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11.21獨家發表 (6)
真到了此時此刻才理解“父母在,不遠游,游必有方”的道理,這會子已經着急地掉眼淚,不住地道:“爹,我知錯了,爹,您別生氣了,嗚嗚嗚……”
每次這丫頭一哭,曲丞相就毫無辦法,可這一回他是鐵了心要教訓女兒,怒道:“這只是其一,更重要的是,你這混賬丫頭跟一個男子……這與私奔有什麽區別?你女兒家的名聲還要不要了?”
曲月升仿佛抓住了希望的曙光,笑道:“爹,我這次回來正是要告訴你,聞遠他還俗了,我要嫁給聞遠!”
☆、11.21獨家發表
曲丞相渾身一震:“丫頭,你說什麽?”
曲月升堅定地重複:“爹,我要嫁給聞遠。”
“你……”曲丞相氣得掄起巴掌就往她臉上呼。
曲月升吓得一驚,噗通一聲坐在了地上,堪堪躲過了這一巴掌。
她的眼神裏有震驚,有驚訝,但更多的是不可置信。不可置信一直以來把她當成命根子的曲丞相,竟然要動手打她。
曲丞相急急的深呼吸幾次,強迫自己平複心情,良久才啞着嗓子問:“丫頭,你動不動就說要嫁給聞遠,你可知道他的真實身份?”
聽到聞遠的名字,曲月升才緩過勁兒來,只覺得臉上涼涼的,原來她早已淚流滿面。
“爹,我知道。他是東籬國赫赫有名的聖僧,可是我真的喜歡他,多麽難得他也喜歡我,喜歡到可以為了我背棄佛祖,毅然還俗。我知道,我與他結親會招人話柄,會讓爹臉上無光,可是爹,您從小那麽疼我,難道真的會為了外人幾句閑言碎語就讓女兒傷心一世麽?”說着,曲月升恭恭敬敬地給曲丞相磕了個頭:“女兒不孝,求爹成全。”
地板上發出“咚”的一聲,沉痛得仿佛是磕在曲丞相的心尖尖上,連他都眼眶泛紅:“傻丫頭,你只道他是東籬國赫赫有名的聖僧,又可知他的身世?父母何在?”
“他說過他家世代行商,俗家姓魏——”
曲丞相雙眼眯起,目光銳利如鷹:“你難道就沒聽說過,二十年前大發國難財,最後被抄家淩遲,人人喊打的大奸商魏世懷?”
曲月升渾身一震:“大奸商……魏世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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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刻,她不光想起了那些關于大奸商的傳言,更加想起了聞遠。
第一次上早課時他倉皇的轉身;他時常莫名而來無言的悲傷;那雙仿佛看透世間一切蒼涼的灰褐色雙眸;每當提起身世時他小心翼翼又分外掙紮的表情……一切曾經被她忽略的細節紛至沓來,連成一條脈絡清晰的線索,直指那個被寫進史書留下千古罵名的大奸商——魏世懷。
原來他心裏壓着的,不只是佛祖,更加是自他自己沉重的身世和苦難的過去。難怪他會一再地拒絕她,一再地逃避她,直到避無可避,才敢直面自己的內心。
那句以後慢慢告訴你,其實是對她最後的保護吧。
曲月升忽然一笑,挺直了背脊,一字一頓地對曲丞相道:“爹,就算他是大奸商的兒子,我也願意嫁給他,哪怕要背負千古罵名,我也願意與他一起承擔。”
“你……你……”曲丞相被氣得說不出話來,只得憤怒地用力拍着桌子,噼裏啪啦的聲音震耳欲聾,立刻招來了一大堆家丁護院。
曲丞相急得說不出話來,連喝了三大杯滾燙的熱茶才能發出聲音來:“丫頭,既然你冥頑不靈,爹就只好幫你做主了。爹這就把你許配給你表哥,你收拾收拾,随時準備嫁過去!”
曲月升紅着眼斬釘截鐵地大喊:“我不嫁!”
