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深淵
【上】
在寒料峭羽化飛升的巨樹之下,血羽老仙和哥舒曉冕兩幫人馬聯手,将那七頭守護魔牛屠殺殆盡,只剩下最後一頭尚在負隅頑抗。但兩人帶來的魔府子弟也是傷亡慘重,地上橫七豎八撒滿了支離破碎的屍首。
那頭僅存的冰雕魔牛已經覺察到自己不可避免的覆滅命運,它惡狠狠盯視衆人,口中呼呼低吼,準備發動臨死前的最後一擊。
而血羽老仙和哥舒曉冕等人亦在趁此機會稍作調息,更要提防對方時刻可能發動的暗算偷襲。
于是場中出現短暫的寂靜,哥舒曉冕和血羽老仙忽地各自低低咦了聲,凝目向巨樹下方望去。
元辰寶珠散發的光芒慢慢沖散濃霧,衆人隐隐約約看見了楚天和晴兒。兩人全身浴血倚靠在樹根上,距離那頭困獸猶鬥的魔牛僅有五六米遠。
“楚天?!”
“曉冕兄認得那小子?”血羽老仙雙目閃動咄咄逼人的寒芒凝視楚天、晴兒。
“他是本府峨世家的外門弟子。”哥舒曉冕皺眉道:“可那個女孩兒是誰?”
“師傅,就是這小子将我們從樓上踹到了樓下!”南天三鷹之一的殷立商叫道。
“閉嘴!”血羽老仙自然不想家醜外揚,“曉冕兄,他即是北冥神府的外門弟子,怎麽會獨自出現在了這裏?”
哥舒曉冕搖頭道:“我也很想知道其中緣由。”
話音未落,兩人的眼中均有一簇光焰掠過,幾乎同時想到:既然楚天和晴兒是從巨樹上下來的,那麽劍魔遺寶很可能就在他們的身上!
兩人心裏頓時湧起出手奪寶的念頭,但身形微微稍動,就驚覺到了對方的意圖,又均自駐足。
哥舒曉冕呵呵一笑道:“殷兄,楚天是本府弟子,我要帶他回山救治,想必你不會有異議吧?”
“沒問題,”血羽老仙嘿然道:“等我搜過他們以後,連那個小丫頭你也可以一并帶走。”
哥舒曉冕搖搖頭道:“這恐怕不太妥當吧?”
就在兩人相互牽制勾心鬥角之時,斜刺裏驀然掠出一道人影強行禦風直撲楚天和晴兒,赫然便是豐都天府七大公子之一的雪白塵。
所謂螳螂捕蟬黃雀在後。他早已隐伏在側,坐觀血羽老仙、哥舒曉冕等人與冰雕魔牛惡鬥不休。此刻果斷出手,正打了衆人一個措手不及。
眼看雪白塵飛身撲襲,晴兒明知不敵仍是奮力起身揮動閻浮魔鞭點向他的面門。
雪白塵幾乎不費吹灰之力便将閻浮魔鞭抓握在手,剛準備欺身上前殺人奪寶,就聽哥舒曉冕喝道:“雪公子,手下留情!”
“哧”一道勁風如芒在背,迫使雪白塵不得不放開閻浮魔鞭回身劈掌。
“啪!”掌風激蕩,将哥舒曉冕射出的一枚“百戰金錢”遠遠擊飛,但雪白塵的身軀也因為受到虛境中充盈的巨大禁制之力而被壓落在地。
怎麽辦?面對虎視眈眈的三方人馬,晴兒明白自己和楚天真的陷入了絕境。無論他們誰輸誰贏,自己和哥哥都将在劫難逃。
望了望昏睡中的楚天,蒼元元辰寶珠正脈脈地散發出柔和的光芒,晴兒緩緩垂下頭将楚天輕輕一抱,低喚道:“哥哥!”
楚天的眼皮奇跡般地顫了顫,他是在回應自己的呼喚,晴兒笑了,忍住心恸,輕輕道:“哥哥,你一定要快快醒來,一定要活着出去——”
突然雙臂一振将楚天抛向冰雕魔牛的背上。
楚天下意識地抓住魔牛的犄角,昏迷中喃喃道:“晴兒……”
可惜晴兒已經聽不到,她揮動閻浮魔鞭重重抽擊在冰雕魔鞭的臀部。冰雕魔牛吃疼嘶吼,奮起四蹄像瘋了般朝濃霧裏沖去。
那邊雪白塵、哥舒曉冕和血羽老仙三大魔頭鼎足而立相互忌憚,都沒有料到晴兒會這樣做。等到察覺不妙時,冰雕魔牛已奪路而逃。
“臭丫頭,你幹什麽?!”
