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紅綠燈
第一下抖動傳來時,林鴿翻了個身接着睡。
第二下抖動傳來時,林鴿又翻了個身接着睡。
三分鐘後,地震般的連續抖動終于把他搖醒了,他爬起來一看,老板發來的消息已經快把聊天框撐爆了。
“一日之計在于晨,美好的一天從我的問候開始。”
“據科學研究表明,早晨是人一天中大腦最活躍的階段,适合進行創作。”
“早餐我已經煮好了,在一樓廚房裏,再不起來就涼了。”
“還不醒,你是豬嗎?”
“你TM快給老子起床啊!”
“……”林鴿翻了個身,回了一條“睡眠充足有助于保持良好的工作狀态。”
又接着睡下了。
那頭也終于安靜下來,因為祝鸪下車了,下車的站點是老城區游樂園。
和風城有兩個游樂園,繁華區的游樂園風格偏現代化,而老城區這一家是罕見的古風游樂園,可以說是老城區的地标性場所。
因為游戲世界中游樂園設施的更換并不麻煩,所以每個季節都有不同的場景布置和娛樂項目。
夏天的主題是水上樂園,仿佛渾然天成的寒池邊卵石錯落,古樸的木質水輪載着一個個镂空的小木箱緩緩旋轉,帶起清涼的水流。
星草指着遠處沉入水中的小木箱:“那裏面有人!”
這個取代摩天輪的建築一半在空中,一半在寒池裏,乘坐小木箱的游客有半數時間都淹在水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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加上那不遮擋視野又能防止游客掉出木箱的镂空設計,像極了古代押送犯人的囚車,一個個游客坐着那木箱升到天上再沉進水裏,怎麽看怎麽像浸豬籠,還是殘酷的公開處刑。
但游樂園的池水沒有窒息判定,在裏面還可以睜開眼盡情享受奇妙的水下世界,所以這個項目的游客絡繹不絕,每到節假日排的長隊都可以繞整個游樂園三圈。
“沒事,淹不死的。”祝鸪圍觀那些游客從木箱子裏出來,抓着水輪的木軸爬向圓心,好像一只只在大轉盤上艱難移動的落湯雞。
他默默在心裏給這沙雕項目打了個叉,視線轉而落在從寒池中盤旋而起,直沖雲霄的水龍身上,沉吟片刻,問星草:“你恐高嗎?”
“欸?應該不恐吧。”
于是二人摸到雲霄水龍的隊伍後面,跟着大部隊慢吞吞地往前挪。
好在星草看什麽都覺得有趣,好像光這麽一個小小的游樂園就夠她欣賞一整天,漫長的等待也不覺無聊。十分鐘後,兩人坐在了晶瑩剔透,龍鱗如浪花一般凝着白流的水龍背上。
待這一批游客都坐穩扶好,水龍長吟一聲,破開水浪在寒池邊上梭巡一圈,猝不及防紮了個猛子,将乘客們的尖叫都淹沒在水中,接着一躍而起,搖擺着龍身撒歡地飛向長天,與太陽肩并肩。
祝鸪緊緊地抱着已經與地面垂直的龍身,被随時可能從高空自由落體的恐懼支配着,他萬萬沒想到這水龍的飛行路線是随機的,比雲霄飛車還刺激一萬倍。
出于一個男生的擔當,他咽下快跳出嗓子眼的心髒,強撐着轉頭去安撫星草。
紅綠燈姑娘的短發呈流線型飛揚,抓着兩片龍鱗瞪着大眼到處張望:“啊呀,真有意思。”
“……”祝鸪覺得這姑娘怕是不知道害怕兩個字怎麽寫。
總之從水龍身上下來的時候,祝鸪已經陣亡了。
他臉色發白,雙腿發軟,在游戲中許久沒出現過的眩暈感和嘔吐欲望強壓不下,以至于連旋轉木馬都覺得又高又晃。
最後只好買了瓶礦泉水灰溜溜地坐在一條長凳上,一邊喝一邊安慰自己:他只是導游,不是陪玩,顧客玩得開心就好。
等星草把游樂園裏所有項目都刷完回來,太陽已經爬到正午位置,祝鸪正打算帶她去吃午飯,星草卻說:“我該回去了。”
“回去?回哪去?”
祝鸪原以為星草也是直接住在游戲裏的,一問才知道她是個點卡玩家。
為了防止服務器過載,使用虛拟現實引擎的游戲有兩種游戲模式,一種是像祝鸪、洛因這種買斷模式,可以暢玩全部游戲內容,甚至直接在游戲世界定居,價格相對高昂,相當于移民的手續費。
而另一種就是點卡模式,點卡模式按照在線時長收費,一般是供新手玩家體驗游戲內容用,也有部分每天只玩一兩個小時消遣的休閑玩家會選擇這種模式。
但如果日常起居和食宿也在游戲中進行,點卡模式就非常燒錢了。
星草支付了報酬,就下線回現實世界去了。
為了省錢,祝鸪也沒在昂貴的游樂園區吃飯,他抱着一捧玫瑰花,自己坐上了班車。
大清早跑出來,就掙了四小時時薪還落了工傷,祝鸪的職業生涯可以說是出師不利。當他灰溜溜地回到店裏,就看見一個陌生男人拿着把掃帚在掃地。
祝鸪一愣,問:“你誰?”
