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6章 凱撒上
蘇運很怕狗, 并且賊讨厭狗。尤其是張钊的狗, 簡直是狗中之狗!
“凱撒回來!”張钊沒拉住,狗兒子先一步蹿進屋, 他趕緊拉牽引繩, “你有病吧, 哈士奇也怕!”
“廢話!誰讓你帶狗來了!”蘇運緊貼靠着牆,指着滿地狗毛開罵, “你丫一會兒擦地啊, 我潔癖,看不得滿地毛!”
張钊費好大勁才拉住凱撒, 解鎖新環境, 二哈旺盛的好奇心立馬膨脹, 什麽都想聞,什麽都想咬一口。它也不懂看主人臉色,甚至想去撲一把蘇運,跟人家玩一把。
“這, 是我兒子, 大名凱撒。”張钊背着鼓囊囊的運動包,問:“你哥呢?”
蘇曉原洗了一把臉跑出來。“我在這兒呢, 凱撒怎麽來了?凱撒過來,找哥哥來。”
看到熟人的二哈朝蘇曉原狂奔過去, 前爪揚得高高的, 像個大寶寶要兩腳獸抱。
蘇運沒好氣看着這一家三口:“你有病吧,二皮臉似的往我家倒貼還帶着狗!”
“凱撒!”張钊摘下銀色哨鏈, 又細又尖,形似彈殼。放在嘴邊吹一下,明明什麽聲音都沒發出來,可凱撒卻突然定住,扭頭離開了蘇曉原,老實巴交蹲回張钊腿邊。
“幹嘛,表演雜技啊?”蘇運拿起一只拖鞋防身。
雜技?我看你怕狗的樣子像極了雜技!張钊發動鄙視。
“這個,叫超聲波犬笛,懂嗎?我姥爺有那方面的關系,凱撒6個月到1歲都跟着軍用犬訓練。但沒辦法,它這個品種的服從性太弱,專注力不夠,可該學會的本事都在,不信我拿你開刀。”
他拿起犬笛短促一吹,屋裏靜得好似無人,凱撒卻忽地緊起鼻腔,朝蘇運呲出白森森的兇狠犬牙。
蘇運又撿起一只拖鞋:“你丫敢讓它咬我……我哥還在呢!”
蘇曉原吐得喉嚨裏火辣辣的。“钊哥你不要吓唬我弟。小運你也不用怕,凱撒很乖的。”
“它他媽乖個屁!”蘇運全力扔了一只拖鞋,凱撒被砸到腦殼一臉懵逼,可沒有攻擊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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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別口吐芬芳啊,雖然哈士奇不記仇,但它到底算是大型犬,咬人本事不用吹,撕你一條腿也就幾口完事兒。”張钊短促地吹了兩次,凱撒表現出犬科動物的攻擊前兆。
焦躁不安踏起前爪,鼻腔貼近地面,盯緊蘇運,開始狂吠。
“钊哥!”蘇曉原沒見過凱撒兇惡的一面,一直都當它是吉祥物呢,“你別讓狗叫,小運不是故意的,別吓唬我弟弟。”
“知道,我有譜。”張钊再一次吹起哨鏈。凱撒立馬回歸平靜,蹲下乖乖坐好,鼻子在空中嗅嗅嗅。可坐下的動作只維持了幾秒鐘,又變回剛進屋的興奮狀态,滿地撒歡。
張钊對兒子的表現很自豪,很狂妄:“唉,我兒子就是吃了二哈品種的虧,否則真能當個警用犬。這個哨鏈,寶貝兒你收好,我還有一個。凱撒可以暫時住你家。短哨一次防衛、二次警告、三次撕咬,長哨一次是解除狀态。俗話說好狗看三家,關鍵時刻能吓唬住人。”
“我家幹嘛要你的破狗!”蘇運不想看他倆的膩歪,轉身進了次卧,“警告你,我現在開始複習,你倆說話也好,看電視也好,還有這破狗,別出聲!”
