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六公主嫉妒得快瘋了, 如果可以, 她甚至想直接劈手将那朵“月宮燭光”從樊子期的手裏搶過來。

試問誰不想在這樣幾乎聚集了大半個汴京城貴女的場合裏狠狠出一次風頭?哪個少女又沒有幻想過能在大庭廣衆之下被翩翩君子示好、得到衆人豔羨?

可偏偏這人不是她們中的任何人, 而是活了近四十載的席向晚。

她垂眼看看這朵通體雪白、只在花瓣底部染着淺粉色的芍藥,沒伸手,也沒拒絕。

樊子期不可能不認識六公主, 卻願意為了奪得席向晚的好感打六公主的臉, 就這麽想要娶她嗎?

可他就算再怎麽使出渾身解數, 席向晚也不會選擇嫁給他。

“這支芍藥, 名叫月宮燭光。”樊子期娓娓道來, “是嶺南去年才培育出的新品種,父親知鎮國公府老夫人愛花,特地叮囑我送來的。”

衆人恍然:噢, 原也是他送到鎮國公府的, 難怪摘時那麽爽快。

“可惜燭火之光,也不敢同日月争輝。”樊子期接着說道。

六公主難以置信地擡頭看向樊子期,見他一雙帶笑的桃花眼長久地停留在席向晚的身上, 頓時心中五味陳雜。

——他竟然用日月之輝來比喻席向晚的容貌?

六公主咬了咬牙,正要打斷兩人的對視,席向晚卻搶先開了口。

“好好的花, 你摘了,便活不了幾日。”她接過了芍藥,意有所指地說道,“何必如此絕情呢?”

樊子期微微一怔,旋即笑着幹脆認錯, “你說得有理,是我不好。”

這人越是圓滑和能進能退,席向晚就心中越是忌憚他。她擰眉低頭望着燙手的“月宮燭光”,轉頭看向六公主,牽起了她的手,輕聲細語道,“我瞧姑娘一直看着這花,想必極為喜愛,就不奪人所好了。”

說完,席向晚将芍藥花枝放入六公主的掌心,牽着鄒婉月就揚長而去,竟是将一地公子哥兒和六公主甩在了身後。

侯門公子們一個個面色古怪地交頭接耳,極力壓低聲音,“剛才那個就是……?”

“席向晚啊!”

“看來樊家……”

“好看是好看,就是紮手了點吧?要我說,娶親,還是得娶個賢妻……”

這些議論聲都被席向晚抛在了身後。她今日來是預備給席卿姿和三房一個好看的,若是席青容想要自找苦吃,她也不介意一口氣教訓兩個。

但樊子期,可不是她今日的目标。

鄒婉月心有戚戚焉地回頭看看愣在原地的六公主,有些不安,“那個姑娘,是不是喜歡樊大公子?”

“那我将樊大公子親手摘的花送給她,她不應該更高興嗎?”席向晚随口道。

當然,在六公主心目中,樊子期親手摘了送給席向晚的花,席向晚卻轉交到了自己的手中,這完完全全就是一種羞辱。

——看啊,你想要得不得了的東西,我勾勾手指就自己到我手裏來了,而且我還棄之敝履地直接送給了你。

六公主握着月宮燭光在原地站了好半晌,臉一紅一白,最後還是沒舍得将花丢掉,握着花一跺腳,提起裙擺轉身跑走了。

樊子期略顯涼薄的視線從六公主的背影上一掃而過,他若有所思地将自己剛才沾了花枝液體的手指貼在一起撚了撚,回過身去,腼腆地朝身旁同齡人們笑了笑,“各位見笑了。”

“樊兄莫灰心,汴京城第一美人,終歸還是傲氣的。”

“對對對,一會兒作詩時,樊兄一展風采,何愁不能贏得美人心呢!”

大家立刻極有眼力見地安慰起樊子期來,一個個其實都有些暗爽。

汴京城裏的公子哥兒們知根知底多年,突然來了個樊子期,樣樣都壓他們一頭,還引得貴女們春心萌動,實在是令人眼紅得很。

看見天之驕子吃了癟,大家的心理落差頓時被撫平。

嶺南樊家嫡長孫又怎麽樣?俊美倜傥文采出衆又怎麽樣?還不是一樣有打不動的美人?

席青容雖然隔得有些遠,但還是目睹了方才那一幕。不誇張地說,六公主去找席向晚麻煩的時候,幾乎整個花園裏的人都屏氣凝神地觀賞了全程。

見到席向晚又一次得到樊子期的青睐卻視若無物,就連身懷婚約的席青容都嫉妒得有些扭曲起來。

樊子期那樣好似谪仙似的少年,一而再再而三對一個人示好,本身就是令旁人羨慕得眼紅的事情,更何況席向晚又反複拒絕了他的示好?

席青容甚至都有些埋怨起樊子期的眼神不好來:汴京城裏那麽多姑娘家,他卻偏偏看上了一個席向晚!

若是樊子期願意将月宮燭光送到她的手中,情意綿綿地看着她的眼睛,将她比喻成光輝日月,席青容甚至覺得自己可以為了嫁給樊子期而抛棄易啓岳。

她想到這裏,突地一個激靈回過了神來。

身旁友人并沒有察覺到席青容的異常,她小聲道,“你家姐姐可真能,不止是樊大公子,那邊不少人的魂都已經被她給勾走了!”

席青容勉強地笑了笑,“晚姐姐她只是長相招人了些,品性是很好的。”

友人咋舌,“不說你那大姐姐了,你二姐姐才是丢人丢大了呢,也不知道今日怎麽有臉面來賞花,以為大家都不知道她做了什麽事情嗎?”