“不嫁也得嫁!”說着,曲丞相指着一大群下人道:“把小姐給我關進房裏,要死死鎖住了,除了送飯的,誰都不準進門。”
“是!”四個家丁立刻上前。
“爹!”曲月升大喊。
家丁已經飛快地用巧勁兒架住了她,她掙紮不開,沒一會兒就被拖走了。
曲月升氣得把自己的房間給砸了,曲丞相怒得差點把整個相府都掀了,父女兩針尖對麥芒,把退不一步海闊天空之類的說辭盡數喂了狗,就這麽僵持了三天,誰也沒等來誰的妥協,反而等來了一位不速之客。
客人一身藍色長衫,頭戴同色方巾,手持一把折扇,從容地遞上拜帖,風度翩翩,器宇軒昂,引得不少相府丫頭前來圍觀。
翠蘭正要去給小姐送吃的,看到偷懶的丫頭們紛紛往門外跑,一時好奇,想着反正送飯給小姐也是用來砸的,還不如先看看熱鬧,便悄悄跟了衆人過去,恰好看見守門小厮在和客人吵架。
說是吵架,其實只是守門小厮單方面臉紅脖子粗,客人始終只是輕聲細語,彬彬有禮,像足了那些貢院裏謙和有禮的讀書人。不管守門小厮是軟語相勸,還是招來護衛棍棒相迎,他始終不動如山,執着地站在門口求見丞相。
客人聲音低沉,堅定有力,酥化了一大群少女心。
翠蘭花癡地咽了咽口水,越看越覺得這位客人眼熟,便下意識往前探了探,渾身一震——這不是聞遠聖僧麽?怎麽轉個臉就變成了個風度翩翩的儒生了?
翠蘭來得晚,門口已經擠滿了人,她很難聽清楚聖……聞公子跟小厮的對話,但看大家的表情也大概猜到了,是聞公子帶着小姐的信物來提親,小厮奉了老爺的命令要趕人。
圍觀的人越來越多,連路過的百姓也時不時往相府門口嘆,小厮越發着急,便口不擇言起來,聞遠怕有損相府名聲,連累月升,便不再糾纏,只留下一張拜帖和一塊膠泥模具,便拱手告辭。
作為小姐身邊的第一心腹丫鬟,哪怕隔了八條街,翠蘭也能一眼認出那塊膠泥模具是直接拓印了小姐身上的随身玉佩。她心中一緊,佯裝沒看路,撞了那拿着信物去見老爺的小厮一下,趁機瞟了一眼,便見拜帖上寫着“陳情函”三個大字,落款是“晚輩聞遠敬上”。
翠蘭心中了然,連忙向小厮道歉,直奔小姐房間。
這一廂,小厮也不敢耽誤,飛快地跑去了書房把陳情函交予相爺。
近日來,陛下病重,朝堂動蕩,曲丞相正一個頭兩個大,偏偏寶貝女兒又來給他搞事情,曲丞相忙得焦頭爛額,哪裏有看信的心思,正要吩咐人拿去扔了,便見信封上“陳情函”三個大字,筆走龍蛇,力透紙背,引得他在心中大為贊賞,可一看落款,臉立刻黑了七分,又是好一番大發雷霆。
原來這封陳情函當真是“陳情”,聞遠在信函中将自己的身世和盤托出,又将他與月升相識相知的點點滴滴都寫了進去,曉之以理,動之以情,最後表明心跡,求娶相府千金,并願意為了月升參加新科試舉,出将入相,最後附上了用月升的貼身玉佩拓印的膠泥模具作為信物。
妙筆生花,情理交融。若是旁人看了,定當要是要感嘆才子佳人,郎才女貌的,可曲丞相看了只覺得胡子都快給氣歪了。尤其是那一塊玉佩,是寶貝女兒及笄時他親手給月升戴上的,如今被外人拓印,示威似的送來給他,大有一種自己養的金絲雀被外頭的流浪貓叼走了,真是又氣又心疼。
