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我想你

哈爾濱, 張钊一點兒都不陌生。他第一次來的時候是初一的夏天, 才知道這地方的冰淇淋可以按斤賣。他喜歡這座城市,既有凜冬的威嚴又有異國的風情, 關鍵是好吃的還多, 人熱情。

上回來是高一寒假, 這一回身邊多了何安,行李箱裏多了三斤半大蝦酥, 8袋老奶奶花生米兒, 4聽紅牛。心裏多了一個男生,叫蘇曉原。

出了火車站, 張钊先帶何安去找冬訓營的大巴車, 老遠就看到一輛豪華大巴, 周圍已經等了不少人。

都和他們一樣,東南西北慕名而來的體育生,入目是一件比一件厚的羽絨服,和一雙接一雙的長腿包裹在各色的運動長褲之下。

“就這兒了, 等着吧。”張钊185的身高在體特圈裏一直算不上最高, 可穿上牛仔褲之後兩條腿好像長得沒邊兒,還非要站隊尾。他掏出手機想給蘇曉原報個平安, 結果iPhone剛拿出來,幹, 凍他媽關機了!

“充電寶借我用用。”張钊問何安要, “我給我家大寶貝兒發微信。”

“钊哥,給!”何安也不是第一次來, 東北一直都是體特的培養大基地。別說體育生了,好些國家級運動員的大本營都在這邊。

“不過钊哥,你不是說你倆沒談上呢嘛,叫這麽親熱?”

“你懂什麽……這叫戰術!”張钊摘了耳機,白色的耳機線晃呀晃,東北風仿佛迎面吹拂的四月春風般溫暖,“談戀愛就和長跑一樣,得先熱身。叫大寶貝兒就算熱身,沖刺的時候就不叫在這個了。”

何安好奇地問:“那叫什麽啊?”

“叫媳婦兒。”張钊說得很自然,好像自己是個身經百戰曾百勝的戀愛鬥士,其實都是自己瞎琢磨的。開機後他又猶豫了,這個時間是1班的早自習,以自己對蘇曉原的了解,他肯定會跑出來接電話,但那句話怎麽說來着,喜歡一個人就得尊重他的生活方式……和學習習慣。

還是讓他認真上早自習吧,張钊只發了微信,又發了個定位,心滿意足地等待發車。

冬訓營不是旅游團,10輛大巴,每輛安排滿40個人就可以發車了。張钊抱着他的運動包美滋滋睡了一路,夢裏都是大蝦酥成群結隊地游泳,和蘇曉原給自己喊加油時上下滑動的喉結。

直到被何安一把晃醒,到了。

“請各位同學按次序下車,帶上行李去集訓大廳集合。”

張钊看了一眼窗外,肯定開出了市區,完全不認識。雪,到處都是雪,但曾經慘痛的教訓提醒着張钊,千萬別和哈爾濱人輕易打雪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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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們丫的直接拿雪埋人啊!

“钊哥……”何安看着四周環境,真牛逼,訓練場都是室內的,“這次冬訓營不少錢吧,回家我還是把錢給你吧。”

“別,等你上了大學跑兼職還我吧。”張钊跟着大部隊進了集訓大廳,“随便你是去肯基基還是麥當當,幹一個暑假就……我艹!秦大練!”

“啊?”何安被他一嗓子吼吓一跳,“誰!”

秦興國,哈爾濱冬訓基地教練第一把手,人稱秦大練。曾經帶過張钊兩屆冬訓,現在他穿着紅黑教練服站在大廳中央,脖子上挂着一枚哨子,不好惹。

個兒頭不算太高,将将175,比這幫小夥子矮不少。光頭,總戴着一頂鴨舌帽。可誰都知道他下手重,練人的時候一點面子不給留。別說女生,男生都怕。

“怎麽是他啊……”張钊見着他直接大腿酸疼,“怎麽把他給調過來了,快快快,把糖給我。”

何安聽得一頭霧水,只聽大廳中央吹了一把哨子,刺耳之後響起一個嘹亮又粗犷的男中音。

“所有學員,行李箱放面前打開,站好排列!”秦興國雙腳與肩同寬,掃視着這幫臭小子。

完了,張钊在他手底下折過好幾回,PSP、巧克力、就連口香糖都沒收過。這會兒也沒轍了,認命似的打開随身行李箱,與何安同排,站在隊尾等待審查。

秦興國像個兵營裏的教官,走過每一個箱子,總能找到幾樣不該出現在這裏的東西。這幫臭小子,一半是沒沖上國二的,一半是明年想拿名次拼一把的,可在他眼裏都是不成器,且得練呢。

其實他心裏明鏡兒似的,體特生的路真不好走,要放棄這幫孩子早放棄了,就是差一丢丢爬不上去又不甘心的才來。冬訓營不便宜,包食宿,說白了這幫小子的問題大多都在思想上,而不是能力不夠。

真能力不夠的,絕對不會還想着高三下半學期再搏一把,早回歸正軌去補文化課。

“多大了還他媽自己帶枕頭!你幾歲啊?扔了!”“什麽,不戴耳機睡不着覺?不睡正好,接着練!”“蛋白粉也往訓練營帶?扔,上不了國二不差這一桶!”

