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侍女面上表情平淡, 語笑嫣然, 雙手交疊貼在小腹上, 看起來和大戶人家出來的姑娘沒有什麽兩樣。
“你認得我?”席向晚托起茶杯滴溜溜轉了半圈,笑道,“我可真出名。”
“席大姑娘今日在這花園中, 可是最奪目的一位姑娘了。”侍女抿唇而笑, 誇贊道, “自從上次夫人親自去了席府回來, 就對您贊不絕口, 老夫人可是等了您許多天了。”
“承蒙老夫人擡舉挂念了。”席向晚失笑,她舉起茶杯抿了一口,果然齒頰留香。
侍女抿唇一笑, 輕輕朝席向晚和鄒婉月一福身, 帶着其他四個丫頭去往下一群姑娘們的身邊。
待那侍女轉身離開後,席向晚才将手中的杯子放下了。
侍女看起來是鎮國公府中有頭有臉的人,即便她熱情相勸, 也不代表茶水裏就有問題。
但她那交疊在一起也不自覺微微顫抖的尾指,倒是很有可能代表了什麽。
鄒婉月吃了足足三塊蓮花酥,才紅着臉停下來, 輕出了一口氣,腼腆道,“不能再吃了,一會兒腰粗了可不好看。”
席向晚垂眼瞧瞧她那盈盈一握的細腰和平坦小腹,搖了搖頭:年輕女孩子, 總覺得風一吹就能飄走才好看,老人家可不這麽想。
花茶與點心送到花園裏之後,衆人的注意力都從花卉和剛才的幾次争端上轉移了開去,一個個捧着茶盞贊不絕口。
鄒婉月也挑了幾件府中的趣事兒和席向晚小聲說起來,兩人挽着手臂笑成一團,引起花園另一頭的公子哥兒們一個個心癢難耐地頻頻投來目光。
不說席向晚的品行如何,也不看她的手段城府,只那張國色天香傾國傾城的臉,就已經有了令人神魂颠倒的資格。
這等頂級的美人,哪位意氣風發的少年郎不向往呢?
就在這時,一個鎮國公府的丫鬟匆匆步入花園,直接找到了席向晚,滿面焦急地道,“席大姑娘,您的大丫鬟碧蘭在外頭等着您,說是有急事,現在就要見您。”
“急事?”席向晚一擰眉,立刻站起了身,“好,我這就過去。”
鄒婉月不明所以地跟着站起來,有些擔心,“阿晚,我同你一道去。”
“不必,想來只是小事,那丫頭向來一驚一乍的。”席向晚笑了笑,捏捏鄒婉月的手心,道,“一會兒國公夫人也該過來了,我不在時,你若覺得無聊,可去拜見她說說話,我安撫了碧蘭那丫頭就回來。”
“那你路上小心些,別着涼了。”鄒婉月不放心地碰碰席向晚的手背,見她臉上仍帶着健康的血色,才松口将人放走了。
席向晚随着那鎮國公府的丫鬟慢慢沿着步道往外走,與她搭了兩句話,“碧蘭可提起是什麽事?”
“似乎是姑娘的府中事務。”丫鬟輕聲回答,口風嚴謹。
“真是耐不住性子,将來怎麽将她嫁出去?”席向晚抱怨似的說着,擡眼往男眷那頭看了一眼,又問道,“賓客都到齊了嗎?平崇王世子呢?”
“平崇王世子殿下遲了一些,就在外頭了。”丫鬟一板一眼地答道。
席向晚哦了一聲,掩着嘴笑了笑,“我三妹妹總抱怨說見世子的機會少,我還想着今日總算能讓他們見個面,沒想到世子路上耽擱了。”
她和丫鬟這一問一答的功夫,正巧從席青容身旁不遠的地方經過。
原本席向晚和樊子期就是這花園裏最出挑的兩個人,一舉一動都不自覺地落在衆人眼中,席向晚已起身離開,就不少人注意到了她的舉動。
席青容更是其中之一。她裝着繼續和友人說話,卻是豎起了耳朵聽着席向晚那邊的動靜,眼角餘光更是一直跟随着席向晚的身影。
盡管隔了一兩丈的距離,席向晚和丫鬟交談時的只言片語還是落入了席青容的耳中。
聽見平崇王世子五個字的時候,席青容就警覺地側過了臉去,結果正好瞧見席向晚掩嘴笑得一臉嬌羞,頓時腦子裏嗡的一聲。
——席向晚一定是知道了!她知道易啓岳被她勾住,要來搶未婚夫了!
易啓岳遲遲不出現,是不是早就和席向晚約好了在外頭幽會?
? 想到這裏,席青容再也坐不住了,她神情一變,輕輕地哎呦了一聲,按住了自己的額頭。
友人一愣,“你怎麽了?”
“可能是這兒人多了些,我頭疼的老毛病犯了。”席青容嬌弱地蹙起細細的眉毛,“我那丫鬟也沒帶進來,藥在她身上帶着,我都給忘了。”
友人不以為然,“叫個鎮國公府的下人過來幫你去拿藥不就成了。”
她自己說完,才一愣,發現花園中幾乎都是公子姑娘,鎮國公府的下人為了不打擾他們賞花,大多站在院外候命。
也正是因為如此,剛才有下人過來帶席向晚離開時,席青容才會頓生懷疑。
“下人都在外邊,我也不好高聲叫喚,那多難看啊。”席青容搖搖欲墜地起身道,“我去去就回來。”
友人點點頭,也沒有要陪着她一道出去的意思,“那我就在這兒等你啊,省得咱倆坐的位置被占了。”
席青容本來也就打算一人獨自前往,松了口氣,略一颔首便快步往花園外面走去,追的正是剛才席向晚離開的路線。
出了花園的西門,外邊是一條白玉廊,過了長廊再走一段,才是侍衛和下人們待命的地方。
席青容一出西門,就發現自己已經丢了席向晚和那個丫鬟的蹤影,跺了跺腳,左右張望兩眼,最後随意地選了左邊追過去。
右邊似乎是馬廄的方向,幽會總不會去那裏才對。
走在前邊的席向晚被丫鬟帶到了一處小別院似的位置,也不知這路線是怎麽挑的,一路上并沒有遇見任何人。
國公府這人來人往的地方,竟也有這樣冷清的一隅?
