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暖玉棋子
澄鑒殿外,小路子倚靠在大殿門前漆的朱紅的圓柱上,舔了舔上唇,擡頭看向殿閣之上蔚藍的天空,白嫩又帶着些許稚氣的臉蛋,顯得明媚又有些憂傷。
半個時辰前,太後娘娘差身邊的李公公前來請皇上擺駕百花園的清羽閣。今兒是七夕乞巧,太後娘娘宴請了各世族的貴女及宗女,這些貴女們可不都眼巴巴的等着皇上呢。偏皇上在和小孟大人下棋,聽了李公公的傳達,頭也不擡,只撂下一句,“等朕這盤兒棋下完,自會過去。”
小路子汗!這句話已經不知聽了多少遍!
李公公哪敢催皇帝,得了金口玉言便忙着趕回去回複太後。退出殿外,臨走前囑咐小路子,示意他在邊上催着點,不然兩人在太後面前都落不了好兒。
小路子弓着腰點點頭應了一聲兒,心裏卻腹诽,你大爺的,自己不敢催,就把這燙手的山芋扔給我。想着方才鼓起十萬分的勇氣進去提醒皇上,皇上只輕飄飄地賞了他一個字兒,
“滾!”。
承平帝景昱五歲登基,今十六,還未行冠禮。偌大的後宮除了內侍宮女,便只有皇上太後以及一衆先皇的太妃。三個月後皇上便要舉行冠禮,屆時将在北晉的世族貴女之間采選後妃,充盈後宮。太後想趁此次機會探一下皇上的口風,也算是為選妃做的準備。
殿內,四角及中央各擺着一方蓮狀的琉璃盞,放着冰雕。冰雕融化,琉璃盞中溢出的白霧沁涼了整間大殿。
殿西南邊的矮榻上,坐着一抹明黃,一抹淡紫。
孟一航落下最後一子,片刻後景昱将手裏的黑玉棋子扔進一旁花梨木的棋盒中,端起案幾上的清茶抿了一口,濃眉微挑,“子青,你的棋藝是愈發精進,朕輸了。”
孟一航摸了摸鼻子微微一笑,“謝皇上誇獎。”
孟一航乃當朝大将軍孟闊的獨子,自幼便随在皇上身邊伴讀,一起長大,二人感情甚好。
景昱盯着棋盤回顧了一下棋局,微微勾唇,“你師承南陽謝氏無垠,輸給他的入室弟子,朕也算心服口服。”
南陽謝無垠棋藝武藝天下雙絕,如此才能,入仕定有一番作為。但此人志不在入仕,北晉不乏世家貴族子弟前去拜師求藝,但都被拒之門外。
謝無垠一生只收了三個入室弟子,孟一航為其一。
孟一航有些遺憾:“可惜師傅他志不在入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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景昱莞爾,“人各有志罷了,也不能強求。”
“皇上聖明。”
“得了,改天把你學的真功夫拿出來,咱們再殺上幾盤。”
“臣遵旨。”
景昱一手支着下颔,一手長指拈起一粒棋子把玩,“子青,你這副棋不錯,送給朕舍得嗎?”
