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施煙以前以為找尋一件事情的真相是最為困難, 現在才發現,明明自己已然知道真相,但若要将事情暴露在大衆的眼皮底子下, 以法律作為審判的标準, 讓世人相信,還無辜冤死者一個公道, 更為困難。

她始終堅信, 世界上沒有不留痕跡的事,就連喜歡, 就算閉緊了嘴,也可以從眼裏跳出來。

一個人若是有心想做壞事, 嘴上不說,他的行為也會出賣他。

對于這個連環案,她在等,或許背後的兇手詭計多端,連玄燭也會被迷惑, 但她一直有能讓其付出代價的信心。

周承晉送的泥偶施煙放在了客廳,她是不敢拿進房間了,前面的遇害者無不都是因為把這玩意兒放進了房間還對着床擺放。

深夜施煙躺在地鋪上, 眼睛是閉着的,但腦子卻很清醒。

她自己, 又是怎麽走到今天的這一步呢。

因為對陸虞韻心懷執念, 她半夜醉酒回家, 路上給一個老奶奶買了烤年糕, 老奶奶送了她一本書z作為謝禮, 随後她開啓了與自己前22年截然不同的人生。

為什麽……會是自己呢。

世界上有執念, 愛而不得的人她不信只有自己一個, 可為什麽,那個能進入異世界,引得神明和惡魔都賴在她家不走的人,只有她自己呢。

玄燭說來這邊是為了看着她的情感在自己身上體現,可這麽久過去,她似乎完全忘記了這一件事般。

再者,她好像也不是沒有情感這種東西,為什麽一點要自己用情感典當。

這會不會,只是一個她光明正大的留在這裏的理由。

那她留下來的動機又是什麽。

自己和其他人,又有什麽不同,或者說,玄燭她們,想在自己身上,得到什麽……

施煙沒睡着,玄燭和千宸兩個又不是普通人,自然也察覺到了。

黑夜中,玄燭與在窗簾杆上倒挂的蝙蝠對視了一眼,三人各懷心事,久久難以入眠。

……

今早施煙起得沒有昨天晚,起床洗漱完,她去了警局附近的一個早餐店,點了碗馄饨。

她又約了大樹。

雖然千宸她們認為就算把周承晉抓了也沒什麽用,她卻不這樣認為,棋子,總會有發揮作用的時候。

施煙遞給大樹一個袋子,大樹接過往裏面掃了一眼,正是昨天周承晉送她的那個泥偶。

“這個泥偶,是一個突然接近我的人送我的,它的眼睛和連環案出現的那些擺件眼睛一模一樣,你帶回去讓檢驗科的查查,裏面什麽成分。

順便再去查查老街風情街那邊,昨天下午大概兩點多,和我一起出現的那名男子到底是從哪裏搞出來的這玩意兒。”

見面的時候周承晉既沒拿包又沒拿這個泥偶,他說他去買點東西之後就拿回來了這個,如果不是有人送來給他,那他是從哪裏拿出來的。

“行,還有什麽線索麽?”大樹現在已經把施煙當成他的線人了,情報資料什麽的施煙給他就直接拿去用,施煙有什麽難以辦到的事他也會出手相助。

“那個男的說他叫周承晉,我不确定是不是真名。他說他住在五巷,你要是有空的話再查查他的資料呗,我這邊也喊了私家偵探幫忙,不過人多力量大。”施煙想了想道。

大樹把周承晉的名字記了下來。

施煙最後叮囑了一句:“如果可以的話,盡量暗中調查,先別打草驚蛇。”

把事情都安排好了,再吃一碗又鮮又熱得吐舌頭的混沌,整個人都升華了,突然覺得生活好美好。

蒸籠上的點點熱氣,街邊的小吃店,賣菜大娘的吆喝,那些神啊魔啊在此刻都已遠去。

施煙隐隐的好像明白了,自己似乎更傾向于這種平凡普通的生活,什麽為死者證言,好似已成為一種枷鎖。

大樹局裏有事,不像她這個無業游民這麽閑,說完事情就回去了。施煙慢悠悠的走回家,上午的太陽完全沒有殺傷力,不知道是不是被冬日的寒冷消磨了。

在這樣靜好感知細碎生活的時候,她的手機震了一下。

施煙拿出手機一看,是周承晉發來的信息:“小煙,我問了那個老板,他說還在招茶藝師,你要是想去的話可以加他了解一下,薪資還是很豐厚的。”

伴随着的還有一個名片分享。

施煙攏了攏衣領,沒有馬上回複,而是快步回家:“怎麽越到晌午,這天越冷呢。”

……

“你這個主意挺好的,但是怕你有危險。”千宸思量着道。

施煙把周承晉給她發信息的事和玄燭千宸說了,她打算去一探究竟。

如果周承晉有問題的話,那她給自己介紹的這個工作肯定不簡單,其中定有貓膩。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要問施煙不怕自己出事嗎,那肯定是怕的,可除了自己,似乎沒誰能去查這件事了。

“實在不行的話,要不你倆去吧,反正都是要女的,你們又長得如此出類拔萃。”施煙畫風一轉,剛才的義不容辭瞬間蕩然無存。

千宸:“?他們配本殿親自動手?”

