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身側不斷有人走過,而他和她就站在橋的邊緣,絲毫未動。斯陽心跳依舊極快,突突突一下一下似要蹦出體外。因着方才的意外事件,連頭頂倒掉的女鬼不斷下降,那碎衣服碰到頭頂都覺得不那麽可怕,她閉了閉眼,正想說“走吧”,冷不丁側方的窗戶傳來密集敲擊聲,吓得她整個人抖了一下,下意識反握住他的手。
“趕趕緊走吧!”
厲北辭一直注意着她,見她真被吓着了,當然道好将她帶離鎖鏈橋。前方又是一個轉彎,即将通往未知的場景,斯陽心弦高提時垂頭看了眼兩人緊緊交握的手,忽然就……開心了起來。
可她壓根說不出自己為什麽會産生這樣的情緒,就是高興,任何人也無法阻擋的高興。
斯陽覺得自己大概是瘋了。
越往裏走,那尖利一遍遍重複着“我冤啊”的女聲和時不時的尖叫愈來愈響,幸好斯陽耳朵已經自動屏蔽這難聽的聲音,她像個小跟班一樣跟在厲北辭身後,不時探頭探腦注意着周圍環境,可即便已經這樣警惕,當有鬼突然從後面追上來的時候,她還是吓得尖叫,猛地拉着他跑。
跑了一大段才恍覺後頭無人跟上,斯陽急速喘息,瞪大眼腳軟的險些沒站穩,還是他及時扶住她,免于噗通摔倒。
原地歇了幾秒鐘,斯陽深呼吸調整好心情,“走吧!”
但斯陽沒想到,越到後頭越恐怖,比如躺在棺材裏的人突的坐起,比如一側有人無聲息靠近觸碰她肩膀,再比如現在,通過狹窄通道時腳踝被一只冰冷的手倏地扣住,她整個人都跳起來,往前跑了幾步徹底腿軟,蹲地不起。
“有沒有事?”他俯身輕問,“還能不能走?”
斯陽勉力點點頭,可真的要走,又是完全不敢動,總覺腳踝還停留着那只手,她逼回已到眼眶的晶瑩,低頭吸了吸鼻子。
恍惚間她聽見他無奈的嘆息,一句“以後絕對不讓你來這種地方”後,她整個人被他從地上攔腰抱起,她晃得無處着力,本能勾住了他脖頸。
兩人已經處在出口不遠,厲北辭幾個大步就抱了她出去,腳下步子既快又穩,找了處無人經過的長椅,放她下來。
這裏很安靜,斯陽抱膝坐着,滿腦子都還是鬼屋裏的場景,她眨眨眼,搭在身側的手就被他握住,那裏頭都是汗,一層層還在不斷往外冒,她看着他拿了紙巾,仔細地給她擦去。
靜坐了會兒,總算是恢複不少,厲北辭擡眸看了她一眼,确定已經無事,才拍拍她腦袋失笑:“膽子這麽小,怎麽會想來真人鬼屋?”
可斯陽哪知道會這麽吓人,抿抿唇一字都說不上來,恰巧手機裏進了微信語音,她點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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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斯陽斯陽,你們還沒進去啊?人很多嗎?”
斯陽才想起還有李玥菱這麽一回事,歉疚戳字:“已經出來了,剛才忘記開了……”
李玥菱當即發來一長串省略號,緊接着:“那怎麽樣?吓人嗎?”
斯陽看見扶額,當然不會告訴她自己差點被吓哭,還腿軟走不出來的慫事,避重就輕道:“挺好玩的,我還有事,到時再說。”
李玥菱不疑有他答好。
畢竟是閱覽恐怖片的人,盡管當場被吓飛,恢複速度也還是比常人要快,斯陽舔了舔下唇,側眸去看他,輕聲:“我沒事了。”
厲北辭點頭,看向她的目光裏隐有一絲笑意,他沒接她的話,反而話鋒一轉:“附近就是大橋,這段時間是觀潮期,要不要過去看看?”