無獨有偶,管家這廂也來到書房,交予相爺一封信函。
曲丞相心情正差,張口便回了一句不看,管家多番勸解,他才勉強查閱。幸好上天也算識相,知道打了人一棒子悶棍後得塞個甜棗,第二封信便是好消息。
寫信的人是月升那充話費送的表哥樊振威,信中大概提了提現在朝中局勢,又言天子沉疴,幸得丞相大人輔政有方,朝中大事處理得有條不紊,便是好一番歌功頌德,最後誇獎月升表妹知書達理,珊珊可愛,若表妹尚未婚配,他有意與之結親。
其實振威大将軍在朝中不過是正三品武官,比之曲丞相的百官之首自然差得遠,但他不光是振威大将軍,更是瑞王麾下的猛将,最後提的有意結親,又何嘗不是委婉表達瑞王的拉攏之意。
有了這一層關系,月升的親事便由小小的兒女私情扯上了國家大事,曲丞相飛快地權衡利弊,又是好一番頭疼,偏偏這個時候還有人不長眼的來打擾。
“相爺,小姐不知從哪兒聽說了聞遠公子來過,卻被人趕了出去,眼下正大發雷霆,竟然要尋短見吶,您快去看看罷。”
曲丞相一聽這話,吓得魂兒都飛了,腳下健步如飛,三步并作兩步地往寶貝女兒的房間跑,可這動作一快,難免就沒怎麽看路,冷不丁就被人迎面撞了一下。曲丞相和來人雙雙吃痛,連連後退了好幾步,怒吼道:“哪個不長眼的?敢在相府橫沖直撞?”
“曲大人恕罪恕罪,小侄這廂有禮了。”奉了未婚妻白蓮花之命,匆匆趕來救場的小侯爺連忙賠禮道歉。
“你……”你個混賬小侯爺,就是你帶壞了我的寶貝女兒,現在還敢過來搗亂?
曲丞相幾乎出離憤怒,簡直想派人把小侯爺剁巴剁巴一鍋炖了。但眼下還是女兒重要,遂放他一馬,直直往月升房間奔去。
小侯爺自然是個機靈的,逃了這頓教訓,立馬就跟了上去。
☆、11.21獨家發表
曲丞相和小侯爺到了月升的院子裏,老遠就聽到一陣撕心裂肺的哭聲,不約而同地心中一顫,但見曲月升房門上鎖,竟然還是從外面鎖着的,這不是把她當犯人麽?
曲丞相大怒:“誰給你們的狗膽,敢把小姐鎖裏面的?”
守門的護院苦不堪言,淚流滿面地道:“相爺,您有所不知,小姐一被抓回來就吵着要去靈覺寺,把屋子裏的碗碟瓶罐,珠釵首飾,家具用品都給砸了出來,我們進去收拾屋子,差點鬧出人命,不鎖上真的會出事啊。”
“沒用的飯桶!”曲丞相怒道:“天大的事老夫頂着,給我開門。”
護院只好哆哆嗦嗦地開了門,曲丞相擔心女兒,老早就忍不住吼了一嗓子:“我的月升啊,爹來了,你可千萬別做傻事啊。”
門開了,迎接曲丞相的是一個抖大的繡花枕頭。
曲丞相憑着多年的政治敏感,立刻側身躲了過去,枕頭便砸中了江湖閱歷尚且不足的小侯爺,吓得他嗷嗷直叫。
幸好幸好,還有力氣砸東西。
曲丞相這廂還沒慶幸完,那廂又一個抖大的繡花枕頭砸了過來,這回他沒那麽好運,枕頭直擊面門,把他的老鼻子都砸酸了。
然而這場戰役還沒有停,緊接着有薄被、衣衫、手絹、零嘴等等物品陸陸續續飛了出來,對門外的衆人發動無差別攻擊,衆人被砸得暈頭轉向,只能慢慢退守門外。
等到裏面消停了些,曲丞相大吼一聲:“月升,你反了天了不是?連爹也敢打!”