“知道知道,你以為我那麽愛跟你聊啊。”張钊巴不得他消失,一臉冷漠。轉身看仙鶴,笑得像開花一樣。“別擔心,我拖家帶狗來幫忙,一定保護好阿姨。”
“謝謝钊哥,我……”後面的話還沒說完,蘇曉原捂着嘴跑去洗手間。剛想關門,又被追上來的張钊頂開了。
“你怎麽了啊!”張钊還沒說上話,蘇曉原吐成天昏地暗。他開始慌了,趕忙從廚房打了溫水,然後蹲在蘇曉原身邊,等着他吐完。
“寶貝兒你可別吓我。”
“我……”話未說完,又吐了。
他不再多問,蘇曉原有一緊張就吃東西的壞習慣,晚飯已經吃過不少,沒準自己離開之後他又吃了。張钊分不清牆上挂着的毛巾哪一條是擦臉的,挑一條最幹淨的溫水打熱。
“來,钊哥給擦擦臉,聽話。”
熱毛巾柔軟至極,蘇曉原将臉深埋,咬着牙:“憑什麽!憑什麽他敢找我們,憑什麽他一出現就害我們搬家……”
“不急,不急。”張钊幫他順氣,“钊哥在,問題不大。”
“我急,可我沒辦法!”蘇曉原咬住了毛巾,又咬一口手背,“你不懂,攤上這種家人就是一輩子不安生,拿他一點辦法都沒有,因為他是我爸。可憑什麽他總能找着我們!再有一年,再一年我就上大學了,我就能撐起這個家,他……”
張钊眼裏都是冰冷,溫暖和笑意全留給了蘇曉原。“不急不急,你得好好考試,對吧?”
“我!”蘇曉原拿毛巾狠狠地搓臉皮,搓到發紅,發疼,“我恨我自己是個瘸子,可他再來一次我就拼了!”
“嘿,你可別氣我啊。”張钊說不出有多心疼,逼自己扯出個微笑,“你看,你和你弟多像,誰也別說誰了。兄弟倆都是急性子,你呢,藏得深一些,可真出事你倆就往一個死胡同裏走。我懂你……”
“你不懂!”蘇曉原眼裏有淚光,不是脆弱的眼淚,是嘔吐造成的眼壓升高,“你知道有個胡攪蠻纏的惡心父親是什麽心情嗎?因為我是他兒子,扯不開血緣關系就甩不掉他。有時候……我真希望他死了,被車撞死也好,喝酒猝死也好,否則他一輩子折磨我媽!我……”
“別別別,你可別和你弟犯一個毛病。跟張跑跑說,剛才吃什麽了?”張钊趕緊把毛巾搶過來,臉皮都要破了,手掌不輕不重搭在他後脖子上。
蘇曉原撥開濕潤的劉海,想了一會兒:“點心,棗泥餡兒的……我不會讓他再打我媽了。”
“知道你厲害,但你不能這麽吃啊,是吧?”張钊在腦內快速思索花式哄男友一百則,“就你的小身板吃多了不好受。來,钊哥摸摸肚子裏的孩子幾個月。”
“你別鬧我。”蘇曉原扶着水池緩好半天,“我家裏的事太亂,你別摻和進來。”
“那不行,我都答應你弟了,言而無信你讓我面子往哪兒放。”張钊捧起小圓臉,物理意義上的捧手心裏,“別慌,從咱倆正式成為男男朋友那天,你的事我必須管。這都幫不了,你要我這個男朋友幹嘛?”
蘇曉原沉默良久。“可我家的事就是一團亂麻。”
張钊揉着他的臉蛋,盡量哄他笑一下。“亂麻不怕,再亂的麻也怕一刀斬。你別覺得是給我找麻煩。”
“可是我……”
“沒跟你好之前,我已經放棄體特這條路,只想渾渾噩噩過完高三,随便上個大學混日子。可你拉着我往前奔,不嫌我麻煩,不嫌我髒亂差,我才知道目标才重新跑回跑道。現在就當钊哥報答你行嗎?”