三人不由勃然大怒,縱身欲追。
晴兒神情冷漠地看着他們,小手翻轉亮出了涅磐魔弓,一支映有“定軍”二字的絕擊神箭寒鋒爍動直指雪白塵!
“有種,你們沖我來!”
雪白塵、哥舒曉冕和血羽老仙三大魔頭大吃一驚,不自禁地停下腳步。就在他們遲疑是否還要恃強出手的當口,就看到巨樹後緩緩有一個白衣老者踱步而出。
他明明走得極慢,卻只是一眨眼的工夫就越過晴兒來到近前。
“外公!”晴兒幾乎是癱軟在了樹根上。她心裏清楚,自己殘存的魔氣根本不足以拉動魔弓射出神箭,剛才只不過是虛張聲勢吓唬人而已。
“你是……”雪白塵的臉色立時變了,忙不疊劈出一掌向後急退。
“敢欺負我外孫女,你們一個都別想活!”
“嗚——”袍袖輕動揚起一蓬金紅色的光風,卷裹住雪白塵劈出的掌勁氣勢更盛。
“喀喇喇!”雪白塵胸前骨頭盡數碎裂,口中狂吐鮮血飛跌出三十多米一命嗚呼。
“快撤!”血羽老仙雖是兇悍之徒,但面對魔教教主林盈虛,用聞風而逃來形容他此際的反應也毫不為過。
可是林盈虛僅僅一個晃身,就堵住了血羽老仙的去路。寒料峭在冰風虛境中設下的諸般禁制,在他的身上起不到一絲作用。
“砰!”血羽老仙頭頂紅霧蒸騰,肋下突然張出一對本命肉翅,竟欲掙脫冰風虛境的禁制遠揚千裏。
林盈虛冷哼,左手五指在面前虛張輕輕一劃,仿似虛空撕裂亮起一道道烏黑的光芒,遽然擴展延伸布滿方圓百米的空間。
“喀喇、喀喇!”首先爆碎的是血羽老仙的那雙肉翅,然後他的頭顱、四肢、軀幹在肆虐的黑光中被切割成片,連慘叫聲都未及發出便魂飛魄散死于非命。
剩下的人全部釘立原地,傻了。依他們的修為,別說抵抗,連逃跑的可能性也完全不存在。打不過,跑不掉,誰讓自己命苦,在這個弱肉強食的世界裏,當了掂板上的魚和肉?!
林盈虛背負雙手,望向面色發白強作鎮定渾身發軟的哥舒曉冕道:“看在你剛才用百戰金錢逼退雪白塵的份上,我不為難你。”
哥舒曉冕怔了怔,心中不由大喜過望,這才感覺到冷汗已然濕透背心。
林盈虛淡淡道:“還不走,莫非等着老夫歡送?”
衆人聞言如獲大赦,哥舒曉冕一馬當先,其餘人等個個抱頭鼠竄轉眼就跑得無影無蹤。
晴兒垂下眼慢慢走到林盈虛近前,輕輕叫道:“外公……”
林盈虛打量晴兒,面上依然緊繃。
“跟我回家。”
“可是——”
不等将話說完,晴兒的眼前一陣天旋地轉,便昏倒在了林盈虛的懷中。
“小丫頭,還想跟我逞能!”林盈虛低低一哼,将晴兒橫抱在胸前,身影慢慢在霧氣裏淡去。
就在林盈虛接走晴兒的時候,楚天已經躺倒在地。
翼輕揚雙手沒輕沒重地拍打他的面頰,又時不時捏緊楚天的鼻翼,口中緊一聲慢一聲地叫道:“喂,喂,你醒醒,你快醒醒!”
可是這一手自創的急救措施老不見效,楚天雙目緊閉面色發青,衣發上泛起一層雪白的冰晶。
翼輕揚想了想,記起父親曾經教過自己一些急救手法。如今似乎正可以派上用場,反正這家夥欺負過自己,就算初學乍練一時失手,也不算對不起他吧。
想到這裏她心安理得地屏息凝神,右掌按在楚天的胸口注入真氣。
第一次小心翼翼,第二次細水長流,第三次如浩蕩江河滾滾而去……
羽兒停在翼輕揚的肩頭好奇地看着她忙,不時叫道:“喂,喂,你醒醒,你快醒醒!”
突然楚天的身體發出劇烈的顫動,随之張嘴吐出一口淤血。
翼輕揚一驚急忙縮回手,尋思道:“不會是我記錯了吧?”