回應他的是一只斜飛過來的繡花鞋,恰好砸中門板,發出不小的響動。
還真反了!
曲丞相怒氣十足地沖了進去,正打算好好教訓教訓這個無法無天的丫頭,不料裏面立刻傳來嗚嗚的哭聲。
這丫頭的嗓子金貴着呢,說話聲大了點都會嗓子疼,以前裝哭她都是動作大聲音小,可真回卻是真的嚎啕大哭,連聲音都嘶啞了起來,聽得曲丞相的心裏直滴血,所有的怒火登時被滅得幹幹淨淨,只剩下一腔疼愛女兒的慈父心,驅使着他蹲下來身好言相勸。
“月升啊,爹……”
曲丞相話還沒說一半,就被寶貝女兒往外推,這丫頭一邊大哭一邊大喊着“你走,你走”,嘶啞的聲音仿佛随時要喊出血來似的,曲丞相怕她傷了嗓子,只好灰溜溜被掃地出門。
小侯爺趁機獻計:“曲大人,不如讓小侯前去相勸吧。”
曲丞相一見他就火大,要不是這個混賬退婚,能有這麽大的事麽?于是嘴上也不客氣道:“勸什麽勸,老夫都勸不動,你一個外人能行?我家月升變成這樣,你也有責任,趕緊給我走!走!走!”
小侯爺深怕見不到月升就被趕走,連連擺手,好言解釋:“曲大人,話不能這樣說。女兒家的心思,總有些是不能宣之于口告之父母的。我和月升自幼相識,青梅竹馬,可謂知根知底,無話不談,也許她願意對我袒露呢?”
曲丞相一怔:月升的親娘死得早,二娘對她再好終究隔了一層,自己又是個大老粗,月升從小到大還真的就跟這個混賬小侯爺最親近,也喜歡過眼前這個混蛋很長一段時間,沒準兒他真的有辦法。
便死馬當活馬醫罷,反正進去了也不是他挨打……
“老夫就勉強再相信你最後一次,要是你弄巧成拙,仔細仔細老夫把你以前喝花酒逛勾欄的醜事全告訴你爹去。”
這個威脅分量十足,吓得小侯爺渾身一抖,連連保證一定勸好月升,這才得了允許被放進門。
“月升啊。”小侯爺試探性地喊了一句。
迎接他的是另一只繡花鞋直擊面門,跟砸曲丞相的那只恰好配成一雙。
小侯爺這回長了記性,靈敏地躲了過去,嘴上連連求饒:“月升,別鬧別鬧,是我啊!”
曲月升一擡頭,把小侯爺吓了一大跳——這丫頭正趴在地上掉眼淚,發髻淩亂,眼眶深陷,鼻子緋紅,烏黑的眼袋都快掉到下巴了,看着好生狼狽,讓人心疼。
“你來幹嘛,給我爹當說客麽?”曲月升啞着嗓子問。
小侯爺連忙過去扶她坐起身來,盡量以平常口吻調侃:“沒想到母老虎也會哭成這樣——傻丫頭,我要當說客也是給你當說客啊,難不成還會胳膊肘往外拐?”
曲月升擦着眼淚,頗為感動地給了他一腳:“哼,這還差不多——可是你幫我也沒有用,這次我爹真的是鐵了心要把我嫁給那個什麽表哥了。”
小侯爺掏出手絹讓她自己抹了抹眼淚,嘆氣道:“這事我也聽我爹提起過,就知道你這丫頭肯定要鬧,這會子婉玉和聖……聞遠都在外面都急壞了。”
曲月升眼睛一亮:“聞遠也跟你們在一起?”
小侯爺一個頭還沒點到位,月升又急急忙忙問道:“聽說他來提親被我爹趕了出去,他怎麽樣?有沒有生我的氣?我不是故意的,我真的不知道事情會變成這樣……”
說着,曲月升又要掉眼淚,小侯爺連忙勸道:“月升,你別哭,放心,他當然理解你。要是為了這點小事他就跟你生氣,我跟婉玉第一個揍扁他!”