玄燭:“……”

“那你們現在又不能對罪魁禍者怎麽樣,什麽東西都不知道,你們不去查消息,難道罪魁禍首還會自己就跑到我們面前說他是兇手啊?”施煙受不了當前這種困局。

“聽見沒玄燭!堂堂神明大人,你不入地獄誰入地獄。”千宸大聲的道。

玄燭:“……地獄對你來說那不像回家一樣麽,你的家當然你自己最清楚,何來由得本神這個外人插手。”

目睹兩人推三阻四的施煙悲痛欲絕:“我就知道你們兩個誰都信不過!”

玄燭和千宸聞言倆人一齊皺眉:“你在質疑本殿/神?”

施煙選擇回房,眼不見為淨。

“你怎麽想?”等房門關起後,千宸問玄燭。

“如她所說,不入虎穴,焉得虎子。”

“可你我二人身份特殊,不知會不會有人看出我們……”千宸有些猶豫。

玄燭睥睨她:“堂堂惡魔殿下,連個凡人都不會當嗎?”

千宸磨牙,兩根小虎牙都要被激出來:“說本殿的時候也不想想你自己。”

玄燭施施然起身,撫了撫裙邊:“本神什麽也當得了。”

……

施煙以極其感激的态度回複了周承晉,好像他就是自己的再生父母。

随後她聯系了周承晉分享給她名片的那個老板,這人自我介紹的時候說他姓黃,施煙就很自然的喊他一聲黃先生。

黃先生跟施煙介紹了一下茶藝師的工作,如周承晉所說,他馬上要開一個品茶大會,宴請的都是一些合作夥伴,大家都對茶道很喜歡,說是品茶大會其實暗地裏也算是一個小峰會。

他招人呢,就是想要能在那幾天之中泡好茶,提供茶,然後再陪他們聊聊天,解解乏之類的。

工作看起來很輕松,但是要求有些高,因為與會者不是身家過億,就是對同茶道頗有造詣,如果只是敷衍的找幾個人倒倒茶,只是怕喝完這場茶之後,大家都不聯系了。

工作地點是在城外雲山裏的一座山莊。

雲山因為常年山頭煙霧缭繞美不勝收而得名,很多登山愛好者和想看美景的人都會去那邊旅游。

施煙也只是在同事的嘴裏聽到過這個地方,說那些雲形态萬千千變萬化,讓人看了就想感嘆大自然的鬼斧神工,值得一去,可惜她在這邊這麽久了也沒有機會去。

“城外呀,那有點遠了。”施煙說了這麽一句。

“沒事,你來這邊的這幾天都是包吃包住,你要是确定來的話到時候我派車去接你,等你完成工作之後我又再派車送你回去,也就幾天時間還是挺方便的。”這個黃先生倒是很貼心。

“真的嗎?這也太麻煩你了!”施煙将一個心裏只有賺錢的小女生,演繹得淋漓盡致。

“對了,您那邊一共招幾個人呀,現在都招到了嗎?”

施煙這句話發過去,那邊隔了好一會兒才回她:“準備一共招十名,目前招了幾個了。”

“是這樣的,我以前有兩個茶藝社的朋友知道了我有這麽一個好的工作機會,也想跟着我一起去,不知道你那邊還收不收?”

“那就一起來吧。”

……

确定了三人都可以去雲山之後施煙開始思考下一個問題,人家要招的是會茶藝的人,去的時候肯定會檢測到底會不會,自己肯定是能過關的,但是這兩個充數的保镖——

“你們會泡茶嗎?”施煙問兩人。

千宸目光有些閃躲:“正,正經魔,誰喝茶呀,正經魔都喝鮮血的……”別說泡茶了,她連茶都沒喝過。

施煙:“?那你去了難不成給別人表演一番如何喝血還是如何放血?”

