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 一鍋端

一聽脫褲子, 蘇曉原的兩條腿就想打哆嗦。無數次檢查和理療都是以脫褲子三個字開始, 然後就是冰冷的矯正器械和紮腳腳的銀針。

“我錯了,我真是個瘸子。”他緊抓褲帶不放, “你別這樣兒, 跟流氓似的。”

張钊比他高好多, 光用影子就把人完完整整地罩住了。“我不跟你耍流氓,脫了, 我看看!”

蘇曉原難堪地擰着肩膀躲:“別了吧, 我腿……不好看。真不好看,變形了。”

“你脫你的, 我不看!”張钊轉了身背向他, 也不知氣大還是火大, “脫好了叫我,說不動你就不動你!”

蘇曉原忽然好後悔,後悔自己只穿了秋褲,怎麽沒多穿兩條毛褲呢。可自己确實是把張钊給騙了, 裝這麽久的正常人, 哄着他跟自己好,是初戀, 又初吻,結果自己是個殘疾人。

張钊要真跟自己生氣也是對的。

他解校服的褲帶, 一直褪到膝蓋, 又脫秋褲,兩條褲子一起倒扒皮褪下來。最後規規矩矩疊好放腳邊, 像等待體檢。

“你看吧,就這樣的。”蘇曉原豁出去,總歸都要看的,不如來一個痛快,“我騙你是我不對,你要真生氣了就發火,憋着不好。要不我寫檢查吧,寫完了還大聲念。”

張钊這才敢轉過來,看過便什麽都懂了。兩條腿不一樣粗,尤其是膝蓋骨上下,右大腿的肌肉……凹陷得厲害。

“什麽時候的事?”張钊直接蹲下了,碰也不敢,“還疼不疼啊?”

蘇曉原搖了搖頭,兩只手擋着白色褲頭的中央,擋着自己的小和尚。“不疼,挺小時候的事,我都不記得了。”

“那你不早跟我說!”張钊憤憤地說。他見過好多腿,體特生訓練時候都脫。他們是一幫特殊的學生,只要站上操場賽道,不管是田賽還是徑賽,性別這些就已經摒棄了。

女生當男生練,男生當牲口練。

沒人在比賽場上挑男女運動員的身材胖瘦,為了減少阻力,帶內襯的運動短褲幾乎是包臀的。從上初二開始,張钊幾乎把一中體特生的腿看一溜夠,男女都看過,無外乎都和自己一樣,長、有力、泛着曬過的油光、出好些汗。

但蘇曉原的腿不是那樣,這是一條有缺陷的腿。該凸起來的股直肌是扁平的,該發達的腓腸肌是窄小的。又白又細,真的是筷子腿,但是是不健康的樣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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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钊傻傻蹲着,好像他才是那個騙了人該認錯的。“這……我碰一下成不?”

“啊?”蘇曉原搖頭,“不了吧。”

“我就碰一下。”

“那……碰吧,早就不疼了。我就是走路坡腳,其實和正常人沒兩樣。”蘇曉原往外伸了伸右腿,反正都給看了,還怕什麽,“我走路是真的瘸,沒跟你開玩笑。本來今天想說的……”

張钊碰了下他的右腳腕,恍然大悟。“所以……你走路颠颠的,不是跳過舞啊?”

“沒有啊……”蘇曉原飛速思考怎麽替自己開脫,他現在只想跟張钊好,怕他真因為這條腿把自己給甩了。

“開學第一天,我看你走路一颠一颠的,還外八字,就以為你是小時候跳過舞的呢。”張钊縮了縮脖子,他叫人脫的褲子,現在自己倒是很不好意思,“怎麽弄的啊?不早說。”

蘇曉原動了動右腳,低頭承認錯誤。“小時候,我媽帶我去看病,發燒,打針紮屁股上,結果針頭可能紮深了,就把整條腿的神經影響了。這些年在南京也治,治到這樣就是最好的結果了。所以……”

“所以你就因為這個才不跟我好,是不是?”張钊不氣他騙人,反而覺得這才最可氣,年輕氣盛又壓不住火,嗓門瞬間大不少,“你把我當什麽人!”

