諺看到了倒黴狼狽的模樣。
她在他面前,好看的模樣實在太少了……
她收了濕潤的手,毛巾挂在洗手池旁,她伸手去撈,忽然看到白的發光的瓷臺上落下一滴紅色。
蘇曾晃了一下,往後退,紅色的血再次滴落下來,她才恍惚想起來去摸自己的鼻子。這一摸,滿手的血紅。
腥味頓時充斥着口鼻,她手忙腳亂,擡頭止血,那血卻從鼻孔中倒流進嘴中,嗆得她大聲咳起來——正在這時,她聽到外面有推門的聲音,随即看到溫諺的衣角。蘇曾來不及止住口鼻中的血,用滿是血的手推上洗手間的門。
“砰”的一聲,洗手間的門關上,外間的溫諺愣了下,走過來,敲門。
“蘇曾?你在裏面?”
蘇曾蹲在地上,捂住血流不止的鼻子,扯着嗓子喊:“我在上廁所呢!”
溫諺不疑有他,在門口站了會兒,道:“餓了沒?”
蘇曾聲音囔囔,看着滿手的血,卻忍不住噗嗤笑了出來,接着喊道:“能不能等我走出廁所再跟我讨論吃飯問題啊!”
終于,血不再流。蘇曾洗幹淨臉,卻沒辦法洗掉不小心沾在病服上的血跡……想一想自己剛剛的行為,又難過又好笑。越是想在他面前展現好的一面,老天就越不讓她如意。
蘇曾撇撇嘴,心道,我看這命運還能玩兒我到什麽時候!
整理好自己出門,外面的溫諺也已經等急了,回身看到她,先是一愣,接着目光停在她胸口的血跡上。
蘇曾知道瞞不住,幹脆坦然道:“我又流鼻血了,可能天氣太幹燥了吧,我這段時間經常流鼻血,有時候都會忍不住想,我不會是像韓劇裏的女主角一樣得了癌症吧?”
她大笑起來,卻見溫諺臉色變了。
“過來!”他沉聲道。
蘇曾怔住,片刻後繼續笑道:“幹什麽呀?我不會真的得癌症了吧?”
溫諺眉心染上一層陰影,聲音高了些:“胡說什麽!”
蘇曾被他吓了一跳,這是他今天第二次發脾氣了,破紀錄的,所以她不敢再惹他,乖乖走到他跟前,讨好道:“我開玩笑的……”
溫諺呼吸變得有些急,問她:“頭疼嗎?”
她摸摸傷口,擰眉道:“疼啊,當然疼了……”她湊近了溫諺的臉,可憐狀,“麻藥過了,有些疼的……不過我真的沒事了,這次還不如被李桐哥哥砸的那次疼呢,真的!”
溫諺沉默不語,臉色卻仍是鐵青。
蘇曾曉得玩笑開過了,不敢亂講話,乖乖坐在床邊,終于等到那人的回複。
“等着我,給你帶些吃的。”淡淡一句話,如同恩賜下來的心安。蘇曾忙點頭如搗蒜,挂上小狗一樣的笑。
溫諺把晚飯帶來時,天色急劇變化,由明轉暗。
他帶來了熬得糊軟的蔬菜粥,有一只盒子裏裝了雞蛋餅。兩個人坐在窗口吃了飯,蘇曾滿足又開心。
如今她最大的心願,就是能和溫諺時時刻刻都不分離。
這個結果來的太難,所以往後的時光都顯得很珍貴,尤其這個時候,稍顯雖弱的蘇曾更希望溫諺的陪伴。
恰好溫諺今晚無事,滿足她這一小小心願,兩人吃過飯,便坐在窗前。趁時光正好,她粘在溫諺身邊,拿手機放一首歌曲,聽着聽着,歌曲變成了郭德綱的相聲,她笑得前仰後合,溫諺只安靜坐着,仰起頭,嘴角也有笑意。
相聲播完,蘇曾側頭,望着溫諺不動了。
溫諺見她停下來,表情也跟着變化。兩人心情各有不同,卻無疑,都沉浸在這種融洽的氛圍中,受這氛圍鼓舞,蘇曾的心跳速度逐漸加快,在人看不見的地方,嘶吼,吶喊……