斯陽來S市這麽久,還沒去看過漲潮,自然應好。從鬼屋步行過去也就幾分鐘,人很多,兩人好不容易找了處相對人少一些的位置,靠着欄杆看。
江風十分涼爽,帶着些許水汽撲面打來,斯陽站的地方離江水不算太遠,但也絕對不近,算是安全區域。說起這個,還是要特別注意,每年總有那麽些人為了近距離觀看漲潮,覺得不會出任何事走的極近,結果一個浪潮打過來來不及逃生,活生生被溺死。
觀潮還是要以人身安全為前提。
斯陽從沒看過,幾米高的潮水仿若遮天蔽日,迎面打過來時她還有些興奮,感嘆道:“原來漲潮就是這樣,挺壯觀的。”
厲北辭還沒接口,斯陽又自顧自嘀咕:“難得看見,我得拍幾張。”說着就拿出了手機。
她顧自在拍,他在背後看了她幾眼,輕拍肩告知她他去買點東西,讓她原地不要亂走,等斯陽點頭後離開。他記得方才過來的路上有家小便利店,打算去買兩瓶水。
到底是人多,拿個水就花了他幾分鐘,将水放在櫃臺上,厲北辭掏出錢包準備付賬,便是此時老板娘笑道:“先生也是過來觀潮的吧?這段時間是觀潮期,每天真的是人擠人。”
他擡起眼睛,沒什麽笑容地點了下頭。
“先生是一個人過來的?”老板娘指了指旁邊,“我們這兒有雨衣賣,先生可以買一件,質量是絕對好的,價格也不高,觀潮需要這東西……”
這廂老板娘在絮叨,厲北辭瞥了一側花花綠綠的雨衣一眼,直接挑了兩件透明的出來和水放在一起,而後淡道:“我是和女朋友一起過來。”
老板娘會意,拿了個塑料袋給他東西裝好,同時還沒忘祝福。
厲北辭接過,很慢地笑了下,說了“謝謝”後離去。
便利店離的不遠,很快就看見她背影,這會兒浪潮打的很大,伴随着呼嘯的風聲,他不自覺加快了腳步,但就是此時,岸邊傳來小孩子和婦人的驚呼,聲音大的似高音喇叭,他唰地朝斯陽看去,就見奔騰的潮水朝岸邊沖來來勢洶湧,巨浪在那一瞬間濺起。
他跑去。
剛把手機放進包裏,就被澆了一頭的水,大半身濕了個透,斯陽被糊了一臉,一邊抹一邊咳嗽,長發濕漉漉滴着水。
“回車上。”
她剛睜開眼就看見他回來,配合地被他拉着往回走,到底是衣服濕了,一坐上車她就不自在地扭了扭,想找塊毛巾擦一擦,他就遞了厚毯來。
“坐直,”他展開毯子,将她整個人裹起來,又拿了塊小毛巾放在她掌心,“擦一下頭發。”
斯陽雖然濕了半身很不舒服,但畢竟是第一次看,隐隐之餘還有興奮,“剛才那浪打的好高。”
他沒說話。
“真的好高,”斯陽推推他手臂,繪聲繪色地說起來,“我剛拍完小視屏把手機扔包裏,那浪就打過來了,遠遠看去以為就這樣,近到眼前了才發現比之前那些都高多了,你有沒有看見……”
厲北辭聽着,注意到她發尾又在滴水,傾身過去握着她毛巾幾下擦去,而後微微擡眼,就着這樣吹息可聞的姿勢,又淡又認真道:“我只看見你。”
胸口似鳴鐘般重重一撞,心跳聲響的清晰可聞,斯陽看着近在咫尺的他,耳根不知不覺紅了一圈。
車內靜默了片刻,因着斯陽衣服濕了,擔心不及時換掉會着涼,厲北辭當下決定送她回家。這一片都是過來看湧潮的人,車流量比來時要多了近三倍,還沒開出多遠,就被堵在了中央,厲北辭徐徐停穩,降下車窗去看。
長長一條車龍,根本看不見盡頭,若在平時,他可以耐心等待,可今日……他不郁地舒出胸中悶氣,偏首去看她,才發現她不知何時已睡着,纖長的睫毛靜靜搭在眼皮下方,呼吸均勻緩慢,整個人既文靜又乖巧。
關掉車窗隔絕窗外的鳴笛聲和人聲,他探身過去,指尖碰了碰她的手背,察覺到那上頭的涼意,他索性将她手整個納入掌心,微砺指腹無聲摩挲。
她睡得很熟,他的動作一點都沒有吵醒她,身前安全帶扣着不方便,他便解開,再次湊近。
毛巾搭在腦後,身上裹着厚毯,頭發已經不滴水,但還是**的,厲北辭盯着瞧,眸光從光潔的額頭,一寸一寸下滑到唇上。
她的唇色向來都是嫣紅的,色澤漂亮誘人欲滴,他看着看着,腦子裏便産生了绮思,誘使他低下頭再低下頭,很輕很輕地吻住她,吻住這個他日思夜想太久的女孩。
唇瓣如同他想象中那樣柔軟,像花瓣一樣幼嫩美好。與她溫熱的鼻息交纏着,他微微阖了眼,思緒慢慢倒退回好幾個月前,與她初見的那天。
那是公事結束的一個傍晚,回公司路上正巧車胎爆了,索性也沒急事,他便讓景行盡快去修,而自己則下車走向路邊一家咖啡館。
門上挂着串串風鈴,随着微風發出清脆鈴聲,他瞥了眼門口小板上寫着的四個大字——內有貓咪,信步走入。
咖啡館在二樓,他掀開門簾走進去,馬上就有人熱情地道了句歡迎光臨,他随意點了杯咖啡,端走後找了一側角落坐下,目光掃過偌大的內裏。
有很多只貓,沒有一只是品種,或在走廊上游蕩,或在喝水,或在嬉戲玩耍,或在享受其他客人的撫摸,他漠然看着,視線漸漸定格在突兀出現的一人一貓身上。
穿着咖啡館自制的圍裙,應該就是工作人員,這會兒抱了只貓在膝上,指間捏了只針管,正給貓咪喂藥。可那貓咪不太聽話,哀聲叫着不願配合,她輕拍貓咪背脊低哄着,眼眶很紅。
這時他聽見方才在前臺的女孩子走過去和她說話:“斯陽,罐頭不會有事的,你別難過,醫生都說了只要好好吃藥就行。”
“我知道。”她點頭,再次嘗試給罐頭喂藥,十幾次後終于成功,她立刻笑起來,抱起罐頭親了又親。
沒過幾秒她便起身,抱了罐頭進屋,纖瘦身影消失在門後,而他也接到了景行電話,下樓離去。本以為這不過是普通一幕,怎知讓他連續幾日都回想,日日夜夜浮現眼前,難以入眠。
後來他知道,他是淪陷了,從第一眼開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