話音剛落,小侯爺示威似的捏了捏拳頭,跟小時候威脅隔壁家的二黃時一個模樣。
曲月升忍不住輕笑:“說得好像你打得過他似的——你和白蓮花與我無半點血緣,卻如此為我着想,我的親爹反而逼我至此,我……”
小侯爺安慰似的拍了拍她的肩膀:“這也不能全怪你爹,你表哥樊振威是瑞王麾下的重臣,瑞王手握重兵,你爹雖是百官之首,但也只是一介文官,自然不能得罪。故此你表哥來提親,他就是看在瑞王的面子上,也是不好拒絕的。”
曲月升心中一緊:“那怎麽辦?”
小侯爺想了想:“我們也商量了許久,只有一個辦法——私奔。”
“私奔?”曲月升大驚,心想這不是小說裏最常見的橋段麽。
小侯爺點頭:“過兩天,你那表哥會約你去望岳樓吃飯,你先答應他,到時候我們再慢慢籌劃。”
曲月升瞪大了眼:“這麽快就走麽?都布置好了麽?”
小說裏的私奔再簡單不過,多半都是男女主角私奔後過着快樂的大團圓結局,可是把小說中的橋段搬到現實中來執行,真的可能麽?曲月升還記得跟聞遠一起去南泱國時,連進個寺院都要出示東籬國的通關文牒,私奔真的有這麽簡單麽?
小侯爺果然搖搖頭:“私奔是大事,得再好好商量商量,還是先把你弄出去,讓跟聞遠先見一面再說。”
曲月升點點頭:“好,但是我突然轉了性子,我爹只怕不相信。”
小侯爺想了想,俯下頭在月升耳旁連連低語。
最終,老倔牛曲丞相終于等到了小倔牛曲月升先妥協了,答應了她那勞什子表哥的邀請,去望岳樓吃飯。
相府千金這一次出門,架勢堪比公主出行,八個丫鬟圍繞在身邊不說,還有二十幾名護衛随行,把客似雲來的望月樓直接包了下來,然後團團圍住,保管一只蒼蠅也飛不進去。
曲月升心裏直打鼓,雖然她不通政事,但想也想得到,老爹縱橫官場三十多年,絕不是小侯爺那點心思可以比的,也不知他那點花招行不行得通。
月升就懷着這樣忐忑的心情上了二樓,表哥已經坐在那等她了。
這表哥沒準兒還真是充話費送的,每次見到他都冷着一張臉,腦門上刻着四個大字——生人勿進。相親也不知道給女方挪個凳子什麽的,連點菜都是各點各的,一看就是一條單身多年的哈士奇。
曲月升一邊在心裏吐槽一邊飛快地點菜,什麽雞鴨魚肉鮑魚燕窩,反正什麽貴點什麽,點得太多了,連表哥都驚訝的看了她一眼,也不知道是不是在心疼自己的花費。
反正最後曲月升點高興了,夥計也為酒樓創收而高興,前來擺碗筷的時候背對着表哥,沖曲月升眨了眨眼,月升心下了然,繃緊的神經總算緩和了下來。
很快,小二不光上了菜,還上了酒。
曲月升親自給樊振威添滿了酒,率先舉杯道:“樊表哥,你我表兄妹闊別十二年,可算是久別重逢,小妹敬你一杯,祝你前程似錦。”
“前程似錦?”樊振威嗤笑一聲:“不過是黃沙萬裏覓封侯罷了。”
話畢,他便接過酒杯,一口幹了。
曲月升立刻笑眯眯地誇獎:“表哥好酒量,再來一杯。”
說着,她又給樊振威添了一杯酒。
樊振威這回沒有直接喝下,而是先舉起酒杯聞了聞,慢條斯理地道:“這酒聞着香醇,味道獨特,不知是何酒?”
曲月升心中一緊,就怕他聞出了什麽古怪,卻還是若無其事地笑道:“地道的紹興女兒紅,也是望岳樓的招牌了。軍人好酒,表哥更是威震天下的大将,應該不會拒絕如此美酒吧?”
