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荒島
臨近十二點,祝鸪聽見隔壁推拉門打開的聲音,一怔,趕緊躲進被子裏躺好,屏住了呼吸。
因為花町小屋都是男員工,晚上睡覺也都不會特意關上門避嫌,一般把樓下的門窗關好就上樓睡覺了。
但祝鸪今天特別怕看見林鴿,所以早早地就把自己房間的門嚴絲合縫地推上了。
腳步聲停在門外,外面的人擡手輕輕敲了敲。
祝鸪沒回應。
屋裏屋外一片寂靜,連根針掉在地上都聽得清。
祝鸪沒見過自己的睡相,也不知道門外的人看過好幾遍他入睡的模樣,還近距離聽過他的呼吸聲,自己屏住呼吸倒是露餡了。
林鴿輕聲說:“老板,我知道你沒睡。”
祝鸪一動也不動,他覺得林鴿一定又在詐自己。
“今天的事……”
聽到這,祝鸪猜他後面半句八成是“我喝醉了”、“我不是故意的”或者“對不起”。那他能怎麽辦?總不能因為這事就把林鴿開除了。
可以後怎麽辦?祝鸪想了一下午,已經快走火入魔了,他覺得自己完全沒可能再和林鴿繼續那個任務。
以後大家只是普通同事,權當無事發生過,已經是他的極限了。
取消任務嗎?把那些進度都推翻……
“我是有意的。”
祝鸪一愣,推拉門忽然被拉開,光線從門外探進來,林鴿的影子拉得很長。
Advertisement
他快步走過來,單膝跪在床邊,祝鸪驚得忘了閉上眼睛,被他看了個正着。
林鴿輕聲笑了,一手撐着在他床邊坐下來,看那架勢,短時間不準備走了。
祝鸪懵了半天,覺得自己腦子簡直快要炸了,惡聲惡氣地轟他:“誰管你是不是有意的,老子要睡了,不想丢工作就出去。”
門打開半邊,探進來的光在房間的另一半,只有很淺的燈光散射到床邊,映出林鴿五官投下的暗影,眼神卻微微亮着,直勾勾地盯着祝鸪看了半晌。
他嘆了口氣,說:“老板,我可能真是喜歡你了。”
“……”
祝鸪的腦細胞一瞬間全部陣亡,身體的本能也完全麻痹,他看見林鴿緩緩俯身過來,手指撩開自己的睡衣領口,彎了彎眼睛:“沒有燈光的時候,你……看起來好像巧克力。”
喉結下意識滾動了一下,祝鸪才反應過來,腦子裏一片漿糊,他什麽都不去想,抄起枕頭就往林鴿身上砸:“你他媽才像巧克力,滾!”
林鴿一把捉住他的手,冰涼的指節與他輕輕摩挲着,一陣電流從指尖傳達到心髒,祝鸪要瘋了,他從沒想過自己有一天會被一個男人百般調戲,最後居然還跟自己表白。
而他居然,連果斷拒絕的想法都沒有。
“晚安,老板。”林鴿沒有再做什麽,松開了他的手,輕輕幫他把被子掖好,起身離開房間,還帶上了門。
祝鸪直挺挺地躺屍,盯着天花板,直到天亮。
整個夜晚,他都在思考一個問題——自己是不是彎了?
第二天祝鸪頂着兩個巨大的黑眼圈,推開了房門,他兩眼直視前方,路過林鴿房間時連個餘光也沒掃過,因此沒看見他房門是打開的。
祝鸪行屍走肉似地飄到樓下,耳朵好像聽見了什麽聲音,可他只覺得一晚上腦子都在“嗡嗡嗡”地響,也許是耳鳴了。
一走進廚房,發現林鴿在裏面,早飯已經弄好了。
祝鸪揉了揉眼睛。
幻覺吧?這鴿子能起這麽早?還會做飯?
祝鸪離開廚房,走到窗前探出頭看了看,太陽沒打西邊出來。
林鴿已經端着托盤出來了。
“你……你幹嘛這是?”