“我沒有。你聽我解釋……”

“我不聽!這麽大的事你早點說,我帶你看老中醫也行,再想想別的辦法也行。就因為這麽屁大點事你就不跟我好了,蘇曉原你心裏摸摸正,我張钊是那種人嗎?我張钊……”

“诶呀,你聽我說。”蘇曉原知道他急了,趕緊抓他的手,踮着兩只不一樣的腳,拿嘴去碰張钊說話的嘴唇,好像這一碰還碰着舌頭了。“我錯了還不行嘛,我現在什麽都跟你招了……蘇瘸瘸真的是個小瘸子,怕張跑跑真的跑了!”

張钊叫他這麽笨拙得一碰,好像就被點穴定了身。他早就知道,自己這麽個急脾氣不怕別人擡杠,最怕的就是蘇曉原這樣四兩撥千斤。他這樣一撥,滿屋子肥皂泡就來了,撥得張钊指哪兒打哪兒。

“你親我幹嘛?”他鐵着臉問,“你別以為親一個就完事兒了!”

“我跟你道歉還不成嗎?”蘇曉原也不知道他真急還是假的,眼睫毛跟着呼吸亂顫,“本來想瞞着不說,現在你都知道了,還不成嗎?”

“我就說呢,總覺得你哪兒不對勁,鬧半天就因為這個。”張钊心疼地看他,“走路疼不疼?”

蘇曉原趕快搖腦袋:“不疼,不疼,就是這條腿用不上勁兒,肌肉萎縮了……你看我這兒。”他偏過身給張钊看屁股蛋,“從這兒開始就不行了。小學時候,走路瘸得厲害,老叫人笑話,後來我就學着裝,裝自己是個正常人。可再裝也有裝不像的地方,右腳總得踮腳尖,倒是不疼,就是容易累,我平時走路……可累可累了,你別生氣了。”

張钊瞧一眼他的白色底褲,馬上聯想到那裏面裹着什麽,瞬間移開眼:“你……你給我看你屁股幹嘛,我都說了不耍流氓。”

“不是,你想哪兒去了!”蘇曉原氣得扔開他的手,“我是想……想跟你說明白,我就這麽個狀況,最近走路的姿勢才是真的。蘇瘸瘸就是蘇瘸瘸,你……你還跟不跟我談戀愛啊?”

“談啊,我沒說不談啊,我就是生氣!”如果人的腦袋頂上有怒氣槽,張钊這時候絕對爆表了,吼完人家又心疼,抱着一個勁兒哄,“是不是就我一個人知道啊?真不疼了啊?”

蘇曉原最不怕疼,從小疼習慣了,但沒想到自己禁不住人哄。好像這樣一哄,十幾年堆積的疼痛感全部蘇醒,要翻倍跟他結算。

“以前……特別疼,疼得我站不起來,上廁所都拿不住小和尚。”褲子都脫了,蘇曉原沒什麽不能說的,“後來大姨和大姨夫帶我看了好些醫生,我最怕的就是去醫院。可我又特別想去,那種矛盾的感覺你明白吧?我知道,進了醫院就得疼,可治療完也許這回……就能好。”

張钊想象不出這個疼法,可受傷是體特的老朋友,估計和肌肉撕裂差不多。“那你媽沒找醫院算賬啊!他們不給你治啊!”

“找了,可找完我還是得自己治病啊。”蘇曉原說話不快不慢,從被人碾過一腳的小苗活成了一株不帶刺的小玫瑰,“你別氣了,我都不生氣。真的,你說這能怪誰啊?不怪我媽,也不怪護士,只能說該着就是我挨針。我真的誰也不怨。是……我一開始騙人是不對,我想你跑步這麽厲害,肯定不會要我這種瘸子。我承認錯誤還不行嗎,要不……我給你寫個檢讨書吧,400字的,寫一張作文紙,800字也行。”

“我沒說不要啊,我都說了死磕你,你這人鑽牛角尖吧?”張钊頭頂的怒氣槽一點點往下降着,好險,差一丢丢倆人就好不上了,“張跑跑就喜歡蘇瘸瘸,你往後跟我在一起的時候不用裝。在學校……你想裝就裝吧,是不是就我一個人知道啊?”

