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8)

戳了戳她:“怎麽了,我的大小姐,又跟誰生氣呢?”

曲月升仰着頭,烏溜溜的鹿眼顯得更大了,活像剛蒸熟的包子上挂了倆葡萄:“我遇見了個綠茶一樣尼姑,她欺負我!”

白蓮花挑眉:“呦,相府千金力能扛鼎的名聲在外,還有人敢欺負你?”

“真的!”曲月升萬分委屈地道:“最可惡的是聞遠還幫着她。”

白蓮花來了興趣,追問:“怎麽回事?”

曲月升把去找聞遠發生的事添油加醋的說了一遍,順便把綠茶尼姑拎出來大罵了一百遍,心中的怨氣才稍稍緩解。

然而一個神經大條的理工女,其實并不能理解曲月升這種小女生心裏的小九九,本着誰跟我好我幫誰的原則,白蓮花陪曲月升一起把綠茶尼姑又罵了一百回,終于把話題轉回了正事上:“月升,那你照你這麽說,那個綠茶尼姑可是你的勁敵啊!”

“可不是嘛!”曲月升咬着小手絹憤然道:“搶着扮觀音也就算啦,瞧她那副樣子,分明就是沖着聖僧來的。哼,我自己盯了這麽久都沒舍得下手呢,她到敢半路殺出來。”

“會不會是你誤會了,她只是單純的綠茶一下,對聖僧其實沒有那種意思?”

“才不是呢!”曲月升立刻反駁:“我以女性的直覺保證,她肯定是沖着聖僧來的。”

“唔……”顯然,只對苯環和聚乙烯感興趣的白蓮花并沒有“女性的直覺”這種東西。她想了想:“那照你的說法,要參加什麽朝音會,勝出了才能扮觀音,你的勝算就很小了啊。畢竟人家都是從小就修佛的,你一個半路出家的假尼姑,會不會困難了點啊?”

曲月升握拳:“為了聖僧,再困難也要迎難而上。”

白蓮花聳肩:“我能幫你做什麽嗎?抄佛經除外。”

曲月升蹭了蹭鼻子:“幫我把佛經拿來總可以了吧!”

“遵老佛爺懿旨。” 白蓮花特意尖着嗓子,四不像似的學了一個滿清的禮儀,逗得曲月升哈哈大笑。

到底是經歷過穿越這樣重大變故的人,曲月升的心理承受能力還是很強的,雖然前一天才被綠茶尼姑弄得很生氣,但只要睡一覺她就能滿血複活,又活蹦亂跳的去找聖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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靈覺寺裏的所有禪院都是一個模樣,一開始很容易迷路,可是曲月升卻總能準确的找到聞遠的禪房。她一直覺得自己有一雙與佛有緣的,老遠就可以看見聞遠禪房發出的別人看不見的佛光,這大概就是緣分吧。

曲月升定了定神,伸手敲門。

“請進。”

她推開門,發現聞遠又在看佛經。他的坐姿是曲月升見過的人裏最标準最好看的,正襟危坐,背脊挺得筆直,雙手自然地打開在佛經兩側,神情莊重得宛如朝聖,看到疑難處,眉頭還會微微皺起。

“月升,是你來了啊。”

曲月升揚眉:“要不你以為是誰?”

聞遠輕笑着合上佛經:“今天的經文抄完了?”

曲月升特意把雙手背在身後,眨着眼道:“你猜。”

聞遠輕嘆一聲:“你這丫頭,太不沉穩。”

“你啊,太不沉穩。”聞遠無奈地搖頭。

曲月升嬉笑着把手上的經文往聞遠懷裏一塞:“早就抄好啦——你沉穩就夠了啊,我還沉穩做什麽?”

聞遠無奈地搖了搖頭,開始認真的翻閱經文。

曲月升等了一會兒,小跑過去扯着聞遠的衣袖:“有進步麽?”

她把“快誇獎我”都寫在了臉上,聞遠想裝看不見都難,于是就着手上的念珠在她額頭上敲了一下:“出家人要戒驕戒躁,你又忘了?”

他敲得不重,可曲月升還是很失望,悶悶的捂着額頭後退了兩步,在聞遠身邊坐下。

“還是有進步的。”聞遠淡淡地道。

曲月升眼睛一亮:“真的麽?”

