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大結局·完
曾經年幼的小孩子們都長大了, 大院裏少了些許的歡笑聲哭鬧聲和争執聲, 原本熱熱鬧鬧的大院,此刻不過八點,卻像是農村, 早早的關門睡覺了。
裴星繞着院子走, 手裏攥着兩封信。
她本想回去再看的, 遠處一盞昏黃的燈映下來, 照在那一圈有些亮, 她有點想遠星, 迫不及待的想看看他寫的信,她幹脆直接倚靠在那塊斑駁的牆上,在那盞燈下站着, 纖細的手拆開了那被蠟封起來的信封。
—
小星星。
我是遠星, 還記得我是誰嗎?
今天是2010年的8月1號,我獨自一人在醫院,今天下了雨。
你看這封信時,是什麽時間,什麽季節?
春?夏?秋?冬?
你現在多少歲了,過的好嗎?
我爸媽...他們好嗎?
小夥伴們也還好嗎?
我有點自戀,我覺得, 你們肯定都很想我。
我不知道你是什麽時候看見這封信的,或許是在我死後的第一天,亦或許是在我死後的許多年,但是我希望又不希望你看見這封信。
我希望是因為不想你和初旭錯過。
我不希望是因為我自私的不想你們在一起。
Advertisement
我也不知道此刻的我在哪裏, 是在天堂的游樂園,還是在十八層的地獄裏等待鞭策。
我覺得,我在哪裏,取決于你看完信後,是否會原諒我。
容我再一次介紹一下我自己,我是一個自私的人,自私到在我生命的最後盡頭,我和初旭說我喜歡裴星。
他當時的表情是難過的,傷心的,更多的是難以置信。
可是我卻是開心的,幸福的。
我喜歡你,裴星,好多年了。我終于說出口了。
在你還是小娃娃的時候,我記得,小時候你喜歡黏着我,長大後卻漸漸的和我保持距離了,當我發現時,你已經喜歡上了初旭。
當你第一次告訴我你喜歡初旭時,我雖然笑着,但是內心的痛卻沒人能懂。
我三番兩次阻止你和他告白,但是你都不聽我的。
日漸,我不知道我什麽時候開始嫉妒初旭了,特別是當你告訴我,他拒絕了你時,我更嫉妒他了。
這份嫉妒持續了好多年。
直到2010年的夏天,我知道或許我不能活長了,在病房裏我看見你和他坐在一起溫習作業,而我卻只能睡在床上吸着氧氣。
我又一次嫉妒他了。
所以當你拿着情書告訴我,這是你寫給初旭的告白信時,我和你說了謊,我說“這封信不夠感覺,你換一個。”
你深信不疑,我叫你晚點再送給他,而你估計是在可憐我亦或許是真的聽我的話,真的答應我了。
當你把那封信随手一丢時,我的嫉妒心在這時達到了頂點。
我撒謊了。
當初旭暑假假期在醫院守夜那晚,我告訴他,這封信是你寫給我的,這也罷了,我和他說,我喜歡裴星很久了。
當他難過時、不可置信時,我卑鄙的說:
“你相信我,我死後,在裴星的心裏,遠遠比你這個活人來的有地位。”
“初旭,求求你了,離開她,把她給我吧。”
“初旭,你記住,活人是鬥不過死人的。”
這些話後,我再也沒有看見過初旭。
你在我身邊和往常一樣,我知道,初旭沒告訴你我和他的談話。
這些都不重要了,重要的是你看見這封信,就代表你和初旭已經在一起了。
我很後悔傷害了他,他現在在你身邊嗎?
如果在的話,讓他別生氣了。
對不起,裴星。
裴星,我如果在天上人間,我想祝福你。
就算在地獄熔爐裏,我還是想祝福你。
祝福你和他。
不知道我這封信是否多餘,不知道你是否恨我。
但是,請記住我吧。
畢竟,遠星很愛你。
這一生,遠星的生命很短,我聽見了醫生告訴我活不過這幾天,可我卻用了這幾天做了壞事,我死後會下地獄嗎?