“席大姑娘,還請在此處稍等片刻,我這就将您的大丫鬟帶過來。”那鎮國公府的丫鬟朝席向晚一福身,便向外走去。
席向晚的視線在廂房裏轉了一圈,最終落在了方幾上袅袅燃燒的香爐上。
席向晚雖然不通藥理,但這二十幾年的後宅生活下來,這些小手段在她眼裏已經上不了臺面了。
單單花茶并不會給身體帶來任何不适,但若聞久了這熏香,便會産生別的效果。
致幻?還是催情?
看來包氏玩的還是那一套,總想着要毀人名節。
不過興許這次包氏是想要借機将席卿姿身上的傳聞洗清吧?
若是真将席向晚和一個男人鬼混的場面捉奸在床,衆目睽睽之下,誰都會相信席家私通外男的人是席向晚而非席卿姿。
包氏雖然不是個好人,對子女倒算是個盡心盡力的。
席向晚想着,探頭往廂房外面張望了一眼,見到那丫鬟已經消失,輕手輕腳地提起裙擺離開這間廂房,飛快離開院門,往和來時相反的方向跑了過去。
幾乎是前後腳的功夫,席青容就匆匆跟到了這處幽靜的別院裏。她狐疑地踱進院中,環顧一圈後,先進了門戶大開、燃着香爐的那間房裏,繞到屏風後面看了一眼,被那疊得整整齊齊放在軟榻上的被褥刺了眼睛。
這種廂房不過是在賓客發生意外情況,需要更換衣物等等時才會派得上用場的,哪裏會真有人在這裏睡覺?
除非是有一男一女約好在此處行茍且之事……
席青容惱怒地咬緊牙關,在軟榻面前反複踱了兩步,焦躁不已,不知道是等易啓岳來的時候當面戳穿他們二人私情來得好,還是裝作不知情找別人來一起目睹那不堪入目的場景?
她想了半晌,最終還是決定選擇前者。
沒有旁人在,她固然是少奪取了些同情,但也同時避免了在易啓岳心中敗壞自己形象的可能。
就算是偷情,易啓岳身為平崇王世子,想必也不想被暴露在大庭廣衆之下,席青容要是引人來圍觀他,不論是有意還是無意,易啓岳的面子都是丢完了,多少會覺得惱怒。
想到這裏,席青容深吸了口氣,轉身向外走去。
只是她才邁出一步,就覺得整個人頭重腳輕,腳下仿佛踩着雲朵一般使不上力氣,哎呀一聲軟綿綿地跌倒在了地上,天旋地轉地失去了方向感。
怎麽回事?!
席青容哆哆嗦嗦地在自己腿上掐了一把,卻連手指也使不上力了。
更要死不死的是,就在席青容癱軟在地上動彈不得的這個關頭,她聽見了有人靠近這處院落的腳步聲,頓時吓了一跳。
來的人是席向晚還是易啓岳?
席青容強撐着自己的理智,咬牙擡頭往門口看去,模糊的視線只望見了一個男人的身影,頓時松了一口氣,嬌嬌柔柔地喚道,“世子!”
進了門的男人聽見席青容情意綿綿的呼喚,頓時一愣,反手将門關上,嘿嘿一笑,“這藥勁可真猛,小娘子把我都給認錯成意中人了?”
席青容被小腹席卷上來的熱度燒得神志不清,沒聽清楚男人說的話,勉力撐起了身體,朦胧着雙眼朝他一笑,“世子,我渾身都沒有力氣了……”
男人搓了兩下手,眯着眼睛就朝席青容走了過去,毫不猶豫地朝她伸出了手。
另一頭的席向晚沒跑得太遠,她知道留給自己逃跑的時間不多,因此沒有直接順着原路回到花園之中,而是另辟蹊徑走了一條不熟悉的道路,等抵達一處像是偏院的地方就停了下來,思考着自己該用什麽方式脫身,又如何給席卿姿一個教訓。
直接繞路出去,碰見鎮國公府的下人之後就請對方帶路回到花園倒也不是不可以,只是作為不在場的證據又弱了些,證明不了她的清白,若是到時候席卿姿撲了個空又反咬一口,少不了廢許多口舌。
席向晚正立在花下思考此事,突然頭頂響起個聲音,“席大姑娘。”
聽見這人熟悉卻又年輕了兩分的聲音,席向晚一怔,擡起頭來,在身後的假山石頂上看見了樊承洲。
俊朗的少年坐在一人多高的石頭上,盤着條腿,手裏正編着什麽東西,見到席向晚擡頭,他随意地揚了揚下巴,“你回絕了我大哥,就是為了來這種地方散步?”
席向晚反問,“那你又為什麽來這裏?”
“閑逛,花園裏人太多了。”樊承洲聳了聳肩,帶着兩分獨屬于少年的神采飛揚。
“騙人。”席向晚一口戳穿了他的借口,她眼帶笑意,“你分明就是有意跟着我過來的。”
因為她再了解樊承洲這個人不過了——他總是瞎操心,時時刻刻都怕她在別人那兒吃了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