“嗯,不許鬧了。”聞遠怕她得意,又恢複了一本正經的神色,從書架裏抽出放在最裏面的一本書遞了過去:“拿回去背熟了。”

“又要背啊……”曲月升整個臉都垮了下來。

聞遠把書硬塞進她手裏,囑咐道:“不止要背,一定要背熟了。”

“為什麽啊?”曲月升拿着手上的書翻了翻:“《摩诃般若波羅蜜多心經譯注》,怎麽又是心經啊?”

聞遠瞥了她一眼,不鹹不淡地問:“之前跟你提過朝音會,你可知道我們朝的是哪個音?”

曲月升想了想:“觀音菩薩?”

聞遠欣慰地點頭:“孺子可教也。”

曲月升的腦袋裏靈光一閃,難得聰明一回:“你的意思是……”

聞遠做了個禁聲的手勢,曲月升立刻捂住嘴。良久她才試探性地問:“所以你也很希望我贏得這次扮觀音的機會對不對?”

聞遠沉吟片刻:“嗯。”

曲月升怔了怔,傻瓜似的笑出聲來,小兔子似的圍着聞遠來回蹦跶,算是徹底坐實了“不沉穩”的罪名。

聞遠也被她感染,一邊輕笑一邊無奈地搖頭。

“咚咚咚。”

門傳又傳來一陣敲門聲。

聞遠斂了笑意,正襟危坐,沉聲道:“請進。”

門外的人果然推門進來,只見那人一身灰色僧衣眉如遠黛,雙眸含煙,一頭長發盡數隐藏在船型的僧帽中,靜如嬌花照月,行似弱柳扶風,在男子眼裏,定然是嬌比黛玉病西施,可曲月升只覺得一股濃厚的綠茶味撲鼻而來。

“聞遠師兄。”綠茶尼姑耳根微微發紅,雙手合十行了個佛禮:“曲姑娘也在啊。”

“哼。”曲月升不屑地別過頭去。

“師妹來了。”聞遠颔首還了一個佛禮,又出書架裏找出一本《金剛經》遞給綠茶尼姑。

這架勢像是早約好了的啊!曲月升氣得睜大眼:“你剛才就是在等她對不對?”

聞遠用手上的念珠在她額頭上又敲了一下:“清慧師妹是來借佛經的,人家可比你勤快得多,每天都要讀過一遍經書方可入眠。”

曲月升小聲嘟囔道:“竟然來借書,哼,我在藏經閣借書的時候她還不知道在哪兒呢。都是我玩剩下的梗!”。

“月升,你嘀嘀咕咕說什麽呢?”

“沒什麽!”曲月升賭氣地坐下,扭過臉不理他。果然讓曲月升乖乖閉了嘴。

綠茶尼姑單手豎掌,手上捏出花指形狀,輕聲問:“我可以坐下麽?”

聞遠做了個請的手勢:“師妹請便。”

曲月升立刻瞪大了眼,不依道:“借了書就可以回去了啊,坐下幹嘛?”

“月升!”聞遠刻意拖長了尾音,顯得有些不悅。

“哼。”

綠茶尼姑在聞遠身邊坐下,毫不介意地笑道:“只因佛經上有幾處不懂的地方,想請教聞遠師兄。”

曲月升握拳:哼,問佛理嘛,也是我玩剩下的梗。老土!

綠茶尼姑假模假式的翻了翻手上的佛經:“聞遠師兄,《金剛經》十八品有言,‘一體同觀分’,不知聞遠師兄于意雲何?”

曲月升憤怒地撓牆:又是這樣矯揉造作的聲音,幸好聖僧不是個聲控,要不還不早被這杯變了質的綠茶給玷污了?

聞遠沉吟片刻:“如來有五眼——肉眼、天眼、慧眼、法眼、佛眼。五眼皆為心觀,心不在眼,則視而不見;心不在耳,則聽而不聞,破五眼相,複靈根明,即是一體同觀。”

綠茶尼姑恍然大悟,連連點頭:“一性圓明,十方平等,十方如來同一道,便又是一體同觀。果然玄妙,多謝聞遠師兄指教。”

聞遠雙手合十:“師妹客氣了。”

綠茶尼姑把目光轉向曲月升,嬌嬌柔柔地問:“不知曲姑娘于意雲何?”