接着,她仰起脖子,擡頭,在男人的下巴上印上一吻——
男人怔住,反應過來,對上她明亮的眸子。
他毫不猶豫,低頭吻上她的唇,厮磨着柔軟與香甜,漸漸深入,挑弄她的舌。蘇曾驚訝又沉醉,享受着這一點點仿佛不會屬于他的調皮在自己的口腔裏綻放……
夜沉沉,寂靜的天空正在悄悄印下情愛的模樣。
溫諺将她擁在懷裏,摟得很緊。理智告訴他,蘇曾受傷了,他不能太用力,可是怎麽辦,不想放手,再也不想了……
耳邊不知道什麽時候又變成了柔美的音樂聲,是這旖旎最完美的配樂。
蘇曾感受到腦海中沖入的繁花似錦,她想躺在其中,握着他,與他十指緊緊相扣。
在他的懷抱裏擡起頭來,她臉上還帶着紅暈,喉嚨裏的話是很早就準備好的,此刻輕輕道出:“那幾天——我是說你跟我約會談戀愛的那幾天——我總覺得有些不真實,真的不敢想你會喜歡我……你真的和我在一起了。溫諺……我覺得自己很幸運,很多人執着一件事,到最後往往都沒有好結果,我執着八年喜歡你,終于收獲,這不是幸運是什麽?”
溫諺心頭一頓,慢慢啓唇:“能被你喜歡八年,幸運的人是我。”
這無疑是他說過的最動聽的情話……蘇曾聽了,只想,有他這句話,就算是死了,也算值了。
接下來的幾天,蘇曾發現溫諺一直很清閑,早晨到醫院巡過病房,便在房間裏呆着,兩人一起聊聊天,看看書。
有護士來送藥,總會豔羨道:“我們科室醫生護士都說,這412病房不能常來,有毒!溫醫生,您以後注意點兒,別再虐我們這些單身狗了!”
溫諺聽罷抿嘴一笑,把人打發了,蘇曾便問:“以前的你,在醫院總是忙得要命,怎麽最近這麽閑呀?”
他道:“劉教授說你在,讓我多陪陪你。”
蘇曾這才了然,原來是得了他老師的恩惠,心中倍加感恩,卻又問溫諺:“那上次我在醫院住着,你怎麽都不來看我啊?”
溫諺道:“那次是醫患關系。”
蘇曾頓了下,問他:“現在呢?”
他盯着書,眼皮一下也沒擡高,說道:“現在是戀人關系。”
蘇曾心裏樂開了花,面上卻沒露出來,扁扁嘴說:“得了吧!說到底你那時候就是不喜歡我!”
溫諺擡了眼睛,苦笑:“哪裏有不喜歡……”
蘇曾撲過去抓住他,逼問:“那就是說你以前也喜歡我咯?你快點再講一遍!”
溫諺佯裝要掙開她,仰着脖子:“講什麽?有什麽好講?你快點把藥吃了。”
“不吃不吃,你不講我就不吃!”
溫諺無奈,放下手裏的書,耐心道:“那你要我講什麽?”
蘇曾看着他的眼睛:“講你喜歡我……”
溫諺頓了頓,開口道:“嗯,喜歡你。”
“誰喜歡啊?”
“我。”
“話不能說完整嗎?你什麽啊?”
“我……我喜歡你。”
蘇曾抿嘴笑:“我也是。”
溫諺才知道被這丫頭套進去了,騰出一只手摸摸她的腦袋,自己的手機在兜裏震動了起來。
他拿出來,蘇曾看了眼,竟是蘇媽媽打來的。
“我媽?”
溫諺擋了她一下,把電話接通,那邊蘇媽媽說了句什麽,他應道:“好,直接過來吧,她正在病房。”
挂了電話,蘇曾早就按耐不住好奇心,問他:“是我爸媽要來了嗎?他們怎麽來了?”