“本就是獻給皇上的。”孟一航笑了笑又道, “這棋子乃百年難得一見的黑白暖玉所制,冬暖夏涼,師傅游歷四方才得了一副,十分珍愛。”頓了頓,還是補了一句,“臣知皇上愛棋,求了好久師傅都不舍得贈我,後來,還是師妹她求到的。”
把玩的動作微頓,景昱的目光落到那晶潤的棋子上,眼睫微垂,濃密的睫毛遮住眼底的流光,讓人辨不出神色,只淡淡的說了一句,“是嗎。”
幾不可聞。
畢竟從小一起長大,皇上的心思孟一航還是能猜到幾分,看他又有些放空的樣子,還是提醒了一句,“皇上,太後娘娘未時差人來傳的話,現在已經申時了,是不是該——”
話還沒說完便被打斷,剛剛還在放空的人突然就有些躁了,譏諷道:“瞧瞧,這還沒進宮,便想着朕去遷就她們,以後還不得反了天了。當朕是什麽?讨好那群臭丫頭的玩物?打小兒就成群的跟在朕的屁股後面,耳根子沒一天清靜。”
狂躁之下又有一絲掩飾不住的悵然,“子青,你說朕這皇帝當的還有什麽意思。”
這樣的轉折來的太突然,孟子航一時不知道該如何回應,也許方才他不應該說那些。過了片刻才道:“皇上及冠之後便可親政,如今漠北動亂,北伐勢在必行,臣以為此乃天賜良機,助皇上成就大業,這天下終将唯一家之姓。”傀儡皇帝總是沒人想當,更何況他知道景昱的野心遠不及于此。
孟一航說完又起身下榻,撩起紫袍前襟,緩緩跪于景昱身前,行了個禮,“為此,臣與孟氏一族肝腦塗地,在所不辭。”
這麽認真?景昱扶額,起身下榻,扶起身前的人,“朕發個牢騷而已,這麽認真幹什麽。”頓了頓才道:“太·祖以血肉打下的江山,朕作為景氏子孫,自當好好守護。”
景昱在心裏冷笑一聲,沒有力量可以與皇權平行更遑論超越,世族想與帝共治天下,他們倒是想得美!
孟一航瞧着景昱又開始放空沉思,撫了撫鼻子道,“臣知臨近采選,皇上有些煩躁,可成就大業,總要有所犧牲。屆時,也許皇上想要的一切便都能唾手可得。”
唾手可得,真的嗎?
景昱轉身,目光再次落到矮幾上的棋盤,修長白淨的指尖撫過溫潤沁涼的棋子,記下那抹溫涼的觸覺,片刻後撤離。然而微微蜷起的手指,卻洩露他的留戀與不舍。但還是利落地轉了身,看了一眼孟一航,涼涼道,“走吧,去瞧瞧她們能翻出什麽花兒。”
百花園內,雖申時已然接近尾聲,但由于此時是夏季,明晃晃的日頭依然高高挂在西部的半空之中,照的百花園內一片亮白。園內莺啼婉轉,正值豆蔻的貴族少女們更是人比花嬌。知道此次乞巧便是為三月後的采選做準備,一個個更是打扮的脂粉光豔,明麗動人。
聖祖皇太後乃太·祖元後,也是太·祖後宮的唯一,乃北晉歷史上赫赫有名的巾帼英雄。跟随太·祖大軍鐵蹄南上北下,打下北晉江山。北晉建國後,太·祖非但沒有背棄發妻,更是珍愛了一生。北晉女子地位也因此不像南部閩越諸國那樣卑賤,而是可以如同男子一樣進學堂,甚至是入仕為官。
這些貴女們從小便可進入太學學習,入宮接受宮廷禮儀的教習。一方面可與皇上培養感情,一方面為将來入後宮做準備。
又或者,選擇入仕。
然,選擇後者的少之又少。世族無一不不認為即便坐到當朝一品的位置,也不如給皇帝生個兒子來的有用——那有可能是未來的天子。因此這些少女們從小就被灌輸一種思想,人生三部曲之——“入後宮、當皇後、生太子。”而能否當上皇後,除了家族勢力的支持外,便是皇帝的喜愛。
所以不能怪她們老愛跟在景昱的屁股後頭,要是皇帝長得醜也就罷了,偏是一副禍國殃民的傾城絕色,能不往上湊嗎?
打從李公公回來回複太後娘娘皇上在下棋後,這些貴女們便從一開始的激動萬分變得有些蔫蔫兒的提不上勁兒了。每次這樣的宴會太後去請皇上,皇上就在下棋,還一下就是好幾個時辰。
貴女們百無聊賴就只能在百花園內找地兒納涼。仰望天空,明媚憂傷。
哎!皇上您什麽時候才能來!
作者有話要說: 雖然是架空,但是借鑒了一下兩晉時期的歷史背景,皇權被世族竊取。
不過本文的楠竹絕對不會是包子的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