小星星會原諒我嗎?
我還是或許還會有點不甘,但我想告訴你。
我在十八歲的夏天結束了我的生命。
我在十八歲的夏天,愛了一個女孩整整一生。
裴星,我這輩子就開心的事,就是名字和你一樣有個星字。
真的,你不能懂我這種感受。
就像你不能懂我我愛你那樣。
愛你這件事是我做過最好的事。
再見,願來世有緣相見。
我希望看見這封信的女孩能幸福。
祝福裴星和初旭能攜手同行直到白發蒼蒼,兒孫滿堂。
十八歲溫遠星獻上。
2010年8月1號,夜裏12:10分。
—
初旭等了兩個小時也沒見裴星回來,心中有些不安,站起身往外走。
大院裏安靜無聲,沿途只剩下樹葉簌簌作響。
初旭從裴星家走出來,差不多走到溫遠星家的那一邊時,忽然聽見了牆角傳來細微的哭聲,聲音細弱,像是小獸的鳴哭。
他順着望過去。
路燈下,小女人蹲在地上,雙手懷抱着膝蓋,手上還攥着兩張紙,哭的一抽一抽的,讓人看了直心疼。
大院沒人來,六戶人家圍成一個院子。
這女孩明顯就是裴星,哭聲,服裝,和給他的感覺。
裴星說不出來看見這封信後的感覺,總歸是不好受的。
但更多的是心疼初旭。
她想起溫教授曾無意間提起對初旭的評價,說他什麽事都往自己的身上扛,默不作聲,在外人面前,裝的輕松自在。
裴星邊哭邊想,可不就是這樣嗎?
他什麽都自己扛着,什麽都不說。
裴星想到這,又想到這些年他所經歷的一切,哭的更難受,耳膜像是蒙上了一層水霧,把外界的聲音都隔絕了。
以至于,初旭什麽時候走到她身邊的她也不知道。
直到他将她攬入了懷裏,鼻尖充斥着他身上的薄荷香,她才驀然回神。
初旭溫熱的大手輕輕的撫摸着她的發端,安靜的沒說話。
對于初旭來說,她少有哭成這樣的時候,所以他選擇了安靜的聆聽。
沒問她為什麽哭。
也沒叫她別哭。
裴星含着水霧的眼眸閉上,眼淚啪嗒的掉了下來。
伴随着她哽咽的聲音響起:“初旭啊......”
初旭輕輕的“嗯”了聲,“我在。”
“我都知道了。”裴星沒打算瞞着他,哽咽說:“那年溫遠星對你說的話,我都知道了。”
院子裏的樹葉簌簌作響的更為厲害,像是狂風肆虐一樣。
初旭身子忽然僵硬了下,被他抱在懷裏的裴星明顯感覺得到。
她微微的支起身子,細臂抱住了他。
小心翼翼的說:“對不起啊初旭。”
“嗯?”初旭将她摟緊。
“我一直覺得你的不告而別讓我難解釋懷,卻沒想過你怎麽會忽然不告而別,也沒去問你,也沒去想過。”
“沒什麽事了,都過去了。”初旭柔聲說,“乖了,別哭了,哭得我難受。”
“初旭,我問你。”裴星吸了吸鼻子,“如果不是遠星的這封信你是不是永遠也不會告訴我這件事?”
空氣中夾雜着他身上的薄荷香,頭頂上的天繁星點點。
他安靜了半晌,低低的“嗯”了句,“我做不到他死了之後還去說他的壞話,做不到。”
“本來他去世這件事我就很難接受了,都過去這麽多年了,我不想又去掀開這個傷疤,就讓他走的安穩點吧。”初旭說完,額頭抵着她的額頭,低聲問:“你生氣了?”