這些天她住院,和上次一樣,鄭卻來看過,讓她關了手機,李桐的事情還沒解決,外面新聞記者都想搶新鮮訊息,她受傷,需要靜養。蘇曾有溫諺陪着,也樂得清淨,聽了鄭卻的話。
沒想到今日蘇家爸媽會來,聽醫院的護士說,還有些記者在外面,他們來,不怕被堵住?
溫諺道:“我讓他們來的,放心,門口有人接他們。”
他說罷,也起身,往門口去。
作者有話要說: (修)
☆、Chapter 7
沒一會兒,蘇家爸媽進到病房來,蘇曾忙下床,踩上拖鞋跑過去問:“你們來醫院做什麽呀?我沒幾天就回去了!”
蘇媽媽上下看了她一眼,見她頭上又纏了一層紗布,氣得眼睛都紅了。
“不來看看,怎麽知道你又作了什麽怪!”
蘇曾扶額,把蘇媽媽牽進來,讓她坐着,安撫她說:“也不是第一次了,我住幾天就回去了,你們看新聞都該知道是怎麽回事了嘛!我沒事的,就不要擔心了!”
蘇爸爸也坐下來,沉聲道:“新聞上說得虛高,過來看一眼才放心。”
蘇曾道:“鄭卻沒同你們講?我真的沒事!”
蘇爸爸冷了臉:“你這丫頭,真當我們不是你父母了,自己孩子受傷住院了,我們就聽人傳句話就行了?”
自小到大,蘇爸爸都沒有訓斥過蘇曾幾次,這次難得開口教訓,蘇曾老實許多,坐在父母腳前,解釋說:“我就是受了點小傷,怕你們擔心,才不叫你們來看的,那你們現在也看到了,我好好的是不是?”她說着站起來,為了向蘇家爸媽展示自己身體強壯還轉了個圈,只是轉得太猛,身子有些不穩,若不是溫諺在後面扶着,她險些摔在地上,吓得蘇家爸媽也倒吸一口氣!
穩了身子後,蘇曾大笑:“好了你們看,我真的沒事啦!”
蘇媽媽卻又紅了眼睛:“你就這樣下去吧,早晚要出事!”
蘇曾咧嘴笑:“行啦,我以後注意點就是了!媽媽,你來看我,沒有給我帶好吃的嗎?”
蘇媽媽眼淚止住,旋即笑開了,點着她的腦袋:“饞嘴的樣子!”
說罷把帶着的食盒打開。上面一層,炭烤魚,用吸油紙裹着,旁邊配了燙生菜,蒸雞蛋在下面一層。蘇曾拿起勺子大快朵頤,一旁蘇家爸媽笑看着,也都沒了方才的責備。
吃過飯,蘇媽媽又唠叨起了蘇曾。
溫諺坐在旁邊聽着,曉得,蘇曾是個從小就愛闖禍的孩子,這樣的孩子怎麽叫父母放心?蘇媽媽講了許多,對溫諺也幹脆不見外,數落蘇曾年少時的種種。
“這丫頭小時侯跟個臭小子似的,人家小姑娘穿了裙子,都愛惜得緊,安安靜靜做個乖囡囡,她卻好,穿了裙子還要下河捉蝦,回來弄得一身泥巴,真讓我氣死了!”
“還有呢,上初中時同男同學打架,人家扯住她的頭發,她絲毫不覺得疼個,反而将那男同學的手臂掐出了一排印記!”
“記得她剛來海城的時候,轉學過去海城第三中學,頭一個星期老師天天打電話跟我告狀,我當時就想,怎麽生了這麽個小東西……”
蘇曾又羞又愧,幾次想打算蘇媽媽都沒有成功。
蘇媽媽繼續道:“也是當年遇到了溫諺,你才算老實些吧?那時候也有模樣了,學着留齊肩發,總算像個姑娘……”
“媽!”蘇曾聽到這裏,終于打斷了蘇媽媽,“不要講啦!”
蘇媽媽笑得大聲:“做什麽?你像狗皮膏藥一樣貼了人家八年,還怕人講這些話啊?”
蘇曾臉紅起來:“哪裏怕了,我是不想你亂講話!”