千宸一聽眼睛都發光:“真的嗎?這方面本殿可是很熟哦。”

施煙:“……”

這玩意兒靠不住呀,施煙看向玄燭,玄燭挺直腰板,随手一擡都是風情萬種讓人想到風中楊柳,這雙玉手不拿來泡茶實在可惜。

“本神無所不能。”

施煙不知道自己應不應該懷疑她。

反正都跟人家說了要去三個人,只能趕鴨子上架了。

“突擊教學吧,趁着還有時間。”

施煙拿出自己的小平板,找出講解茶藝的視頻,就開始現場教學,從茶的起源發展到包含的藝術性,以及如何泡好一壺茶,她講的是面面俱到,豬都學會了。

然而,千宸沒學會。

施煙不得已又給她的再講了一遍。

講的那是口幹舌燥,心情煩躁,恨不得直接上手。

“怎麽樣,會了嗎?大概了解了嗎?”施煙期待的看着千宸。

千宸猶豫着輕輕點頭:“好像會了。”

“會就是會不會就是不會你還好像會了!”施煙覺得自己這輩子是不可能當祖國花朵的園丁了,像她這種教學生教不會的,她就想直接上手了。

學生沒學會學生還不着急,她沒讓學生學會,她先氣急。

“你先去房間休息,玩玩手機吧,這裏有本神教她。”袖手旁觀的玄燭終于開了口。

“你行麽……”施煙懷疑的問道。

玄燭臉上浮現了一個大大的耿直笑容:“不若你試試,本神到底能不能行。”

這話聽起來怎麽覺得有點奇怪呢。

施煙紅着小臉跑回了房。

玄燭的笑臉,對上了千宸。

千宸:“……等一下……”

等什麽等,連學個泡茶都不好好學,不是欠收拾是什麽。

……

經過一天一夜的突擊培訓,施煙對兩人終于放心了不少。

臨出發的那天早上,周承晉給施煙發了個消息,說什麽期待她早點回來,好好幹。

施煙則是說叫他等着。

後面又補了一句,等着她拿着工資回來,請他吃飯。

這個大喘氣,讓周承晉備注旁邊正在輸入的幾個字,久久沒有消失。

……

黃先生來接施煙她們的時候,幾人才算正式見面,這才得知,這個黃先生其實是黃管家,負責山莊裏的大大小小事務。

“啊,我還以為你是老板呢。”施煙撓頭,覺得自己有點憨,哪有老板親自招聘的。

玄燭和千宸兩人今日都穿了自己最樸素的裙子,可就算這樣,也遮蓋不住較好的面容帶來的風情。

美人就是圍塊破布都好看。

施煙本來想叫她們變得比較平凡一些,可她們兩個不願意啊,兩個自戀鬼,絕對不願意遮住自己的美貌。

按千宸的話來說就是:“本殿好不容易長的如此貌美,你要本殿遮住?這如何能遮少?少看一秒,那都是一種損失。”

不過兩人也知道這不是過家家,都收斂起了自己脾性,還跟黃管家打了招呼。

初見兩人,黃管家的眼裏閃過一抹驚豔,随後複歸為平常,看來,還是一個見多識廣的人。

三人都坐在後座,黃管家在前面開車。

玄燭坐在中間,她跟沒有骨頭一樣軟靠在施煙身上,千宸正在掏她昨晚買回家沒吃完的餅幹,嘎吱嘎吱的吃得不亦樂乎。

完了還問她們幾人吃不吃。

窗外飛速掠過的風景,有些陌生,施煙還沒有來過這邊。立冬時節,大地一片素黃,中間還摻雜着一些草綠,好似一盤打翻了的染料,黃的綠的白的青的都有。

怎麽感覺自己這不像是去深入虎穴,倒像是去出游啊。

黃管家的車開得又快又穩,但也花了三個多小時才進了雲山,車一路順着山路彎彎曲曲進入大山深處。

盡管車裏開着暖氣,但施煙還是感覺到有一些冷,是那種山體常年濕潤陰涼不見天日,又潮濕的冷。

車越往裏面開,樹木越高大,就算冬日,這些施煙認不出樹種的樹依舊綠葉繁茂,遮天蓋日。

直到眼前終于見到那座宏偉高大,坐落在山腳深處的山莊。

樹多又在山腳,就顯得這裏有些陰森,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施煙感覺自己像是來了那種鬼片裏會鬧鬼的城堡一樣。

正經人誰在這裏住啊。

車開到門口,雙開門的雕花大鐵門自動打開,黃管家帶着三人下了車,馬上有好幾個低着頭的穿着黑白女仆制服的人來幫她們拿行李。

“已經給三位安排的房間,一人一間房,不過施小姐的在二樓,剩下的玄玄和千千就要在一樓了。”黃管家帶着三人走過繁華滿園的院子,走進裏面主樓。

“不用那麽麻煩,我們三個人給我們一間房就行,随便哪一間。”餅幹塞牙縫,千宸一邊舔着牙槽一邊道,整的那張嬌媚的小臉都變形了。

好像在做鬼臉。

黃管家沒有太在意她的表情,臉上有些為難的神色:“這……我們先生吩咐了要給大家一人一間房,我們莊園裏面最不缺的就是房間,三人一間有些擠。”

