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秦昊天哭着喊着主動招了前因後果,連和包氏的對話都努力回憶得清清楚楚,不過一刻多鐘的功夫就簽字畫押齊活了。
席向晚站在一旁看了全程,臉上憤懑與不敢置信漸漸淡去,餘下只有淺淺的微笑。
她将視線從秦昊天移到不遠處的寧端身上,他正在看供詞,玉石雕成般的修長手指翻過記載詳盡的紙頁,幾個眨眼的功夫就将其交回給了大漢。
席向晚隐隐約約聽見他似乎用冷淡的聲音說了一個“可”字。
接着,寧端轉頭看向了她。
承人恩惠的席向晚彎起眼睛朝寧端笑了。
席向晚雖然不知道寧端護衛着的究竟是誰,但那一定和皇家有關,否則動用不到寧端。因而,就算席向晚想要用“貴人”來吓得秦昊天魂飛魄散,也得先征得寧端的同意。
有了寧端的配合,席向晚才能這麽輕易又迅速地将秦昊天的供詞套出來。
即便有了秦昊天的供詞,也不能保證包氏能不能傷筋動骨,但席向晚掌握了這一步先機,就能在賞花詩會之前做些不起眼的準備工作了。
在汴京城中,無論是誰,都格外在意“名聲”這兩個字,包氏就算在席府後院裏呼風喚雨的,出了席府也有的是要看臉色的人。
只是在寧端身上欠的債是滾雪球似的越來越多。
天知道她本來是想讓寧端欠自己恩情的……
席向晚略微一走神的功夫,寧端已經走到了她面前。青年比她高出一個頭,要低下頭才能看着她的眼睛,“該走了。”
席向晚恍然擡頭,“我祖母回來了?”
“嗯。”
席向晚轉身帶着碧蘭一同往外走去,跟了兩步突然笑了,“我這時候若再說一聲謝謝,你會不會已經聽煩了?”
“不會。”寧端的回答依然簡短。
“那你……”席向晚笑着轉頭看寧端,一點也不害怕這人身上的攝人殺意,“還是想問我要豆花?”
聽到小姑娘帶着調侃的話語,寧端轉頭看了她一眼。
席向晚生得好看,還不到及笄的年紀就已經看得出國色天香,她高興的時候,笑意就揉成星光碎在她眼底,比真的漫天星辰都來得奪目。
這樣漂亮的世家姑娘,明明就該被人捧在手掌心裏寵得不知愁滋味,她卻已經學會了如何步步為營護好自己的安全。
席府的嫡庶之争……皇帝一時不插手,席明德就丢了分寸。
寧端心裏想着這些,定定凝視席向晚好一會兒,見小姑娘走路的同時仍然眨巴眼睛等待着他的回答,不由得将手按在了冰冷的刀柄上,才覺得顫抖的心尖跟着一道冷卻下來,“……要鹹的。”
席向晚噗嗤一聲笑了,“必定親手奉上。”
跟在兩人後頭的碧蘭左看看右看看,還是不知道自家姑娘究竟為什麽這麽高興。她悄悄地捶了捶自己的腿,又酸又痛,一癟嘴險些掉下眼淚來。
過了這麽提心吊膽的一天,姑娘怎麽還笑那麽開心?
有寧端帶着路,席向晚很快回到了先前休憩那處,席老夫人已經在那兒坐着了。
席向晚眨眨眼睛,想到先前祖母對寧端的考究,停住腳步朝身旁男人福身一禮,“多謝寧大人送我回來,我和祖母這就該下山了。今日之事再三拜謝,不日必将回禮送至都察院。”
寧端跟着站定,他的視線輕輕掃過席向晚低頭時頭發滑落露出那一截頸側的皮膚,那處白得好像能反光,照得寧端的思緒也卡住了片刻,“……好。”
好在他反應過來得極快,席向晚毫無察覺,她重新站直身體,朝寧端點點頭便在碧蘭的攙扶下轉身離開。
寧端後知後覺地想起了被他好好存放起來的那個荷包來,他私心裏覺得那已經是席向晚提前給他的謝禮了。
目送席家主仆離開後,寧端才轉身大步回了觀音廟後頭的院子,他的步伐極快,和剛才遷就席向晚慢吞吞時的走走停停大相徑庭。
寧端沒直接回到關押秦昊天三人的地方,而是選了個不同的拐角,進了另一處更為僻靜的單獨院落。
院中坐着個雍容華貴的婦人,她對面是一名穿着缁衣的法師。
見到寧端進院,那婦人和藹地笑了笑,“回來了。”
“長公主。”寧端拱手行禮。
“去這麽久?”長公主對待寧端的态度十分親和,她朝寧端招了招手,“出事了?”
寧端言簡意赅地把剛才的事情複述一遍,長公主面上的笑意也漸漸退去,她疲憊地搖搖頭,“這席府也是越發扶不上牆了。”
寧端立在一旁沒說話。
長公主見他這番模樣,有些嘆息,“那席府大姑娘倒是個聰明的,借勢壓人,很能随機應變。”
“是我同意的。”寧端道。
長公主沒想到這話寧端倒是接了,有些驚訝,但旋即反應過來,微笑道,“聽說席府的大姑娘才貌雙絕,是如今汴京城中第一美人,你見了她,覺得這傳言如何?”
寧端面無表情,冷冷淡淡,“确實顧盼生姿。”
若是換個人來說這話,那必定是春心萌動的誇贊,可寧端這麽一說,就一丁點兒情意都看不出來了。
長公主卻若有所思地看了寧端一會兒,才沉吟道,“你莫擔心,我不會為今日之事怪罪她,她也不過是為了自保。”
“多謝長公主。”
“你還是和我這麽生分……”長公主輕嘆了一口氣,眉眼之間浮現出倦色來。她轉而語氣柔和地問坐在對面的法師,“慧聞,你覺得如何?”
她雖然這麽問,卻沒抱太大希望。同樣的問題,她已經問過慧聞法師許多次,每每得到的,都是同一個答案。
灰色法衣的尼姑笑着望了一眼寧端,“貴人指引貴人鄉,若是那位席大姑娘,也許正好能解長公主的心頭頑疾。”
長公主面露喜色,“當真?”
垂手而立的寧端聞言也微微擡起了頭,那張神情極淡的臉上劃過一絲詫異。
席向晚,是他的貴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