“老板看不出來嗎?我在追你啊。”
祝鸪呆在原地,看着桌上分外精致的早餐,想起那句俗話:“要抓住一個男人的心,首先要抓住他的胃。”
據說當初他舍友的戀人也是這麽被攻略的。
祝鸪覺得自己不能步這個後塵,他意志堅定地繞開餐桌,走上樓梯,決定今天早上不吃飯了。
“老板,你不想吃我煮的也行,別不吃早飯。”
祝鸪停下了,他回頭見林鴿低着頭用餐,沒看自己,而另外那一份給自己準備的擺在一旁,忽然想起昨天林鴿的話。
別放棄他。
祝鸪不明白林鴿為什麽突然和自己說那句話,但他不用想也知道,這個家夥心裏藏了事。表面看上去天衣無縫,不知道掰開都裝了什麽。
可能是一肚子壞水,也可能是滿身的血痂。
他後退了一步,最後沒能屏蔽自己心裏的聲音,還是回去坐了下來,默默拿起筷子。
“我只是不想浪費食物。”
聽見祝鸪此地無銀三百兩的辯解,林鴿沒說話,只是彎了彎眼睛。
之前祝鸪被他隔三岔五調戲得每天都處于暴走邊緣,現在這貨認真了,倒不怎麽碰他,一舉一動非常克制,維持着恰到好處的分寸。
但每當祝鸪覺得安全的時候,他又會猝不及防地撩一把,好像怕祝鸪忘了自己是在追他。
這段時間花町小屋全體員工每隔兩三天就會被資助曠工跑去外面玩,祝鸪氣得罰他們工資也無所畏懼。
而七夕過後店裏的生意就漸漸恢複了平淡,林鴿都挑清閑的時候打發他們走,倒也忙得過來,至少祝鸪的工作量沒有增加。
他頭一次遇到這種氣也氣不起來,并且氣也沒有用的情況,每次看見林鴿為了和他獨處,自己幹好幾人的活,還得額外掏錢給那幾個落跑員工,心裏都不上不下的,一邊還鹹吃蘿蔔淡操心地為林鴿的錢包擔憂。
他有時候看着看着就走了神,心裏納悶:這個家夥追人怎麽會用這種蠢辦法?老實說,如果林鴿撩他的态度強硬一點,祝鸪自覺是招架不住。
畢竟這禍害每次對他幹點什麽,祝鸪幾乎都生不出反抗的心思,而且他們倆原本就有戀愛任務在身,現成的理由都擺在那。
可林鴿就像架上了一口鍋,準備用溫水慢慢把祝鸪煮熟,這才讓祝鸪打心裏感到害怕。
假如對方只是抱着撩完就跑的心态,他自認最多就擦破點皮,心上戳幾個孔,反正皮糙肉厚的,三兩天就長回來了。可……林鴿像是準備把他煮化一口吞了。
祝鸪以為林鴿會像那天銀幕上的戀人一樣熱烈,結果他居然走細水長流路線,正中祝鸪的死穴。
因為這樣的感情,一旦接受,很大概率要走一輩子,像他爸媽那樣。
祝鸪不得不慎重考慮,但他考慮的問題已經從“自己是不是彎了”發展到“怎麽向爸媽出櫃”,正在向“爸媽不同意的後續解決措施”進發。
連洛因找他八卦的時候,祝鸪都只能承認,可能他确實沒自己想的那麽直,頂多……頂多算是情商低而已。
七夕過後,很快臨近中秋。
這天是工作日,店裏不忙,于是各路燈泡又被“搖錢樹”林鴿請了出去,祝鸪都已經懶得說什麽,默默地打掃吧臺。
門前風鈴一響,他擡頭看見一個男人走進來。
花町小屋很少有男顧客,一般都是來應聘的,這個也不例外。
男人一頭黑發打理得很整齊,天氣轉涼了,他身上穿的是灰色的針織毛衣。他五官端正,有一種成熟男性才會有的儒雅氣質,眼尾微微下垂,因為臉上帶着微笑,擠出輕微的魚尾紋,反而顯得穩重溫和。
祝鸪自覺花町小屋像個林子,裏頭什麽鳥都有,員工們能鴿善鹉,還會咕咕咕。
就是沒想過會有這麽個正經人要加入他們。
他甚至還下意識把面試的桌子又擦了一遍。
這個動作看得一旁的林鴿眉頭微微一皺。
男人落座後便自然地往後靠,雙手撐在桌上,十指交叉,半點也不拘謹。
他先是沖祝鸪溫和地一笑,接着自我介紹:“我叫荒島。”
花町小屋的面試流程一直很随便,也沒什麽簡歷之類的給人填,祝鸪聽荒島介紹自己的情況,聽到一半,愣住了。
他說自己是作家清池。
清池的性別沒有公之于衆過,因其善于描寫女性的情感故事,且極度細膩,仿佛是在講述親身經歷,所以大衆普遍認為清池是女性。
祝鸪一愣,問起荒島他看過的那本書。
荒島對答如流,還和祝鸪淺談了自己創作時的心路歷程。
清池居然是個男人?祝鸪懵了,他讓荒島稍等一會兒,自己拉着林鴿上了樓。
他想林鴿畢竟是個寫手,看過的書也比他多,總比他懂行。
祝鸪受到的沖擊略大,加上在林鴿面前沒必要刻意修飾,他語無倫次地問:“清池怎麽會是個男的?他怎麽會來我們這種小店應聘?他想幹嘛?”
林鴿沉默了會兒才開口:“不知道。”
“難道和你一樣是來收集素材的?”
“可能吧。”
林鴿的聲音低啞,祝鸪這才後知後覺意識到什麽,擡頭看見他眼裏黑漆漆的一片幽暗,不知在想什麽。
祝鸪一怔,下意識抓住林鴿冰涼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