千宸才不聽他的,一手挽一個:“這不是擠不擠的問題,我們三個人平時都是睡一張床的,習慣了。”

黃管家:“……”三個人,一張床?會不會有點亂……

施煙掐了千宸的腰一把,示意她客氣一些:“是這樣的……”

黃管家以為施煙會解釋一下三人睡一張床這件事,沒想到她接着道:“我們一般都是抱一個枕一個或者全都抱在一起睡的,突然讓我們一個人睡一個房間,我怕到時候我們都睡不着。

這要是睡不着精神就不好,精神一不好,到時候招待客人的時候打瞌睡啊,或者迷迷糊糊的,可能茶都倒到外邊來,那就更不好了。

所以您還是給我們一間房吧,這樣還可以多留一些給到時候後面來的人挑挑。”

抱一個枕一個或者都抱一起睡?黃管家想象不出那個場景。

“但是我們一個房間只有一張單人床……”黃管家想再說服三人。

沒成想一聽到這個她們更興奮了:“單人床?單人床好啊,擠擠更溫暖。”

施煙內心:為了讓三人不分開,這他媽連節操都丢出去了。

最後,三人成功的一起睡在二樓角落裏。

本來也知道現在她們在山裏,采光什麽的都不好,但是一打開門看見陰暗的房間,還是覺得有些不得勁。

開了燈才覺得好一些,房間布置簡單就一張床,一個床頭櫃,一把椅子一張桌子。

窗戶倒是挺大,但是有窗和沒窗基本上沒什麽兩樣,外面的光線根本照不進來。

“有沒有感覺到攝像頭或者什麽監聽器之類的?”施煙小聲問玄燭,因為怕被聽到,她是貼着玄燭耳朵說的。

于是施煙眼睜睜的看着平日裏全世界她最拽的神明大人,紅了耳尖。

施煙宛如開鑿出了什麽神秘寶藏般,眼睛都瞪圓了,緊緊的盯着她的耳朵,看着白皙肌膚漸漸染上一層薄紅。

冷知識,神明大人也會害羞。

看着白裏透紅的小耳朵,施煙心裏突然浮現出一種隐秘的快樂,那麽,她平時玩弄自己的時候也是這樣的感覺嗎?

啊呸,什麽玩弄。

不過這種成就感讓人有些着迷呀。

施煙還陷在發現新大陸的欣喜世界裏,千宸:“你們兩個在那裏發什麽呆呀,不要讓本殿覺得和你們在一個房間,是本殿做過最大的一個錯誤。”

“沒……”千宸一出聲施煙這才意識到房間不只有她們兩個人,她不好意思飛快的看了一眼玄燭,正好撞進她漆黑的哞子裏,那裏面承載着濃郁到化不開的——欲。

施煙看得心驚,想起她對自己做過的那些事,在小電驢上,在廚房裏……跟被傳染一般,熱氣升騰,施煙臉也不會自覺紅了起來。

千宸看得啧啧稱奇,這房間裏難道被下有什麽媚mei藥,只對她們兩個生效的那種嗎。

“本……我是不是不應該在這裏?”千宸開始刻意改變自己的自稱。

玄燭玩味的看了千宸一眼:“有些感情總需要人來見證。”

千宸偏頭,陷入了沉思。

或許她應該自己在一樓,或者在外面露宿街頭,也不應該在這裏看着兩人之間好像纏着千絲萬縷扯不斷斬不盡的情絲。

周承晉倒是時刻關注她們的進度,這不,又發消息問施煙她們現在在幹嘛、到地方了沒有、什麽感覺、怎麽安排。

施煙耐着性子一一回複,他還道:“要是有什麽人欺負你就和我講,我再聯系那個老板說一說。”

這貼心負責的小模樣,差點讓施煙認為自己誤會了他。

不過他此舉倒是給一些如果真的是獨自去一個地方工作的人,一種支撐的信念。

他們就會覺得雖然現在自己是孜然獨立,但在世界的某一個角落,有一個人正在陪着自己,關注着自己,于是有什麽事都會和他訴說,拿不定主意的事情也要跟他唠唠。

當然,要是發現了什麽不對勁的事情,肯定也會跟他訴說。

這就是他想要的——攻心之計。

“今晚怎麽安排?不會又讓我睡窗簾上吧?”千宸在小小的房間裏轉來轉去。

“熟能生巧,你睡窗簾上不會掉下來,像我們這種……我根本睡不上去。”施煙想告訴她,既然上天賜予了她變成蝙蝠的能力,那就是要她睡在窗簾杆上。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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