她有什麽資格生氣,裴星自嘲的笑了下。
“不是生氣。”裴星說,“是心疼。”
裴星看着初旭,眼眶紅的像小兔子,眼眸含着一層霧氣,惹人憐。
她将他的手放在了自己覺得心髒位置,哭過後的聲音略顯的嘶啞,她說:“就這,疼。”
“我一想到他說的那些話我就心疼你,憑什麽啊,憑什麽什麽都要你承受着,憑什麽他在死之前都還和你說這些啊。”
她在為他打抱不平。
初旭淺笑了下,覺得壓在心裏頭好幾年的委屈忽然沒了,像是雲霧逐漸消散,終見的天光。
他伸出手将她抱緊,“乖,讓他安息吧,別說了。”
還能說什麽呢?
沒什麽可以說的了,總歸一切誤會都消除了。
“初旭。”裴星喊他的名。
初旭抱着她,下巴放在她單薄的肩上,輕輕的嗯了聲,柔聲說:“我在。”
“這麽多年,你都在等我的吧。”裴星問,“是不是?”
“在的,一直在等你。”初旭說,“10年剛走的時候沒兩天就想回來找你了,誰知道剛好被提前召進了學校,更沒有想到,一忙起來,六年沒回過家。”
“所以。”裴星問,“你從來沒有不要我?”
“從來沒有。”初旭将她抱緊,“你是我的,只能是我的。”
“嗯,我永遠都是你的,只是你的。”
“嗯,我也永遠只是你的。”
夜空中繁星點點,今夜的月亮格外的圓。
風輕,月明,星滿空。
初旭牽着她的手往家裏走,忽然問了句,“你當醫生真的是因為遠星嗎?”
裴星:“不是啊,那年你不是要說要入伍嗎?我聽人說,可以當軍醫的,我就想着當軍醫去你部隊那裏陪你。”
可惜你一聲不吭的走了。
兩個人都沒再說話,只是牽着彼此的手更緊了些。
“老婆。”初旭喊她。
裴星輕輕的嗯了一聲。
初旭問:“你還記得在湯溪看見的那封沒署名的情書嗎?”
裴星記得,有兩封情書,一封寫了她的名字和他的名字,但是另一封沒署名,但是字跡卻是她的。
“那封情書當年是給我的吧?”初旭輕聲問。
“是。”裴星應的很快。
那封情書的确是給他的,只是她擔心自己寫的不好,去問了溫遠星,沒想到他居然把她寫給初旭的那封情書說成是寫給他的。
以至于讓誤會變得更深。
聽見她的答案,初旭垂眸抿唇笑了下。
“初旭。”裴星問,“你吃醋了?”
她雖是疑問卻很肯定。
初旭耳根有些紅,牽着她的手的那個大掌用力的捏了下。
他看了她一眼,像是在問:怎麽總是明知故問啊?
裴星明白了,莞爾一笑不說話了。
快到家裏時,她喊他。
“初旭。”
“嗯?”
裴星看着他,“你相信我,我只愛過你一個人,對于遠星,我只是把他當哥哥。”
“好,我相信你。”初旭揉了揉她的頭發。
他很開心,裴星感覺得到。
回到家洗完澡已經是夜裏十二點多,裴星因為哭過,頭發被初旭吹幹之後沾上枕頭就睡了。
初旭洗完澡,穿着睡衣走出來。
見她卷着被子,初旭将空調的溫度升高一點,吻了吻她的額,踩着棉拖往客廳走。
他在冰箱裏給自己拿了一罐啤酒,剛想扣開易拉罐的環時,腦海中忽然浮現了裴星的臉。
算了,不喝了。
不然她又要擔心他的嗓子了。
初旭轉頭拿了一瓶礦泉水走到客廳上坐着。
桌面上還放着兩封信,都是溫遠星的,一封是給裴星的,一封是他的。
他伸手,拿起裴星的那封看了下,過了幾分鐘,他放下,又拿起自己的那一封。
—
旭。
對不起,在我最後的人生裏,我做了壞事。
你恨我嗎?