一路想聽天書的曲月升突然被點将,還是被情敵點的,當然沒好氣兒啦:“雲什麽啊?我怎麽知道。”

綠茶尼姑愣了愣:“知之為知之,不知為不知,是知也。曲姑娘果然直爽。”

曲月升扭過頭去:“我可不像有些人,彎彎道道的,心眼兒比石榴還多。”

“月升,不得無禮。”聞遠出聲阻止她,語氣卻并不嚴厲。

他轉而對綠茶尼姑行了個佛禮:“月升口無遮攔,讓師妹見笑了。”

綠茶尼姑不介意地笑笑:“曲姑娘年紀小,不懂佛禮也正常,師兄不必責怪于她。”

她這麽一說,本來就生氣的曲月升當場就炸了。

“你懂禮,你最懂禮,好好的比丘尼不呆在水月庵裏念經,偏偏整天往靈覺寺跑,三不五時的就來麻煩我們聖僧,你也好意思。”

“月升!”聞遠皺眉斥責“怎麽能對客人這麽說話!”

曲月升仰着頭瞪着聞遠,烏溜溜的大眼睛含着一股倔強的委屈,但到底是顧及着綠茶尼姑在場,不想在情敵面前丢面子,只能強忍着脾氣,忿忿地轉過身去。

綠茶尼姑打圓場似的走過來握住曲月升的手:“不要緊的,曲姑娘只是跟我開玩笑是不是?”

綠茶尼姑背對着聞遠,似笑非笑的盯着曲月升看,整張臉上寫滿了嘲弄。

“別碰我!”曲月升嫌惡的甩開她,明明沒用多大力,綠茶尼姑竟然一個趔趄,直直摔倒在地。

作者有話要說: 撕b啦撕b啦!!

☆、教訓

“月升!”聞遠沉聲呵斥。

“我……我根本沒怎麽用力。”曲月升有苦難言,急得直跺腳。

“沒有關系。”綠茶尼姑噙着眼淚,柔聲道。她一手撐着地,一手抓着桌子想站起身來,不料雙手無力,剛站起來一點點又摔了回去,一雙闌珊眉目含着春水似的望着聞遠。

“師兄,我的腿好像使不上勁兒。”

曲月升雙眼瞪得好比銅鈴大。

聞遠怔住,卻沒有依言上前去扶,反而對一旁氣得冒火的曲月升說:“你害得人家摔倒了,還不去扶?”

綠茶尼姑的臉色白了白。

“哼!”曲月升憤怒地扭過臉去。

“月升。”聞遠耐着性子又喊了一遍。

“扶就扶嘛,有什麽了不起的。哼!”曲月升用憤怒的音量表示不滿,卻還是伸手把綠茶尼姑拽了起來,随後立即拿出随身手帕,嫌棄的擦了擦手。

綠茶尼姑幽幽地看了聞遠一眼,目光似嗔似怒,我見猶憐。

聞遠頗為尴尬地別過臉去,假意專心翻動手上的經文,不想這經文上的字卻吸引了綠茶尼姑的目光。

“這是曲姑娘抄的經書麽?”她問。

聞遠點了點頭。

綠茶尼姑上前于聞遠并肩,目光認真的在經文上掃了掃,忽然發出一聲輕笑:“曲姑娘的字真可愛,我家有個九歲的小表妹也愛寫這樣圓滾滾的字體。”

“你……”曲月升瞪大了眼,這不是笑她字醜,連個九歲的孩子都不如麽?

忍無可忍,不能再忍!

曲月升正要炸毛,聞遠卻先她一步,猛地把手中經文合上,紙張碰撞發出不小的聲響。

她還以為聞遠又要教訓她無禮,委屈的低下頭,不敢說話。

“月升有一顆赤子之心,字如其人,這大概就是最好的體現了。” 聞遠沉着嗓子,語氣依舊平淡,卻莫名讓人聽出了一股火藥味。

綠茶尼姑臉色一白,勉強笑道:“師妹只是見曲姑娘可愛,便想起了小表妹,到底是我失言了,聞遠師兄勿怪。”

聞遠單身豎掌,黑色的念珠在他手上虎口處緩緩轉動:“師妹若真自覺失言,也不該請貧僧勿怪才是。”

綠茶尼姑大概怎麽也沒想到會有這一茬,一時怔住,竟然連話都不會說了。

曲月升忍不住低笑出聲,若說方才她還氣得怒勝雷霆,如今卻是一點兒聲響都沒有了,她故作大氣的揮了揮手:“無妨啊,我們家五歲的小表妹也是這樣口不擇言的,也很可愛。”

綠茶尼姑被氣得臉上青一陣白一陣,卻又要尴尬的維持風度,陪着笑臉行了個佛禮:“聞遠師兄,多謝你的慷慨借書,師妹這便先回去了,改日原書奉還,必定當面致謝。”

聞遠颔首還了個佛禮:“貧僧送師妹出門。”

曲月升立刻拉住聞遠的衣袖,望着綠茶尼姑挑眉道:“上次都送過了,這位比丘尼那麽聰明,佛法又高深,豈會有不認識路之理?”