她不敢再胡亂運功替楚天療傷,凝眸打量他憔悴萎頓的面容,突然奇怪道:“咦,我怎麽感覺不到這家夥體內的魔氣流轉?”
目光掃視楚天胸口,那裏面鼓鼓囊囊似乎塞着什麽東西,從破裂的衣襟裏露出了一角,像是一本書。
翼輕揚伸手掂住一角慢慢把書從楚天懷裏抽了出來。
“《法楞經書》!”
……
翼輕揚情不自禁地瞪圓了眼睛,想到父親曾經對天下人的許諾,一顆心“忽”地蹦到高空,又慢慢用一根絲線拽回來,撲通撲通撲撲通……
“混蛋老天爺,狗屁老天爺,你長不長眼,你怎麽能讓這種家夥得了經書!”翼輕揚臉紅了,她怒了。
不嫁不嫁,自己絕對不嫁這個不拿正眼看自己,還幫別人欺負自己的小子。
看看四下無人,還來得及下手。
怎麽下手?一掌拍碎他的腦袋,或者搶了經書跑路?
哎,自己怎麽下不了手,擡不起腿……真沒用!
要麽,自己不管他,等他死在冰原虛鏡中,然後……這樣應該不算害人吧?!
正當翼輕揚腦海中混沌一片,為自己拿不定主意而糾纏而苦惱之際,三道人影悄無聲息地借助濃霧掩護從身後潛近過來。
羽兒立時警覺,瞪圓小眼睛盯着那三道鬼鬼祟祟的人影道:“跟屁蟲、跟屁蟲!”
那三人先是愕然,卻一眼瞅到一個古怪老太婆神情緊張地癱坐在地,手中拿的正是《法楞經書》,臉上又不禁露出狂喜與貪婪之色。
翼輕揚凜然一驚,起身回頭卻見是逍遙二聖和真舞娘。
白風流盯着《法楞經書》目不轉睛,垂涎三尺地道:“老婆子,把經書給我!”
“少做夢了!”翼輕揚收起經書從地上爬起來,掣出素女仙劍,沒好氣道:“你算什麽東西?”
“糟老婆子,你敢罵我?!”白風流勃然變色,左臂暴漲一記催花殘玉手抓向翼輕揚。
搶到《法楞經書》等于娶到翼輕揚,白風流很明白這點,所以他一早準備好了殺人,目前看來,只要殺了這老太婆就可以!
【下】
白風流當然想不到,面前這個兇巴巴怒沖沖變臉比吹口氣還容易的“糟老婆子”,如果把臉洗洗幹淨,就是自己日思夜想的小美人。幸好,他永遠都沒機會知道,所以接下來也就不必把腸子悔青嘴巴抽腫。
但他确實是懷揣夢想而來,而且為了實現夢想不惜使用一切必要或可能的手段。卑鄙,從來只是成功的墊腳石而已。
于是白風流急不可耐又義無反顧地出手了。
還沒等翼輕揚的素女仙劍出手,一直站在她的肩頭羽毛倒豎“咕咕”鳴叫的羽兒已經“呼”地蹿了出去。
它身在空中霍然變形,竟化作了一道和白風流一模一樣的身影,也使出一記一模一樣的催花殘玉手。
白風流吓了一跳,叫道:“豈有此理!”雙爪哧哧撕裂寒霧攻向羽兒。
“豈有此理!”羽兒叫得比白風流更響。不管對方出招多快,它總能以彼之道還施彼身。
靳快活和真舞娘看得又是訝異又是好笑,各自出手上前夾擊羽兒。
羽兒一鳥敵三人,不僅不怕,反而愈發興奮。它東一鱗、西一爪,将逍遙二聖和真舞娘的絕學随手捏來,身形飄忽不定毫不吃虧。
翼輕揚洩氣地還劍歸鞘,忽然隐約聽到霧氣深處有人說道:“阿彌陀佛,不知前方何人在打鬥?”
翼輕揚聞言一喜,脫口叫道:“覺渡大師,我在這兒!”
“不好,是龍華禪寺的老賊禿到了,快走!”真舞娘一聲招呼,與逍遙二聖齊齊抽身退出戰團,往濃霧裏隐去。
羽兒正打得上瘾,眼珠子一轉就看到霧氣裏露出個光溜溜的腦袋來。
它可不管來的是誰,大叫道:“老賊禿到了,老賊禿到了!”探爪就朝對方的腦門上插落。
“砰!”來人拂袖卷蕩,将羽兒的身形震得飛了起來,連聲叫道:“快走,快走,老賊禿厲害!”