樊振威頓了頓,月升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兒。
良久,他輕笑一聲,痛快地一口幹杯。
喝幹了的酒杯被定在桌上發出一聲悶響,樊振威雙眸眯起,目光銳利如刀:“表妹敬我酒,為何卻自己不喝?”
☆、11.21獨家發表
曲月升雙手合十抵在下巴,圓溜溜的小鹿眼彎成如鈎新月:“因為表哥喝酒的樣子很帥啊,月升不喜歡那些迂腐忸怩地書生,喝杯酒還要磨磨唧唧引經據典,表哥這樣一口幹杯,方顯男兒本色。”
說着,她又給樊振威倒滿了一杯酒,自己也舉杯道:“表哥,再喝一杯罷,這回月升陪你同飲。”
樊振威眼角一彎:這丫頭果然是個會瞎說的。
曲月升繼續無害地笑:“表哥,你不看我的面子,也看該看我爹的面子,總不至于連杯酒都不肯跟表妹喝吧?”
樊振威輕笑一聲:“有什麽不敢的。”
說着,他再次舉辦,一口滿飲。
曲月升趁他仰頭之際,飛快地把杯中酒倒在自己肩頭,然後拿着空空如也的酒杯像樊振威示意。
“有酒無肴,人生憾事。既然酒已經喝過了,就讓本将嘗嘗這京城名樓望岳樓的手藝罷。”說着,樊振威夾了一筷子菜開始猛吃。
曲月升琢磨着也喝得差不多了,她也還餓着呢,便也不再敬酒,開始吃菜。席間,兩人有一搭沒一搭地閑聊,沒過多久,這位充話費送的表哥大概是話費用完了,只覺得眼皮越來越沉重,思維越來越遲鈍,腦袋一歪,趴在桌子上昏了過去。
曲月升不敢大意,小心地走過去喊了一聲:“表哥。”
他沒應。
曲月升大着膽子戳了戳他:“表哥?”
他還是沒應。
曲月升為了萬無一失,狠狠在他手臂上揪了一下:“表哥!”
樊振威忽然出手,猛地抓住了月升的手腕,然後飛快地控制住她的雙手,将其反剪在後,沉聲道:“表妹在酒裏下藥,不知有何用意?”
“你怎麽……哎呦,疼!”
月升話音未落,樊振威手上力道猛然加重,疼得她驚呼出聲。
這一聲呼疼,吓壞了門外的人。緊接着便聽見門口傳來一聲巨響,原來是藏在樓梯處的白蓮花沖了上來,一腳踹開了門,喬裝成小二的小侯爺和埋伏在樓下的聞遠也緊随其後,飛快地沖了進來。
這下好了,私奔小分隊的四大天王,再加一個充話費送的反派,五人終于在望岳樓聚齊。
聞遠心疼地看着月升,義正詞嚴道:“閣下不論意欲何為,請先放開月升,她只是弱質女流,有事盡管沖在下來。”
樊振威眉頭微皺,很快就認出了眼前之人:“聖僧聞遠?”
聞遠拱了拱手:“在下現在只是一介布衣。”
樊振威輕笑一聲:“早就聽說過閣下和我表妹的轶事,本以為只是京城的長舌婦誤傳,不想竟然是真的,瞧這陣仗你們難道要私奔?”
聞遠怒從心中氣,沉聲道:“閣下可以侮辱我,但萬萬不可污了姑娘家的清白。”
“這樣啊——”樊振威刻意拖長了尾音,挑眉道:“佛陀還俗,千金下嫁,也算一段佳話。初聽此事,在下非常感動,本想着左右對親事也不滿意,便退了婚成全你與表妹,可既然你又說與我表妹請清清白白,那我便不費心拒絕丞相大人的一番好意了。”
聞遠知他巧言令色,實際并無退婚之意,皺起了眉頭。
老實人都嘴巴笨,白蓮花看不過眼,指着樊振威叉腰道:“你變态啊,對親事不滿意還要娶人家。我告訴你,我們月升可是相府千金,你敢傷她一根汗毛,曲丞相一定把你大卸八塊,再加上我們薛家和侯府,定然要你死無葬身之地!”
