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席向晚只覺得自己後頭有人拽了一下,險些跟着摔倒,好在碧蘭将她給扶住了。

席向晚踉跄站穩,一回頭就看見席青容一腦袋磕在石板路上,撞了個頭破血流。

席青容眼神凄迷地擡起臉來,“晚姐姐,你……”

她張嘴才說了四個字,席向晚就立刻揚聲打斷了她,“三妹妹,你走路怎麽将裙子給踩着了?瞧這兒,這麽大個腳印呢。”

“是晚姐姐方才走得太快……”

“府中裁縫真是越來越沒規矩了,給三妹妹的裙子竟連裙長都量不好。”席向晚皺着眉揮手,“快将三妹妹扶起來,着人去請大夫。後日就要去國公府了,萬一三妹妹破了相可怎麽辦?”

席青容原本還想着再擠兌席向晚兩句,聽了她這話才後知後覺地摸了摸自己的額頭,被指腹上的鮮血吓了一跳,尖叫起來,“快扶我起來!”

去不了賞花詩會還是小事,若她真的因為這一摔破相留了疤,還怎麽嫁人?

這一下摔得弄巧成拙,席青容再沒工夫理會席向晚,帶着人匆匆離開了,來得快,去得更快。

席向晚目送她跌跌撞撞離開,輕笑一聲,掉頭回了自己的院子。

席青容那一下摔的位置正巧,刮傷只是在鬓邊,後日好好梳個頭發,挑兩枚帶流蘇墜子的掩鬓,就能遮得嚴嚴實實。參加賞花詩會倒是沒什麽大礙的。

只是她這一鬧,讓席向晚想起另一件事情來。

不知道王侯貴公子們,是不是也都受到了國公府的邀請?

若是如此,她豈不是真要在國公府碰見易啓岳?

……倒也好,席向晚正想看看易啓岳幹了什麽,能讓席青容慌張成那樣橫沖直撞地跑來找她潑髒水。

鎮國公府的賞花詩會是下半年汴京城裏最轟動的事兒了。不論誰家的姑娘公子,都以收到了國公府發出的帖子為榮。

雖人人提到鎮國公府,都将鎮字省略,簡稱一句國公府,其實大慶并不只封了一位國公,現存于世的,共有六位。

但這六位國公當中,卻只有鎮國公的爵位是世襲的。地位之超然,當人提起“國公府”三字時,所有人最先想到的,都是鎮國公府。

席向晚從席老夫人手中接過帖子時,才知道包氏規規矩矩給自己禁起足來的事情。

“我的孫女不用管長輩這些腌臜事,祖母會替你處理得妥妥帖帖的。”席老夫人邊說着,邊親自将席向晚送上馬車,她笑着道,“今日去那國公府,你不用怕任何人。”

席老夫人和國公府的老夫人幾十年手帕交的情誼,她相信對方絕不會讓自己的嫡親孫女受委屈。

“孫女記下了。”席向晚颔首,又和母親道過別,才招呼同樣仔細裝扮過的席卿姿和席青容上了馬車。

丫鬟侍女婆子們則是坐了另一輛馬車。

席青容換了一身月白色的襦裙,外罩一件金沙的大袖衫,整個人看起來仙氣飄飄,好像立刻就要羽化登仙似的,但她的神情卻有些緊張,時不時地伸手扶扶自己額角那枚帶流蘇的掩鬓,生怕它一不小心落下,就會暴露出自己額頭上還沒痊愈的傷口。

席卿姿穿着杏黃上襦配胭脂紅的褶裙,襯得她面若桃李煞是好看。

席向晚只掃了席卿姿一眼,便知道她為什麽當時那麽想要那套金紅的頭面——正好和這身衣裙一樣,都是席卿姿最喜歡的、亮眼的顏色。

只可惜,席卿姿心心念念的那套頭面若硬戴上全套反倒顯得頭重腳輕,因而席向晚今日只撿了其中一半多插在自己頭上。

不像兩個妹妹的真耐寒和假耐寒,席向晚生怕自己着涼,穿的仍是白色長襖和馬面,只繡了簡單的桃花水母。

可無論什麽衣服,只要穿在她身上,總是要比在別人身上好看兩三分。

比她顏色更豔的席卿姿、比她更為仙氣的席青容,兩人再怎麽摸黑起來精心梳妝打扮,往席向晚旁邊一放,仍然被壓得低了一等。

席向晚對兩位妹妹的目光熟視無睹,她抱緊懷中湯婆子,淺色嘴唇一張一合,輕聲吩咐了車夫出發前往鎮國公府。

這一場萬衆矚目的賞花詩會,也不知道三房和四房分別給她準備了多少驚喜?

馬車晃晃悠悠行駛在路上,車廂裏的三人誰也沒有說話,氣氛顯得極為沉悶。

不過席向晚早習慣了這種靜默,自得其樂地想着一個月後要發生的那件大事,抿着嘴唇思量自己是不是該在其中插上一腳。

畢竟四皇子一脈……多多少少在其中受到了牽連。

再者,寧端畢竟也是四皇子一派的,如今就連三哥也……

“晚姐姐真好看。”席青容突然柔柔弱弱地出聲稱贊道,“我是女兒家都看呆了,也不知一會兒那些公子哥兒怎麽樣。”

席向晚含笑看向了她,“三妹妹也很美,世子一定會看得挪不開眼吧。”

兩人的話乍一聽都是褒獎,卻全是綿裏藏針話中帶刺的互相交鋒。

席卿姿哼了一聲,她從來都是三姐妹裏最跋扈的那個,眼下也不想和她們說話,只是掀開了馬車的帷裳看向了外邊來來往往的人。

包氏雖縱她這個女兒,卻也操心得緊,不常允許她出府去,即便出府也大多和包氏同行,這還是她第一次在離開母親的情況下出門。想着母親的種種吩咐和安排,席卿姿雀躍又緊張,吸了口涼絲絲的空氣才鎮靜稍許。

她的目光漫無目的地在街道上游走着,突地看見迎面而來一匹身形矯健的白馬,馬背上騎着一個芝蘭玉石、唇紅齒白的年輕人,不由得驚喜地呀了一聲,“好俊的公子!”

席青容的注意力不由得也被吸引了過去,她隔着軒窗看了幾眼才見到那年輕公子,驚呼一聲掩住了嘴,把贊嘆按回了肚子裏。她是定了親的人,不能随意誇贊夫君以外的其他男子了。

可席青容也不得不承認,光論氣度長相,這年輕公子已經遠遠超過了易啓岳。

席向晚倒是興致缺缺。她看過太多出色的年輕人,知道皮相并不能代表一切,有時反倒弄巧成拙。

當馬車嘎吱嘎吱和那匹白馬相交而過時,馬背上年輕人的面容從掀開的帷裳後面一閃而過。

正巧望着那方的席向晚将對方精致得過分的側臉看得一清二楚,她瞳仁一縮的同時,懷中暖爐脫手乒呤乓啷地砸到了車廂地板上。

——不可能!

她前世的未婚夫,樊子期怎麽可能這個時候出現在汴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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