蘇媽媽笑得更開心,卻笑着笑着,看到蘇曾頭頂晃眼的白色紗布,心頭有些莫名的酸澀,厄爾嘆出一口氣來。
氣氛忽然有些沉靜,彼此對了幾眼,蘇爸爸在中間解圍道:“行了吧,也不早了,讓阿曾休息吧……”
蘇媽媽欲言又止,終于還是沒再繼續。改了态度,趕蘇曾去病床上躺着,為她蓋上被子,輕輕道:“還要在醫院呆幾天,天要轉冷,晚上睡覺蓋好被子,媽媽會經常過來看你的……”
蘇曾鼻頭一酸,心道蘇媽媽這次真是擔心了,上一回她在醫院,礙着緋聞,蘇家爸媽從頭到尾也都沒露過面,每次打電話,也多是責備得多。
她點頭道:“也別來了,都是小傷,傷口都開始愈合了,還能呆幾天啊!”
蘇媽媽皺眉,垂下帶了細紋的眼皮,沒再說別的。
溫諺送蘇家爸媽出門,病房門阖上的那一刻,仿佛把剛才的歡樂隔斷了一樣,站在走廊裏,彼此之間都是沉默。
最後,蘇媽媽冷聲問溫諺,聲音有些許顫抖:“蘇曾到底怎麽了?你有話就直接說,她是我的女兒,也不是這次車禍惹得事兒,有什麽病,早些時候就有苗頭了,你說吧……”
其實,從昨日溫諺獨身一人出現在蘇家門口的那一刻起,蘇媽媽就知道,蘇曾出事了。
她聽溫諺用平靜的口吻對她說:“蘇曾受傷了,在醫院住着。”心裏卻感應到,這一次跟上一次不一樣。
那是她的女兒,血骨相連的關系,她是好是壞,做父母的一清二楚。
昨晚溫諺并沒有多解釋,只道蘇曾在醫院住着,有他照顧,蘇家爸媽暫時把心放寬。但有一件事情,需要到醫院講清楚。
這幾天醫院外面還留了一些記者,溫諺托人幫忙,這天讓蘇家爸媽都來了。這會兒看過蘇曾,蘇媽媽已經憋不住了,再問他道:“快說!蘇曾到底怎麽了?”
話在嘴裏吞了又吐,溫諺道:“劉老師是這次蘇曾的主治醫生,我們去他辦公室說吧,會更清楚一些。”
走進腫瘤科的診療辦公室,蘇媽媽覺得頭腦暈,四肢發軟。
劉教授坐在裏面,見到他們,也不用介紹了,直接道:“過來坐吧。”
蘇家爸媽剛坐下來,眼睛就不自覺往牆上挂着的兩張顱內CT圖看去。看不懂,只覺得那些平時肉眼不能見的大腦輪廓此刻很是觸目驚心。
劉教授也不說廢話,直接道:“蘇曾的情況不樂觀,這是幾個月前她第一次頭部受傷時在醫院拍的片子,可以看到那時腫瘤就存在了,而且時間已經不短,以前沒明顯症狀,但幾次頭部重創,讓腫瘤出現了惡化現象。”劉教授再指另一張片子,“這是昨天重拍的,可以看到腫瘤比起幾個月前增大了百分之二十,而且位置很偏,靠近動脈……”
蘇媽媽死死盯着那兩張圖,緊咬的嘴唇泛白,不願相信這是真的。
在診斷室見過了無數不願接受事實的病患家屬,劉教授和溫諺卻還是分外動容,事關生命,沒有人能夠輕松面對。
比起蘇媽媽,蘇爸爸尚且冷靜許多,他開口問:”治療方案是……”
劉教授道:“現在看,腫瘤的情況不好,建議盡快手術,否則很可能惡化得更嚴重。”
蘇爸爸咽了口氣,接着道:“您剛剛說位置不好,靠着動脈……那,手術成功的幾率是多少?”
劉教授看了眼溫諺,低聲說:“醫院現在不讓給出這些數據,也無法做出任何無風險保證。我只能說,情況不太樂觀……”
話說到這裏,蘇媽媽身子一軟,險些跌坐在地上。溫諺和蘇爸爸急忙攙扶她,溫諺忍着心痛,忙道:“我會安排蘇曾月底接受手術!蘇媽媽,劉教授是這方面的專家,你相信我,我不會讓她有事的!”