男人也問:“你誰?”
“我是這家店的老板。”
“我是這家店的員工。”
“……”
“他是我剛招的雜役,阿鹉。”洛因賠着笑解釋“以後你就不用打雜發傳單了,這不是給你分擔工作量嗎?”
當個導游差點沒因公殉職的祝鸪惱了:“花都沒掙幾朵,員工先招了兩個,養得起嗎?”
他沒等洛因回答,轉身走到店門口,準備把小黑板上的招聘啓示擦掉,剛拿起黑板擦,就看見那上面開業大酬賓的字樣已經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整個版面的招聘信息。
“花町小屋誠招店員,薪資待遇:實習底薪五百玫瑰,轉正後每月提薪并附加高額抽成。員工福利:每月一批新衣,半年一次捏臉。”
底下還有一排格式眼熟的廣告語:“一周逛兩次花町小屋,每次都有新感覺。”
洛因幹笑着說:“這是我和鴿老師昨天晚上定的slogan,鴿老師說不舍得砸本錢,店鋪就火不了。把薪資福利寫在公告上,不僅能招到優質的店員,還能吸引顧客。”
林鴿的原話是:“顧客會覺得,員工待遇高,店鋪服務肯定也差不到哪去。”
“你們哪來那麽多花?”
到時候發不出工資,是準備連夜跑路,去江南開皮革廠嗎?
“花店有針對中小型店鋪的扶持政策,我昨天晚上填的貸款申請,今天已經放款了,你看這個。”
洛因從吧臺上拿來一本比友人帳還厚的賬單,上面最近一個還款日期是下個月一號,借款名目是貨品采購。
當然這都不是關鍵,關鍵是貸款申請方為“花町小屋”,底下的責任人是老板祝鸪。
林鴿伸着懶腰從樓上下來,正看見祝鸪翻着那份賬單,表情逐漸猙獰。
他睡覺沒有換睡衣的習慣,身上是一件襯衫,夏夜悶熱,就解了幾顆紐扣,領口敞着,落在頸邊的金發勾勒出深邃的鎖骨。
林鴿饒有興致地觀察祝鸪由黑轉白,由白轉紅最後又轉回黑的臉色,驚訝地發現這個炸毛怪居然沒有沖上來爆錘他,而是把賬單一張一張仔細翻看完了,低垂着羽睫,伸手敲了敲一旁的吧臺。
他瞳色本就偏淺,此時被睫毛陰影覆蓋大半,褐瞳中像是倒映了濃密的灌叢樹影,襯着深色的皮膚,讓林鴿聯想到蟄伏在灌木叢中的獵豹。
祝鸪說:“我是這個店的老板和責任人,以後資金、發工資和員工制度都歸我管。”
洛因填寫貸款申請時用的是花町小屋的名義,原本還想着買賣不成可以卷款跑路,沒想到賬單底下的責任人直接落在了持股最多的祝鸪身上,這會兒也知道自己先斬後奏闖了禍,心虛地說:“鸪老板說什麽就是什麽。”
阿鹉說:“我也一樣。”
“好。”祝鸪把門口的公告牌搬了進來,對着店內擺好,擦去了小黑板上的招聘信息,一邊寫粉筆字一邊說“以後不管店裏有沒有客人,所有員工早上七點準時起床。”
寫完考勤這一項,粉筆字另起一排,小黑板上浮現出“夜談”二字:“每天晚上打烊後開會,總結彙報全天的工作內容。”
花町小屋的賬戶中已經彙入了大筆貸款,祝鸪用這些花購入了一批酒水、一些機器和一部遠程通訊設備——只要客戶輸入指定的ID,不需要加好友也能發送消息和語音通話。
接着他把花町小屋的熱線電話和店鋪信息上傳到花花世界的流動平臺,安排包括他自己在內的四人每人六小時,全天輪流值班接線。
做完這一切準備工作後,花町小屋很快接到了第一個客戶來電,接線員是洛因。
“喂,您好。這裏是花町小屋。”
那邊傳來的女聲緊張兮兮地問:“你們店店員顏值高嗎?”
“高。”洛因說“不高不要錢。”
“啊。”女聲接着問“那演技怎麽樣?”
演技?洛因明白過來,這位女顧客怕是想雇個假男友,立刻心領神會地回複:“個個都是戲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