“你不麻煩,也不髒亂差。”蘇曉原吐得難受,打了個糕點味道的嗝兒。
“嚯,真沒少吃。”張钊揉他小肚子,記憶裏蘇曉原的小肚子是柔軟的,和體特男生不一樣,只有很薄很薄的一層肌肉,裹着一層很薄很薄的脂肪,“硬邦邦的,以後別這樣折騰自己。”
蘇曉原像個鬧肚子的小孩,任他揉。張钊一句別慌太管用了。“我挑的是最好消化的點心……”
“那你吃這麽多又吐,不是浪費錢嘛。下回你再想吃就看看價格,興許就能忍住了。家裏的事別擔心,一起想辦法。俗話說當你凝視傻逼的時候,傻逼也凝視着你,我就不信你爸真刀槍不入,什麽都吓不住他。”
“钊哥……”
“怎麽樣,老公是不是特好,蘇吐吐特感動吧?”
“你別逗我,我一笑肚子疼。”
“好好好,咱倆寫作業去!”
晚上,張钊在客廳陪蘇曉原複習,一點聲音都不敢出。快到11點40分,他戴上棒球帽,壓一壓帽檐,再拉起帽衫的帽子戴上,壓住劉海,遮住充滿狠毒和戾氣的眼睛,只留下半張臉剛硬的線條。
“我準備下樓了。”蘇運給陳琴打過電話,算着時間,“你去不去?”
蘇曉原立馬放下鋼筆:“去,咱倆一起!”
“你行嗎?”蘇運看了一眼他的腿,瘸這字沒敢說,“那你動作快點兒,我走路不等你。”
蘇曉原連忙跑去穿鞋:“我很快,要不你先下樓,我半路迎你們去,別讓媽自己進小區。”
蘇運看了看面色陰沉的張钊,損人的話生生咽了。“算了,等着你吧,反正你也……好了沒有啊。”
“好了好了!”蘇曉原蹲着提上鞋,“钊哥你去嗎?”
張钊面前是幾張空白卷,半道題都沒看進去,沉着嗓子說道:“去,你倆走前頭,我就在後頭跟着,別慌。”
兩個兒子着急,匆匆拿着手電下樓。蘇運動作快,邁出電梯門便開始跑,蘇曉原在後面瘸腿跟着,幫他打着手電筒。
時至午夜,溫度還沒有暖起來,小區裏連個人影也沒有。蘇曉原的心揪到嗓子眼,往前找,弟弟已經跑沒影了,往後看,又沒看到張钊在哪兒。
算了,不找他了,興許還在等電梯呢。蘇曉原繼續往前走,可算看到人影,蘇運正幫媽媽拎着包,一臉警惕地左顧右盼。
“幹嘛啊,大夜裏不睡覺。”陳琴的笑容在看到蘇曉原也下樓了的一瞬消失掉,“怎麽了?”
蘇運打着手電,前後左右照:“沒事啊,我和我哥怕你不安全。最近咱們小區有搶劫的。”
“嗯,我倆擔心你。”蘇曉原扶着媽媽的右胳膊,把人夾在中間,“媽,往後你調班吧,別上晚班和夜班了。我一上大學就去做兼職家教,我也能養家。”
“就你?算了吧,萬一碰上反社會人格,你這不是送上門的人頭?”蘇運沒看到張钊,心裏罵這個臭傻逼,吹牛的時候夠夠的,來真的就找不着了。
“我……”蘇曉原警惕,話沒說完,聽見右邊有人疾步靠近。
“陳琴你個臭傻逼!老子當初怎麽沒打死你!還搬家,我讓你他媽還敢搬家!”蘇景龍不是第一次蹲點等前妻下班了,只是見着兩個兒子和她親熱,惱羞成怒的恨意在酒精作用下加倍。
濃濃的酒味砸了過來,蘇曉原看見蘇景龍手裏有一塊磚頭。這個男人從不空手,就連打他也是。
“媽!”蘇曉原跑不了,和弟弟一起擋在陳琴身前
“凱撒!上!”張钊聲音低沉,躲在暗處将牽引繩松開,用最大的力氣,吹響了三次短哨。
夜幕之下,哈士奇的眼睛和狼沒有區別,有綠色的、瘆人的寒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