聞遠眉頭稍蹙,嚴肅地教訓她:“月升,送客人出門是基本禮貌,你這都不懂,莫不是要貧僧罰你?”

曲月升眼睛一亮,輕笑道:“原來是客人啊,那是得送送,我們一起送啊。”

說着,她樂滋滋的做了個邀請的手勢,禮貌地道:“小師父先請。”

綠茶尼姑幾乎把銀牙咬碎,卻還是保持着綠茶面具,勉強笑道:“不必送了,貧尼識得路。”

曲月升拽着聞遠的衣袖原地蹦跶了兩步,笑逐顏開的強調了一遍:“還是得送送的,畢竟送客人嘛。”

“不必了。”綠茶尼姑雙手合十,向聞遠行了個佛禮:“師妹先行一步。”

聞遠禮貌的還她一禮:“慢走。”

綠茶尼姑還沒走遠,曲月升就憋不住笑出了聲,聞遠連忙關上門,頗為無奈地看着她:“這下高興了?”

曲月升斂了笑,輕咳兩聲,大尾巴狼似的道:“勉強吧。”

聞遠挑眉:“你這得寸進尺的丫頭,什麽時候多了個五歲的小表妹了?”

曲月升驚訝地瞪大了眼,見聞遠表情嚴肅不似玩笑,立刻心虛地低下頭。

聞遠手上佛珠一轉,不輕不重地在曲月升額頭上敲了一下:“你這丫頭,都教過多少次了……”

曲月升捂着頭立刻搶白,沖聞遠讨好的笑笑:“出家人不打诳語嘛,我記着呢。”

聞遠挑眉:“記着又犯?”

曲月升吐了吐舌頭,沖他做了個鬼臉。

這丫頭!

朝音會日漸逼近,即使有聞遠開的小竈,曲月升也絲毫不敢怠慢,每日都研讀佛經到很晚。可惜她不通佛理,遇上許多佛家晦澀的名詞更是看天書一般,因此背起經文來事倍功半,艱難異常。

這天,曲月升正咬着筆頭跟最難背的那一段經文死磕,突然感覺凳子被人踹了一腳。這麽粗魯的混球,不用回頭她也知道是誰。

“白蓮花你夠了啊,沒看見我這忙着呢!”曲月升嚷嚷道。

白蓮花大爺似的叉着腰在她眼前晃悠了一圈,搖頭嘆息道:“背了這麽久都沒背熟,一看你就沒有智慧。”

曲月升啐了她一口:“滾。”

“你确定?”白蓮花挑眉道:“我走了你可不要後悔哦。”

曲月升放下筆:“聽起來你好像有辦法的樣子?”

“我可是智慧女神,你以為呢。”

曲月升擠出一個谄媚的笑,烏溜溜的小鹿眼眨了眨,活像從動漫裏走出來的人物,她刻意模仿着綠茶尼姑的聲音,柔柔弱弱地喊:“婉玉啊。”

這一句甜膩的“婉玉”讓白蓮花結結實實打了個顫,全身的雞皮疙瘩都起來了。

“得了吧,你還是叫我白蓮花好了。”說着,白蓮湖從衣袖裏掏出一張折成半個手掌大小的黃紙扔給曲月升,嘴上數落道:“說你沒有智慧,你就是沒有智慧,大路走不通的話,還有捷徑啊。”

“這是什麽啊?”曲月升撿過黃紙,想剝洋蔥似的一層一層的打開。

她倒抽一口涼氣:“這是……試題?”

白蓮花得意地挑眉:“嗯,聰明吧?”

曲月升開心地幾乎跳起來:“你怎麽拿到的?”

白蓮花伸出食指和拇指搓了搓:“有錢能使鬼推磨。”

曲月升瞪大了眼,興奮之餘忍不住擔心道:“可是試題哪兒那麽容易就拿到啊,不會是人人都有的吧?”