翼輕揚哭笑不得,招手喚過羽兒道:“羽兒,那是覺渡大師!”
話音未落,覺渡大師、翼天翔等龍華禪寺與法門山莊的一系人馬已經來到近前。
覺渡大師看到滿頭白發的翼輕揚,不禁怔了怔道:“女施主,你是——”
“大師,我是輕揚!”翼輕揚熟練地褪去易容裝束,露出原來容貌。
“輕揚,你也在這裏!”另一邊傳來號稱禹餘天年輕一代首席高手的洞寒山的聲音。他和禹餘天的其他人都跟随覺渡大師、翼天翔一同行事,卻不曉得本門的長老蘇智淵已經被絕擊神箭擊殺在飛升之樹上。
翼輕揚的笑容隐沒在唇角,嘴裏便連珠炮似地發射道:“你叫誰?輕揚也是你随便叫的?你憑什麽管我在哪裏?”
“輕揚,不可這樣對你洞師兄說話。”翼天翔看到愛女無恙,一塊大石登時落地。
翼輕揚撇撇嘴,扭頭不再搭理洞寒山,說道:“爹,我給你看樣東西。”
她從袖袂裏拿出《法楞經書》,炫耀似的在衆人眼前晃了晃:“瞧這是什麽?”
“《法楞經書》?”翼天翔吃了一驚,問道:“你是從哪裏找到它的?”
翼輕揚用手一指地上躺着的楚天,“就在這家夥的懷裏。”
翼天翔跨上兩步蹲下身,探手握住楚天的右腕,不由皺眉道:“奇怪——”
覺渡大師不知端底,也用兩根手指搭住了楚天的左腕,“咦,這少年體內怎麽沒有一絲真氣?”
翼天翔放開手道:“師兄,我看,救人要緊。請你賜下一顆‘金液還丹’。”
覺渡大師颔首道:“是極,是極,我佛慈悲,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
他本是龍華禪寺第一醫道聖手,親手煉制的“金液還丹”更是無數人夢寐以求的救命仙丹。當下一顆金液還丹塞入楚天口中,又連運指力替他疏通經脈緩解傷勢,忙得不亦樂乎。
洞寒山冷眼旁觀不知在想些什麽,忽道:“翼師叔,是否要搜一搜這少年的身上?”
翼天翔頭也不回地道:“不可,此等趁人之危的行徑與魔門妖邪有何差異?”
洞寒山讨了老大一個沒趣,沉下臉不再吭聲。
翼輕揚此刻卻心情大爽,骨碌碌轉着眼睛湊近翼天翔道:“爹爹,我幫你取回了《法楞經書》,該不該獎我?”
翼天翔當然明白愛女心思,只笑道:“《法楞經書》既是從這少年懷中發現,你怎可據為己有?當務之急,我們先将此人救活,一切待他醒來後再說。”
忽然衆人均都感到地面震動了起來,四周的寒霧正在飛速地退散,露出一座座晶瑩璀璨的冰崖。頭頂上藍天重現,卻有一輪銀白色的月亮從山崖後緩緩升起。
“冷月東升,冰融雪消——”翼天翔一皺眉道:“不好,冰風虛境就要封閉,我們必須趕快離開!”
話音未落,周圍的冰崖以令人難以置信的速度開始融化,無數巨大的冰塊從山崖上剝落飛墜,地面抖動得越發厲害。
與此同時冰風虛境中的種種離奇禁制一一消失,衆人又能禦風飛行。
當下翼天翔在前開道,覺渡大師抱起楚天緊随其後,一行人順着原路迅速返回。
翼輕揚帶着羽兒緊跟在父親的身後,視線卻不自禁時時瞟向楚天。
反正自己是打定主意,死也不會嫁給這小子的。不過,既然《法楞經書》不幸落在他手中也是沒辦法的事,總比被那些更讨厭的家夥撿到強。
自己總歸能想到好辦法的。
再說,這小子是死是廢說不定,但有一點是肯定的,他往後是欺負不了自己了,那自己還煩惱什麽?!