蘇曉原往上拽着內褲邊邊:“告訴薛業了,可我倆說好了誰也不可憐誰。”

“哦,他啊,他肯定不會亂說。”張钊突然對薛業多了些好感,同時更覺得祝傑不是東西了,然後又想起來一件事,“你腿不行還學自行車!”

蘇曉原都無奈了,從沒見過張钊這種一點就着的人。“你別這麽愛急,我除了走路不穩當其他都正常。我想學騎自行車,網上說腿壞了一條不耽誤。我學會騎車就能跟你一起出去了,沒準兒往後我還能試試小跑,只要你別笑話我姿勢難看。”

“我肯定不笑話你!”張钊打了個哆嗦,3月份,供暖剛停,外頭還沒熱上來屋裏陰涼,“行了行了,趕緊把褲子穿上,光着屁股蛋兒……也不怕我耍流氓。”

“你真不氣了啊?就這麽……這事就過了?”蘇曉原摟着他的脖子不放,傻乎乎地問,“你真不在意?我可是蘇瘸瘸,這輩子都好不了。我将來走路都是歪着肩膀的,我……我的鞋還容易磨損,廢鞋,襪子也容易破,咱倆就算住一起也……”

“我知道啊,我心裏有底。”張钊順着他的後脊梁往下摸,“哎呦,這不是……挺有肉的。”

“你!你耍大流氓!”蘇曉原這才顧得找褲子,“還有,你不許再打人了,我不喜歡看人打架。特別是小運,那可是我弟弟,我絕不讓人碰他一下。”

張钊酸不溜秋的。“嚯,對他這麽好啊。”

蘇曉原理所應當地說:“我是兄長,我護着他是應該的。他不對的地方我來教,誰也不能打他!”

“行行行,你快穿褲子吧,再不穿指不定我怎麽你呢。”張钊笑了,其實怎麽看怎麽心疼。原來蘇曉原在意的是這個,現在表面多雲淡風輕,背地裏就多輾轉反側。幸好倆人沒錯過,他肯說就是真放下了。

越這麽想,張钊心裏越難過。他是個能跑的人,蘇曉原的處境他無從想象。在這點上自己比不上他的堅強,所以啊,有時候真不能光看外表,你永遠不知道外在柔弱的人是不是生命的聖鬥士。

這樣可愛又漂亮的聖鬥士落自己懷裏了,水汪汪地親自己,還成了男朋友,張钊竟然覺得有些配不上他。

今天剛好周五,張揚帶着楊光回來拿東西,倆人還在商量去哪兒吃飯,突然一插鑰匙,發現門是開着的。

“我弟回來了?”家裏有狗,張揚倒是不擔心入室搶劫。大廳沒開燈,只有凱撒蹦得歡。

“是不是停電了啊?”楊光按了一下開關,客廳三盞吸頂燈頓時大放光芒,“咦,人呢?”

“肯定是我弟白天上學的時候沒鎖門呗,那個二逼。”張揚先摸了一把凱撒,轉手推門進了卧室,正好撞見他弟把着一個男孩兒,男孩兒只穿白色內褲,光着兩條腿。

沒穿褲子。

“我艹……”張钊懵了,初戀不到1個月就要被一鍋端,“哥你、你怎麽回來了?”

“你他媽的……”張揚怒不可遏,“幹什麽呢!”

作者有話要說:張狗放棄跑步的原因馬上要來了。

蘇寶:你別生氣了……mua!

張狗:你親我幹嘛?你別以為親一個就完事兒了,最起碼五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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