蘇媽媽不願起身,從椅子上滑下來,蹲在地上,片刻後嗚咽出聲:“我就知道……我就知道她會有事……都怪我,早就該帶她到醫院做檢查的……都怪我……”
蘇爸爸眼睛也紅了,陪着妻子蹲下來,抱住她,“你要相信醫生,也相信我們的女兒一定能挺過去……孩子媽媽,有什麽事,我們一起承擔……”
蘇媽媽已經泣不成聲,十月懷胎生下孩子,在她成長的一萬個日夜為她挂念,忙碌,忽然,孩子就可能離她而去,現在的蘇媽媽,真如同被人拿刀子剜着心頭肉……
作者有話要說: 此章開始都是新內容了,久等啦。
☆、Chapter 8
二院庭前種的楓樹落滿了地面,眨眼間,蘇曾在這裏住了半月有餘。
蘇家爸媽常輪換着來看望她,帶好吃的,蘇曾起初勸他們不要來了,她沒傷四肢,能跳能蹦,無非就是躲着記者和警察還不能出院,可到後來,蘇媽媽還是堅持來,她便不說了,樂得享受親人的關懷。
這半個月來,蘇曾頭上的傷口在不斷愈合,李桐事件熱度也在慢慢淡去,那些守在醫院外面的記者見蘇曾這裏無從下手,便将目光轉移到了宋維康那裏。
蘇曾從鄭卻那裏聽說,宋維康的傷勢雖然重一些高,卻也已經恢複得差不多了,被帶到警察局問過話後,被保釋。如今事件還在調查中,而李桐的案子也順理成章地向後延遲。
在醫院的日子雖然安逸自在,可依蘇曾的性子,時間久了,也覺得無聊單調,松一松躺的發酸的骨頭,她還是沒忍住,央求着鄭卻将李桐的卷宗拿來。
鄭卻道:“霍存異說,這案子他接手了,讓你休息。”
蘇曾一聽就不樂意了:“什麽鬼?憑什麽啊?這是我的案子,我要跟到底的!”
鄭卻苦惱:“我就說不能給你拿這些東西,你說說看,你這個樣子還怎麽跟啊?”
“怎麽了?傷口不是都好得差不多了,我馬上就能出院!再說了,李桐的案子不是說跟宋維康的一起壓在下個月開庭嗎?”
鄭卻欲言又止,最後幹脆破罐破摔道:“反正已經決定了,不讓你再繼續跟!”
“喂!誰說的?”
“師傅說的。”鄭卻一點不退讓,幹脆搬出袁文英。
蘇曾的脾氣還是上來了:“袁老頭兒憑什麽啊?這跟之前說過的不一樣!”
他們的争吵讓來送藥的護士不禁擔憂,護士在中間勸:“蘇律師,別生氣啊,有話慢慢講的!”
蘇曾這狗脾氣,能慢下來嗎?
鄭卻聽了護士的話,卻冷靜了些,吸了口氣說:“不讓你繼續跟,是為你好!宋維康這事兒有些棘手,真判下來,他和李桐都不會好受!要是年前出不了結果,年後還要繼續打,你這……哎,你就聽一次我的話,別跟了行嘛?”
蘇曾也不讓步:“我說這之前怎麽一直不見你同我講這件事,明着是讓我養傷,實際上是把案子轉手給別人吧?”
鄭卻也生氣了:“我們幾個師兄妹這麽多年,我和霍存異哪一個虧待過你?你說這話還有沒有良心!”
蘇曾大聲道:“那為什麽不讓我跟?我就是想不明白!”
她瞪着眼睛看他,鄭卻一怔,卻不敢跟她對視了,閃躲到旁邊。幸好溫諺聞聲而來,走進來,看了眼病房裏劍拔弩張的兩人,淡然道一句:“藥吃了沒?”
雲淡風清四個字,立刻讓渾身的刺都豎起來的蘇曾安靜下來。她慢慢坐下來,嘟囔了句:“你怎麽來了?”