樊振威一怔:“你說我是什麽?”
“變态啊!” 白蓮花威風凜凜,氣勢盛人地重複。
樊振威愣住,曲月升明顯感覺到鉗制住她的力道驟然減輕。她猛地踩了便宜表哥一腳,飛快地奔向聞遠。
聞遠立刻張開雙臂,仿佛抱住了他的三千世界,空落落的心終于被滿滿的溫暖填滿。
“聞遠。”曲月升緊抱着他,心有餘悸地喊。
聞遠安撫似的撫了撫月升的後背,側過身子牢牢将她護在身後:“沒事了,一切都好了。”
曲月升用力地點頭:是啊,只有你在,一切都好了。
“你……”樊振威不可置信地指了指白蓮花,吓得她後退幾步。
小侯爺特別男人地擋在白蓮花面前,惡聲惡氣道:“看我們家婉玉幹嘛,打架找我。”
樊振威眼角抽了抽:就你那小身板,算了吧。
“表妹,門外還守着丞相府的護衛呢,你們迷暈我無非也是有些體己話想說,不想外人知道,你我表兄妹一場,索性表哥就行個方便,不打擾你們便是。”
這畫風隐隐有些不對啊。
“你有這麽好心?”白蓮花第一個不相信。
樊振威深深看了她一眼,未免他們不肯相信,率先推門走了出去。
四人立刻跟上去查看,發現他竟然真的只是坐在樓下喝酒等候,于是面面相觑,一時間都有些蒙逼。
“這什麽情況啊……”白蓮花莫名其妙地撓撓下巴,感覺自己在狀況外。
聞遠沉吟片刻:“月升,你對你那位表哥了解多少?”
曲月升擺擺手:“都十幾年沒見了,一點兒也不了解啊。不過他看着倒是沒什麽惡意。”
聞遠贊同:“他即使鉗制住你的時候,眼神裏也沒有殺意。”
作為私奔小分隊的主謀,小侯爺還是謹慎的:“總之不管怎樣,我們已經被他發現了,外面圍着的都是相府的人,要是被抖出去,我們肯定都要麻煩,不如就當這件事沒發生過,月升你先回府,我們從長計議。”
“可是……”曲月升着急地扯着聞遠的衣袖。
聞遠安撫似的拍了拍她的肩:“月升,這次我贊同小侯爺,你還是先回家的好。這次出來我就是想告訴你,我們不能私奔,這對你女兒家的名節傷害太大,也太不孝了。新科試舉将至,我文采不差,武功也不弱,大可以前去考取功名,待謀得一官半職,丞相大人想必也不會反對得如此激烈了。”
曲月升咬了咬唇:“可是……我舍不得你。”
聞遠輕輕撫摸她柔順的頭發,平靜地反問:“那你不要你爹,不要你的家了?”
“我……”曲月升低下了頭,小聲嗫嚅:“我不知道。”
白蓮花也上前拍了拍月升的肩,靠近她低語了幾句。
曲月升終于被勸下,打開窗戶讓聞遠用輕功帶白蓮花和小侯爺先走,這才跟着護衛回了家。
難得樊振威在曲丞相面前也沒有多嘴,送月升到家後便告辭,還順嘴誇了她幾句,讓曲丞相心情頗好,靠譜得一點兒也不像充話費送的表哥,反倒像親表哥似的。
可這爹卻像是充話費送的爹。
月升一回來,便看見家裏擺了不少禮物,個個都用紅箱子裝着,箱子上貼一個惡俗的大紅喜字,老爹高坐堂上,二娘和管家正在細細點算禮物,琢磨着等月升嫁過去,嫁妝是備雙份還是三份。
曲月升一驚:“爹,二娘,這些是什麽啊?”