40個孩子,每個行李箱裏都有往外扔的東西。副教練跟在秦興國身後,推着超市購物車,一邊撿東西,一邊記編號,好等閉營儀式之後還回去。

到了何安面前,秦大練拿手翻了一把:“你帶這麽多錢幹嘛?”裏頭是一沓子人民幣,目測有兩三千塊。

何安傻了,他都不知道自己箱子裏有錢:“我……我不知道啊,我爸媽給裝的。他們……他們不會用微信錢包,我真不知道塞錢了!”

“先讓副練收着吧,人多,再丢了。”秦興國的眼神在何安身上轉了一圈,嗯,想走體育的苦孩子,裝備也不新。冬訓營是一卡制,昂貴的全費用包括了食宿,每個學員都有一張卡用來刷。爸媽估計也不清楚,怕孩子吃不飽。

“嘿嘿,秦大練好。”到張钊面前了,他先鞠躬又哈腰,“我,我又來了。”

“看見了,你一進來就認出你了。這兩年個頭見長啊,蹿他媽這麽高了。”秦興國蹲下翻張钊箱子,“你說你,早不使勁兒,非等着最後這一哆嗦。那年牛逼哄哄從哈爾濱走的,還知道回來啊。”

張钊想打迷惑戰術,上前攀親戚:“是,您看您和我這麽久交情了,至于這麽翻我箱子嘛。我從前被您扔出去的東西還少啊?都長記性了。”

“爪子!拿開!”秦興國不吃他這套。

“秦大練你心裏摸摸正……”

“摸個屁!”搞體育的很少不罵人,秦興國下了練已經很控制了,“手拿開。”

“別啊……”張钊悻悻地站了起來,眼看着三斤半的大蝦酥和8包老奶奶被曝光。幸好紅牛半路喝了。

秦興國恨鐵不成鋼,搖頭又嘆氣。“钊子,不是我罵你,你他媽能不能長長出息?那年,翻牆出去買巧克力,是他媽你吧?站食堂裏不睡覺給游戲機充電,是他媽你吧?你搞這一行能不能把零食戒了,扔了!”

“別別別……”張钊舍不得,像割肉似的護着塑料袋,“我不吃行嗎,求求您了,我一顆都不吃,您讓我留着吧,這是我……這是我吉祥物。”

“咋地,別讓我動手!”秦興國見不得他這德行,一米八幾的大小夥子,一口袋糖。

張钊絕望地看了一眼何安,知道沒招了,趕緊打開口袋掏出兩塊,剝了糖紙就往嘴裏塞:“那你等我吃一口啊……這我對象上火車之前給我的,你一定讓副練收好啊,我走之前還我!三斤半,一兩都不能少!”

要不是這麽多人,秦興國真想拿腳踹他。“嚯,能耐,一年不跑步還交女朋友了!起立!”

“到!”張钊站直,嚼着糖往下吞。

“你們啊,都記好了!”秦興國确定張钊的箱子裏沒零食了,大步流星走到隊列正前方,“既然來了就該知道,體考留給你們的機會不多了,別白呼這套!14天,吃得苦中苦,方為人上人,你們可以選擇現在就滾,大巴車直接送回哈爾濱火車站,也可以選擇入住,每天6點起床,11點準時熄燈!聽清了沒有!”

“聽清了!”

“那就開整!現在副練送你們回宿舍樓,下午1點之前盡快熟悉訓練環境。下午!”秦興國吹了一把哨,“抗阻力訓練館集合!換好你們的裝備,帶上累趴下的決心,聽清了沒有!”

“聽清了!”張钊悲壯地喊,心疼自己被沒收的零食。這時褲兜裏震了一下,他猜是上第一節 課之前的蘇曉原回微信了。但他不敢看,生怕碰一下手機就把秦大練給惹了。

要是手機再給沒收,14天聯系不上,那他媽日子才真叫沒發過呢。

一直到快中午,蘇曉原才接到張钊的電話。“喂,你怎麽不回我微信啊,光說自己到了就沒影了。”

張钊正在餐廳風卷殘雲,飯是真難吃,少鹽少油可營養均衡。“剛和何安弄好宿舍,我倆剛好一個屋。忘了跟你說……咳咳,早上開營宣誓儀式然後體能測試,剛坐下吃口飯。”

“啊?”蘇曉原拿着小勺在飯盒裏戳來戳去,“這麽緊張啊?”

“還行吧,這就好比你那個實驗高中,我反正習慣了。”張钊不愛吃青菜,這會兒西藍花也吃了,“你去熱飯沒有啊?”

