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離得近了立即聞到降旗身上帶着的酒味。
赤司皺着眉頭,因為明白降旗一向是個循規蹈矩的學生,所以此刻無法不感到驚訝,緊接着便是幾不可察的憤怒:
“你去哪裏弄的酒?本事越來越大了已經可以自說自話了是嗎?”
被問的人一言不發,只管慢慢收緊了雙臂,用更重卻小心着不弄痛赤司的力氣抱着他。
降旗把頭埋進赤司的肩窩裏。
不知道他在寒風裏走了多久,身上的酒味已經被吹散得不算重了,但是隔着衣料也覺得這個人渾身冰涼。
他聽到頸側有細碎微弱又含混不清的聲音,于是耐心地試圖聽清,只能分辨出一些零碎的詞語。
不過也足以明白降旗在說的是什麽了。
“想念。”“舍不得。”“喜歡。”
赤司的手極小幅度地往上動了一下,又很快地垂落回原位,怎麽,優秀的控制力也要失效了嗎,他在心裏嘲笑着自己。
他們保持着這個姿勢站了一會,呼呼作響的風源源不斷地從狹窄的門口争先恐後地湧入着。
肩上被重物壓着的部位有溫熱的觸感像水紋一圈圈暈開,赤司想這大概只是自己的錯覺。
“光樹,先放開我。”
赤司本來以為跟一個醉了的人講道理多少會費力些,平日裏的威嚴此時也起不到作用。
沒想到降旗聽到這句話卻幾乎是立刻地松了手,甚至後退了一步正站在門檻上平視過來。
赤司看着他背後濃重的夜色,從室內照射而來的燈光下,降旗臉上的表情一覽無餘,眼睛通紅的,不知道是酒精的作用還是其他,因為裏面薄薄的水汽的緣故,濕潤又靈活。
Advertisement
表情也是乖巧的,因為害怕被遺棄而努力顯出乖巧。
赤司嘆了口氣,拉過降旗的一只手,他上前一步先帶上了門,然後便看到降旗盯着兩人交疊的手心露出困惑的表情。
不知被這個表情牽動了心裏的哪一部分,赤司加重了力道,拖着他往裏走。
“要去哪裏啊?”降旗就像是害怕被拐帶走的孩童一樣自身使了力氣不願被帶走。
“去我的房間。”赤司則是頭也沒有回,不過他感覺到說完這句話以後拖拽的費力程度變小了。
現在身後的人像是因為得到了什麽保證而心甘情願地跟着走了。
一進房門兩人的手就自然而然地松開了。
赤司關好門,回頭就看到降旗已經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光樹,別坐在地上。”
平日裏降旗當然不敢抱着好玩的心态生出事端讓他料理,但還是難免屢屢犯錯。赤司早在國中開始就習慣了以小家長的身份自居,之後也把降旗劃入了需要照顧的一員。
但是這樣的話也很久沒得到機會說了。
久違,又帶着難以說明原因的心悸。
那邊降旗眨了眨眼,好像在努力地理解這句話,然後他把手遞過去,做出需要人幫忙拉一把的姿勢。
就在赤司握住了他的手想要提力時卻被降旗搶先一步向下大力地拽了。
赤司那時仍然可以憑借着優秀的運動神經調節平衡。
可是他低着頭,不可避免地正對上降旗眼裏閃爍着的複雜的光芒。
又是那樣帶着懇求,卻好像因為覺得懇求無用,所以即使希望落空也沒關系的眼神。
絕望又平靜,不甘卻妥協。原來這麽多情感可以互相包容着共存在一雙眼睛裏,僅僅是對視就能攥人心神。
等他反應過來,兩個人已經是都坐在了地上。
雖然這舉動怪怪的,但之後降旗沒有變成赤司預料中最麻煩的一種情況——發酒瘋。
他只是大睜着眼睛,神情輕松,好像剛才在門口埋首呢喃着不清楚不連貫的斷句的人、害得赤司肩膀濕熱的人都不是他。
這樣看上去,就像回到了幼年的時候,無憂無慮的時候。
他松開了赤司的手,左右轉着頭,赤司明明坐在跟他平齊的對面,他卻終于确定了一個方向,微仰着頭跟空氣講話,很坦誠地埋怨着:
“赤司君……不守信用的家夥……說好要去看電影……結果也毀約……騙子……”他雖然出于醉酒的狀态,也突然感覺到腦袋上被敲了一記大叫一聲,“啊,什麽東西砸我,隕石來了麽……”
赤司瞥了一眼滾到一旁去的空瓶,換了個抱臂的姿勢,淡然道:“這樣都砸不清醒,醉得很嚴重啊。”
降旗甩了甩腦袋,準确無誤地對準方才面朝空氣的角度,完全不受之前影響,興致勃勃地講起了那部電影。
他講着電影裏男女主角膩膩歪歪的戀愛,連一頓早飯的細節都回憶得清清楚楚。
赤司聽着簡直要懷疑他是不是真的醉了,因為他的敘述聽來有條有理,事無巨細地細細道來,
這時候降旗突然停頓了一下:“然後他們在哪裏分開了……車站?不對……是在哪裏……”
“是在海邊。”
篤定降旗處于完全不清醒的狀态,并且只要這一晚過去,現在發生的一切都就會被抹去,因此他才會用輕柔的誘導的語氣接下了話頭。
降旗吃驚地把眼睛瞪得更大了些:
“對了,是海邊……風很大……赤司君,你怎麽知道,你也看了嗎?”
赤司沉默了一會,終于放輕了聲音來回答他:“嗯,看了哦。”
降旗聽完嘿嘿地笑了兩聲,臉上放光地露出了欣慰又滿足的笑容,伸開雙臂向前撲去,嘴裏還念叨着“獎勵的擁抱”,他對着空無一人的方向自然是撲空,然後歪斜着倒下去。
赤司及時地扶住了讓他慢慢地整個人靠到地上,降旗閉着眼睛呼吸均勻,竟然是毫無預兆地睡着了。
準備收手起身再來想料理辦法時,卻被不重的力道拽住了。
已經陷入沉沉的夢境裏的人不知為何下意識地拉住了他的衣角。
“晚安,征。”
輕至不可聞的呢喃還是被赤司捕捉到了。
他微垂着眼睑,看不出是否因為這個從未從戀人口中聽過的稱呼而産生情緒變化。
只是保持着并不舒服的姿勢,用尚且自由的另一只手拍了拍降旗的腦袋。
這個時而能給人意外的家夥啊……該拿你怎麽辦呢。
醉酒的狀态不算吵鬧,反而帶着孩子氣的活潑,做着平時絕對不敢做的事,真的是很……可愛呢。
如果可以的話,并不希望是在這種情況下看見。
所以說,該拿你怎麽辦呢?
在交往的不長不短的時間裏,他慢慢越來越習慣了調動面部肌肉露出包含着“溫柔”意味的笑容。
戀人是個有些膽小的人的話,便想通過這種方法試圖加以鼓勵。
而現在,則是在無意識的情況下,他不知道自己正在這樣做着。