“是瑞王送來的聘禮。”二娘頭也不擡,一邊點算一邊對管家道:“你再點算一遍金飾,別錯了數,回禮少不得。”
“是。”管家應了一聲,默默數金飾去了。
曲月升直接沖到曲丞相面前大喊:“爹,瑞王送聘禮又是什麽回事?”
曲丞相微不可查地嘆一口氣:“你表哥是瑞王麾下重臣,長期征戰在外,瑞王怕他不熟悉婚嫁禮儀,便代替他做主下聘——”
說到此處,曲丞相爹實在忍不住長嘆了一口氣,憐愛地撫摸着曲月升的後腦,語重心長地道:“爹既然已經收了瑞王的聘禮,此事便無可轉圜了,你就安安心心嫁給你表哥,忘了聞遠吧。”
曲月升渾身一震,不可置信地等着曲相:“爹!”
曲丞相收回了手,仿佛收回了對月升所有的慈愛,他背過身去,嚴肅地道:“此事再也商議的餘地。”
曲月升怒火沖沖,一字一頓地道:“我!死!也!不!嫁!”
“你就是死了,爹也要把你的屍體擡去樊将軍府上!”
曲月升震驚地望着曲丞相,眼前這個兩鬓微的老人,曾經是整個東籬國給她最多溫暖的人,此刻竟然說出如此絕情的話語,這還是她家老爹麽?
她一言不發,偏偏一雙眼睛裏寫滿了控訴,鼻子通紅,眼淚嘩啦啦地往下掉,曲丞相看着心疼,伸手想給女兒擦一擦。
“啪”地一聲響起,曲月升狠狠揮開了曲丞相的手,憤怒地盯着他,顫聲道:“爹。我還可以叫你爹麽?你還是我爹麽?就為了巴結瑞王,可以不顧我的想法,逼我嫁給我不喜歡的人!”
二娘把手上的算盤一扔,怒道:“月升!你怎麽能說這樣的話來傷你爹的心?”
曲月升猛地回頭,眼眶裏積滿了的淚水濺了出來,打在曲丞相的手背上,燙得吓人。
“我說錯了麽二娘?以前天冷了爹怕我凍着,天熱了爹怕我曬着,簡直把我當成掌上明珠似的,可現在呢?陛下病重,瑞王回京,爹整個人就變了!百官之首的位置就這麽重要麽?名利富貴就那麽重要麽?為了貪圖這些,竟然連女兒都……”
又是“啪”的一聲響起!月升的臉被打偏過去,她一擡頭,就看見二娘顫抖的手。
☆、11.21獨家發表
曲月升的母親是生她時難産死的,曲丞相一直認為月升是她母親留下唯一的寶貝,因此把月升捧在掌心,分外疼愛。
曲丞相的本意是一生不娶,好好照顧月升,奈何他畢竟是百官之首,國事繁忙,實在需要一個女主人來好好教導、照顧月升,便娶了不能生育的二娘為繼室。
二娘心思單純,為人寬厚,自己身體有疾,不能生育,便把月升當成親生女兒來疼,對月升比曲丞相還要溺愛幾分,加上畢竟是繼母不是親娘,從小到大連罵都不曾,更別說對月升動手。是以在月升心裏,二娘竟然比親娘還要親。
這一巴掌只響不重,卻真正打疼了月升,也打疼了二娘和曲丞相。
“二娘。”曲月升顫聲開口。
“你這個沒良心的丫頭!”二娘氣得眼淚嘩啦啦直流,臉上的淚漬不斷重疊,竟比月升之前還洶湧幾分:“你爹有多疼你,整個東籬國都知道,今天你為了兒女私情,竟然如此頂撞你爹,你……你不孝啊。”
曲月升低頭,默默掉眼淚。
曲丞相于心不忍,輕輕扯了扯二娘地衣袖,低聲道:“算了,夫人。”
二娘卻不肯罷休,上前幾步,對月升道:“月升,我知道我只是你的繼母,說的話也許你根本不在意,但我不能讓你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