蘇曉原往嘴裏送了一口熱米飯:“嗯,葛校醫說你打過招呼了……你心真細。”

“一般般吧,葛叔兒人挺好的,你別怵,他就是沒個笑臉,不可怕。”張钊也往嘴裏塞米飯,“幹,不說了啊,我們教練過來了……晚上回宿舍我給你打電話,寶貝兒記得想我!”

“你胡說!”蘇曉原羞恥得一激靈,“誰想你了!”

“你心裏摸摸正,到底想不想我?”張钊彎下腰假裝系鞋帶,“不說了啊,教練來了,我也想你,特想你,等我回去啊!”

嘟一聲長音,通話結束。蘇曉原還想再聽聽張钊的聲音呢,哪怕他說話不正經也行,又被我想你三個字鬧得面紅耳赤。

我想你,三個字好像能把人催眠,讓他看什麽都帶上一層光圈,都是慢鏡頭了。

“和誰聊天呢?”湯澍涮完牙齒回來,帶着一身清香。

蘇曉原的慢鏡頭停止了:“沒誰……以前的同學。對了,我這兒有好多期末試卷,也是……一個朋友給的。你要不要啊?”

“期末試卷?”湯澍的眼睛刷一下亮起來,像個聰明的精靈。

“嗯,我又多複印一份,咱倆每天做一套,隔天接着交換判卷吧。”蘇曉原是個熱心腸,特別是對拿自己當朋友的人很大方。一中雖然是市級重點可遠遠夠不上朝陽區的高水平學校,這一沓子試卷來得太是時候了。

湯澍拿着卷子倒有些不好意思。“只給我了啊?”

“給你,咱倆一起寫。說真的,你是我第一個女朋友,不是……不是女朋友,我說錯話了,是女生朋友。”蘇曉原還沉浸在那句我想你裏,酒窩多了幾分甜度。

“你說話……可真好玩兒,那咱倆就這麽說定了啊。”湯澍頭一回看到蘇曉原這樣笑,他可真好看。這個年齡的男生大多狂三詐四的,可蘇曉原不一樣。他看着最瘦弱了,但思想最成熟。

下午第六節 課上完,蘇曉原和湯澍告別。別人都在學校上晚自習,他偏偏想去張钊家,順便把凱撒喂了。

不然一餓就餓一天,想想多可憐啊。好在劉香的兒子沒有通過微信聯系自己,看來是無恙。誰料門沒上鎖,他一堆就開了。

“咦?”蘇曉原還以為自己昨天走的時候沒鎖上呢,“小光哥你怎麽在啊?”

楊光一回頭,領帶系得亂七八糟。今天的穿着很不像他,從前都一身運動裝配椰子鞋,現在太成熟了。也就是長相不俗,否則真的很像做保險的,就差一個手提包。

“我陪着三哥回來拿東西。”楊光還是不習慣被人叫哥,“你放學了啊……吃飯沒有?”

“我晚上回家吃,先來遛狗。”蘇曉原再往裏走就看到了張揚,有些怕他。他看過張钊挨打,這個堂哥很厲害,自己又和人家不熟悉,不知道怎麽稱呼。

“你來了啊,媽的,我弟可真會找人遛狗,沒欺負你吧。”張揚在屋裏換衣服,襯衫牛仔褲,圓潤的指甲洗得幹幹淨淨,“叫蘇曉原是吧,冰箱裏有吃的,自己熱啊,別客氣。”

“诶。”蘇曉原還在牆邊站着,藍色的校褲包着兩條細腿,像罰站,“謝謝哥。”

“都說了別客氣。”張揚從櫥櫃裏翻出4瓶茅臺,兩盒金駿眉,“我倆走了啊,凱撒喂完也遛完了,你好好複習就行。我弟也是,說走就撂挑子,回來我揍丫的。”

“謝謝哥……他沒撂挑子,他去冬訓。家裏……我幫他管着,狗我能遛。”在蘇曉原心裏,冬訓這個詞無比高尚,能去的都是運動員預備役。只是摸着凱撒的耳朵尖,他怎麽看都覺得這狗長得像主人。

唉,自己一整天都這樣,看什麽都能想到張钊。哈爾濱……一定很冷吧。

“那我們走了啊!小光你把領帶摘了,穿這麽正式結婚啊!”張揚帶着楊光出了門,正巧小區門口有出租車等位。他一上車就對司機說:“漁陽大廈,師傅麻煩您快點兒。”

楊光沒說話,只是伸手抱了一把老三的腰,像把人給摟了。

“我艹……”車子發動,張揚差點被他吓死,“你丫幹嘛呢!”

“三哥我給你系安全帶,我哥說了,坐後排也得系安全帶。”楊光穿着特意買的新襯衫,打着不合身份的領帶,一臉天真無邪的笑。

作者有話要說:小劇場,湯澍:蘇曉原又溫柔又懂事又好看,學習還好。

張狗:媽的,光防着邱晨,忘了防女生!

小光:穿西裝去蹭飯,講究!

三哥:你丫把領帶給我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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