想到這裏,她不怎麽放心地偷偷望了眼楚天,然後暗松一口氣,悄悄地得意一笑。
一輪明月升過樹梢,早春的夜晚依然有些冷。風掠過枝頭,吹動樹葉沙沙作響,月影婆娑映照在樹下的窗紙上。
屋裏的火盆在噼啪輕響,紅亮的木炭上時不時濺起幾點火星,驅散了長夜寒意。
楚天躺在溫暖的被窩裏慢慢睜開眼,便看到一位慈眉善目的老僧正坐在床前。他微合雙目,手中輕撚一串早已被磨得光溜閃亮的黑色念珠,口中低誦着楚天不怎麽能夠聽明白的經文。
他發現自己的身上綁滿了繃帶,就像只粽子被架在了床上,稍稍一動體內便傳來難以忍受的劇痛,如同那火盆傾倒在了五髒六腑中。
“小施主,莫動。”老僧停止念誦經文,伸出瘦骨嶙峋猶如枯幹樹枝的左手替楚天輕輕掖了掖被角。
“晴兒……”楚天的記憶漸漸被喚醒,記起昏迷前大戰蘇智淵的那一幕驚心動魄的場景。只是晴兒在哪裏,莫非是她将自己送到了這兒?
“小施主,你在說什麽?”老僧沒有聽明白,愣了愣問道,“晴兒是誰?”
楚天心一沉,問道:“大師,這是什麽地方,是誰送我來的?”
“這裏是法門山莊,老衲是龍華禪寺的僧人,法號覺渡。”老僧展顏一笑道:“六天前你在冰風谷中被一頭冰雕魔牛從背上甩落,剛巧遇見了翼輕揚翼姑娘——”
當下老僧一五一十将楚天獲救的經過說了,最後道:“小施主,你只管在此安心養傷。不論有何要緊事情,都需先将身體養好。”
楚天越聽越是訝異,更不知自己昏迷後究竟發生了什麽事,晴兒又去了哪裏。
“大師,這幾天有沒有一位十二三歲面蒙紗巾的小姑娘來貴莊找過我?”
“好像沒有。”覺渡大師看到楚天面露焦灼之色,安慰道:“小施主不必擔心,我這就告訴翼師弟,請他派人替你打聽。”
他取過一個包裹打開,送到楚天面前又道:“小施主,你看看這裏面的東西有沒有缺少?那柄蒼雲元辰劍挂在了牆上,你擡頭便能見到。”
楚天心亂如麻,掃了眼包裹裏的物事:梵度金書、曉風殘月簫、天下有雪圖,還有一部《法楞經書》,所有的東西一樣不缺,整整齊齊地擺放在包裹裏。
只是,晴兒不見了。
他勉強笑了笑道:“東西都在。”
“這就好。”覺渡大師将包裹放到枕頭旁,起身道:“老衲去找翼師弟。”
“大師,”楚天喚道:“這部《法楞經書》就請你帶走。”
覺渡大師一怔,沒想到楚天會如此輕易地将《法楞經書》還給自己。
“小施主,你真的打算将這部經書歸還本寺?”
“當然,經書是貴寺之物,而我并不需要它。”
“阿彌陀佛,善哉善哉——”覺渡大師又驚又喜,雙手合十對楚天深深躬身一禮道:“老衲代龍華禪寺數千僧侶謝過小施主!”
他的聲音竟有些發顫,小心翼翼地從包裹裏用雙手捧起經書,又道:“小施主,你的大恩大德本寺沒齒不忘。”
楚天搖搖頭,覺得這老僧有點羅嗦,不過人挺和氣的。
不過是部經書而已,自己憑空得來又無甚用處。做個順水人情物歸原主,也沒什麽大不了,可沒想過要這老和尚報答。
他卻不曉得這部《法楞經書》是龍華禪寺三千年佛學傳承的總綱所在。整部經書歷經歷代大德高僧的誦讀坐悟,一頁頁充滿禪機佛意,能鎮妖邪能洗塵心,俨然便是龍華禪寺的鎮寺至寶。
等到覺渡大師退出了屋外,房間裏頓時變得寂靜無聲。
楚天再無睡意,腦海裏不斷翻想晴兒的下落,卻是越想越忐忑,越想越不安。
按照覺渡大師的說法,冰風虛境已經關閉,沒有任何人可以再次進入。
晴兒,會不會陷落在了虛境之中?
隐隐約約地,楚天回想起自己在昏迷時,仿佛聽到她的呼喚與叮咛。
他左思右想不得要領,索性合起雙目澄澈心神。
突然之間,楚天覺察到自己丹田裏空空蕩蕩,宛若一座死寂的廢墟。
一瞬間楚天面色蒼白,霍然睜眼忘情地盯着對面牆上懸挂的蒼雲元辰劍。
魔寶盡在手,自己卻功力全廢,和普通人無異!
老天開了個天大的玩笑,對自己來說,卻是件要命的事……
第五集 月落之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