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手爐跌落的聲音實在響亮得很, 席卿姿和席青容都吓了一跳轉回頭來。

在她們回首之前, 席向晚已經彎下腰去, 用纖細的手指按住了手爐,同時掩蓋住了自己臉上失态的神色。

就算面前沒有鏡子,席向晚也知道自己現在是什麽表情。

就算不是驚惶失措, 至少也是一臉白日撞鬼的樣子。席卿姿和席青容再蠢, 也能從她的臉上發現些許端倪。

将手爐撿起來的時候, 席向晚已經恢複了一臉淡然。她迎着席卿姿和席青容的視線笑了笑, “沒拿穩。”

席青容還在半信半疑地打量席向晚, 席卿姿已經忙不疊地再度掀開帷裳去看窗外的街道,可這一耽擱的功夫,騎着白馬的英俊少年已經和她們擦肩而過, 看不到了。

席卿姿惆悵地嘆了一口氣, “那位公子和我們逆行,大約不是去賞花的。也不知道汴京城裏誰家公子生得這樣風度翩翩?”

若是能嫁給他,那該有多出風頭啊!

席向晚淡淡掃過席卿姿面上惆悵向往的神情, 在心底輕輕地冷笑了一聲。

嫁給樊子期?那也只是不知道樊子期真正面目的人才會幻想的蠢事了。只要見識過樊子期手段和另一幅面孔的人,就連看他的眼睛都覺得毛骨悚然。

前世時,席向晚險些就嫁給了樊子期, 哪怕過了二十幾年,想起這件陰錯陽差時她還是有些後怕。

若是真成了樊子期的妻子,她也許甚至都活不到在樊家熬出頭的那一天。

席卿姿也沒打算得到兩人的回應,她懷着少女的浪漫心思,将剛才俊秀公子的相貌在腦中一遍又一遍地回放, 頓時覺得汴京城裏的公子哥兒沒有幾個是看得入眼的了。

很快,馬車就到了鎮國公府,在門前停了下來。

席青容又不安地碰了一下自己額角的掩鬓,怯生生地朝席向晚笑了笑,“晚姐姐,咱們該下車了。”

席向晚嗯了一聲,待碧蘭過來打起馬車的門簾,就第一個從馬車上走了下去,緊跟在她後面的是席卿姿,最後才是席青容。

鎮國公府正門足有五丈寬,兩邊停滿了達官貴人家中的馬車,從車上下來的多是豆蔻年華的少女,偶有些年輕婦人走在其中,環肥燕瘦各有姿色,幾乎成了一道風景。

饒是如此,席向晚眉眼平淡地從馬車上下來時,原本聚成小團說話的人們還是不由自主地将目光移到了她的臉上。

“那就是……”

“汴京第一美人,席家的嫡長女。”

“……哼,也沒傳聞中那麽好看!”

席向晚早已習慣将這些風言風語左耳朵進右耳朵出,她立在馬車旁左右掃了兩眼,立時找到了鄒家的馬車,也是剛剛才到,由另一個方向來的。

“晚姐姐,我們快進去吧。”席卿姿不耐地在一旁勸道,“門口人稀稀朗朗的,大家應該都在裏面了。”

要不是請帖在席向晚手裏,她才懶得一直和席向晚在一起!

“馬上。”席向晚眼也不轉道,“我等婉月姐姐一道進去。”

鄒婉月小心地下了馬車,一眼就從人群中找到了鶴立雞群的席向晚,開心地朝她招手,稍稍加快步伐跑來,“阿晚!”

“小心些。”席向晚見她匆匆忙忙的樣子,嘴角抿出一絲笑意,“別摔了。”

鄒婉月到了席向晚身邊,才喘勻氣道,“我出門晚了些,還生怕錯過你呢。”她說完,看看席向晚身旁的兩名少女,“這是你家的兩位妹妹吧?”

鄒婉月和席向晚雖然是閨中密友,卻沒見過席卿姿和席青容,見這兩人和席向晚站在一道,便合理猜測如此。

“這是鄒家的姑娘。”席向晚介紹道,“這是我家二妹妹卿姿和三妹妹青容。”

鄒婉月友善地和她們問候兩聲,心中卻有些疑惑。

席青容也就罷了,席卿姿在前些日子傳出了那樣的傳聞以後,居然還有臉面打扮得這樣花枝招展來鎮國公府?就不怕成為所有人的笑柄嗎?

四人在鎮國公府門口挨個遞了帖子,因自帶的下人不能進花園,因而都将丫鬟婆子留在了外圍,并排正要跨進門裏的時候,突然聽見後頭傳來了不小的嘈雜聲。

除了席向晚波瀾不驚以外,包括鄒婉月在內的三人都下意識地回過頭去看發生了什麽事情。

那是兩名騎着馬齊頭并行而來的少年,一個五官深刻英俊潇灑,另一個唇紅齒白風度翩翩,二人握着馬缰說說笑笑,吸引了不知道多少沿街女兒家的芳心。

席卿姿倒抽了口冷氣,雀躍道,“居然是他!”

她沒想到,剛才在路上驚鴻一瞥的少年郎,居然真的掉頭回來參加鎮國公府的賞花詩會了!