就算恨,也請好好的照顧她吧。
對不起,哥。
真的對不起。
——新婚快樂,哥。
十八歲的遠星是個壞人,但遠星心裏永遠有哥哥。
我知道,你不說,我也知道。
你很早就喜歡小星星了。
所以。
哥哥,我祝福你和嫂子。
她雖有不足,但
——長路漫漫,細心多于感嘆。
哥,謝謝你教我寫字,教我讀書。
更謝謝你,曾經推着我去很多好玩的地方看許多好看的風景。
哥,謝謝那些年,你在黑暗中陪伴我的時光。
—— 十八歲溫遠星獻上。
2010年8月1號,夜裏一點整。
—
初旭仰頭靠在沙發背上,單薄的眼望着水晶燈。
他沒記錯的話,溫遠星在住院時曾說過,“哥”這個字,他叫不出口。
但是信裏卻寫了好幾個哥。
時鐘到了夜裏一點整。
空蕩的客廳忽然響起初旭低沉的嗓音:“既然你都叫我哥了,那我和你嫂子就原諒你了。”
話說到這,他紅了眼,想到他毫無血色的臉龐,又想到他寫給裴星的信,問他們好不好。他沉默片刻,輕聲低喃。
“我們都很好,只是很想你。”
—
時間如白馬過隙,轉眼到了十二月末。
清市的冬天比別的城市要冷許多,特別是外頭此刻下了雪,白花花的一片,雪堆踩上去都會發出清脆的響聲。
下午。
裴星下班,将初旭裝在包裏給她的圍巾和手套、護耳、口罩一系列東西穿戴整齊之後才往門口走。
不然那人見她光着手和脖子又要不高興了。
出去的意外卻沒有看見初旭,她撥打了他的號碼,得知他在醫院旁邊的那家咖啡廳。
她疑惑,這人今天怎麽想喝咖啡了?
邊這麽想着邊走到了咖啡廳,門上按了小鈴铛,她開門,鈴铛就“叮鈴鈴”的響起。
許是咖啡廳本就安靜,鈴铛聲有些突兀,她一進去就看見了初旭,他也正在看着她,對她眨眼和招手。
裴星走上前,初旭站起身将她的圍巾手套護耳和口罩自然的接過拿在自己的懷裏。
他問:“冷嗎?”
“還好。”裴星說:“這麽多裝備,冷不着的。”
初旭低頭笑,知道她在抱怨他給她穿太多。
“你怎麽想着來喝咖啡了?”裴星問。
而且看了他一眼,他現在坐在她對面,這一點讓她有些疑惑,畢竟這人出去外面吃東西最愛的就是和她一起擠,一般按照以往的情況來看,他應該是和她坐在一起的,而不是坐在她對面。
他肯定有話要說,裴星猜測。
但沒想到,沒聽見他說話,卻聽見服務員站在點單口那裏喊:“初太太,請上來拿您的咖啡。”
裴星眨了幾下眼睛,呆呆的看着初旭。
服務員加大音量又喊:“初太太在嗎?拿一下您的咖啡。”
裴星看過去,初旭坐在她對面,也不去幫她拿,只是開口像是提示她一般,嗓音帶着一股子零星的笑意,說:“叫你呢初太太。”
明白了這一切都是他的小心思後,裴星彎起眉眼笑。
裴星端着咖啡往門口走,初旭跟在她身邊,她挽着他的手臂,他撐着傘。
漫天大雪,他的傘往她那邊傾,自己的肩被雪花沾濕了一片。
裴星喝了一口咖啡笑的眉眼彎彎,聲音輕軟:“初先生,謝謝你的咖啡哦。”
初旭順勢低頭吻了她一下,眼裏是溫柔,“不客氣,初太太。”
·
雪花掉落在傘端,化成一灘水。
裴星和初旭身體緊緊的靠在一起,并肩而行。
春暖會花開,而你也會一直在。
曾錯過過,也曾翹首以盼過。
等待也無疑是最難熬的,但一想到彼此,所有的苦痛都不值一提。
八年裏幾千個日夜。
曾夜裏想你想到無聲的哭泣,也曾漫無目的地找尋過你的消息,也曾堕落自己,但卻從未想過要放棄你。
因為我知道,有你等我,無論多久,無論何時,無論何地。
只要一場重逢,我們便可贖回歲月裏所有的錯過和蹉跎。
作者有話要說: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