“做了什麽事情?”席青容疑惑道。

“全汴京城如今都把她當成笑話,你是席家的人,居然不知道?”友人訝然,随即掩着嘴小聲道,“就是前幾日,有人深更半夜鑽了狗洞想要闖進你們席府的事情啊!”

席青容自然知道半夜捉了個賊,後來也聽說府裏有下人被抓走了,卻不知和席卿姿有什麽關聯,“這事怎麽了?”

“那根本不是沖着你們家錢財去的,而是為了跟你二姐姐私會,沒想到被當賊給抓走啦!”友人神神秘秘地壓低了聲音,“那賊還說了,有她給的定情信物,席卿姿又在自己院子門口做了記號等他進來相會……”

席青容猛地打了個激靈,意識到那天晚上的興師動衆也許并沒有她想象的那麽簡單。

包氏是絕不會允許席卿姿和不知底細的外男有染的,最大的可能性應當是那天是包氏給席向晚設下的陷阱,結果不知道怎麽的反而害到自己的女兒席卿姿頭上去了!

“……不過看你也被蒙在鼓裏的樣子,說不定席卿姿自己都不知道這事兒敗露了。”友人幸災樂禍地說道,“她還有膽出現在這花園裏,要我說啊,鎮國公府還讓她進門就已經是最大的恩惠了!”

席青容還有些驚懼不定,敷衍地點頭嗯了一聲。

未待她理清思路,花園那頭又一聲怒喝響了起來,“胡說八道!”

接着是“啪”的一聲脆響,任是誰都能聽得出來,那是一個巴掌落在臉蛋上的聲音。

席青容跟着衆人一道看過去,正巧見到席卿姿怒氣沖沖地再次揚起了手臂,看起來想要接着扇對方第二個耳光時,被身旁其他人七手八腳地攔住了。

席卿姿怒不可遏,邊掙紮邊道,“你胡編亂造些什麽?我堂堂席府的姑娘,怎麽會做出那種不知羞恥之事?今日這麽多人看着你血口噴人,我定要讓你給我行禮道歉才肯作罷!”

她不說話還好,這一嗓子吼完,花園裏的人頓時都知道發生什麽事情,臉色一個個變得古怪了起來。

實在是席卿姿私會外男被抓包的傳聞已經在汴京城裏回蕩了好幾天,可謂是人人津津樂道。

嘴長在別人身上,席卿姿再怎麽辯解都是越抹越黑。

最後,還是有個似乎和席卿姿有交情的貴女上前打圓場道,“好了,卿姿,不過是些傳聞而已,大家相信你是清白的……”

席卿姿從她這話裏聽出了不對來,她臉色煞白地問,“傳聞?大家?”

那打圓場的貴女臉色一僵。

“你們全都聽過這傳聞了?”席卿姿環視一圈,從衆人的臉上得到了答案,頓時倒吸一口冷氣,只覺得眼前一切都變得漆黑,胸口血氣上湧,險些直接就被氣暈了過去。

可到底是沒那麽容易暈,席卿姿閉了閉眼睛,死死咬住嘴唇。

那日明明母親說好是要算計席向晚的,結果污水都潑到了她身上來,這一定都是席向晚的陰謀!

席向晚既然如此惡毒,想要毀了她的名聲,那今日稍後的一切,也不過是席向晚自食惡果的報應。

深吸了幾口氣後,席卿姿伸手推開攔住自己的那些貴女,惡狠狠隔着人群剜了席向晚一眼,飛快地掉頭離開了花園的主院。

原先被打的貴女被衆人扶起,委屈地哭哭啼啼起來。

席向晚冷眼旁觀了個全程,倒有些好奇起來:這傳聞和當日情況并不一致,卻又有板有眼的,不知道究竟是誰傳出去的?大房的人可做不出這種抹黑別人名聲的事情來。

手段且不論,看起來倒像是偏幫着她的……

席卿姿離開後不多久,鎮國公府的下人們給花園裏的公子姑娘們呈上了精致的茶水和點心。

“真好看,都舍不得吃了。”鄒婉月托起一塊三色蓮花酥,愛不釋手道,“鎮國公府的廚子手可真巧。”

席向晚掃了一眼,失笑,“不過是塊點心罷了,你不送進嘴裏反倒是對它的不尊重。”

鄒婉月鼓了鼓臉頰,原先稱贊愛憐的心情一掃而空,低頭就将蓮花酥送到嘴邊咬了一口,清甜的餡料被裹在薄薄的酥皮之中,一口咬下去正好落到味蕾上,不油不膩,唇齒留香,回味無窮。

她頓時哇了一聲,匆匆咽下後對席向晚連連推薦,“你快嘗嘗!”

席向晚擺擺手,“不了,你又不是不知道我,胃小得很。”

鄒婉月嘿嘿一笑,低頭将碟子拉到了自己面前,“那就都歸我吃了。”

身旁的鎮國公府侍女上前替二人斟了茶,輕聲漫語地介紹道,“這是府中茶博士特制的花茶,夫人和老夫人特意吩咐今日給各位姑娘們品嘗的。”

席向晚垂眼看向手中茶盞,清淺的茶水中飄着一整朵淺粉色的花朵,注入熱水之時,花瓣如同火了似的飄動了起來,煞是好看。

鄒婉月低頭喝了一口,眼前一亮,“這茶和方才的蓮花酥相得益彰,阿晚你吃不下真是太可惜了。”

侍女輕聲道,“席大姑娘,這花茶工藝複雜,鎮國公府今年也只得了三十餘錢,有價無市,還請姑娘嘗一嘗吧。”

聽這侍女認得自己,席向晚不由得探究地掃了她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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