席卿姿捏緊了挂在手肘上的金色披帛,深吸了一口氣,決心主動去和那位公子搭話,搶在所有人面前給他留下最深刻的印象!

鄒婉月也看得癡了,她不自覺地拽住席向晚的手腕,喃喃道,“阿晚,我從來沒見過這麽好看的公子……”

正要邁進門裏的席向晚不得不放下了腳,她頭也不回地道,“也不過一般英俊罷了。”

樊子期當然是俊美的,只是那俊美裏多摻了一份陰柔,使他看起來總是有些羸弱,未出閣的小姑娘們常常被他迷得神魂颠倒,席向晚可不會。

再者,寧端可比樊子期好看多了。

“今日一過,又不知多少姑娘的心要掉在你身上了。”樊子期身旁的少年笑着揶揄道,“可惜,你只能從中娶一位正妻回嶺南。”

“二弟說笑了。”樊子期有些腼腆地笑,頰邊露出一個天真無邪的酒窩,“咱們馬騎慢些,別驚了她們。”

這兩人中,雖然樊子期是兄長,可看起來,他的弟弟反倒更加年長一些。

這對出挑的兄弟倆一出現,衆人便悄聲交流起他們的身份來。

汴京城裏的公子哥兒早就都是熟面孔了,若有兩個這麽出色的,早就應該嶄露頭角。

“是嶺南樊家的嫡長孫和嫡次孫……”有知情人不無炫耀地講解道,“那個騎着白馬的,就是樊家的嫡長孫樊子期,他身旁的,應當是和他同出一房的親弟弟,樊承洲。”

這人離席向晚四人不遠,她的話被席卿姿也聽了個清清楚楚。

原先席向晚還沒在意,可聽見後半句的時候,她猛地轉回了頭去,眼神直直錯開樊子期的臉,落在了他身旁騎着棕色駿馬的另一個少年人臉上,心中一時五味陳雜。

他竟然也來了……

“喲,我找着來汴京之後見到最好看的姑娘了。”樊承洲正要翻身下馬,剛巧就看見了回過頭來的席向晚,他調侃道,“就是不知道和那新的汴京第一美人比起來如何?”

樊子期也跟着看了過去,他敏感地察覺到席向晚視線中根本沒有他的存在,反倒對樊承洲在意得很,稍稍擰了眉毛,低聲道,“那就是席家大姑娘。”

樊承洲恍然哦了一聲,他跳下馬背,動作恣意又潇灑,“原來就是你要找的人。那豈不是……無巧不成書?”

“樊大公子,樊二公子。”席卿姿大膽地上前兩步打斷了他們的對話,她揚起了燦爛的微笑,“二位是遙遙從嶺南趕來汴京參加這賞花詩會的嗎?”

她的搭話其實并不高明,可巧在占了個先機,讓不知道多少剛才立在周圍沒趕上去搭話的姑娘們都恨得牙癢癢。

樊子期将缰繩交給小厮,他微笑着朝席卿姿點點頭,“難的的盛會,自然是要來的。不知道這位姑娘是……”

“我是汴京席家的姑娘。”席卿姿對着樊子期那張俊秀得過分的面孔,有些忸怩地低了下頭,“若二位不介意的話,便和我們一道進去吧?”

原本還在冷眼旁觀的席向晚頓時皺了皺眉,她輕扯鄒婉月的手腕,“婉月姐姐,我們……”

“這……恐怕唐突了席姑娘。”樊子期的表情有些為難。

他細長的眉一皺,就令人忍不住心疼起來,好像令他困擾就是這世間最大的罪惡似的。

席卿姿腦子一懵,連連擺手,自覺地給樊子期找到了理由,“是我思慮不周,樊大公子莫怪!”

倒是周邊的姑娘夫人們瞧出了門道,一個個掩着嘴輕笑起來,嘲笑席卿姿的不自量力。

嶺南的樊家!那是個什麽角色?在嶺南,他們幾乎就是當地的王族,自成一個國中之國,皇帝倚仗他們家鎮守南疆,常常不得不退讓一二,避其鋒芒。

這樣一個大家族,多的是能挑選的聯姻對象。席卿姿區區一個才貌都不出挑的庶女,居然臉皮厚得敢湊上前去?

可不是立刻就被樊大公子給拒絕了麽!

“……我們進去吧。”席向晚趁着議論聲變大,輕聲将話說完,就想帶着仍舊戀戀不舍的鄒婉月往裏走。

樊子期的視線落在了席向晚的背上。

他知道自己長得好,也早就習慣了他人的追捧和愛慕。一個陌生姑娘乍見到他居然無動于衷,這還是第一次。

見到席向晚轉臉就要離開,樊子期揚聲喊住了她,“那位着襖裙的姑娘可否留步?”

時節還不算太晚,沒什麽人和席向晚一樣畏寒地已經穿起了上襖下裙,門口這些莺莺燕燕之中,只有席向晚一人是這樣打扮的。

席卿姿也知道這一點,她咬着牙轉頭看向了席向晚的背影,恨得咬緊了後槽牙。

席向晚只不過是仗着那張臉皮,肆無忌憚地勾引任何男人的注意罷了!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