“放心吧。”白蓮花拍拍她的肩:“這可是花了大價錢的,沒看你床頭的金子都少了一大塊麽?這窮寺廟裏除了你誰還這麽土豪啊。”

曲月升認真的回憶了一遍昨晚睡覺時的感覺:“我覺得沒少啊。”

“笨蛋,那是因為我換了個高點的枕頭蓋住了。”

“……”

白蓮花大手一揮:“總之你就好好背吧,扮觀音的人選一定就是你了。”

“謝謝你啊,白蓮花。”曲月升由衷道。

“大姐頭照顧小妹妹,應該的。”

若是往常她這麽自戀,曲月升肯定要打擊的,不過這一回曲月升竟然認同的連連點頭,故作誇張地抱拳:“多謝大姐大。”

白蓮花心中一緊:“有什麽陰謀,從實招來!”

曲月升雙手捧臉,笑眯眯地道:“大姐頭,今晚別睡了,幫我抽背佛經吧。”

白蓮花吓得跳開:“我勒個去!你要搞出人命啊,我不幹!”

曲月升怒道:“一天不睡覺又不會死!”

白蓮花白眼報之:“想得美,老娘當年在國際學術期刊上發論文都沒通宵過。”

“白蓮花,阿花,小花花……”

“滾!”白蓮花斬釘截鐵,寧死不屈。

然而到了晚上……

“曲月升你怎麽這麽蠢啊,又背錯啦!是波羅揭谛!”口嫌體直的白蓮花手持木魚棒在曲月升頭上敲了一下,糾正道。

她上輩子可能跟八戒有點緣分,每天吃喝一頓不少,覺那更死打死都要睡,誠如她之前所言,連當年在國際學術周刊上發論文那天都沒失眠過。如今多了項幫曲月升抽背的任務,不得已把長繩懸在屋梁上,另一端吊着她的頭發,仿佛第二天要參加朝音會的是她。

曲月升一個激靈,仿佛被打醒一般:“啊對對,是波羅揭谛,波羅僧揭谛,菩提薩婆诃(1)。對不對?”

白蓮花熱淚盈眶:“對!對!對!你終于都背完了!睡覺睡覺。”

曲月升主動伸手幫她把頭上的繩子解開:“你先去睡吧。”

白蓮花捂着呵欠的手一滞:“你還不睡?”

“背得這麽磕磕絆絆,明天肯定會忘記的,我想再多看幾遍,你先睡。”

白蓮花郁悶的扶額:“啊?好吧好吧。”

說着,她又伸手去拿繩子綁頭發,打算陪曲月升血戰到底,可曲月升卻先一步把繩子扔遠了。

月升:“你去睡吧,不用你幫我抽背了。”

白蓮花盡量撐大自己疲倦的雙眼:“其實我也不是很困。”

“你是不困,你醜。眼袋都快掉到下巴了,太影響我背書的心情了,快去睡去睡。”曲月升不耐地揮手道。

白蓮花瞥了她一眼,心道:演技真差。可她卻也不忸怩,起身揉了揉屁股道:“放心吧,就算別人佛法再高深,也架不住你開了雙重外挂啊——我不管你了,你看着辦吧,我睡了。”

“嗯。”曲月升點頭。

送走了白蓮花,曲月升強行又背了一遍答案,終于也困得睜不開眼,便拿出聖僧給的《摩诃般若波羅蜜多心經譯注》看了起來。

她捧着書深深地吸了一口氣,好像還能聞到聖僧身上一股若有若無的檀香味,瞬間又充滿了力量。

作者有話要說: 有基友說她站白蓮花X月升CP……

純潔的阿初不知道腫麽彎耶23333

注解(1:):出自《摩诃般若波羅蜜多》心經最後一段。

☆、朝音

晨光熹微,萬物仍在吐納之時,空靈的鐘聲已經響起,喚醒了整個靈覺寺。

晨鐘一連響過九下才停歇,悠長的鐘聲如妙音佛法一般發人深省,然而對于某些懶鬼來說,卻只是換了一首催眠曲而已。

“喂,”曲月升踹了踹床上的懶豬:“起來啦。”

白蓮花翻了個身,把豬頭埋進被子裏裝死。

曲月升深吸一口氣,清了清嗓子,沖着她耳邊大喊一聲:“起!床!啦!”

白蓮花吓得一激靈,猛然坐起身來大喊:“教授我研究出來啦,可以像氨基酸脫水縮合一樣連接聚乙烯材料!”