鄭卻這心裏也不由得佩服溫諺,這個世界上,果然只有溫諺能夠治得了蘇曾了。護士也笑了出來,道:“溫醫生你可算來了,蘇律師還沒吃藥,今天要輸液的。”
溫諺道:“我來吧。”
他走過去,蘇曾原本和鄭卻站在房間中間,這會兒看着溫諺不斷靠近的腳步,不自覺的往床邊去,最後被逼坐在床上,低頭,看到手邊的藥盒。
溫諺語氣半哄半令:“吃藥。”
蘇曾咽了口氣,仿佛連着剛才的脾氣也咽了下去,乖順地接過藥和水杯。
吃過藥,溫諺親自給她挂水,冰冷的針頭紮在手臂上,倒不覺得疼。
鄭卻也坐下來,本打算接着勸她,可一擡頭看到蘇曾望着溫諺,那雙明亮的眸子裏仿佛盛了水,盈盈動人。鄭卻忽然想到一個人,憶起無數個瞬間……年少時,他喜歡的女人,也有這樣一對明眸……
搖頭嘆息,鄭卻才知自己此刻有些多餘,于是站起來道:“溫醫生在,我就不跟你再吵了,這事兒不是我決定了,等過些時間,霍存異過來,你跟他聊吧。”
蘇曾“哼”了一聲,不再理他。
鄭卻笑着,看到她手上那條最明顯的血管上紮了幾只針眼,心頭一頓,他道:“溫醫生,方不方便跟我說幾句話?”
溫諺還沒應,蘇曾先坐直了身子:“你跟溫諺說什麽啊?”
鄭卻道:“以前怎麽見沒見你這麽愛多管閑事,我和溫醫生探讨一下學術問題不行嗎?”
蘇曾翻了個白眼:“你跟他有什麽學術問題要讨論?”
溫諺自然明白鄭卻要跟他說什麽,難得主動撒謊說:“鄭律師有個朋友前幾天來醫院做檢查,他問一問情況。”
蘇曾一聽跟她無關,果然沒興趣了,揮揮手道:“那你們聊吧。”
脫身出來,鄭卻不由松了一口氣,兩個男人每次湊在一起,多是談蘇曾的事情,日子一天一天過,鄭卻擔心道:“這兩天阿曾病情穩定嗎?”
溫諺點頭:“她聽話,要按時吃,針也打了,我和劉教授已經安排好了她的手術時間,就在下周。”
“下周?”鄭卻算着時間,也就剩八天了,“時間不多了,你還不打算告訴阿曾她的病情嗎?”
溫諺聞聲不語,眉頭凝着霜,不能化解。
鄭卻也替他着急:“手術前總要做些準備,蘇曾不傻,她這兩天已經問過護士怎麽病好得差不多了還要她天天輸液,溫醫生,你不可能拖到她進手術室那一天才告訴她……”
溫諺怎麽會不知道,他搖搖頭:“我會找時間的。”
病房的門阖着,門上的小窗透着裏面的光,他目光長長,定在裏面跳動的身影上,唇邊不覺漾起一抹笑,有點甜,卻又有點澀。
夜晚房內的一捽小燈下,溫諺伏案,正在看蘇曾的病例。幾次會議已經讨論出了手術方案,劉教授主刀,而他原本是不能進手術室的,可還是争取了做副手的機會。
資料上的文字他已經看了無數遍,手術的情景他也早已在腦海中模拟了無數遍,時間越近,他卻越不敢下決斷。
夜漸漸深下去,不知什麽時候,溫諺伏在桌子上睡着了……
溫媽媽起夜看到溫諺房間透出的光,輕手輕腳走過去,将門推開了,兒子背對着門,身上還穿着白天的襯衣。
溫媽媽嘆一聲:“折騰……每天都這麽拼命工作,身體能熬得住嗎……”
也不是小時候他在旁處睡着了,溫媽媽能将他抱起來到床上,如今這樣的大塊兒頭,挪都沒辦法挪。
走過去,見他竟連眼鏡都忘了摘了,用功用到頭了。溫媽媽探手正要将溫諺拍醒,眼睛忽然瞥到他手臂下壓的病例表——
溫媽媽一個機靈,定睛,終于看清上面的名字。
怎麽是蘇二的?