曲月升狠狠賞了她一個暴栗:“連接你個頭啊,這裏沒有聚乙烯材料,只有朝音會。趕快給我起來!”

白蓮花正做夢自己成為我國第一個諾貝爾化學獎獲得者,不想就這樣被曲月升這個暴力狂揍醒,她委屈地揉了揉腦袋,從床上爬起來洗漱。

今天是曲月升的大日子,她自然早早就收拾好了一切,現在又當奶媽似的把白蓮花也收拾好,兩人吃了早膳趕到大雄寶殿時,人基本都到齊了。

每當遇見這種大型場面,曲月升就覺得自己一腦袋都是漿糊。畢竟人這麽多,擠都擠不進去了,還顧得上其他的麽?

幸好她是一個出門随手帶着白蓮花的人。

白蓮花不愧為諾貝爾化學獎的候選人,也不知道運用了哪門子氨基酸脫水縮合的原理,竟然帶着曲月升在人山人海中殺出一條血路,擠進了殿中。

朝音會上需要筆試,所有參會的尼僧都找到了位置坐下,曲月升來得晚便只能坐到最後一桌了。

白蓮花站在她身旁,悄悄給她比了一個“加油”的手勢。曲月升信心十足的握拳,頭上仿佛捆了一條必勝的頭巾,已經準備好了接受一切挑戰!

“呀,曲姑娘也來了?”

一個故作驚訝的聲音傳來,讓曲月升身上結結實實起了三層雞皮疙瘩,她根本不需要回頭就已經被那撲鼻而來的綠茶味薰得頭暈眼花了。

“還真是冤家路窄啊。”曲月升陰陽怪氣地說。

綠茶尼姑輕笑:“曲姑娘說笑了。盂蘭盆會是東籬國一年中最大的佛節,朝音會自然也就跟着水漲船高了,所以啊,每年總會有那麽多不同佛禮卻要濫竽充數的尼僧過來湊熱鬧,我都習慣了。曲姑娘,你說是不是啊?”

曲月升長呼一口氣,心裏不斷提醒自己跟綠茶計較的人也會變成綠茶葉兒,終于扯出一個毫無誠意的笑臉:“是啊,我面前就有一個,還是綠茶口味的。”

清慧怔了怔,顯然不懂綠茶的意思,但也知道曲月升嘴裏沒好壞,笑裏藏刀的還擊:“曲姑娘莫急,誰濫竽充數,一會兒就要見分曉。”

“哼。”曲月升不屑地挑眉,心道我一個開了雙重外挂的人會怕你個小綠茶?

此時,靈覺寺鐘聲再響。久違的方丈大師站在佛像前,神情肅穆,寶相莊嚴,竟然絲毫不比身後的佛像遜色。

大概是曲月升見慣了他老人家數錢的模樣,一時之間,還不能适應他這麽正經的模樣,竟然坐在最後發起了呆,直到身後的白蓮花着急地踢了她一腳,曲月升才反應過來,朝音會已經開始了。

方丈雙手合十,向衆人端端正正行了個佛禮。一衆僧人連忙還了個佛禮,面上盡是恭敬之色。

“朝音會試,佛祖問一,《心經》所雲,何謂五蘊皆空?”

方丈話音一落,殿下的尼僧們立刻提筆作答。

曲月升雖然不是很理解五蘊皆空,但她可是把白蓮花買來的答案背得滾瓜爛熟,哪怕腦海中當真是一片空白,手也可以依着慣性把答案一字不落的默寫出來,因此她非但不緊張,反而胸有成竹,很快作答完畢。

方丈一共問了五道題,看其他人的表情應該是有難有易,不過對于曲月升來說沒差,反正她都不懂,只管埋着腦袋默寫就是,反而比較早的交了答卷。

本着文人相輕的态度,曲月升一個交卷就瞟了綠茶尼姑一眼,竟然發現她交得比自己還早,不由忿忿地握拳,感覺自己輸了半招。

不過多時,其他人也陸陸續續交了卷。

審閱工作由方丈主持,菩提院、戒律院、證道院、達摩院四院的首座弟子聯合評判。幾位聖僧佛法高深,心中早有答案,加上問題也不多,因此很快就有了決裁,便将結果以黃紙寫下,喚小沙彌交予方丈。

方丈看到結果先是一愣,然後摸了摸花白的山羊胡子,開懷笑道:“往年裏朝音會試,尼僧的回答大多不理想,不想今年竟出現了兩位佛法高深的女尼,竟然能并列奪魁,可見是佛佑靈覺寺,也更可見兩位女尼向佛之心至誠。”

衆人也紛紛鼓掌慶賀,周遭傳來不小聲的議論,似乎都在猜測着是哪兩位幸運的比丘尼奪了魁。

終于,有人忍不住問了:“方丈大師,您就別賣關子了,快說這兩位奪魁的女尼是誰吧!”