再往下看,溫媽媽只覺得心驚肉跳,步子讓回去,摸了把臉,又再湊過去看那病例表……
溫媽媽的身影将燈遮了一半,擾醒了溫諺。
他剛一動,溫媽媽就慌忙挪開,一動不動地望着他。
溫諺扶正了眼鏡,看到溫媽媽複雜的表情,立刻也反應過來,頓了頓,他道:“媽,你怎麽還沒睡。”
溫媽媽不答,看向他桌子上的病例表,問他:“是真的嗎?”
溫諺靜默着,母親的話很輕,可是字字都咬着牙。
良久後,他艱難點頭,繼而道:“您早點休息吧。”
溫媽媽卻突然激動起來:“她到底是什麽情況?溫諺,你要一五一十的告訴我!”
事已至此,溫諺也只好全盤托出,将蘇曾的病情一五一十的交代了個清楚,溫媽媽聽過,頹然坐在床上,兩手搭在膝蓋上,無聲嘆息。
她從小跟蘇媽媽正較高低,從沒想過要用這種方式來贏她。她們同時做父母的人,兒女遭受此難,怎麽能高興得起來,她低低問:“蘇家那裏,還好嗎?”
溫諺點頭:“蘇家爸媽都很堅強,也很樂觀。蘇曾從小就頑強,不會就這麽放棄。”
溫媽媽欣慰:“那就好……到底是幾十年的鄰裏鄰居,真不希望她有事……”
“我不會讓她有事的。”溫諺道,這句話一出,溫媽媽心裏一咯噔,她望向兒子,面帶不忍。
她知道有些話不該這個時候說出口,可正如剛才她秉持的本心,她也是做父母的人,看到兒子這樣,她忍不住道:“阿諺,你現在要和蘇二共進退我是不反對的,這個時候媽媽再說個不就太沒良心了,可是兒子……你知道媽媽在你跟她的事情上還是沒有讓步,你真的……真的就認準了蘇二了嗎?”
的确,溫媽媽此刻不該講這些話,溫諺從來沒有對父母生過氣、發過脾氣,這個時候也只是努力克制,低聲道:“是的,媽,我已經認準她了。過去跟她相處的日子裏兒子已經十分确認了,她就是要跟我一起走完下半生的人……”
溫媽媽聽此,一口氣壓在嗓子眼,吐也不是,吞也不是,她仍舊苦口婆心:“就真的要在她身上吊一輩子啊?”
溫諺道:“過去是她在我身上吊了這麽多年,這次換我吊在她身上。吊一輩子我也願意。”
溫媽媽晃了晃,話不由自主地趕到這裏:“那你有沒有想過她真的過不去這個坎兒怎麽辦?你剛才也說了,就算手術成功,以後也會留下後遺症,真要是過日子,講的就不是情與愛,而是衆多瑣事和細節,阿諺,媽媽曉得你心地善良,你不願意看到她難過,可是你要知道,這個時候不做決斷,傷害的就是兩個家庭的人!媽媽不願意看到你這樣……”
溫諺望着溫媽媽:“你要我在這個時候做決斷?”
溫媽媽忙道:“兒子,媽媽知道說這樣的話要被罵沒良心,可是我……”
“媽!”溫諺打斷她,心痛無比,“我已經做好帶她來見你和爸爸的準備了,我真的很想你們能像我一樣接納蘇曾……”
房間裏橘黃色的光照不清他眼底的顏色,溫媽媽只覺得,她的孩子真的傷心了,不是小時候做錯事被批評抑或是沒得到想要的東西。他是因為對她這個母親太失望了而傷心……
溫媽媽張張嘴巴,剛要解釋,溫諺又道:“以後的事我會自己做主,您回去早點休息吧……”
溫媽媽幾乎是被他趕出來了。
回到房間,擾醒了未睡熟的溫爸爸,溫爸爸翻過身來,見妻子坐在身邊,黑暗中不發一語,溫爸爸忍不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