方丈故作神秘的清了清嗓子:“這兩位比丘尼就是——月升和清慧。”

此話一出,原本沸騰的大殿像被潑了一盆子冷水,瞬間平息了所有動靜。

曲月升和綠茶尼姑面面相觑,忽然又同時轉頭,大概是兩人心裏都有些不屑對方這樣的對手吧。

很快又有人提問:“兩人并列,可盂蘭盆會的觀音只有一位啊,選誰呢?”

“是啊,選誰呢?”周圍人紛紛附和。

方丈雙手打開,自然地下按:“各位稍安勿躁。”

他沉吟片刻,朗聲道:“聞遠師侄是我東籬國頗負盛名的聖僧,佛法之高深,連老衲都自愧不如,不若此次盂蘭盆會的觀音人選便由他來決定罷。師侄意下如何?”

聞遠波瀾不驚的雙手合十,行了個佛禮,與驚訝、議論、附和的人群形成羨慕對比,佛法高低,由此立見。

“多謝師叔信任,但貧僧乃月升的引渡僧人,若讓貧僧來判決,恐有失偏頗之嫌。”

“這……”方丈頗為為難的看着殿內一衆僧人。

菩提院首座弟子雙手合十,行了個佛禮道:“師父,弟子有一法可決斷。”

方丈一喜:“你說。”

“從方才的答卷來看,兩位比丘尼都是佛法高深,但光懂佛理沒有佛緣,卻也不足以扮演觀音法相,不若我們便以智慧問題相試,到看是哪位比丘尼與菩薩的緣分更深。”

方丈沉思片刻,轉而對曲月升和綠茶尼姑道:“不知二位比丘尼意下如何?”

綠茶尼姑軟語淺笑,像跳舞似的行了個佛禮道:“任憑方丈做主。”

曲月升白了她一眼:“裝模作樣——随便了啦。”

戒律院首座弟子上前行了個佛禮:“師叔,出現平局的情況是我等始料未及的,因此并未準備智慧問題,您看這……”

方丈摸着山羊胡子,胸有成竹地道:“既然要出智慧問題,只需讓本寺最後智慧的人當場出題即可,又何須有所準備呢?”

“方丈言之有理。”衆人均是贊同,不約而同地向聞遠投去灼熱的目光。

聞遠怔了怔,轉過身去。他雙手合十,對釋迦牟尼佛像恭敬的行了個佛禮。

方丈爽朗一笑,适時解圍:“大家不要總盯着聞遠師侄,他雖然佛法高深,卻也未必是我靈覺寺最有智慧的人。”

證道院首座弟子怔了怔:“那師叔指的最有智慧的弟子是?”

“老衲這就傳他過來。”說着,方丈對身旁的小沙彌低語幾句,小沙彌立刻跑開了。

方丈這一舉可謂吊足了胃口,大夥兒私下裏均是議論紛紛——要知道方丈本人和四大院首座弟子都在這了,如果他們都算不得靈覺寺最有智慧的人,那麽誰還能擔當此稱呢?

“難道是寺裏最年長的監寺師祖?”

“胡說,監寺師祖早已年邁,動彈都尚且困難,更別說來這兒出什麽智慧問題了,我看沒準兒是丞相大人。”

“這更胡說,丞相大人國事繁忙,哪有空來管這小小寺廟之事,我還說是陛下來了呢。”

“陛下什麽陛下,我還道是佛祖來了呢。”

就在衆人頻頻猜測,連已故的老方丈起死回生的說法都被搬出來時,小沙彌終于趕回來了。他在方丈耳邊低語了幾句,方丈會意地點了點頭,笑道:“我靈覺寺最有智慧的僧人已經到了。”

衆人不約而同的屏息期待,猶抱琵琶半遮面的神秘人物先是露出了一雙又黑又壯的手,慢慢把內室的佛門推開,緊接着踩出一雙黑色的僧鞋,灰色的僧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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